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柜游戏完本[耽美]—— by:杰克与狼
杰克与狼  发于:2017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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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勋慢慢坐直了身体,手肘撑在石桌上,虚握着拳,挡在口鼻前头,似乎不愿意说出后面的话。
“这时候我就有点慌了,他爸妈平时都是不太管他的,回回管他都是他在学校闯了祸才出面打骂一顿,所以他跟他爸妈关系一直不亲,什么话也不愿意跟他们说。现在他们发现我俩的事,估计少不了一顿打,可是现在这样人去楼空杳无音信的,我就心说不会是打坏了进医院了吧?”
“完了我就守在他家附近,发现他爸妈就正常是各自上各自的班,也没人去医院什么的,可是玖章就是没有消息。”
常乐抠着指尖,心中愈发紧张:难道已经过世了?
“我又忍了几天,以为开学了怎么也能见到吧,结果还是没出现。我问我们一屋的另外两个表演系的,他们说是导员说他抑郁症,休学了。”
常乐一惊,原来抑郁症的说法却是这么来的。
常勋说到这里,眼圈已是慢慢地红了。
“我当时听了就知道肯定不对,就去他家堵他爸妈了。”
常乐听着常勋稍带哽咽的语气,自己不觉也有些想哭,抬手掩住了口,轻轻抽了抽鼻子。
“我本来准备了好多话想跟他们谈,分手也可以,怎么都可以,至少让我见见老段。结果他爸妈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眼睛里就跟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我就憋着口气,整天守在他家,跟着他爸妈寸步不离,我就不信见不着老段。结果他爸直接找到我们学校去了。”
“我们导员,玖章他们导员,院长,都没辙,又通知了我爸妈。我之前虽然早就跟我爸妈出柜了,但是跟老段的事也没告诉他们。他们虽然不插手我的事吧,但是我这么整天干扰人家生活,他俩也不得不说我两句。反正最后几个老师也和稀泥,跟我说玖章在治病,肯定没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吧,始终没有玖章的消息,我整天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课也上不下去,要拍的片子也拍不出来,人也瘦脱相了。后来还是我爸妈看不下去了,帮我查到老段在哪了。”
“在哪?!”常乐终于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常乐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有精神病院会收治同性恋的?连这不是精神病的常识都没有吗?”
常勋叹了口气,说:“玖章住的那个地方是挂着那家医院名字的一个救治中心,里边不光同性恋,什么网瘾的、自闭的、多动的、辍学的,总之各种不听父母话的问题儿童,都被塞在里头。”
“网瘾……自闭……”常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知道这地方不简单,就找了几个同学帮忙,联络到了那个医院的院长,说要给他和医院拍个纪录片,软磨硬泡,对方才答应让我们进去了。”
说到这里,常勋的神色愈发阴沉,眼中透露出了痛苦和憎恨的光。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地狱。所有的‘病人’都穿着迷彩服,眼神空洞麻木,‘医生‘’对他们呼来喝去,动辄打骂,他们连哭都不会哭,只是恐惧地瞪大眼睛挨着。”
“那个院长还颇为自豪地给我一一展示着他的救治成果,各种照片和录像,展示着一个一个蓬勃朝气的孩子是如何被他们改造成一具一具的行尸走肉。”
“他们……”常乐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在里边被虐待,难道不告诉父母吗?父母不管吗?”
常勋忽地冷笑一声,“父母?把孩子关进那种地方的人,懂得什么叫做为人父母?他们不过是交配生子,然后就指望着下一代任他们支配摆布,去实现他们作为废物无法实现的目标罢了。孩子不肯接受支配,在他们看来就是病的,是要治的,只要治好了,听话,治疗手段再痛苦都没关系──你知道他们用什么治疗手段吗?”
常乐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药物控制,身体折磨,精神虐待。所有孩子进去先是体罚,然后用药物剥夺反抗的能力,再把孩子洗脑训练成助手,代替他们施暴控制新的孩子,互相揭发、举报、恶性循环,怎么也驯服不了的,就带到电疗室电击。管你多顽强,电流一过全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常乐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周身都在发抖,听着常勋的描述,心中比这腊月的天还要寒冷。
“我强忍着恶心和愤怒,还要堆着笑采访拍摄记录,最终,我拐弯抹角地,找到了玖章。”
常勋的目光又自愤怒,转换成了哀戚。
“如果不是看着病床上的名牌,我根本认不出来是他。两个月的时间,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药物激素使他迅速发胖,身形臃肿不堪,脸上也胖得看不出原来的五官了,头发都被剃了,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了,浑身都散发着馊味,精神状态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他认出我来,不敢轻易开口,我借口单独采访,他才颤颤巍巍地叫了我一声‘老常’,连嗓音都变了。”
常乐的泪终于滚了下来,北风吹过,煽得脸上一阵刺痛。
“我也顾不上哭,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让他赶紧服软,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他一个学表演的,难道连这点戏码都演不出来吗?可是他就不。”
常勋呼吸急促了起来,努力平复着心情,忍着眼泪继续说道,“他就是不肯服软。他这个人,就是死犟,谁说也不听。他说他没错,他说他没病,他说他就是死也不会承认他爱我是错的。我说那你等着,我救你出来。”
“拍完片子回去,我跟几个同学几宿没合眼,把这个片子剪了出来,发给了学校的领导,发给了那家医院,发给了媒体,发给了卫生局,也报了警”
“然后呢?”常乐满脸眼泪,急切地问。
“然后,派出所不给立案,医院和卫生局没有回应,几家媒体过来采访了一阵,也没有报导,院长和各个导员找我们分别谈话,让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不然可能学位证都拿不到。”
“怎么会这样?!”常乐吼了出来,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
“就是这样,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我们几个穷学生什么都撼动不了。后来我们就把片子上传到视频网站,传一次,删一次,账号封一次。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我有个同学家的亲戚在那个救治中心当护士,他一直托她帮我打听着,告诉我玖章出院了。”
“出院了?”常乐心中意外,却也燃起了飘渺的希望,“他服软了?”
常勋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服软的,是我们频繁的动作,让救治中心紧张了,暂时不再收治病人,还把他这罪魁祸首赶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出来了……”常乐自欺欺人道。
常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亭子的雕梁画栋。
“出来了也是一样,他妈请了长假,专门在家看着他,把他拷在床头,屎尿都不能下床,都让他妈来伺候──可能他妈还觉得自己很爱他很辛苦呢吧?”
常勋苦笑着说,“我是绝对进不了他家的门的,求宿舍另外两个哥们儿替我去看他,回来跟我说他情况好也不好,好的是他偷偷藏下了每次要吃的药,身体情况尚可,不好的是他受折磨太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动不动就有些失控歇斯底里的。”
常勋一眨眼,眼角淌下一滴泪,顺着脸颊和下颌线滑落到米色的围巾中。
“其实我当时就应该注意到的,我就应该带人上他们家把他抢走。他的精神已经被摧毁了,那些药虽然对身体不好,但对当时他的状况来说其实反而是有用的。他攒了很久的药,最终在我们其他人领到毕业证的那天的凌晨,一口气全都吞了,一个字都没给我留下,就这么走了。”
常乐听到此处,终于再也绷不住,使劲用手掩住了口,泪水沿着指缝沾湿了手。
常勋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说,“下葬那天我来了,然后被他爸妈打了。”
“他们打你?!”常乐出离了愤怒,“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逼死了,凭什么打你?!”
常勋绝望地苦笑道,“他们怎么会认为自己逼死了他呢?是我带坏了他,是我让他染了这病,是我把他害死的。”
常乐哭着摇了摇头,半晌挤出两个字:“愚昧!”
常勋难得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愚昧,是因为误解,偏见,是因为无知。所以我那个时候开始,就决定要做点什么,不能让玖章白死。”
常乐擦了擦眼泪,正色道:“所以你才要做这个节目?”
“嗯。”常勋也抹了一把脸,“我运气很好,这几年借着网络的发展,整体环境越来越宽容,这个项目我筹备了这么多年,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我想可能也是他在天上帮我吧。不过也还是出现了很多我没料到的变数,比如穆沐的突然退出,比如黄一鸣的作弊,比如你和高知寒。”
常乐听到这里,豁然明白了常勋的苦衷,他正是因为自身这一段痛苦的过往,才不想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他伸手握住了常勋的手掌,冰冷得如这石桌一般。
“你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常勋盯着他的眼睛良久,说:“你这个劲儿,倒和老段当年很像,就是他没你这么正经就是了。”
常乐听了,又是一阵心酸,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常勋轻悄地舒了一口气,“好了,我要讲的已经讲完了。本来我们的故事,我是准备在节目之后写个东西发出来的,现在邵进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证据,我也只能提前曝光,节目的进程也得再做调整了。走吧,回去吧,今天的录制任务,完成。”
常乐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愈发难过,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从凉亭走回墓场,常乐心中还在沮丧着,忽然前头的常勋停下脚步,他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抬头一看,段玖章的墓前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正看向常勋的方向。
第七十二章 似曾相识
“我就知道你今天是要来的。”
那男生淡淡地开口,神色没有什么波澜,似笑非笑。
常勋默然,没有回应。
常乐看了看他,模样不算帅气迷人,却也是眉清目秀的,目光中透出淡淡地温柔忧郁的气息。
他目光落在常乐的脸上,轻轻扬了扬唇角:“不跟你弟介绍一下我吗?”
常乐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想到节目播了这么久,谁都知道他是常勋的弟弟了。
“这是……木村先生。”常勋稍稍歪了歪头,对常乐介绍道。
“木村……?”常乐吃了一惊,日本人吗?完全听不出口音啊……哎?!等等?!“木村先生?那个……那个编剧木村先生吗?”
那人轻柔地笑笑,说:“有你这么介绍的吗?我本名齐嘉木,你应该叫我齐哥或者嘉木哥。”
常乐有些尴尬,心道这人怎么如此自来熟,一时口误叫了声“齐木哥”,然后又连连改口。
编剧这个行当在业内做到有点名声都是很不容易的,能被观众知晓的记住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其中年轻的编剧更加是凤毛麟角,而‘木村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在他印象中,木村先生虽然年轻,怎么说也该三十出头了,眼前这人看上去却似乎比洪格崇还要年轻。
齐嘉木被常乐的口误逗得大笑几声,说:“好好好,傻白甜人设不崩!”
常乐最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傻白甜,一时有些不悦,而他在段玖章的墓前笑得这么大声,常勋的脸也顿时拉了下来。
“回见。”常勋冷冰冰地撂下这么两个字,转头就朝出口走去,常乐连忙小跑两步跟上。
“哎哎哎,”齐嘉木闪身挡在常勋前头,“怎么说走就走啊,碰都碰上了,这么巧,还不一起吃个饭?”
“巧?”常勋侧眼看着他,“你刚刚才说过知道我会来这的。”
齐嘉木明显一噎,又打哈哈道:“刚才是客套话嘛,客套话!”
常乐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位大编剧言行举止实在奇怪,而常勋在他面前也显得十分不自在,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
“抱歉,我们在录节目,没空。”常勋冷声答道。
齐嘉木却笑了笑,说:“我又不是没看过你们节目,不过是个日常纪录而已,你们怎么也是要是吃饭的吧?那就一起呗?”说着也看了看常乐的方向。
常乐目光与他交汇,心中却是一怔。
方才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温柔与忧郁,此刻带着笑容,这忧郁竟有些祈求的意味,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十分可怜。
他于心不忍,开口对常勋道:“哥,反正──”
“不了,”常勋打断了常乐的话,“今天是我们爷爷的忌日,中午要跟亲戚吃饭,改天吧。”说罢果决地绕开齐嘉木,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常乐无法,只好跟上,回头一看,齐嘉木还在原地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凄凉的微笑。
回别墅的路上,常乐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问道,“哥,你跟木村是……怎么回事啊?”
常勋像是料定了常乐会问此事,轻轻叹息一声,张了张口,说:“他就是……之前跟我表白那个编剧男生。”
常乐大吃一惊,一是惊异于保养的如此得当,看上去比常勋年轻七八岁不止,二是没有料到,这个方才在故事中才被提及的人物,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
他消化了半天,说;“你……你跟老同学见面,干嘛这么冷言冷语的?”
常勋无奈道:“他一直对我不死心,我不能给他希望。”
常乐又是一惊,“一直?一直不死心?从你上大二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十多年了,一直不死心???”
常勋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常乐忽然觉得齐嘉木方才的眼神更加可怜了。
“哥你太绝情了。”他幽幽叹道,“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人家青春最美好的年华都耗在你这了,你却这么对他。”
“我放不下老段,”常勋沉声道,“多少年也都一样。如果我随便给他希望,心里却一直想着玖章,那才是对他更残忍。”
常乐默然,虽然此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十多年你一直不给人家希望,人家不还是照样等到了现在吗?
他抬眼瞟了瞟常勋,又看到他手上的戒指,说:“这个戒指,是不是玖章哥跟你的定情信物啊?”
常勋又用拇指蹭了蹭戒指,说:“不是,这是我俩那回去郊区玩,在路边摊买的,几十块钱而已,没想到那回之后就……”他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回到别墅,常乐怅然若失,推开房门,高知寒正在用电脑,扭头看到他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忙起身问道:“怎么了?你哥跟你说什么了?”
常乐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走到高知寒跟前,伸手环住了他,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眼泪就潸然落了下来。
高知寒愈发紧张,连忙将他拥住,轻抚着他的背说:“没事没事,还有我呢。你是想哭,还是想说?”
“想……哭……”
“好好好,哭吧哭吧,没事,哭完了再说。”
常乐先是默默流着泪,然后开始低声抽泣,接着难以抑制地哭出了声,最终彻底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缺了氧,脸上都有些发麻,抽抽搭搭地流干了泪,才算彻彻底底宣泄了这心中的一场哀恸。
高知寒默默地在一边给他递纸擦泪,不时又将他抱在怀里安抚,轻蹙着眉,实在不知他究竟再难过什么,脸上也满是忐忑的神情。
常乐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转述常勋与段玖章的无常往事,还有被无辜卷入这场悲剧的齐嘉木,说着说着,勾起心中的悲痛,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断断续续地讲完,听得高知寒神色悲愤,怒道:“这种父母!根本就是杀人凶手还不自知!”
常乐擤了擤鼻涕,忽然想到高知寒家的事,带着浓厚的鼻音问道,“你上回跟你爸妈说咱们的事的时候,他们不也不同意么?”
高知寒一怔,然后连忙将常乐拥在怀中,说:“你放心,我爸妈再怎么也不会那样,而且我也跟你说过了,就算他们不同意,他们也管不了我。”
父母的认可,出国的安排,费用的来源,异地的烦恼,常乐想到此前搁置的这种种问题,心中愈发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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