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时一双溶金似地凤尾眸直直盯着她,神色优雅地开口:“这么说,你能让天帝跟我签个协议,决斗的时候不准用法力,那我胜算应该挺大的。秉承尊重长辈的传统,你把这玩意给他,我可以空手上场。”
阿桐眨了眨眼,害羞地挠挠头:“对哦……天帝也有法力……”
姜雪时礼貌冲她颔首:“不送。”
阿桐扭捏地低下头:“让我陪您聊聊天吧……”
第76章
让郡主藏身在妖精堆里, 还想不让她发现异常, 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
尤其是把嘟嘟接入山里养之后,这胖娃一看见湖水,就立刻扒光自己衣服往水里跳, 这样的古怪举动,实在很难让凡人理解。
每次赵璇心存疑惑地弯身问嘟嘟:“你为什么总爱脱衣服?”
嘟嘟都会昂首挺胸地回答:“我们海鲜只穿鲛绡……唔!”
桑诺一把捂住嘟嘟的嘴, 遮掩道:“孩子胖,怕热,总爱脱衣服,小时候就这样。”
然而, 这件事还是没能遮掩太久。
赵璇跟着桑诺上山打猎那天,亲眼瞧见山神邻居家的一个小姑娘, 在树林间游动。
没错,是游动, 小姑娘的身体下方, 是一条翠绿色的蛇尾……
桑诺把吓昏的郡主扛回家之后,不得不对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赵璇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听完她的话,注视她许久,居然笑了。
“笑什么?你不害怕我?”桑诺很吃惊。
“我本以为自己会吃惊,可你是只狐狸精, 这似乎在我预料之中。”赵璇说:“我早就有这种感觉,心里还很奇怪,狐狸精怎么会招惹我一个女人, 一直担心你会吸我的精气,可你都没有和我同过床。”
桑诺噗哧一笑:“你那是戏本子看多了,哪来那么些害人的妖精,要遭天谴的。预料之中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
赵璇抿嘴一笑,捏了捏桑诺的鼻尖,得意道:“第一次在茶庄见到你,我就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凡人。”
桑诺闻言脸色一红,低下头,“郡主真的不怕我?我可是只坏狐狸。”
赵璇平静地看着桑诺绯红的脸,只觉心旌神摇,禁不住抬手抚摸她脸颊,俯头贴近她的脸,嗓音低哑地开口:“让我瞧瞧有多坏。”
来了,桑诺心想。
抬起头,郡主眉目清秀,眼里满是温柔的暖意。
桑诺深呼吸,顺从的踢掉鞋子,跪上床沿。
赵璇俯头轻嗅她脖颈的芬芳体味,低声开口:“我从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抵触嫁人,只觉得,要是与国公府那公子同床,比死还难受,结果,天上掉下只狐狸精,来跟我解释了为什么。”
“郡主……”桑诺身子渐渐绷紧,脑中思绪乱飞。
“叫我阿璇。”赵璇轻轻解开她的腰带,俯身将她压躺在床。
随着对方的抚弄,桑诺的心愈发收紧。
大脑里一片混乱,莫名想起那日,自己站在梅姨院外的大雨中,姜雪时抄起雨伞,箭步走来的画面。
桑诺狠心闭上眼,告诉自己,必须咬牙挺过去。
过了这一次,那人就再不是她心里的唯一,思念和愧疚再不能伤她分毫。
赵璇长袖拂过她脸颊,手指摸上她发髻上的发簪。
紫玉发簪被摘下,顷刻间,桑诺感觉一股让她万般不舍的气息,从自己的身体里猛地抽了出去!
忽然想起尊上帮她插上发簪的一瞬,神色是那么认真。
又想起那日,山神的结界被恶人撞破,成百只鬼煞入侵四窜。
姜雪时本打算抱着她离开……
后来呢?
是她倔强地反复大喊——烛应龙会把坏人都杀光!
她记得姜雪时原本冷着脸,忽然间,那双溶金般的凤目眯得像月牙,笑容无奈地责怪她:“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选择纵容她无理取闹的要求?
如果没有杀掉那五百多只鬼煞,是不是就不会被天帝封印?
姜雪时明明解释过很多次不能轻举妄动的原因,可她就是听不懂……
赵璇的吻轻轻落在桑诺的脸颊,忽然间,一滴滚烫的热泪,滑落在唇上。
赵璇诧异地抬起头,就见桑诺痛苦地咧着嘴,无声的抽泣。
“你怎么了?”赵璇皱起眉:“坏狐狸还怕这种事?”
桑诺抬手捂住脸,哭得肩膀直颤,顷刻间坐起身,抓起床上的外衫和腰带下了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给我一点时间……”
赵璇满面无措,她本以为狐狸精本就嗜好这种事,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主动,却没想到桑诺会如此紧张,“没事,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害怕。”
桑诺哆嗦着手,穿好外衫,急得腰带都没系,就趿拉着鞋子冲出了门。
“桑诺!”赵璇诧异的呼喊。
——
只有潜心修炼时,才会获得真正的平静。
日积月累,反复念诵散合心经,让桑诺偶然走进了内视的境界。
她不知道这算修行中的那一类功法,但曾经听山神爷爷提及过,所谓的内视,是内修的第一步,所见之境,是自己灵魂凝结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有她儿时的回忆,有曾经做过的梦境,也有龙印中封印的鬼煞之境。
她暂时无法随意召唤或进入指定的空间,每次进入后,内境之中都是一片黑暗,她只能反复运送妖力,维持内视的状态。
很快,面前就会随机出现一个光点,穿过光点之后,她就会进入自己的某一段回忆或梦境,亦或是鬼煞的封印空间。
一旦进入封印空间,周围就会被白雾萦绕,她尝试着念出慧娘的名字,眼前就会落下一道金光,而后,赤身裸体、头发披散的慧娘,就会出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待命。
起初,她还不太习惯这样赤裸的景象,但经过多次尝试后,她已经确定,受召唤的鬼煞并没有记忆和知觉,形同一把武器,这便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在内境中修炼鬼煞,会大幅度提高她对鬼煞的驾驭力。
只是,桑诺目前的妖力,无法支撑她的精神力在内镜逗留太长时间,如果强行继续,她就会虚脱晕厥,甚至精神错乱。
几个月之后,她忽然找到诀窍,配合散合心经,她似乎能盗取龙印内,那股源源不绝地法力。
梅姨之前告诉她,这外来的法力不能随意偷取,以免无法驾驭,反噬自身。
梅姨没告诉她法力来自哪里,但桑诺猜想,既然龙印是以尊上的发丝作为媒介,那么,法力自然也该是借取尊上的了。
这个想法让她暗自欣喜,甚至开始享受那股灼热的紫气在血脉里流动的感觉。
尽管打通血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为了感受龙崽子的存在,桑诺痛并快乐着,一遍又一遍操控紫气在体内流动。
这个“美丽的误会”反而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收获,偷取的法力累积在丹田之处,短短半年时间,让她的修为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御鬼之术突飞猛进,桑诺已经可以同时操控三个人,鬼煞甚至能让被附身的人说一些简单的话语。
每次修炼快结束,阿璇就会端着一盆凉水走进门,挤好湿布,帮她擦干净满头的汗水。
“咱们小狐狸该不会是要变成神仙了?每天都这么刻苦修行。”赵璇斜着凤目揶揄道:“你可不能抛下我和孩子一个人升天,嘟嘟太能吃了,我一个人养不起。”
桑诺噗哧一笑,接过湿布,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桑诺!快出来,钟山的妖神驾到,在前院传你听旨。”
是山神,桑诺急忙起身打开门,一脸诧异道:“钟山妖神?梅姨……还是飞廉哥哥来了?”
山神面色焦虑:“都不是,先去迎接!”
带着一肚子疑惑,桑诺走进前院厅堂。
那妖神站在大厅中央,穿着一身玄青贴身劲装,眉若飞刀,目光炯炯,络腮胡子让他的方脸显得圆润了一些,神色威严的拿着一卷通身赤红的烛龙殿加急命令卷轴,开口问桑诺:“你可是青丘九尾狐桑诺?”
“正是。”桑诺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上仙找我有事?”
那男人朝山神使了个眼色,山神立即带着满面好奇的郡主退出了厅堂。
屋里只剩两人,男人神色肃穆的开口:“应龙夫人命在下即日护送你启程,前往钟山烛龙殿。”
桑诺诧异道:“应龙夫人怎么会认识我?她老人家传我有何贵干?”
男人冰冷地开口:“在下奉命办差,没有为你解疑的义务。”
桑诺不禁蹙眉,只觉这个钟山妖神的讨人厌程度,已经超过了铭叔。
她按捺心中的不快,笑道:“应龙夫人是请我去钟山,还是命令我去钟山?”
“这有区别吗?”男人冷冷道。
桑诺不喜欢他蛮横的态度,所以故意找茬道:“当然有区别,如果应龙夫人给你的命令是邀请,那我想,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吧?”
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护送去钟山,二是被我押送去钟山。”
桑诺:“……”
这应龙夫人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本来以为龙崽子已经够霸道的了,看来,她是真没见过权力阶层的真实面目。
第77章
“如果没有其他疑问, 就赶紧去打包必要的行李, 山路酷寒,多带些衣裳。”
男人一双冷峻的鹰目直直盯着她,继续嘱咐:“钟山外围, 有方圆一百多里的法力封禁区域,没有仙级的人, 不能乘坐车與,只能步行穿越,山路崎岖,你得准备两天的换洗衣服, 另外,多带几双结实的草鞋。”
因为没有拒绝的权利, 桑诺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没答话。
男人一皱眉:“还愣着干吗?听不懂我的话?”
桑诺没好气地一抬眼, 轻蔑地对这个傲慢地男人开口:“知道了, 上仙。”
男人冷冷道:“你可以称呼我尹指挥使。”
桑诺勾了勾嘴角:“是,指挥使大人。”
出门后,桑诺向山神询问那指挥使的来头,“钟山的妖神多数礼数有加,为什么他那么蛮横无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有什么办法拒绝跟他走吗?”
“我对钟山所知甚少, 并不认识这位指挥使大人。”山神蹙眉道:“但他手里拿的卷轴上,有货真价实的烛龙殿神印,恐怕这一趟, 你非去不可。”
赵璇在一旁听得有些不安,便上前道:“钟山?是神话里和蓬莱山齐名的钟山吗?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地方?万岁爷每年都会去望川山,据说就是祈求钟山之神让来年四季风调雨顺,可我从来没听说过真有这样的地方。”
桑诺摇摇头:“我也没去过,只是听说过。”
山神解释道:“钟山处于极寒之地,周围被海水围绕,本就杳无人烟,而且山的外围有七层迷障,凡人如果试图踏入仙山,会不断鬼打墙绕路,只有高僧仙道能施法找到入口。
即使进入钟山领地外围,也有长达百里的法术封禁区,山路艰险,沿路的妖魔都很危险,如果没受到邀请和护送,很少有人能够安全入山。”
“这么危险?”赵璇面色担忧地看向桑诺:“我陪你一起去罢。”
“不行。”桑诺连忙拒绝:“那个男人说山路酷寒,你肉体凡胎,哪里吃得消?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去得去多久,还得烦劳你们帮我照看嘟嘟。”
“嘟嘟的事你且放心。”山神说:“她爱和春婶家的孩子玩,春婶又极喜爱她,代为照看也未尝不可。”
桑诺心里舍不得,嘟嘟刚没了娘,好不容易跟她这个姐姐有了感情,又不知得一别多少时日。
然而,烛龙殿的旨意无人能够违抗,她只能收拾好行礼,骗嘟嘟说要去外地买些好吃的回来。
嘟嘟满心欢喜地答应等她回来,桑诺在胖娃脸上猛亲了几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去钟山的车與,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帐篷,足够容纳五个人,能够腾云驾雾。
桑诺把行李搬上车时,尹指挥使就在一旁冷冷看着。
等她搬到第三袋,那男人便语带讥讽地开口:“我已经告诉你了,车马都只能停在钟山入口,你得捡重要的行李带,否则下了车,没人帮你搬运这么些废物。”
桑诺恼火地看向他,低声道:“您说路程加起来要八天,我总得带足干粮和水吧?应龙夫人究竟是让你邀请我去烛龙殿,还是让你带一只饿死的狐狸去见她?”
指挥使面色严厉的开口:“一共八日路程,待在这辆车里不过两日,剩下的时间咱们走山路,山上有的是野味和没有结冰的温泉水,不需要干粮。”
“谁让你开始不说清楚。”桑诺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把包裹拆开,重新整理。
指挥使神色不耐地转身,踏入前院喝茶去了。
桑诺把用不上的干粮都拿下来,送回伙房,随后便去前院通知指挥使启程。
两人上车之后,指挥使掏出烛龙殿的令牌,插在车门上一个凹陷的缺口,“咔哒”一声响,车子上了锁,随即平地飞起,朝钟山腾云而去。
车上一片安静,门窗都禁闭着。
桑诺也并不想看窗外的景象,腾云驾雾的高度,多少有一点吓人。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闭目坐在东侧的指挥使忽然睁开眼,站起身,朝北边座椅上的桑诺低斥道:“闪开!”
桑诺被吓得一个激灵,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你干什么?”
“我让你闪开!”指挥使二话不说,蛮横地抓起桑诺前襟,拎小鸡似得将她提起来,甩到一旁!
这一阵剧烈的动作,引得整个车体上下颠簸,吓得桑诺连脾气都没了,抱着西边的座椅不撒手,生怕车與忽然坠毁。
这辆车里的椅子同时也是储藏柜,指挥使满面怒容,伸手掀开椅子盖,狠狠盯着里面的行礼。
桑诺此刻已经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厉吼:“你干什么!我只带了一小包行礼,这也不行吗?”
指挥使没有理她,弯腰伸手,把椅子柜里的“行礼”拎了出来。
桑诺顿时睁大双眼,惊道:“阿璇!你……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藏在椅子里的郡主被指挥使半提着,怀里还抱着行礼,冲桑诺害羞地一笑:“我想陪你一起去……”
不等桑诺答话,指挥使边怒色满面的将赵璇拎了出来,他紧走两步,拔掉令牌,将车门打了开来,抬手就要把这女人丢出去!
一股剧烈的风灌入车中,桑诺被吹得滑出几步,吃惊的看向指挥使,迎着风吼道:“住手!你要干什么!放开她!”
这可是万丈高空,他要是把阿璇这么丢下去……
“区区凡人,胆大包天。”指挥使一只手提着赵璇的前襟,将她悬在车外,冷冷开口:“下辈子长点记性。”
赵璇吓得叫不出声,拼命挣扎,可手够不着门框,只能绝望的抓住男人的手腕。
“你要是敢把她丢出去,我也会跟她一起跳下去!”桑诺厉声大吼。
“哼。”指挥使头也不回地冷冷道:“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手里逃出去。”
桑诺又急又气,猛地伸出长尾,勒住男人的脖子!
那感觉,就像是勒住了一根铜柱,根本无法伤到他!
男人斜着一双鹰眼,冲桑诺冷笑:“区区九尾狐,也敢在我面前献丑?”
桑诺不理会他地嘲讽,脩然伸出十指利爪,朝他面门抓去——
锵的一声脆响,利爪还未碰触到他的皮肤,桑诺忽然指尖一麻,被一道白光弹开!
喘着粗气支撑起身体,桑诺勉强让自己冷静,脑中开始默念散合心经。
待到指尖的龙印发烫,她立即双手结印,召出一只鬼煞,飞向指挥使!
男人目光一凛,顷刻间转过身,赵璇被他甩到一旁!
车门嘭地关上,男人双手合十,开始念动法咒,抵御鬼煞。
那法咒仿佛佛经般在耳边轰鸣,桑诺感觉头痛欲裂,最终落了下风,收回鬼煞,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瘫倒在地。
男人这才停止念诵,面色鄙夷地看着地上的九尾狐,冷哼道:“看来你还有些本事,我得让你学乖一点。”
桑诺捂着耳朵,面色惨白,满面仇恨地抬眼盯着那男人,喘息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没回话,双手起术,周身扬起几道蓝色的光圈,正当他要挥掌而下,就见桑诺指腹上金色的龙印陡然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