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不下,战火又起。可是在外殊死拼搏的唐军本就一小部分人马,又被契丹武士和耶律阿保机围追堵截,不到一刻功夫,便被消灭无几。
只看到人群中,那与人纠缠着的唐朝将军,头发已然被人打散,脸上粘连着斑斑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长剑在手,立挑众人,整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此时在城楼上的颜舒及众将看的心惊肉跳,纷纷为在外拼搏的将士捏了一把汗。终于,绳索放到了剩余小部分的人。
“将军,先走!”身边的随从没有冲在独孤诚前方,为他压下一干人马。
独孤诚见绳索放了下来,遂赶忙一手绕过绳索,稳了之后,城上士兵复拉绳索,再借着攀墙之力立步而上。
绳索拉到一半,耶律阿保机见唐军主将欲逃,顺手夺了身边弓箭手的大弩,抽了长箭,瞄准那一点点欲攀上墙去的独孤诚。
“小心啊,将军。”
箭在弦上,一簇而发。
颜舒猛地警觉那远处的不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身边弓箭手的□□,瞄准,迎上那“咻”的黑点。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噼啪”一声,两箭在空中相撞,分不清是谁赢谁输,只是相撞后的剪枝便于空气中垂直落下,失去了原有的冲劲。
耶律阿保机猛地一惊,那个大唐将领居然把他的箭给射了下来,不由得惊瞪双眼,随即呵呵几声大笑。
看来,唐军也不是太弱,他今天是遇上高手了。
独孤诚见自己险些中招,心中倒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心情之后,继续吃力地向上攀墙。
好,一支不行,那就三支。
再次装了三支冷箭在弦上,长弓一拉,三只箭矢飞一般的射向独孤诚。
颜舒见耶律阿保机射出三支箭,心中大惊。三支?就算是天神也无救,只见箭矢“咻咻咻”地向独孤诚射来,一切让人始料未及。
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颜舒一个腾空拔地而起,一手拽着城楼处悬下的绳索,忽地从城楼处扑了下去。
这一举动,不禁把城墙上的将士吓的连连大叫,可是待他们发现早已来不及。只见颜舒顺绳索滑了下去,用手中长剑朝那射来的其中箭矢奋力一砍,剑抵箭折,又奋力将手中长剑抛了出去,击中另外欲刺到独孤诚后背的箭矢,速度快的惊人……
可是,阿保机射了三支冷箭,颜舒也只抵挡住了两支,另外一只恰好射中独孤诚上方的绳索,
绳索被箭矢射断,“啪”的一声断开,悬着的独孤诚即刻往下坠去。
颜舒见他下落,大惊,赶忙攀墙而过。他本就轻功好,飞檐走壁也自是不再话下,自然比其他人要轻松一些,顺势捉住独孤诚的手臂,将他牢牢拉住。
正当独孤诚因坠落心慌之际,却发觉上方有人死死拽住他,恐慌回头,却发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颜舒。
为什么?为什么居然是他救他?
不可思议、错愕。复杂的表情布满了独孤诚的双眼,瞪着吃力地捉住他手臂的颜舒。
他觉得颜舒一定要恨死他的,一定想他死,却不知,今日救他的是她。
“快拉绳索!”城楼上的将士见此种危机,赶忙喝道。
绳索一点点的往上拉着,耶律阿保机看着城墙上残喘着的两人,眼睛不禁眯起了一条缝。那个大唐少年,确实是有才之士。这样,都伤不了吗?
只可惜……
眼中杀意再起,复拉弩,朝着颜舒射去。
只可惜,是汉人。
“啊!”随着一声惨叫,所有人都为止一惊。箭矢不偏不倚地正中颜舒手臂,一时间献血四溢,从颜舒手臂上溢出的鲜血也顺着独孤诚手臂流在他脸上,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臂丝毫未松反而更加用力。
不能松手。这是颜舒被射中后心中第一想着的事,因为,李茗兮曾经乞求过她,独孤诚不能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销烟已消
原来,他一直都错怪颜舒了,一直将颜舒视为自己的仇敌,欲除之而后快,回头却发现真相不是这样的。
兮儿肚子里怀的是自己的骨肉,原来兮儿至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自己。
错的不是兮儿,不是颜舒,自始自终错的都是自己。
原来,她是怀了自己的骨肉,没有办法自己解决才在无奈之下嫁给颜舒的。
独孤诚突然觉得在这一刻,憋在自己内心的所有苦闷、阴郁全都烟消云散,眼中闪耀着释怀的泪花。
“呃”手臂上的撕痛感在加剧,额上的汗水不断沁出,这已经是颜舒忍的极限了。
耶律阿保机见两人命悬一线,垂于城墙,便再次举起大弓,作势欲向那城墙上的白袍。耶律清芜看着城墙上苦苦拉住下方将领的颜舒,看着他那手臂上的鲜血溢出不断,心中一紧,又见阿保机露出杀意,连顾及都未顾及,倏地扑向持弓欲射的阿保机,阻止道:“阿兄,不要。”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坚决。
时至今日,她还是无法完全狠下心肠,即使那人骗了自己,可就是这样紧要的关头,耶律清芜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还是在意他,她恨他欺骗她,却不想让他死。
耶律阿保机看着耶律清芜眉毛皱作一团,强硬地阻止他,心中恍然,手上弓箭一停。他了解自家妹妹,从小他就十分宠她,见她露出这样表情,可见,那大唐的白袍小将倒是与他家妹子有几分过节了。
耶律清芜强烈阻止,耶律阿保机这才放下本来已经大张的□□,一脸疑惑地望向城墙。
事不过三,眼下,他便看在耶律清芜的面上放他一马。
突然间感受到独孤诚的身体慢慢向下垂去,颜舒感觉到更难以拉住他,蓦地抬头,见独孤诚对他投以温和的笑。
“你做什么?”颜舒惊讶地喊道,她总觉得有种不详地预感。
“放手。”与此同时独孤诚也慢慢挪动自己的手,想要松开颜舒的手,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活不成的。遂仰头朝着颜舒笑着,“我相信,兮儿你会照顾好的。”
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他却说不出。他很想对颜舒说声抱歉,说声对不起,但是现在来看已经不那么重要。以那个人广阔的胸襟,他说这些都是多余的。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最后的时候,保持自己最后的气度,让他的兮儿已然以他为傲。
说罢,便猛地抽离了手。
别了,兮儿;
愿下一世,能遇上你。
你不再是王府千金,我也不再是将门之后。
生生世世平凡人,可好?
只瞧见独孤诚的身体缓缓地向下坠落……
“不!”颜舒失声喊道,她依旧死死地想要勾住那已经抛开的手,却无济于事。
那朝着城下坠落的人嘭的一声砸在地上,从身后缓缓溢出鲜血……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滞了,连带颜舒也僵住了。
仿佛能闻到血腥的味道,铭记那人死时的笑容。
他应该了了心愿了吧,亦或者心愿未了。
只能听到绳索缓缓地向上摩擦墙壁的声音,独孤将军阵亡了,可是颜舒还在,将士们依旧不能停止,努力的向上抽拉着绳索。
直到,将颜舒带了上来,却发觉她仍然死死盯着城下。
独孤诚死了。
……
酉时时分,契丹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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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阿保机取下自己头上的盔甲,气愤地扔在一旁,眼神一冷,瞥了他身边紧张的站着的耶律清芜,淡淡道:“说吧?”今日之战估计是这个疯丫头挑唆的,这才让他连夜兼程赶了过来,今日看来,却发觉事情不那样简单。
耶律清芜知道耶律阿保机看出什么端倪,遂阿保机下马之后,便在身后一直跟随,有些做贼心虚看着他,支吾着不敢开口。
她这个哥哥,疼她是真的,可是生气起来也令人发怵。
“还不说?”耶律阿保机再次脸色一沉,拳头朝桌上重重一击,那放在桌上的茶盏被震的一震。
耶律清芜见他真的生气,心中一惊,慢慢缓过来,便忿忿道:“他骗了我。”既然如此,阿兄非要逼着她说,她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做得出不怕说的出,她耶律清芜就是这样的个性,既然做了便承认。
她喜欢颜舒,是真的;恨颜舒,也是真的;舍不得她死,也是真的。
于是耶律清芜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说完,本来红润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紧张更加绯红,低着头不敢再望耶律阿保机。这件事,不知道哥哥会怎么责骂于她?
良久,也未听到阿保机的声音,反而传出“哈哈哈”的几声爽朗大笑。耶律清芜不解,难道她阿兄现在这是在嘲笑她吗?
抬头,羞愤地盯着眼前笑声连连的阿保机,却见他站了起身,神色愉悦道:“那人,却是个有勇有谋的。”
耶律清芜惊诧地看着此时的阿保机,一脸不可思议。自己没听错,他居然在称赞颜舒,他知道她阿兄的脾气,很少会称赞一个人,能被他看上眼的确实不多。而颜舒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人。
“你!”耶律清芜瞧着耶律阿保机得意模样,不禁更加羞涩,气地剁了脚,可这语气分明能透露出她此时心情的舒缓。
听到颜舒被哥哥夸赞,她许是欢喜的。可是欢喜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须臾,耶律阿保机倏然冷了脸,露出以往的沉稳冷峻的神色,整个人显得深不可测。“你知道阿兄此次为什么来平州吗?”冷冽的声音在帐中响起,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不是为了援助可汗吗?”耶律清芜回答道,她虽然这样无意地回答了,但是在阿保机问起的时候,脑中多转了一转,发觉事情并不那样简答。
耶律阿保机朝耶律清芜投以神秘莫测的笑容,缓缓走到耶律清芜身边,低声道:“如今,你可知道可汗为何出兵平州?”
……
“是为了扩张势力。”耶律阿保机自顾自说道,他的眼中慢慢闪现了一些隐藏了好久的光芒,“可是为什么扩张势力?”
“是因为我们耶律家太过强大?”耶律清芜恍然,看着耶律阿保机笃定的眼神,好似明白过来。怪不得,这样一切一切都理的通了。阿姊去世,遥辇钦德与耶律家族本来的直接联系也便断了,如此一来,遥辇钦德更是要娶她了,这样便可以再次建立与耶律家的亲密关系,也可以制衡耶律家了。
可是一想到遥辇钦德要娶自己,耶律清芜就浑身不适,不管怎么样,自己不想嫁给他,这种强烈的念头,是真的。
“可汗就算不攻平州加强势力,也势必会选择别的法子来削弱我们耶律家,到头来……”耶律阿保机欲言又止,意思很明显,若他们现在不采取先发措施,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耶律清芜闻言,浑身一震。耶律清芜的话,她是听明白了,所以,他不是来攻城的,只是来探查遥辇钦德的实力,来一个出其不意。
目标,不是平州城,而是遥辇钦德。
看着耶律阿保机此时满含深意的双眸,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或许,这样也好,便不用嫁给遥辇钦德了。
……
亥时时分,平州城内。
守将府正府衙正中央放置着宽大的灵柩,那里承载着的不是别人,是大唐的右将军。
府衙内只掌了一只微弱的蜡油灯,将整个堂内笼罩在浓郁的忧伤与死寂之中,之前前来祭拜的将士也都已离开,不留一人,使得整个堂内更添寂寥。
颜舒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到独孤诚的灵柩面前,抬眼向下望去,心中一片哀伤。
不知为何,看着枕在灵柩告处的独孤诚,面目一片安逸,颜舒突然有些辛酸,那布满血丝的眼中仿佛要滴出眼泪一般。
她终是没有保的住他。
她也曾经很恨他,恨不得独孤诚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可是真的到这么一刻,却发觉独孤诚也并没有那么可恶。
毕竟,他对李茗兮的感情是真的。
毕竟,他也算那个性情中人。
因为,他在死之前,真的又悔恨了。
蓦地冷笑起来,声音荡漾在房间中略显凄凉。那李崇呢?他想让独孤诚死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应该满意了,那个人,在死的那一刻,是否会忏悔呢?
是否会忏悔呢?狂躁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房间,眼角溢出并不常见的泪花。无助地靠着灵柩坐在地上,一哭一笑,好不奇特。
原来他们都逃不开宿命。
这便是他们每个人的命。
正此时,一小将急急冲了进门,抬脚进门便看到仰躺于地上的颜舒,那被止了血的手臂上的布条再次渗出鲜血,看了直教人心疼。小将见状,心中一惊,赶忙过去扶住颜舒。
“什么事情?”颜舒见来人,赶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问。
“是,探子来报,契丹差人来了平州城,言有事相商!”
“什么?”颜舒偏头,表示不理解,契丹差使者来,自己没听错吧?“人在何处?”
“在宾客堂。”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非我本愿
李茗兮正在房里专心致志地绣着那未出世的孩子的织锦,可是忽然觉得胸口处疼的厉害,忽地手上的织锦被她无力地放在桌上,用力地按着自己胸口。
突然这么疼?李茗兮觉得心跳的砰砰快,到底是怎么了?这种一样感觉她说不出,可到底是弄得心慌慌。
怎么了呢?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小姐,你怎么了?”清儿端了安胎茶进门,便看到李茗兮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胸口,极为痛苦模样,心下一惊,赶忙将长拖放在桌上,走到李茗兮面前,焦急问道。
“没事。”李茗兮缓了口气,良久,才开口。
她也不知道胸口为什么这样疼。
“奇怪,小姐不是肚子痛而是胸口疼,不会是思念姑爷了吧?”清儿见李茗兮痛楚渐渐减轻,这才松了口气,遂改了神色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她经常看着她家小姐倚靠在窗边出神,一发愣就是好久,每次她偷偷瞥见时候都会会心一笑。
她家小姐定是想念姑爷了,试问有哪一个女子,相公外出在外,不会思念夫君呢?
她家小姐也不例外。
只是,清儿不知道的是,她不光在思念,那个人,在她的心中,还有另外那个人。
李茗兮这才抬起头来,佯作生气地瞪了清儿一眼,稍作训斥:“你这丫头,不管你,可真是得寸进尺。”指尖抚上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若有所思。
希望他们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这么多日子了,这一走便三四个月,了无音讯,真是让她急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成。
可是,就是这三四个月,她的肚子越来越隆起,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肚子中的小生命时而踢打着她,时而捶敲她,让她每一天活的都带着希望。
因为,她不仅仅为了她一人而活着,更为了迎接她肚子中的小生命。
是夜,平州城。
“是你?”两眼一瞪,颜舒走进宾客堂,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契丹使者,她怎么也料想不到,来的使者是耶律清芜。
“是我,难不成你们汉人想挟持我不成?”耶律清芜挑眉,眼中尽是轻蔑。方才,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很紧张,可在颜舒进来那一刻,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虽然,此时的她对颜舒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气了,可是当看到眼前之人惊讶神色后,心中还是十分不悦。
连一点喜色都没有。耶律清芜在观察到颜舒的神色之后心中啧啧嘀咕。
“耶律姑娘误会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其中道理颜某自是懂得。”虽然,颜舒自知有愧于眼前的女子,但是她们始终是敌对双方,契丹伤了他们多少大唐士兵,不说也都心中杜明,她实在没法子撇开家国恩怨,与耶律清芜心平气和地谈话,抑或是跟耶律清芜道歉。抬眼,对上耶律清芜有些挑衅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既冷漠又不失礼貌。
“不知姑娘此次之身一人来我平州城作何?”冷冷的开口,就好比两人没有交集。
“自是有事才来平州城,没事你以为本姑娘喜欢来这汉人聚集地吗?”耶律清芜有些生气,遂说话语气也冲了些。她受不了颜舒的冷言冷语,也受不了这种近乎没有一丝温度的话,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陌生人一样。明明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