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慧娘你在哪!”桑诺一时慌了手脚,抬手用力捶打木门。
——
与此同时,慧娘也正在拼命呼喊桑诺的名字——
“我在这里!你醒醒!桑诺!你醒醒啊,看我!看这里!桑……唔!”
慧娘的嘴被一个婆妇捂住。
按照一旁秦老爷的指示,慧娘被拖道一旁绑了起来,以免妨碍三位道长作法。
而此刻,桑诺面无表情,正瘫坐在秦家院子正中央的八卦阵之中。
她身边围着三个年轻道长,一起对着她掐诀念咒。
从跳进院子里的一刹那,她已经被阵法魇住了。
眼前所见之物,全都是幻觉。
桑诺在幻觉中跑跳呼喊,实际上,至始至终,她都瘫坐在院子正中央,所见之景,不过都是幻境罢了。
不多时,桑诺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眼角缓缓滑落出一滴泪来。
慧娘看得锥心刺骨,却挣扎不出两个婆妇地压制。
桑诺在幻境里四处奔走,跳不出院子,也拍不开大门,心里的绝望已达到了巅峰。
又因道士作法,她的思维渐渐开始混乱,恍惚间,幻想出梅姨的身影——
桑诺感觉自己正坐在山神家后院的膳房里,梅姨眉眼温和地站在灶台边,抬起手里的匕首细细查看——
金黄的穗子微微摆动,已经完好如初地挂在了刀柄下。
“雪时,你瞧瞧,已经修补好了。”梅姨转身温柔地笑起来。
桑诺眼皮愈发沉重,用力扬起头,看见姜雪时穿着一袭素白箭袖纹龙长衫,神色淡淡的,侧头接过匕首把玩一番,嘴角勾起的笑意,带点熟悉地邪气。
“尊上……”
莫名的,那头熊崽子的幻影,竟让桑诺感到一股安全感。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挣扎着朝幻影爬去,想要去抓姜雪时的裤腿。
然而,这幻境只会让她一次次更加绝望——
桑诺眼睁睁看着梅姨和姜雪时转过身,朝门外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别走……梅姨……尊上……姜雪时!你回来!”
或许是求生的意念,这最后一声呼唤,桑诺竟然突破幻觉,在现实中叫出了声!
周围三个道士皆是一愣,一个年未弱冠的小道士听闻这耳熟的名字,心思不由一阵乱飞——
“姜雪时”这三个字可谓是如雷贯耳,道观里谁人不知?
这是钟山那性情乖戾的烛应龙之名。
小道长初入道门,就已听师兄们谈论过许多关于烛应龙的传闻,那正可谓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战神。
这就奇了,这狐女,怎敢忽然直呼烛应龙的大名?态度竟还如此跋扈……
胡思乱想中,这小道士一时念错了法咒,吓得忙捂住嘴!
因他这一口误,原本金光耀目的八卦阵,忽然像是被吹灭的蜡烛,骤然熄灭了。
就在这一瞬间,桑诺呆滞的目光陡然一亮!
眼前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桑诺如梦初醒,机警的一抬头,竟发现周围站着三个陌生的小道长!
第11章
桑诺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惊惶地四处张望,才发觉这院子里围满了人。
秦家上下全都聚集在抄手游廊里,冷眼看着院子中央那群人,等待道长收服妖孽。
正房门前,两个小幺手里提着羊角灯笼,后头站着脸色冰冷的秦家老爷和家眷。
听见东北角传来“呜呜”的闷哼声,桑诺循声望去,见慧娘被人绑在院子角落的朱红柱子上,满面泪痕。
桑诺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
不等她开口,周围那三个小道士已经重新起咒,桑诺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
“你们凭什么拿我!”她用力捂住耳朵,试图站起身,却被其中一个小道长掐诀一指,压坐回八卦阵中。
意识又开始模糊,桑诺狠下心,一咬舌尖,让疼痛感维持自己的神志,脑子里风车似的转——
秦家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又为何要特意设局捉拿她?
整个秦家,只有慧娘姐妹知道桑诺的存在,如今,慧娘的姐姐已经亡故,自然不可能出卖她,那又会是谁?
想起前日发生的事,桑诺顿时明白过来,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老道长!
琢磨出头绪,桑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望向其中一个年长些地道长,也不求饶,只神色平静地冷笑一声道:“你们师父怎不亲自过来会我?可是自己没那胆子,只得打发你们几个来替他送死?”
“孽障!”一个年轻些的道长沉不住气,横眉怒目地斥道:“收服你这小妖,何劳师父动手?不过遣我们师兄弟来练练手罢了!”
“练练手?这等小伎俩,就骗得你们替他送死?”桑诺斜眼看向那道长,眼角眉梢天生带一股娇媚之气,揶揄道:“小道长,你都被那老奸巨猾的家伙给卖了,还替他点钱呢!”
这一对视,那小道长登时飞红了脸,慌忙别开视线。
年长些的道长见状,急忙呵斥他:“发什么愣!别被这妖精迷惑拖延!再过两三刻,法阵就无法维持了,赶紧重起咒法!”
最小的那个道长好奇心重,也不理师兄地训斥,竟不管不顾地问桑诺:“你为何说师父要卖我们?你刚刚又为何直呼烛应龙大名?”
桑诺闻言先是一愣,这才隐约想起自己神志不清时的所做所为,心中又有了猜测——
这几人或许是听见姜上仙的名字,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不如此刻乘胜追击,唬的他们吓破胆算完!
于是,桑诺眯起狐眼笑道:“你师父难道没告诉你,他前日晌午就跟我交过手,却没有拿住我。”
年长的道士斥道:“凭你这点修为,也敢口出狂言?就算碰上千年的蛇妖,师父也未必会落下风,又怎会拿不住你区区百年妖狐?”
桑诺不紧不慢道:“你们仔细想想,前几日,是不是有位李姓人家请你们师父作法?我就是你们师傅要抓的狐妖,他当日在集市里企图捉拿我,一路追至青丘山,才拦住我的去路,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几个道长闻言,不禁也升了疑心——师父既然费这么大力气要抓这狐妖,为何自己没有动手,反倒遣他们来“捉妖历练”?
桑诺莞尔笑道:“因为我们尊上亲自出面,制止了他的恶行,还让他给我致歉了。
实不相瞒,你们师父当场吓得要给我叩首,被我免了礼,他如今却不念我的恩德,反要恩将仇报呢。”
“一派胡言!”
几个小道士听那狐妖用言语羞辱师父,个个气得面红耳赤,眼见就要动粗,却听那狐妖又脆声笑道——
“你道我尊上是何方神圣?钟山烛应裂空龙,你们可听过?”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无波的海面,在那几个小道长心中激起千层浪,三人霎时白了脸。
“我那日命你们师父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倒机灵,派了自己徒弟来送死,也不怕尊上震怒,牵累你们青义观遭受灭门之灾!”
此番恫吓之后,几个小道长果真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肯就此放过她。
稍作商议后,道长们决定,先将她打回原形,带回师门,让师父亲自处置。
桑诺见其中一人掏出符纸,心知这一战无可避免,干脆鱼死网破,先一步蹬腿跃起,右手指甲暴涨一寸,猛地抓向那道长面门!
“师兄小心!”
身旁一个道士猛然蹿出来,横剑拦截狐女的攻击,身手却慢她半拍——
“呲啦”一声!
那道长左脸颊火烧火燎,疼痛难忍,竟是被那狐妖抓出四道血痕!
桑诺一击得手,再要出手,身旁却冲来另一道士,一把钳制住她手腕,又向后扭转,转头对师兄弟吼道:“快,上符!”
桑诺双目暴睁,想要挣扎,抬眼就见一个道士双指夹一张符纸,念动法咒——
“哗啦”一声响,符纸急向她脑门飞来!
“放开我!”
桑诺别过头想要躲避,那黄纸却像涨了眼睛,飘飘然来到眼前,眼看就要贴至鼻尖,忽听东边屋檐上,传来一声男人的暴喝——
“住手!”
话音刚落,桑诺听见跟前“呲啦”一声脆响,几乎贴上脑门的那张符纸忽被打飞开去!
原以为是支飞镖,几人低头一看,竟是一片寸长的树叶打裂了符纸。
院子里的人纷纷看向屋顶——
只见月光之下,屋顶之上,站着个黑黢黢地魁梧身影,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方一身英武之气。
“什么人!”一个道长呵斥道。
屋顶上的男人飞身而下——
“吾乃钟山天佑左护卫飞廉是也,奉命护狐女周全。”
道士们瞠目结舌地看向来人,见其耳廓尖锐,果真如传闻中飞廉的形貌,三人这才彻底信了桑诺方才所言。
最年少的小道长吓得跪伏在地,磕头告饶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人受师命所迫,情非得已啊!”
他这一跪,另外两个道士也顾不上多想,膝盖一软,纷纷跪倒在地。
整个秦家大院都炸开了锅,原本不敢出声的仆从们顿时议论纷纷。
也有那胆小怕事的仆从,跟着那三位道长一起跪下去,对着院子中央的狐女和黑衣人叩拜。
在一群人的求饶声中,桑诺快步跑去院子角落,一爪子割开了绑住慧娘地绑绳。
“不要担心我,自己保重,我会寻时机再来见你。”桑诺贴在慧娘耳边嘱咐完,便转身随飞廉离开了秦家大院。
——
飞廉是钟山来的妖神,桑诺从前并未关注过他,头一次与他并肩而行,才发现这男人虽身形高壮,面容却是清秀俊朗的。
若不是较为贴身的夜行衣,衬出他壮硕的身材,被认作文弱书生也并不奇怪。
“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桑诺诚心致谢。
飞廉轻笑道:“别客气,咱们来青丘山叨扰了这些时日,吃住在一起,大家都把你看做自家小妹妹。
尤其是梅姨,她私下里还说过你长得像她小女儿,今日也是多亏她惦记着你迟迟未归,硬是央求我下山来寻,才赶巧带你躲过一劫。”
“梅姨有女儿?”桑诺好奇道。
飞廉点了下头:“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嫁去天虞山了。”
“小的呢?”
飞廉略顿了片刻,小声回答:“小的十二岁那年就早夭了,你别去问她,这事连铭叔都不敢提的。”
桑诺微一蹙眉,心里有些难过,想问缘由,又怕显得多嘴,便一路沉默地走了片刻。
忽又寻了话头,她抬头打抱不平道:“铭叔也有怕的时候?我瞧他对梅姨素来颐指气使,未免太凶了些!”
话刚出口,又觉得自己多事了,余光偷觑飞廉的神色——
月光下,男人的侧脸温润如玉,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角,温声接话道:“可不是么,梅姨太宠着铭叔了,咱们劝也劝不住。叫我说,就撂下那老爷们,让他自个儿做饭洗衣料理家务,撑不过三日,他就知道厉害了,看他还敢在婆娘面前嚣张!”
桑诺一双狐狸眼登时睁得滚圆,心中吃惊不小——
这世道,爷们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头一回见到这样为女人着想的。
桑诺随即眯起一双狐狸眼,咯咯笑道:“咱俩想一块去了!”
飞廉也笑起来,转头看那小狐女——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被月光染得橙黄,眯得像两道月牙,笑容仿佛在发光。
这样好看的姑娘,那些道士如何狠心伤害她?
第12章
回了山,桑诺去给梅姨道谢。
听说她在秦家的遭遇,梅姨不由一阵后怕,忙嘱咐她:近些时日都得在家里安分待着,以免再遭那些道士暗算报复。
“可我已经跟店家约好了,明天得去拿货。”桑诺有些犹豫道:“那些道士都被飞廉哥哥吓得魂飞魄散,想是不敢再造次的。”
“你这心也忒大了!”梅姨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什么宝贝,非急在一时买到手?”
飞廉见状清了下嗓子,见二人转头看向自己,便笑道:“没关系,她若急着买,我明天上午对战练习过后,陪她一起下山就是了。”
桑诺欣喜道:“真哒?那也太麻烦你了!”
飞廉轻笑一声:“总得当得起你这声‘哥哥’不是?”
桑诺低头一笑,道了声“谢谢”。
第二日晌午,用过午膳,桑诺就随飞廉一起下了山。
原本还打算问慧娘意见,眼见这段时间是没机会相见了,桑诺就找了那几套昨日里选中的头面,问飞廉意见。
飞廉摆手摇头:“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我一糙爷们哪里会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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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廉只好细细查看一番,便相中一套镶宝蓝水晶雕蝴蝶的头面,和一套中规中矩的玉石套件。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捏起根簪子,转身,小心翼翼地插上桑诺的发髻。
桑诺被他突如其来地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也只能木讷地站着,任由飞廉一件一件的在她头上比划。
桑诺自幼家里就没几样首饰,这几年来,又迷上山下的酱猪蹄,家里存着的簪子环佩,陆续都被她典当出去了。
没有首饰妆点,她平日也懒得盘弄发髻,只在头顶束一颗圆溜溜的小鬏鬏,算是低配版的元宝髻。
如今,自己“朴实无华”的发髻,被飞廉仔细摆弄,桑诺不免自惭形秽,不觉红了脸。
不多时,飞廉心中终于有了定论,取下发簪,放回盒中,将那套玉石打造的头面推到桑诺跟前,说:“这套不错,大气沉稳,什么场合都能带。”
桑诺点头认同,便与掌柜说成了买卖。
在店伙计包装礼盒的间隙,飞廉四处打量,发现店中东墙摆着的格子柜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精致瓷盒,便好奇问掌柜道:“这些是什么首饰?”
掌柜笑答:“那些是胭脂水粉,因店里一些常客的提议,便顺带卖着。”
飞廉侧头瞧了眼素面朝天地小狐女,又问掌柜:“可以试色么?”
掌柜回道:“当然、当然,上头都是样品货,您若有相中的,咱们给您取崭新的包好。”
飞廉点点头,转头对桑诺招手:“你过来。”
“啊?”
桑诺有些尴尬,尊上只说给她报销头面的费用,她自己是分文没有的,自是不好意思白试人家的货品,便摆手推脱道:“不用不用!我不喜欢上妆的!”
飞廉却坚持劝道:“姑娘大了,迟早用得着,先试试也无妨。”
桑诺只好走过去。
她生就一张凝脂般的皮囊,用不着抹粉,只用指腹沾了点口脂,涂抹在唇上,铜镜里的自己瞬时变得更明艳了。
“好看。”飞廉把胭脂也递过去,劝道:“也试试这个。”
桑诺从前没上过妆,接过胭脂,也同刚才一样,随意的往两颊涂抹,竟是涂多了,脸红得水蜜桃似的。
飞廉见了,“噗哧”笑出声,又连忙以拳抵唇忍住笑。
桑诺已经羞红了脸,连忙用袖子使劲儿擦掉胭脂,羞道:“不擦了不擦了!难看死了!”
“是你不会用。”飞廉从她手里接过胭脂,摆回柜子上,又拿了刚刚她用过的口脂,转头对掌柜道:“帮我打包这件,要两盒,分开包装。”
“好嘞!”掌柜忙招呼店小二去后屋取货。
“不不不不!”桑诺立马阻拦推脱:“我不买这个!我不喜欢上妆!太麻烦!”
飞廉斜睨她一眼,笑道:“我喜欢,买了送妹妹,总行吧?至于用不用,随你就是了。”
桑诺愣住了,傻乎乎抬头盯着飞廉看。
第一次有男人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准确的说,是第一次有男人知道她是只狐妖,还上赶着送她礼物。
自打她修成人形,出落得一副绝色少女模样,平日里走在大街上,总有数不尽的陌生男人,上赶着讨她欢心,但那基于他们不知道她是妖的前提。
而青丘山上那些小妖,个个比她还穷,更不可能送她礼物。
第一次收到礼物,桑诺开心坏了,稍作推脱,就扭捏着收下礼物。
只一件事,桑诺有些不解——为何飞廉买了两盒一样的口脂,送了她一盒?那另一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