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拢眉:“……谛听术?”
“也即是人间俗称的‘顺风耳’。”迟弦郁解释道,“此门法术在诸多法门中乃是唯一一种不受境界所限,能越级生效的术法,因而大多境界较高之人都会修习一门闭听术,以防隔墙有耳。”
凌容与理论被推翻,登时泄了气,一脸不悦地往顾怀身上一趴,头就搁在他肩上,泄愤似的把他的脸当抱枕一样捏了捏。
顾怀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登时无影无踪,浑身一僵,一脸紧张地瞟过去——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好像没长骨头似的?两人虽是好友,可从没见他这么亲昵过。
凌容与看着他那一脸警惕的神色,又得意起来,恶意贴着他耳根道:“别动!”
顾怀耳根到脖子一片发麻,霎时间满面通红。
众师兄弟兴致盎然的目光中,司空磬黑着脸,重重咳了几声。
凌容与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仍旧趴在他肩上不起来。
司空磬见顾怀虽然一脸惊慌,却挣都没挣一下,眼睛亮亮的倒似有些窃喜,一时也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不由怒其不争地闭了闭眼,又说回正事:“城中的李逐也并未修习幻形术,我们打探到他与去年的擂主有些关系,所学的功法都是那个章烨亲传。”
顾怀警觉道:“又是章烨……他到底是什么人?昨日我们刚发现他与城主曾是好友,又似乎连横霜界的传人都认识他。”
迟弦郁道:“只知他是一届散修,据说为人光风霁月,一心问道,甚至说过想要入出泉宫,可胜了生死擂后,他便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出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儿,齐蕴真自袖中摸出几张灵符,分发给几个弟子:“这几日不要单独行动,将此传讯符戴在身上,一旦遇到危险便捏碎,我与俞师父便会前来相救。”
弟子们纷纷应声戴好。
齐蕴真又道:“明日我们便会与生死城一战,今日好生歇息,勿要另生事端。”
众人乖乖应好,接着便都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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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容与像只巡视领地的豹子一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露出个不甚满意的表情,仿佛今日才发现这住了几日的房间条件一般似的,五指在桌上轻敲,又抬眸看了顾怀一眼,嘟囔了句什么“不好”。
顾怀看他那副忍不住要出幺蛾子的样子,十分警觉地递了杯五仙茶过去,劝慰道:“再过几日咱们就回去了。”
凌容与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也不伸手来接,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舔了舔唇:“好吧。”先放你一马。
顾怀给他看得背后发寒,闪电般缩回手,还没想明白,就听他又道:“那我们就先算算今天的账吧。”
“……”你是账房先生吗整天都在算账!
凌容与却已经板起脸:“第一,你为什么不穿我的衣服?难道我们山殿的衣服不如你们水阁的好么?”
“我……”顾怀张着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也没说要我穿啊?”
凌容与磨牙:“笨蛋!连这都不知道!”
“……下次一定穿,行吧?但如果司空师兄要打人,你负责顶上。”
“那第二,你为什么通敌叛国,两军交战之时,与敌军亲密交谈!”
顾怀放下茶杯,辩解道:“赵禅是风地观的,不是乾元门的。”
凌容与抢走了他的茶,义正言辞:“非我出泉宫者皆为敌军!”
你的敌军也太多了。
顾怀暗暗吐槽,又反击道:“我也想问你,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不专心?你再怎么看那赵禅不顺眼,也不该分神去打他啊,何况你还莫名其妙把我关起来……若不分心做这些,怎么会受伤?”
凌容与想起那幕,一脸不高兴地道:“我高兴!”
“……”顾怀正满心无语,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个不认识的小厮,捧着一张帖子,正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
“燕公子,我家少爷送来拜帖,请您至碧涛阁一叙。”说着恭敬地将帖子奉了上来。
顾怀正要伸手,身后不知几时走过来的人已经一把夺过,极快地扫了一眼,冷哼着扔了回去:“不去。”
那小厮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颔首道:“我家少爷说,若是凌公子在,定要邀您同去。”
“没空。”
那小厮仍然带着笑,不惊不诧地从乾坤袋里取出几个盒子奉过来:“既是如此,小的不便打扰。少爷说此前不知涅槃焚天掌是燕公子之物,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望见谅,明日我们便会离去。今日一见,燕公子风采卓然,不愧为日神传人,少爷有心结交,奈何无缘,只好留待来日。这是少爷为二位备的见面礼,请笑纳。”
不要白不要,顾怀眼疾手快地抢在凌容与拒绝前接住了那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盒子,连声道谢,说着刚要问问这个阔绰少爷的名字,就见凌容与一脸不爽地关上了门。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顾怀将盒子放在桌子上,语重心长道,“人家好言好语的送礼又赔笑,你这是做什么?”
凌容与鄙视地看着他见钱眼开的模样:“敌军的东西你也敢要,还说没有通敌叛国。”
顾怀恍然大悟:“原来是赵禅。”
“还能是谁?”凌容与撇撇嘴,“到处招贤纳能,礼贤下士,只求四海归心,可不就是绝照界那个一心一统七界峰的赵禅么?”
真是志向高远!难得的是不仅有志向,还有行动!
顾怀啧啧赞叹两声,又看了一眼自家满口狂言却从不放在心上,整天只知道胡作非为的小坏蛋,不由叹了口气。
凌容与登时炸毛,差点把桌子掀了,一把将他扑倒,非逼得他亲口承认赵禅不如自己,才放过了已被蹂躏得衣衫凌乱心如鹿撞的顾怀,两人开始拆礼物。
那几个盒子里有几张能兑换五十万灵石的银票,还有十分罕见的生生回春液和其他几种灵草,竟连凌容与也找到一样想要的晶石。
顾怀心中感动得落泪,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直接送装备的土豪NPC?!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跟土豪做朋友。
连凌容与也觉得对方实在出手阔绰,麾下能聚集诸多好手不是怪事。虽然他自己也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却绝不可能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这么好,无怪乎人人提起赵禅都是一脸倾慕。
这么想着,他又不安起来,梗着脖子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东西给你。”
顾怀眼睛一亮:“什么?”
凌容与眼眸转了转:“你不是不想御剑么?回去我就做一个飞行器给你!”
顾怀受宠若惊,又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凌容与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扬起一个饱含深意的笑:“我要的我自己会拿!”
一日无话,出泉宫弟子们在客栈中修养或是修炼,没人踏出去一步。
到了夜里,顾怀却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窸窸窣窣穿好衣服,隐了身。
明日就是一战,只怕戚忘言若是输了便会拿吴江冷说事,今夜他必须去死门后一探,确定二师姐所言真假,若是真的,便把闻枫落带出来,趁师父与城主决战之时去戚园把人救出来。
他心里盘算着,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回望了黑暗中沉睡的凌容与一眼,直接穿了过去。
黑暗中,本该沉睡的人蓦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顾怀隐身架着个歪歪扭扭的剑,在夜幕中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驶而过,很快便来到了死门外的深渊前。这里断壁壁立千仞,往下一看,黑漆漆不知深浅,仿佛随时会有怪兽从里面跳出来,连鸟都不敢从上面飞过。
顾怀瞥了一眼,有些腿软——他没打算从往生桥上走过去,书中的燕顾怀慌不择路,是从这深渊上一步跨过去的……这深渊原就是个幻象,跨过去之后,便会一头撞入一片黑暗之中,再用涅槃焚天掌驱散黑暗,就能进入死门之后了!
他细细回想了一遍书中的剧情,确认无误后,一咬牙,闭眼向深渊伸出了一只脚。
“你做什么!”一路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凌容与登时炸毛,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惊怒交加地瞪着他。
顾怀也惊得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方低声急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准备跳崖么?!”凌容与死死抓着他,一脸愤怒,但脸色苍白,显然给他吓着了。
顾怀心中一软,倾身抱了抱他,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进死门去看看。”
“……半夜三更,你去那里做什么?”
顾怀迟疑着道:“……那日你叫我瞧那些尸体,分明还有血肉,但我们御剑而来时,我瞧见死门中只有白骨,我心中不安,想来看看。”
“……”凌容与眼眸转了转,见他一脸坚定,扬眉道,“好,那一起去。”
顾怀此时亦知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心道,好在死门中并没有什么危险……
谁知凌容与拉着他,烧了一张一叶障目符,转身就往往生桥走。
顾怀一惊,刚想挣扎,转念却又想到——燕顾怀当初进入死门,什么都没有发现,是否便因他没走正门呢?或许从正门过去,便真的能瞧见生死城的人究竟是怎么处理尸体?
这样想着,他便也跟着凌容与向往生桥走去。
黑暗中,两人谁都没注意到,顾怀的的衣摆上,不知何时便趴上来一只小小的黑虫。
往生桥上,两人举着一叶障目符小心翼翼满心忐忑地从几个守卫面前悄无声息地走过,站到了门前。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了那辘辘的板车声,两个黑衣人沉默着推着一车的麻袋走过了桥。
顾怀咽了咽唾沫,手心满是汗,被凌容与摸过去握住了。
两人屏息静气地等着守卫验明了黑衣?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说纳矸荩爬莅宄低ü诔岛蠹膊缴亮私ァ?br /> 死门之后果然是一片黑暗,连一丝光线都没有,板车一进去竟立刻就消失了!
顾怀心中害怕,手都抖了起来,一个劲往凌容与身边蹭。
凌容与不敢施法照明,见他一直蹭过来,不由勾了勾唇,心道就知道你要趁机占便宜,想了想,有便宜不占是笨蛋!索性一把抱住他,两人抱成一团,如履薄冰地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忽地眼前却蓦地一亮,仿佛一道月光穿透云层落下来一般,顾怀闭了闭眼,再睁眼看时,登时骇然——眼前一片黑色的剪影在惨白的月下渐渐清晰,细看时分明是戚园的假山池塘!
顾怀如遭雷击,整颗心猛地一沉——怎么会这样?两人怎么会来到戚园?!
凌容与惊讶了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恍然,在他掌心悄无声息地写了三个字——传送阵。
传送阵……死门之后是传送阵!所以说,那些尸体……
凌容与已拉着他向前走去,前方不远处,仍旧是那两个黑衣人推着板车的背影。
顾怀有些犹豫地由凌容与拉着跟过去,他此时已是满心后悔——他只知道书中死门后毫无危险,却不曾想到两人会落入这种境地。怎么办?现在两人发现了死门和戚园间的传送阵,若是被戚忘言抓住,会怎样?
他还在打退堂鼓,那两个黑衣人已在一个僻静的院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院门,接着便有另一个黑衣人拉开了门,双方用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那两人就被放了进去。
凌容与拉着顾怀飞速闪了进去,两人站在院中,霎时面上血色褪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这小院里已经站着许多黑衣人,沉默无声,却又井然有序地做着手中的工作。几个人将尸体从麻袋中取出来,递给后面的人,后面的人便双指泛光地伸入他内府,嗤地一声取出一颗颗各色的元神,交给第三个人放入一个盒子里,又有第四个人将迅速腐朽为一具骨架的尸体顺手抛入一旁的井中。整个过程几乎不用交谈,仿佛一个屠宰场中成熟的流水线,这些人神情麻木,就像手中不是一具具人类尸体,而是什么静待摘采的水果一般。
整个小院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与恶臭。
顾怀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可怖的场景,登时胃泛酸水,连忙捂住了嘴,免得吐出来。
连凌容与都皱起眉头,出了一身冷汗,面色惨白地拉着顾怀转过身,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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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终于又有人推尸体进来,两人这才趁机跑了出去,一溜烟跑得极远,躲在假山中,顾怀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吐起来。
凌容与还算见过血腥,虽说有些犯恶心,比起他来还是镇定许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走吧,我们去地牢找找吴江冷。”
顾怀刚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疾道:“别去!”
刹那间顾怀汗毛倒立,惊得几乎跳起来。
凌容与却按住他,目光四掠,满脸疑惑,试探道:“……衡小芜?”
那声音又低语道:“是我,跟我来!”说着,二人便见一只猫从假山的一角蹿了出来,走了几步,又回首看着他们。
“……”顾怀瞪着眼睛——几日不见她就变成了猫?!
凌容与眨眨眼:“……凝神珠?”
变成猫的衡小芜无心同他们废话,急道:“快来!”说着便向黑暗中跑去。
二人连忙跟上,一直跟进了一个荒芜的小院,空无一人的黑屋子里。
那只猫才停下来,跃上了桌子。
顾怀谨慎地和上门,凌容与想用夜明术,被猫狠狠拍了一爪子,登时大怒,正要翻脸,却听猫道:“戚姐姐要杀燕顾怀。”
“……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我已经被戚姐姐关了起来,今日好不容易等来一只猫……凌容与,赶紧回去,叫我父亲来救我!”
“……”顾怀紧张到极致,想到此后只怕再不敢来此,反而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 “先带我们去地牢。”
“……要去自己去!”那只猫转身就要跑,被凌容与一把抓住后颈:“地牢在哪?”
那猫拼命挣扎:“……去地牢做什么?救你的师兄么?!”
“你见过吴师兄?他真的被城主关起来了?”
“呸,两个傻子!就是那个姓吴的叫戚姐姐杀你的!”
“什么?!”凌容与惊怒之下,手上一用力,差点把猫捏死。
顾怀也是满脸惊愕:“……为什么?”
猫凄厉地叫了一声,一口咬在凌容与手上,趁他松手跳上了窗沿:“他恨你。”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顾怀整颗心砰砰乱跳,只觉今天是作死掉进坑里了,慌乱无措之际,忽然竟抓住凌容与的手,施了个包扎术。
“……”凌容与拢眉担忧地看着他,“我们走吧,不救他了。”
顾怀摇摇头,忽沮丧道:“对不起。”
“……是我硬要跟来的。”凌容与掰着他的肩,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中隐约的不安似的,“不会有事的,一叶障目符还没有烧完,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原来是一叶障目符。”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嗤笑,在寂静的夜晚仿佛一声惊雷,“圭泠界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两人一颤,心中猛地一沉,毛骨悚然地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凌容与一咬牙,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将顾怀护在身后,接着就听“出来吧!”一声厉喝,整个屋子轰然倾塌,四分五裂地炸开了。
两人自窗口猛地跃出去,在地上天旋地转地滚了几圈,凌容与对身下的顾怀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手中紧攥着的一叶障目符仍旧在静静地燃烧。
顾怀自他臂弯中看去,月下院中,戚忘言一身红衣如同染血,显得妖异又骇人,她手中还拎着那只装死的猫,看上去竟有些滑稽,身后跟着数个举着火把的人,面目不清。
……此时若戚忘言要杀他,真是易如反掌。
顾怀心直直地往下沉,手心满是冷汗,刚想捏碎传讯符,却又停了下来,脑中紧张地飞速运转着——不行,戚园中有压制修为的阵法,连燕顾怀都被克制过,这里打架不利于师父。该往哪跑?死门!……传送阵!那些尸骨!
“一叶障目符能烧一个时辰,”戚忘言目光扫视着院落,好整以暇道,“如今,还有半个时辰吧?若我是你们,便趁机说几句诀别之言。”说着她手一扬,掌下出现了一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