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容易,但杜阮一旦将此法公之于众,便会有无数信徒将这信念传下去,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摧毁他们的信仰。在他深信之时将之毁于一旦,那才够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司空槊冰冷的声音依稀回荡在耳边,顾怀扫过众人那仿佛烈火浇灭后只剩灰烬的脸色,目光落在古树之巅。
杀死杜阮没有用,阻止黄黎度过心劫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彻底根除其他人的妄念则是第二个。
坐在叶子上的黄黎已然面白如纸,颤抖自指尖蔓延至全身,青筋暴起,像是金身之上隐现的裂痕,凌容与所言如一柄利剑直击心脏,转瞬间道心崩溃碎裂!
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满脸痛苦错愕地睁开了眼,仿佛经历了世间最为残酷的折磨,浑身冷汗地瘫坐在地,双眸涣散地失神喃喃:“我错了……我错了……”深信百年的信仰一朝崩塌,他竟一时回不过神来,忽大叫一声,猛地抬手劈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四周守卫他的大能,连同楚轻寒都仍在震惊后怕之中,竟无一人注意到他。
眼看他就要自尽身亡,一股无形的风陡然出现,将他的手脚死死束缚住,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罡风过处,牧庭萱露出身形,抬眸冷冷地看着他:“若你绝望至死,世人还道是我们逼死了你,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修仙界来日如何重兴百道,你方知自己差点毁掉的,并非一些愚蠢之人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黄黎道心损毁,所有寄望于此的门徒都霎时陷入了疯狂,许多魔绝望之下直接自爆,一时间整个天空中弥漫着凄厉扭曲的黑烟,很快便消散在涅槃焚天阵的照耀之下。
杜阮却毫无反应,整个人像是一?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ㄔ缫阉廊サ挠牧椋袂榛秀钡叵蚨阶吡肆讲剑滞A讼吕础I戏绞悄鶚劮偬煺螅旅媸欠杩竦拿磐剑胺绞茄喙嘶澈推呓绶寰樱竺媸且讶槐览5耐馈K蘼房勺吡恕?br /> 或许几百年前,他摔琴自尽之时,就已经无路可走了,之后种种,不过是一场大梦。
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他的目光在四周扫过,最后落在燕顾怀和凌容与警惕的神色上,忽然间整个人毫无征兆地砰然爆开,快得连顾怀的春秋笔都来不及将他抹去,只留下一声寒意彻骨的诅咒回荡在天际——“既然天道永不可逆,便让这可悲的修仙界与我同葬!”
“轰轰轰”的巨响骤然将凄厉的嘶吼声掩盖了下去,一片雷电之光自他体内猛地爆开,天雷之威重重劈下,正是修士们千辛万苦追寻的飞升之雷劫,轰鸣声中,雷霆之怒飞速蔓延开来,积蓄了百年的雷劫以毁天灭地之势开始狂暴地肆虐天地。
原来他竟把万钧瓶和自己的肉体炼化在了一起!
分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切竟似乎慢了下来,顾怀周身飞速漾开一片铺天盖地的威压,凝固成一道无形的围墙,将灵力可及之处的人都包围其间,凌容与将千变猛地掷出,化作一道金刚罩,笼罩在众人上方,同时回身用力抱住了他。
顾怀倒是未必会被这些天雷劈死,但若抗过了天雷,岂不是便会就此飞升,从此两人天地相隔?
云层之下,下界所有修士都怔愣在地,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雷霆万钧凌空劈下,骇然欲绝间下意识闭上了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琼初界忽飞速蜷缩起来,像是一片枯黄的叶子,陡然将那铺天盖地的雷光都包裹其中,如同忽然出现之时一样,刹那间消失在了天空中。
所有人神色恍惚地看着一片空荡荡的天空,只有湿透的重衫能证明刚才不是一场幻梦。
琼初界中,雷霆暴怒地在天地间肆虐,所有人都似蚕蛹般被层层包裹在陡然生长出的一片片绿叶之内,柔软的嫩叶竟仿佛凝固成最坚硬的晶体,琥珀般将人包裹其中,一旦被雷电劈出裂痕,很快又有新叶生出来,源源不绝,生生不息,将雷电死死挡在其外。火花四溅,很快在林间蔓延成一片大火。
顾怀和凌容与在绿叶包裹黑暗中紧紧相拥,仿佛连为一体,一缕生气在两人鼻息间流转,耳边雷声轰隆,仿佛已占领了这整片天地。
顾怀感觉凌容与抱得比往日还紧,像是恨不得把他藏进内府,不由自担忧沉重之中挣扎出来,胡乱在他脸上亲一口,失笑道:“别担心,就算要自毁仙根,我也不会离开你。”
凌容与勾起唇角,忽没头没尾地道:“我问过古师兄,父亲和母亲就要出关了。”
“……”顾怀微微一颤。
凌容与含住了他微烫的耳尖:“圭泠界的幻色飞鳞百年才得一尾,共十五尾,他们迎亲所用都是符咒而已。”
顾怀咽了咽唾沫,紧张道:“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说这个么?”
凌容与一笑,恍若未闻地接着往他耳朵里吹气:“我若迎亲,就用真的。”
一股麻痒自耳尖蔓延至脖颈,顾怀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嗯。”
而此时的另一个叶茧之中,云彻骨正面色惨白,神思不属,眸中写满了绝望的恨意,连声音都在颤抖:“报仇,我要给师父报仇!”
黑暗中吴江冷神色镇定,安抚地将一个符咒塞进了他手中,轻声道:“放心,这是瞬移符,我们先离开这里,日后救出黄夫子,以图将来。”
云彻骨将他的手连同符咒一起紧紧攥住,像是拉着最后一根浮木,将手背都抓出血来:“好,我们一起。”说着他捻诀施了一个大光明咒,火光在黄符之上一闪而过,刹那间照亮了两人的脸——吴江冷的脸上冰消雪融一般,竟勾着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
“轰——”
不知多久,只听外面雷声渐渐平息了下来,顾怀等人纷纷破茧而出,低头一看,下方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烬,琼初界毁得比菩提灵界还要彻底,连最后一缕生气都消失了。
仿佛是为了拼死弥补自己轻信于魔的过失,楚承剑在最后一刻捏碎了玉符,耗尽灵力,身死魂销。
顾怀压下黯然,立刻与出泉宫众人再次摆开了涅槃焚天阵,这一次他以周身灵力驱动真火,让阵法随着凌容与千变所化的脉络一直延伸开去,刹那间流火织就一张天罗地网,自灰烬中探出头来的魔还未看清四周景象,便已惨叫着灰飞烟灭。
直至日暮时分,血色残阳映照在一望无际的灰烬之上,昭示着四方魔的彻底消亡。
然而立在半空中的出泉宫弟子及七界峰众人静默地望着下方,人人脸上都是一片肃穆沉重之色,不知谁一声轻叹,回荡在寂寥荒芜之中:“礼乐常失,哀杜阮之哭,文圣难再,痛黄黎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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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鸿蒙》记载,琼初界覆灭在一个秋日,在那之后,整个修仙界都陷入了一片沉重肃穆之中。杜阮与黄黎所行固然是一条绝路,却唤醒了所有修士心底的隐忧——修仙界废百道而崇武道久矣,这数百年间,有多少修士死于不折手段的残酷斗争,又有多少人,修的是仙,所为却比魔更可恨?这样真的是对的么?若是不对,又有别的路可以走么?这一回,包括七界峰在内的整个修仙界都被敲响了警钟,各门各派纷纷开始论辩此事,形成了各种流派,史称‘琼初思潮’。”说到此处,流瀑之旁的石台上,一身青衣的夫子顿了顿,微微一笑,“那之后不知过多少个日出日落,修仙界中终于又发生了一件被视为七界一统之始的大事。”
弟子们按捺不住地追问:“什么,什么?”
青衣夫子轻咳一声,昂首宣布:“甲戌年二月初五,也就是三百五十八年又五十九天前,圭泠界的少主,嫁给了彼时钟寂界,菩提灵界,流舒界的三界之主。”
沧海桑田,高岸深谷。
出泉宫覆灭百年之久,虽顾怀已率众人尽力重建,却终究难以将之恢复如初。
当时倾泻而下的翊鹤湖水蔓延千里,淹没了一切,十三峰塌陷沉入湖中,化为了大大小小二十三座岛屿。顾怀便在湖心重建起水阁九曲回廊的水榭,又选了相隔不远的一座岛屿,在上面修建了十三座山殿的琉璃殿宇。不论是变成了疏影岛的疏影峰,还是变成了孤诣岛的孤诣峰……其上的出云殿,千龛阁,玉兰树,楼阁洞府,玉树琼花,皆一如当年。
只不过如今的出泉宫比起往日规模还要大,湖水弥漫之处与外界相接,不设封印或宫门,散修亦可踏风荷入内一观。
这一日,燕顾怀和凌容与便要在当初日神祭的北炎峰所化的北炎岛上行天地之礼。
不知多少修士自四面八方涌来,烟水散开,整个湖面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不仅是自琼初界覆灭后,几个月以来陷入悲痛反思的修仙界里发生的一件喜事,更是圭泠界,钟寂界,流舒界几界联合的大事,许多人都预言这将是七界融合的起始。
顾怀是被司空磬划着小船送到北炎岛上的,花船早被牧庭萱装点得无比喜庆,喜绸拖在水里,划过之处无数莲花绽开。
顾怀一身红衣,抄着手盘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听着耳边一阵阵欢呼鼓掌声,紧盯着摇橹的人,心中羞愤欲绝,十分想投湖自尽。
司空磬受不了他那个愤懑的眼神,挠了挠耳朵,劝道:“嗐,这怪的了谁,不是你自个儿答应的么。”
“……”顾怀的眼神更悲愤了,猛地往船舱上磕了磕头——他怎么就脑子进水,没听出来凌容与说的“迎亲”是什么意思呢?他倒是可以站在北炎峰上等着“迎亲”,自己就要坐在与周师姐出嫁之时一样的花船上游湖。三界峰之主,带着三座界峰的 “嫁入”圭泠界,这轰轰烈烈的笑话只怕要栽入史册了。自己坐拥三个界峰,怎么想都该是他嫁过来才对啊!
“早料到这天了……想开点,至少你还可以坐船过去,他可是自己走过去的。”说着司空磬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顾怀闭上眼,抚额默念了两遍清心诀。如果说被凌容与忽悠得一时松了口是追悔莫及,那么被水阁师兄弟们集体出卖,灌得半醉拐上船,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此时天光未亮,天空中数点辰星散乱,整片莹澈湖水之上摇曳着点点星火,唯独北炎峰之上灯火万千,照得那一方天地宛如白昼。
花船在水阁众人的十来个小船护送下终于摇到了岸边,欢呼起哄声越发大了起来,
顾怀抬眸看去,只见前方岛屿之上,金边白衣的山殿弟子一个个站得笔直,就如当年日神祭上一般,只是看着坐在花船里的燕峰主,脸上都若隐若现一副忍笑神色。
跟修仙界大多数修士一样,百年前一路杀上钟寂界的燕顾怀在他们心中早树立起一个不可招惹的威严形象,像是一座不可企及的高峰,上面千里冰封,谁都不愿意一头撞上去,虽说对于出泉宫弟子而言,凌容与回来之后,这山峰早就渐渐冰消雪融,却也从没有分崩离析到这地步过。
顾怀两颊烧得绯红,岿然不动地端坐在船舱之中,认真思考着是不是直接隐身避过这“下花轿”的尴尬时刻,却觉船身一沉,凌容与落在船头,一手扶在舱顶,弯着腰向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歪头一笑:“快过来。”
他也是一身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金边红衣,上面金线绣着流炎般的纹路,胸前还有一圈金丝流苏挽就的配饰,乌发一丝不苟地半束在脑后,顶着精致的金冠,灯火下剑眉斜飞,星眸含笑,俊雅非凡。
顾怀一时不慎,被那流金曳红顾盼神飞的模样晃得耀眼生花,心头狂跳,下意识就把手递了过去,被他一把拽到了怀里,一时间四周的起哄声都远了。
算了……跟他携手踏上阶梯时,顾怀在心中豁达大方地挥了挥手,大美人,看你好看,三个界峰就送给你了。
化而为岛的北炎峰早已不如当初一般高了,几百台阶转瞬就走到了头,登上崖顶之时,东方也已泛白。崖上便是出泉宫殿主,阁主,齐师父,云师父,江夫子等人的墓碑,他们当初大多连尸骨都未能留下,此处便都是衣冠冢。两人一一跪拜下去,心中渐渐沉重起来,脑海中闪过过往种种,双手也扣得更紧——殿主和阁主没能亲自为他们主持,师父们也没能亲眼瞧见今日,出泉宫的重建,两人的亲事都只是起点,从此以后,会有一个新的修仙界。
到最后,顾怀瞧见了吴江冷的石碑,不由想起那日琼初界覆灭,闻师兄遍寻不着他时失魂落魄的模样,最后终于发现了焚天符的痕迹,闻师兄口中喃喃着:“是我给他的……”的痛苦神情。
与他们相比,两人是何其幸运。
不多时,一轮朝阳便跃然而上,霎时间朝光万丈,恍惚间像是回到最初的日神祭上,两人在崖上相遇之时。
案台上香烟袅袅,供奉着瓜果等物。
两人跪在蒲团上,对着天地与朝阳拜了三次,划破掌心,双手相扣,同时念出了同心诀:“……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俞夫子领着一众出泉宫弟子立在一旁,满脸欣慰地看着二人两人身上泛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金光,将形影叠做一处,叹息着宣告“契成”。
众人便迫不及待地拥了上去,齐贺“恭喜”。
两人再次拜过崖上的诸位师父,凌容与召出了银羽,拉着顾怀坐了上去,十五尾幻色飞鳞在前面忽上忽下地追逐着云影烟霞,众人纷纷跟在他们后面御剑而行,一路浩浩荡荡在修仙界空中招摇而过,师姐妹们像仙子般于云间穿梭,一时落英金粉齐下。
顾怀无语凝噎,默默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人:“……这是谁弄的?”用得着这么拉风么?
“当然是你的小师妹,”凌容与笑了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父亲也说该当如此,不为招摇,只不过是昭告天下,七界峰一统之势势在必行,且就自今日始。这不只是你嫁给了我,是菩提灵界,钟寂界与流舒界嫁给了圭泠界。”
……这倒也没错,他带着三个界峰出嫁,呸,和圭泠界联姻,六个界峰里就有四个都落在了两人手中,横霜界本就与圭泠界联盟,绝照界的少主又是赵禅,可想而知,六界一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顾怀用力捅了捅他,含怒瞪了一眼:“谁嫁给你了?这叫‘结,为,道,侣’!”
话音未落,便听见下方传来修士们兴高采烈的议论声:“燕峰主终于如愿嫁给凌家少主啦!”“是啊,看来会出新的话本子了!”
顾怀:“……”
凌容与:“噗嗤。”
于是银羽在顾怀的驱使下越飞越高,很快便消失在了层云之间,以幻色飞鳞不得不放弃烟霞大餐,飞速追赶的速度,横冲直撞地冲进了界门大开的圭泠界。
圭泠界中,有整个修仙界最为澄净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其间漂浮着许多悬山飞流,城池殿宇,幻色飞鳞摇着尾鳍如鱼得水地游了进去。
顾怀不是第一次来圭泠界,数月前岳父母出关的时候,他就已经来拜见过一回。那时凌远岫夫妇意外见到了以为早已身死的儿子,大喜过望,莫说凌容与是想和一个三界峰之主圆满后期的大能成亲,就算他想娶一个刚自人间飞升的筑基期修士,估计也不会反对,不等顾怀拿出丰厚的聘礼,一口就答应下两人的婚事,只不过凌远岫还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紧皱着眉头拉着凌容与窃窃私语了几句,凌容与眉飞色舞地不知说了什么,他便又拍了拍他的肩,欣慰地笑了。
此时,古玄钟领着两仪四灵军站在界门口,见两人红衣猎猎地坐在银羽上飞进来,一时也觉欣慰至极,简直老泪纵横,引着他们飞向凌家八根象牙柱撑起金身的恢弘殿宇。
两人落在殿宇之上,抬头望着高台上端坐着的凌远岫夫妇,顾怀感觉凌容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心中一酸,更紧地反握了回去。
两人身后,修士们蜂拥而入,很快便占满了整片澄明空旷的天空。
“父亲,母亲。”凌容与拉着他走过去,简单地行了跪拜父母之礼,便抬眸静静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