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抬手抚摸了一圈手腕之上钢铁铸就的锁链,果然上面刻着封印法力的符咒,不由恨恨咬牙,见牧庭萱一脸担忧,又压下焦灼,勉强一笑:“别担心,我还有别的办法。”说着他长吁口气,盘坐在地,将真火蕴于手腕脚腕,开始融化这锁链。
“嗯,小师兄最厉害了。”牧庭萱拽着他衣袖盘坐在旁,一脸信任地看着他。
“……没用的。”黑暗之中,忽传来一句低沉冰冷的喃喃。
牧庭萱警惕地回身:“谁?!”
顾怀亦是一惊,目光凌厉地扫向未曾触及的角落,手掌一翻,一簇真火顿时照亮了这片黑暗——方才他发现小师妹之后便没再继续搜寻,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那蜷缩在角落的人影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气息微弱地仿佛已身受重伤,面如死灰,双眸如凝霜,沉沉地没有一丝生气。
顾怀凝眸看了半晌,忽地一惊,认出了这个似曾相识的人:“你是……夏黄泉?!”
此人额间一点朱砂,容貌清秀,分明是初入秘境之时,那个发下役心誓后被他放走的朱砂儿,只是记忆中他双眸一直灵动机敏,即便是求饶之时,眸中也闪烁着光芒。此时看来,那簇光却好似熄灭了一般,整个人死气沉沉。
夏黄泉转眸看了他一眼,显然也认出了他,忽地起身,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在哗哗作响的锁链声中,不发一语地自内府中取出一块石头,向他掷了过来。
顾怀抬手接住,翻腕一看,黑色的晶石中隐隐有着红色的纹路,赫然是一颗传音石,见他静静凝视着自己,便吞入了内府。
霎时间,内府中响起了一段寒意森森的对话——
“呵,苍天相助,如今我已如约完成大人交代之事,燕顾怀……我会带走,断然不会让他坏了大人的好事。”这是钟无笙的声音,阴郁中带着丝丝得意。
顾怀拧眉,脑中飞速运转——钟无笙或许会因为崔渡来跟自己过不去,但“大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怕自己坏他的好事?他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纵然已升入了涅槃期,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语调冷峻:“你蠢到将本该用来克制燕顾怀的东西去暗算凌容与,若不是我手中还有摘天壶,如何能将他擒住?我断不会将他交给你。”
原来遁世梵钟本来应该用在自己身上……
摘天壶……原来是摘天壶!难怪自己会这样轻易地被掳走。
他记得书中所写,这是穆古的法宝,这么说,此人便是被魔夺舍的天皇穆古?钟无笙竟然和魔联手?!那明夷山呢,钟寂界呢?
那么他们口中的大人……莫非就是四方魔的首脑?大boss这么早就盯上自己?为什么?难道他知道燕顾怀是他命中的克星?不可能,若是如此,他早该把自己弄死了。
顾怀越想越心惊,脑中嗡嗡作响,紧握双拳,继续听了下去。
钟无笙含怒道:“龙神传承现世本就不在预料之中,若非我如此行事,你也未必能如此顺利地掳走二人,我蠢?”
另一个声音仍旧冷漠而平缓:“说得这?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愎诿崽没剩训啦皇悄愀星橛檬拢恍南胂扰懒枞萦耄磕愣运们橹链耍桓悖亢牵抑慌滤硌约妇洌惚阋垢晗嘞颉!?br /> “我想要的人,从来就不是燕顾怀。”钟无笙咬牙冷声说了一句,继而又嘲讽一笑,“再说,你行事若够谨慎,便不会被赵禅盯上!如今凌容与整个人疯了般紧咬在你后面,你不将他交给我,迟早死在他手上!”
顾怀心中稍安,继而又是一紧——看来他已安然离开龙腹,但此时想必已急疯了吧。
另一人冷笑:“这你不用担心,出泉宫已危在旦夕,很快他便没空追我了……”
听到此处,顾怀凛然心惊,背心冷汗涔涔,一阵窒息——什么叫出泉宫已危在旦夕?!
他不敢耽搁,立刻便将传音石自通幽古阵推了进去,继而欲用神念在传讯石上留书传讯,这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一行凌乱的字迹,显然刻字的人已心慌焦急至极。
他看着那句几乎辨认不出的“你在何处?”,想到自己被抓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也不知何等担忧,心中一阵难受,忙回了一句“摘天壶中,无碍,勿忧。”
几乎是眨眼间,传讯石又被推了回来,上面一连串被凌乱抹掉的“笨蛋”,但因刻得太深,仍旧被他辨认了出来,余下的三个字,笔锋都有些飘忽,仿佛能看见他神念微颤的模样——“快回来”。
两人形影不离地太久,仿佛神魂都黏在一起,忽然这样突兀地被断然分开,就像三魂七魄被强行抽离,五脏六腑中都蓄满了寒意。
何况如今风雨欲来,正是满心惊惶,只愿快些重聚,方能驱散笼罩在上方重重的阴影。
顾怀只觉心中又酸又痛,紧攥着传讯石放在唇边,轻吻了吻那三个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有片刻心安。
明月当空,惊涛拍岸。
夜色中的东海沿岸,有一座小城。此时海浪声中,城内仍旧灯火通明,一片喧哗热闹之景。大部分的年月里,它都只是一座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的荒芜小城——但它偏偏也是离汤谷山最近的一座城。因此每当汤谷秘境开启之后,这里便出离热闹起来,聚满了来自各地等着听大战结果的修士。因宗派大战的榜单一旦公告天下,那榜上之人便可任意挑选七界峰之一入界,可谓一步登天,因此那榜单便叫“登天榜”,这城便也叫做登天城。
城内的一间客栈中,此时正坐满了从汤谷山离开之后,静候登天榜的修士。出泉宫众人亦在其中。司空磬五指在桌上急敲,双眼紧盯着窗外,却不是为了登天榜——数日之前,秘境便已关闭。他们出境之时,玉牌便都被秘境尽数收回,按说登天榜亦早该公告天下。但谁知他们出境之后,却听闻了山主白宁息过世的噩耗,汤谷山清山封岛,让所有修士都等在登天城中。山主白宁息陡然过世,城中修士议论纷纷,猜测了无数的因由,一时间人心惶惶。但他们更担忧的自然是消失的燕顾怀与牧庭萱。那日出境之后,他们立刻便开始搜寻穆古,谁知他也不知藏在何处,竟然一直没能找到。凌容与更是一刻也不肯停歇,每日每夜向各个方向追寻他们的下落。今日他仍旧空手而归,凌容与却迟迟未回,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
他还在沉思,却听人声鼎沸的客栈中爆开一阵惊呼,抬眸看去,只见夜空中的海面上骤然亮起一片,硕大的金字如同从天而降,在夜风中熠熠发光,如同一张无形的榜单漂浮在夜幕中,最上面赫然便是凌容与的名字,下面紧跟着的自然便是顾怀。他双眸一扫,很快便寻到了自己与迟弦郁的名字,再往下看,又寻到了昊蚩与牧庭萱等数十个出泉宫弟子的名字,顿时心神激荡,身后传来师兄弟们的欢呼声,仿佛将数日来的担忧都暂时压了下去,但一想到原本应当在场一同欢庆的人少了几个,那欢欣之感便又打了折扣。
就在此时,两道急光自窗外飞了进来,正是凌容与与迟弦郁。凌容与双眸含光,数日里周身笼罩着的那股遇神弑神的冰冷煞气一扫而空,一落到众人面前,便按捺不住地脱口道:“他没事。”
众人正觉心中一松,却听迟弦郁满面惊惶地疾声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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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天壶中,顾怀盘坐在地,手腕脚腕上一圈铁链已被真火灼烧得隐约发红,那锁链之上的封印一阵阵发烫,仿佛在挣扎抵抗,其中万千寒刺猛地扎入他血肉,欲封住他的经脉,一时间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却毫无所觉般垂眸摩挲着晶石上密密麻麻的一面字,半晌,紧拧的眉忽一舒展,微微勾起唇。
“须弥戒中:流翾丹,解百毒,百戒石,治外伤,拂风草……”
还说不担心……
忽听上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他收了真火,猛一抬手,飞速将传讯石吞入了内府之中,抬眸看去——
一缕光如烟雾般自上空飘落,只一瞬又湮没在黑暗之中。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已出现了一双乌纱皂履,蓦然间火光乍起,刺得他眯了眯眼,再抬头时,立刻便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钟无笙手中举着一颗偌大的夜明珠,眼眸低垂,半是不屑,半是欣悦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好似看着一个因有残缺而要被回炉重造的手办,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后静静跟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正是柳寸芒。
顾怀一拢眉,心中一凛——为什么穆古还是把二人交给了他?穆古被追上了?还是因为钟无笙有什么绝妙的办法,保证能将二人藏到一个没人能寻到的地方?
“……钟师兄?真的是你!”一旁的牧庭萱愕然望着他,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在她心中,虽说山殿之人可恶至极,却始终是自己人,即便是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她也不会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人会与外人勾结,来坑害同门。
柳寸芒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没入了黑暗之中。
钟无笙睨她一眼,淡淡一笑:“牧师妹不必惊慌,我绝不会伤害你二人的性命。”
顾怀微微起身,将牧庭萱护在身后,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钟无笙转了转手中的夜明珠,光芒在他眉眼间一扫而过,忽的勾唇一笑:“燕师弟,有因有果……你欠我的人,自然该由你来还。”
“……”顾怀紧紧拧眉与他对视一眼,沉声道,“我不是崔渡。”
“你当然不是他。”钟无笙伸出手来,五指在他脸上虚划而过,顾怀蓦地别过脸,抬眸凌厉地瞪过去,却听他怪笑一声,“但他因你而生,你是他的因,不是么?”
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
顾怀心中警铃大作,背心发凉地看着他取出了一面十分眼熟的镜子,一拂袖,轮回镜悬于空中,霎时间漾开一片水纹。
钟无笙回眸看着他,眸中隐隐一抹疯狂之色:“你不是崔渡,便将崔渡还给我罢。”
顾怀一个激灵——有一个地方,能让人神魂消失,绝没人能寻到,一旦进去,顾怀就只剩一个驱壳。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这牢狱中会发生什么,轮回镜受人心境影响,钟无笙执念如此之深,会不会真的能让他造出一个“崔渡”来?
只一想,他便觉得不寒而栗,惶然含怒道:“就算再轮回十次,也不会再有崔渡了!”
“是么?”钟无笙冷笑一声,“你又如何知晓?”
顾怀一滞,却听牧庭萱嗤了一声,语带讥讽道:“即便再有十个崔渡又如何?崔渡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你!”
话音未落,钟无笙眸中寒光一闪,反手一挥,顿时寒风凛冽,如钢爪扫过,顾怀猛地转身挡住牧庭萱的脸,后背登时被抓出数道血痕,刻骨疼痛间,心中却蓦地定了下来——是啊,他的执念若足以让自己变成崔渡,自己的执念难道便不足以捏造一个“凌容与”么?他就不信,他的喜欢会输给任何人!
“不错,即便再有十个崔渡,喜欢的人也不会是你这种背叛师门,与魔勾结的卑鄙小人……”顾怀回过头,齿缝中溢出一丝冷笑,一字一句道,“你若不信,大可一试!不过别忘了,‘镜中千年,镜外一瞬’,怕只怕你还未从镜中出来,便被人一刀了结了。”
钟无笙紧盯着他决然如火的双眸,眯了眯眼,忽捏紧了手中的夜明珠,明暗间脸色越发阴郁苍白:“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去一个隐秘之地入镜,你的凌容与绝对找不到。”说到此处,他忽神色讥讽地凑到顾怀跟前,挑眉低语道,“再者,我并未与魔勾结,背叛师门——是出泉宫与魔勾结,而我,大义灭亲。”
“你!”顾怀近在咫尺地望进他冷若寒潭的双眸,仿佛整个人都被浸在冰雪之中,僵了一瞬,方自他话语中窥见一个颠倒黑白的毒计——难怪穆古说什么‘出泉宫危在旦夕’!难怪凌容与也传讯说宫中出了大事,却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原来如此!
他脑中“轰”地一声,心头怒火如火浆迸发,无法自控地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次!”
钟无笙厌恶地扯开他的手,站直身子,微微扬起下颔,神色倨傲地冷笑道:“出泉宫外埋着无数枯骨,如今被人发现,诛魔盟自会彻查到底,一旦在宫中发现魔窍,出泉宫实乃魔窟一事便会大白于天下。”
“钟无笙!”顾怀双眸烧得通红,浑身都颤抖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出泉宫传你仙术功法,哪里对不起你?”话音落,他看着对方微勾的唇角,脑中已有了答案——出泉宫固然不曾对不起他,但他原本便是钟寂界的人,只怕从未真的将自己当做出泉宫的弟子。
铁链哗哗作响,牧庭萱已一声凄鸣,蓦地扑了过去,仿佛要跟他拼命。
钟无笙轻描淡写地侧身避过,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咔”地一声,五指收紧,毫不留情地似乎要将她随手捏死。
“唔……”牧庭萱朝花般的脸颊霎时憋得青白,拼命挣扎起来。
“钟师兄!”一直未曾出声的柳寸芒蓦地面色惨白地叫了起来,见钟无笙冷冷睨来,又力持镇定地垂下眼,“……留着她罢,或者还有用呢?”
钟无笙手中用力不停,嗤笑反问:“有何用?!”
顾怀浑身一凛——他抓自己是为了见崔渡,故而断然不会杀了他,但抓小师妹只是为了拿轮回镜,自然绝不会手软!
想到此处,他双掌一分,便要取出离火三昧箭,谁知手腕封印光芒暴涨,剧痛之下,三昧箭隐隐绰绰,一时竟不可凝聚成形,眼见小师妹已气若游丝,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将真火凝聚于元神之上,厉声叫道:“你若杀了她,我也会自爆元神,你大可一试!”
远在千山之外,云端之上,得知出泉宫涉嫌与魔勾结,诛魔盟率修仙界大小门派一同前往,要求搜山的消息后,便与师兄弟一道往回疾赶的凌容与蓦地心底一寒,凛然握紧双拳,脚底长剑一顿。
“凌师弟,怎么了?”司空磬回头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莫非是顾怀出了什么事?
凌容与迟疑一瞬,又回想了一遍他传讯石上承诺一定安然归来,让他以出泉宫为先的话,闭了闭眼,压下莫名狂跳的心脏,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地继续向前飞去,衣袂凌厉得仿佛能将浮云都撕裂——你要是敢出事,我绝不饶了你!
碧空之上,数十道银光一闪而过,所有人面色凝重肃然,难掩担忧之色,不敢有片刻停歇。
回想三个月前,他们也曾狂啸高歌,少年意气地从这里飞过,谁也想不到,回来之时,竟会是如此情形!
不少散修在他们的四周飞过,窃窃私语着躲了开去,不同于去时那种欣羡敬畏,此时这些人眼中闪烁着的尽是轻蔑与惧怕——出泉宫外发现大量白骨,疑似魔窟一事已渐渐传遍了修仙界,但凡是自认有点本事的人都开始往出泉宫赶,仿佛迫不及待要见证历史,看这个屹立数百年的门派如何被揭开真面目,即便诛魔盟尚未搜出魔窍,大部分人已对出泉宫与魔勾结一事深信不疑,谣言甚嚣尘上,越传越夸张,偏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第一个魔出现在何处?”“生死城中,哪个门派全身而退?”“生死城惨案的罪魁祸首是谁?他被罚入黑水林——死了吗?”“出泉宫宫主为何境界高深莫测,却始终不曾飞升?难不成他便是魔?”
这些毫无根据的胡言叽叽喳喳地传到耳朵里,凌容与再忍不住,手中千变化作万道飞光,蓦地将胡扯之人纷纷打落云端,身形已在千里之外,留下一句寒意森森的“若我是魔,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师兄弟们齐声冷笑,纷纷跟了上去。
迟弦郁停在半空中,垂眸望了一眼下面那些愤恨惊惧的修士,拢眉轻叹:“难道出泉宫百年声誉,竟抵不过一句不知真假的传言?”
但出泉宫此时分明已是千夫所指,不论他们是温和的辩解,还是凌厉的反击,似乎都已毫无意义。
而眼前云烟千万,出泉宫仿佛还在万里之外,望眼欲穿也不可得知那里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