又有人似乎嗤笑了一声:“没本事打,还想要上台……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该。”
……
楚歌默默的听完了这句话,一个字也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冷,一股凉意顺着尾椎爬上了脊背。过了许久后,他才发现,自己唐装的袖口都被捏皱了。
系统察觉到他手心中的冷汗,问询道:“楚三岁?”
楚歌手掌有些哆嗦,道:“没人管吗?”
话刚刚一出口,就有些隐约片段拂过脑海,楚歌刹那间自己也明白了过来。
原本就是复综错杂、千丝万缕的会所,地下拳场的存在,想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连殷野歌都不管,这片地界上,还有谁会管?
血腥与暴力,在这片黑暗地下中,毫无顾忌的,狂野生长。
在那两名拳手被抬出去之后,又有新的选手上了来,再度调动了周围看台上观众的情绪。
楚歌再没有一点儿兴致看下去,他想到自己所了解的,咬牙道:“谢童呢,他也在这里吗?”
系统说:“按理来说……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叫应该是这个样子呢?
谢童年纪轻轻就辍了学,别人还在校园里埋头苦读十年寒窗的时候,他已经出去打了好几份苦工,为了维持家中生计。他的父亲早早就死了,母亲是个恶赌鬼,嗜赌如命,借了一地高利贷。谢童为了支付他|妈|的赌资都已经快到了崩溃边缘,屋漏又偏逢连夜雨,他奶奶生了重病,需要一笔昂贵的医药费。
打苦工来钱哪里会有这么快,累死累活也支付不了他母亲的赌资,何况眼下又加了一座大山。谢童没文凭,做不了别的,最后彻底放弃了打苦工,走上了打地下黑拳这条不归路。
但用命去换钱哪里这么好换,这地下拳场里,横的,愣的,嗑药的,不要命的……哪个不是顶顶狠得,谢童一个半大小子,在这群狠角色里面,又算的上个什么?
所以这不是有人跪着来求殷野歌,大发慈悲,饶他一条生路了么?
楚歌慢慢的捋了一下记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求我饶他啊,谢童现在还没被带回殷家当血库呢,□□拳关我什么事儿啊?!”
系统说:“你都说他是人滓了……你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楚歌那个“人滓”的评论只是针对于殷野歌最后抽干谢童所有血液的,并没有特意针对其他的什么,系统的这番话让他产生了一个极其糟糕的联想,他不得不更加仔细的去翻殷野歌的记忆片段。
然后他更加想把这个“人滓”切碎喂金鱼了。
总之谢童他爹是被殷野歌放火烧死的,谢童他妈是被殷野歌派人引|诱沾染上赌瘾的,谢童自己苦工打不下去,进入黑拳场,里面也少不了殷野歌的影子……大概就只有谢童他奶奶的病症,是跟殷野歌没有一点干系的。
系统说:“那也说不准,万一是因为你害的他家破人亡,他奶奶操劳过度,结果患上尿毒症呢?”
楚歌:“………………”
竟然无法反驳。
楚歌幽幽的说:“谢童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了P型血。”
系统也幽幽的说:“他这辈子造的最大的孽,就是遇见了你。”
楚歌已然绝望:“都这个样子了,我还怎么拯救他啊!”
系统安慰他:“乖啊,克服艰险,迎难而上,充分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啊!”
纵观殷野歌的手段,他大概是想把谢童所有的道路都封死了,然后让谢童自己不得不乖乖的投身于牢笼中去。偏偏他地位又高,手段又妙,周围没一个人敢透露的,以至于谢童去往殷家后,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救人于水火的好人,无比的相信他。
问题是殷野歌这个人,真他|妈|的就不值得相信啊!
楚歌敲了敲椅手,示意心腹过来,让他去问,谢童到底在哪里。
按照剧情点,谢童在这地下拳场里待了段时日后想逃走,却没有逃得掉,反而被打断了一条腿,好不凄惨。这里面他是举目无亲,连个帮他的都没有,拼死把消息传递出去,举报给警|方,差点又没了一条命。
那时候他的处境已然十分凄惨,但却还不是最凄惨的,所以在最后,乍逢殷野歌将他带出去的时候,他才会把殷野歌当成一个好人。
对处于生命中最黑暗境地的谢童来说,殷野歌与他生命中的阳光无异。
所以他深深的迷恋着殷野歌,即便是生命最后被抽干鲜血,也毫无怨言。
楚歌叹了一口气,一阵阵的头疼,他眼下还不知道剧情进行到了哪个节点,如今谢童是还完完好好的,还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呢?
过不得多时,包间的房门便被敲响了,在四下狂热嘶吼的气氛里,差点都被忽视掉。
还是宁舟注意到了,向他请示后,打开了房门。
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是先前在外面接待他们的主事,此刻瞧上去几乎是诚惶诚恐了:“殷爷,不知道您找那个姓谢的小崽子,是要做什么?”
如水灯光下,楚歌的眉梢轻轻挑了半分。
他这具身体如今不过三十四岁,正算得上是风华茂然的好年纪,天生一双丹凤眼,若水墨勾勒画中人般飘逸有神。此刻眉梢轻挑,丹凤眼尾也略略斜飞,仿若明镜上两泓清光,清邃寒亮。
却透着化不去的冷意。
登时便看的那主事人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时,忙不迭的把头低下去,未等到楚歌开口,连忙解释道:“殷爷,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实在是您吩咐来之前,那姓谢的小崽子就已经安排了一场对战,眼下正要上场呢。”
楚歌听得简直是汗毛倒竖,浑身冷汗都要起来了,刚才那两个壮汉,一个倒地一个猝死的场景一直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挥之不去。
假如谢童出个什么意外就大发了……
楚歌几乎是立时截断:“让他先过来。”
主事人一脸为难,脸皮皱起,只得赔笑。
灯光聚集在擂台中央,两个选手互相对峙,看台上观众尖叫着,嚷嚷着,吵闹着,几乎与夜市无异。
新的两名选手站在擂台上,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彼此对峙。
主持人在中央,拿着话筒,叽里呱啦的说话,想要调动起观众的情绪。
楚歌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所有目光都投注在那个瘦削的少年身上,几乎是第一眼,他便反应过来,这个少年,就是谢童。
他生的很瘦,如竹竿一样的身材,看上去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然而他的眼睛却极亮,双瞳漆黑,深邃锋锐,宛如被清水浸润的两颗黑水晶,滴溜溜的透亮。
眉宇宛如刀裁,轮廓仿佛斧凿。
无声的站在擂台上,脸上却没有丝毫狂热迷乱的意思,他的目光非常的清醒,整个人都透出了截然不同的生机。
楚歌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被□□拳折磨的痛苦不堪的疲弱少年,已经做好将谢童直接带走的准备了,此刻乍一见得他清瘦挺拔的样子,一时间都怔愣了一下。
主持人很快就宣布这场比赛开始,两边霎时间出现了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而面对那个肌肉贲张的大汉,谢童身形敏锐矫健,灵巧轻盈,如月下奔跑的野兽般矫捷有力。
两人看上去一来一往,拳脚招呼,虎虎生风,楚歌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壮汉正在渐渐落入下风。没办法,曾经学习过内力,练过剑法,这点眼力起码也是有的,楚歌在上看着,感觉那个大汉肌肉隆起归隆起,却没有一点力道,全是被药物堆积出来的。
果不其然,没得多久,那大汉就被谢童干脆利落的击倒,落地不起。
谢童并没有像刚才对抗的那一对一样,拼了命把对方往死里揍,而是停了下来,看向了裁判,似乎是示意裁判赶紧判定。
他看上去镇定极了,只有眼睛里透露出些微的兴奋,暴露了这一刻的情绪。
楚歌看着他,却下意识的觉得不妙。
果然那个倒地的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合身朝着谢童扑倒,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脚。谢童一时不察,竟然被缠斗住。
观众发出了一声亢奋的惊叫,一片狂热,似乎对这样的剧情走向非常满意。
宁舟立在楚歌身旁,见着了这一幕,轻声道:“太心软,也太犹豫了。”
这也是楚歌的看法,是以他也颔了下首。
原本早就该拿到的胜局因为谢童没有趁胜追击而再起波澜,壮汉缠住他的脚,拼命想把他给拖倒,两人在擂台上不住的缠斗,最后谢童终于翻身,再度将那壮汉击倒。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死死的钳住了壮汉的身躯,直到裁判宣布后,他才把手放开。
从始至终他都眼神明亮,十分清醒。
楚歌看的都有点迷惑了:“怎么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系统说:“……你以为是咋的。”
楚歌说:“我以为是小白菜地里黄,没了爹没了娘……怎么看上去他还好?”
系统说:“你可好好看看剧情把,他现在还在□□拳给他奶奶挣医药费,没多久就要出台去当MB了。”
楚歌:“………………”
等等剧情里哪里来的这段啊,他接收到的记忆压根就没有这段好吗,这统子给他剧情能不能给他完整一点啊!
楚歌简直是匪夷所思:“他黑拳实力不错,眼下打的好好地,怎么就去当MB了!”
系统括弧笑:“当然是你坑的啊,乖。”
楚歌:“………………”
他现在感觉自己跟皇马的本泽喵一样,什么锅子都在往身上背,简直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什么都可以赖到他的头上。
所以谢童没逃掉赖他,被打断腿赖他,当了MB差点被拉去出台也赖他。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楚歌恶从胆边生。
系统说:“赶紧的,走剧情,把水深火热里的谢童解救出来。”
楚歌说:“不,我不救。”
系统以为自己听错了:“……楚三岁你嘎哈啊别开玩笑啊。”
楚歌说:“现在□□拳,哪里有当MB以后技术好呢,嘻嘻嘻。”
系统:“………………”
最怕突然安静。
系统简直是崩溃的:“……我看错了,原来你是这样的宿主。”
楚歌把系统惹得都快崩溃了,连忙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啊统子,你别急,我这就去走剧情啊……”
系统心想这还差不多,然后就看到楚歌问询,谢童愿不愿意跟他走。
在他们看来答案除了愿意都不会有第二个,殷野歌是什么身份啊,想攀上他的人一堆一堆,想抱他大腿的人成群结队,就算谢童身上还有P型血这个导致命运悲剧的问题,但这不是他们就为了解决这个么。
没多久答案就来了。
——不愿意。
楚歌一时间都愣住了,他都以为是主事传假话,可没多久系统也确认,这的确是谢童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楚歌才终于反应过来。
眼下谢童在地下拳场里,还是个顺风顺水的少年,他还未曾遇到任何挫折与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锅我背,我陷入了要不要第三个世界重新开文的纠结之中,怎么写都写不顺
上一章的新世界修改了,如果衔接不上可以回头看
另外谢童没有真的去坐台啊_(:з」∠)_
谢谢不高兴、华歌的地雷
谢谢读者“无声.”×5的营养液
2017.8.10
第93章 ACT3·罪血
93.
他大概是以为, 日后的每一场比赛,都会像今天这么顺利吧?
只要一直赢下去,出场费、分成费……足以让他承担起奶奶金额庞大的医药费,也足以让他应付生母高利贷赌债时,没有那个捉襟见肘。
所以他很快就拒绝了, 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犹豫的样子。
可是……他怎么可能那样一直不间断的赢下去?
楚歌不太懂地下拳场里的手段,他也不需要懂, 他只需要知道, 不久后谢童便会在这里, 逐渐沉沦, 消弭掉眼下的生机, 走投无路,绝望崩溃就可以了。
这世上哪里有常胜不衰的游戏, 不过是眼下放出的诱饵而已。
难道却让谢童失了心, 连这显而易见的、脱离拳场的机会都放弃?
楚歌在暗室后, 悄无声息的打量着谢童。
少年人眼神安静明亮, 如阳光下一泓清澈的泉水。
打赢了刚刚那场比赛,他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兴奋, 眼睛里是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沉稳与镇定。
这个样子,几乎教楚歌以为,将将的拒绝, 只是一个错觉。
他并没有亲自出面,眼下出现在谢童面前、与之交涉的,是殷野歌的心腹, 宁舟。
青年面容斯文俊秀,问起话来的时候,声音平缓,语调柔和,很容易便博取人的信任感。
然而楚歌注意到了谢童的手,他不卑不亢的站在宁舟对面,紧贴着裤缝的手指却悄然屈起,足以证明他此刻胸中的压力。
谢童说:“宁先生,谢谢您的抬爱,只是我无法接受。”
宁舟并没有生气,推了推金丝眼镜,十分斯文的说:“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谢童看着宁舟,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别无所长,担不起宁先生的垂青。”
宁舟道:“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谢童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说:“……我自己只有什么水平,自己也是知道的。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宁先生,无亲无故,别无渊源,就只不过是一个养家糊口的拳手而已。”
他没有完全说明白,但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觉得他们到来的非常突兀、不合情理。
谢童在这世上十六年,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过,人走茶凉,踩高捧低,世间百态,更是司空见惯,以至于他对于所有人,潜意识里都抱有一种警惕。
而在地下拳场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大人物说,要带他走……
这里面的话,谢童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有人真的愿意伸出援手,为什么在他上下奔走、屡遭白眼时没有出现?邻里亲戚的退之不及,像躲着苍蝇一样躲着他们,早就让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他打不下去苦工,只能来打黑拳,他知道这不是一条正经的路子,但他更不愿意相信这突然出现的、愿意施加援手的陌生人。
一刻静默后,忽然响起来一声突兀的低唤:
“宁舟。”
楚歌朝里侧淡淡的望了一眼,并未再说话,转身,便已经朝外而去。
谢童就只听到了一个清清泠泠的嗓音,琅琅悦耳,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就见着宁舟朝他歉意的笑了笑,起身向屋外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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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楚歌双眸微阖。
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怎么好,下属一时间都没有敢说话。
车辆行驶平稳,穿过了这一片瓢泼的雨幕。
系统说:“楚三岁,你咋不把他带走。”
楚歌说:“你看他那个警惕的样子,我能把他带的走?”
系统说:“……那只能说明你没有亲和力了。”
楚歌“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我是人渣的呢,人渣哪里来的亲和力呢,往好里想人家最起码对危险有直觉预测是不是。”
系统:“………………”
想想殷野歌后来对谢童的做法,竟然不能反驳。
眼下谢童对外界警惕到了极致,压根就不会相信,会有什么人对他施加援手,他宁愿在血腥暴力的地下打黑拳,用命去换医药费,也不愿意与这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扯上丝毫关系。
这实在让楚歌有一点头疼。
尤其是谢童眼下艰难的处境,几乎是殷野歌一手主导造成,他穿过来的时候节点太晚了,这个时候,殷野歌已经放火烧死了他父亲,勾引他妈染了赌瘾,又不动声色的将谢童自己也坑到了地下拳场里去。
殷野歌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折断谢童羽翼,让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去当一个人形血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