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当我没说。”
李非珉闷声笑:“我懂你意思了,感谢陆老师谆谆教诲,今天这一天,从精神到肉体,我都得到了洗礼。我再也不是狗子了,以后我是圣狗玛利亚。”
“神经病。”陆一跟着傻笑。
等挂完电话,李非珉起身伸懒腰,把苦瓜汁一饮而尽,饮料苦得他摇头晃脑。他的确很容易焦虑,陆一的安慰也只是杯水车薪。自己能力达不到只能对现实认怂,唯一让他放心一点的是,他们家六一十分靠谱,至少不会沦落到两个人都只能乖乖挨打的地步。
陆一回来的这几天,他们都腻在一起。很奇怪,不在一起甚为想念,计划了许多想一起做的事,等真正待在一起却什么都不想做,聊聊天就很满足。因为体验过一年几乎都不能见面的心情,这次的送别比以往更难舍难分。
李非珉闷闷不乐,压抑着难过。
陆一长腿搭在行李箱上,拍拍他肩膀,说:“都说了,今年小金库颇丰,我回来看你。”
李非珉:“…还给不给人伤感的空间?”
“有毛好伤感的。”陆一说,“想到能给你花钱我干劲十足。去年课太多了,又想攒钱,今年发现好像两年的机票钱都攒够了,决定暂时就不把自己逼太紧。真的,我们班已经有个德国学生秃顶了,看得我心惊胆战。”
李非珉:“…”
时间是魔法,让一根筋的李非珉渐渐学会考虑良多,让原本容易想太多的陆一却渐渐乐观明朗。他们俩在机场大厅拍下合影——拍照的居然是苏洁。
陆一去卫生间的时候,苏洁对李非珉说:“我觉得一一比以前开朗了。”
李非珉有点紧张地点头。
她笑一笑,从包里拿出镜子补妆,说:“自己能开心是最重要的。”
听说李非珉居然给他们母子送行,陆俊对着苏洁发了一通脾气。
“你自己又没空来,还不许别人送行吗?”
“那个人是别人吗?你该不会还在等他们分手吧?”
陆俊气急败坏地说:“我以为他们闹着玩的,分开时间长了就能想明白。他们能有什么好结果?我没明说是考虑陆一的面子,不代表我不膈应。”
“那你膈应着吧。”苏洁说,“该分的话总会分的,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那万一一直不分呢?”陆俊因为苏洁不跟他在一个战线,很不高兴。
“一直不分…不是很好吗?儿子也用不着伤心了。”苏洁说,“反正一一喜欢男的,不是跟李非珉,也是跟别人。你不自己想通,这辈子就只能膈应。”
陆俊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法跟苏洁交流。然而一周后,陆一发微信让他到书房找几本打印的资料寄到A大。
“之前说带给李非珉,结果忘了。那几本还是辅导老师总结的套路,刷分很有用,爸,你帮我寄到这个地址行吗?”
陆俊根本不想寄。然而那天出门上班还是找出来带给了他的助理,让助理跑了一趟快递点。
李非珉正式回归课堂。心定下来之后,他忽然觉得大学生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匆忙,虽然学的不是2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自己最热爱的学科,但认真想想,自己根本没有热爱的学科,于是他很快就释然,而且越是数理建模内容多的课,他越是容易刷高绩点,等李神的称号再次流传,李狗有了点虚荣的小开心。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没有热爱的,就做自己擅长的,没什么可矫情的。他与陆一渐渐接受了异国的日常,从微信联系的频率上来看,并不输之前同城的时候。
大二下学期考试周,他一出考场便开始刷新教务处网页,一条新公告标红置顶。他紧张地原地松松脚踝扭扭脖子,才鼓起勇气准备点开,一只手拍到他肩上。
高远航笑嘻嘻地说:“恭喜你下学期即将投奔陆一。我早上替你查了。”
李非珉连骂两声操:“你毁了紧张刺激的氛围!!我心理建设都白做了!”
“你跟陆一说了吗?”
“没,打算吓唬吓唬他。”李非珉笑。
然而没等他吓唬陆一,他先被常云吓了个结结实实。
最初得知他能公费出国交流半年,常云很得意。从他回家后便一直嘘寒问暖,开始替他收拾远行的行李。
“这件衣服带不带?诶呦,鞋就带两双行不行?去那边买新的。”
李非珉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皮都没抬,随便应和。
“带点药去吧,我怕那边去医院麻烦。感冒药肠胃药…放哪来着的?”常云转悠两圈,说,“家里的都快没了,我让你爸下班到药房买点回来。诶,你这房里怎么这么乱?”
她随手整理一本书,滑落两张照片。
李非珉和陆一的合影。
很正常的合影,饭桌上两个人头挨头,由对面的人拍的拍立得,背面时间写的是今年三月。
“陆一什么时候回国的,你们老同学还有联络?”常云随口问道。
李非珉听见陆一两个字就吓得站起身,一把抢回照片,说:“就是同学聚会。你别老乱翻我东西。”他皱着眉,表情严肃,眼神还有些躲闪。
常云有点懵,这个表情两年多以前也出现过一次,她翻李非珉草稿纸,上面写了几十个陆一名字的时候,李非珉也是这么搪塞。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李非珉,你跟陆一到底什么关系?”常云眼神犀利。
“没什么关系,老同学,好朋友,你瞎想什么呢。”李非珉心直跳。
常云忽然想到更久远的一件事,她直视着李非珉问:“3961的尾号是谁的?老跟你打电话的3961是谁?是陆一吗?”
李非珉心虚地看着地面,撒谎道:“不是…”
常云一把夺过李非珉的手机,抓着李非珉的手,说:“你给我解锁!你让我自己看是谁!你是不是在撒谎?你对着你妈撒谎?”
她拼命地抢那个手机,然而李非珉死都不肯松手,两个人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非珉这个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常云感到耳边被人重重敲了一鼓,嗡嗡作响,一时间待在原地。
奥利奥趴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吃狗粮,听见门响,撒着欢跑到门口。李申科把药扔到沙发上,念叨着:“热死我了,一身汗!我先冲个凉!”没有人应他。他走到儿子卧室,看到母子两个僵立着,一头雾水道:“你们干什么呢?”
平静被打破。
常云一巴掌狠狠甩到李非珉脸上,扯着李非珉衣领道:“你搞同性恋?!你什么时候学坏了居然搞同性恋?是不是陆一带坏你的?”
李非珉右脸很快肿起来,火辣辣地疼。他一声不吭任由常云推搡,如坠冰窖。如果他现在发誓赌咒自己不是同性恋,再跟陆一假装划清界限,也许可以获得一时的平静,为他争取几年表面的家庭和睦,等到结婚的年纪,他再借口独身主义,一直拖下去,是最为平和的处理方式。他曾经理想的状况也是如此,一直拖,拖无可拖的时候等父母看开认命。但他忽然有点说不出口。说不出那些谎话。
陆一光明磊落地爱他,他不想在家里人面前还要鬼鬼祟祟,见不得光。
他的沉默引起常云更大的怒火,李申科尚未弄明白状况,常云已经失去理智,她尖着嗓子说:“你把陆一电话给我!你把他爸妈电话给我!我要问问他们,怎么养儿子的,养出一个男狐狸精恶心人!”
李非珉红着眼睛说:“陆一不是,是我先喜欢他的。”
李申科不认识陆一,走过来问:“陆一是谁?什么叫男狐狸精?”
“李非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赶紧跟他断了!”常云抢不到手机,用拳头用力地砸向李非珉肩膀。
李非珉不愿意。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干出这种事?你让我们觉得丢人!我们这辈子都会因为你抬不起头。”常云带着哭腔说。
“什么叫这种事,为什么丢人?我喜欢一个人而已!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事,我们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李申科终于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他气得手直抖,说:“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我把话撂这,你不变正常,就不要回家。”
“我本来就正常!”
“你喜欢男的你还正常?你这是变态你知道吗?”
李非珉从没想过会在自己最亲近的人嘴里听到变态两个字的评价。他哽咽着说:“不管我喜欢谁,我都是你们儿子,难道我不按你们的想法走,我就不配当你们儿子吗?”
常云声音颤抖地说:“你不要给我说歪理。你就说你改不改?”
李非珉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紧紧盯着常云:“父母的爱也是有条件的吗?”
“有条件的。”常云硬着心肠说,“你不要让父母抬不起头。”
李非珉的眼泪珠滚下来,他不死心地追问:“我爱你们是没有条件的,为什么你们却不愿意理解我?”
“我们卖命赚钱养你,供你上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申科粗暴地打断,“你把那个男的家里号码给我,我去跟他家里人谈,他家里人总不能放任你们这种丑事不管!”
变态,丢人,抬不起头。
李非珉从未真正感受过同性恋的身份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害,没想到第一次体会就是从父母那里。他的心如坠冰窖,不停地想,原来是真的,自己不活成父母想要的样子就毫无价值,就会变成变态,丢人,让他们抬不起头的东西,连儿子都不算。
他心灰意冷地说:“我不会让你们去骚扰陆一的。但我不觉得我是变态,你们根本不愿意了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申科指着他鼻子威吓:“你要是不分手,别想家里再为你出一分钱。”他想,李非珉吃一吃苦头便会回头。
然而李非珉挺直腰杆,抹干净眼泪,说:“那随你们吧。我绝不分手。”
李非珉陷入家庭冷暴力。
他出现的时候,常云和李申科会中止对话,没有人喊他吃饭,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像个隐形人。
只有奥利奥,体会不到家里的剑拔弩张的氛围,看见李非珉还会摇尾巴。
心平气和之后,李非珉试图与父母讲道理,给他们科普,说服他们,但是没有用,没有人听他讲话。常云冷冰冰地说:“你把你的碗放边上去,我们不跟变态用同一只碗。”他愣在原地,转过身的时候,难受地喘不上气。
他能体会到一向观念保守的父母遇到这种冲击时,怎么过激的反应都可以理解,但他还是无法原谅那些伤人的话。他以前不明白,怎么会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常云对他管教之严,甚至让他嫌烦。但从那句变态往后,他开始怀疑,父母是不是真的爱他。也许是爱的,有条件的,自私的,利己的。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每一句都在扎刀。他想,我从没有因为你们不是完美的父母就不爱你们,为什么反过来,你们会因此不爱我?为什么两代人会完全无法沟通?
想不通,也就算了。
李非珉自己收拾好了行李,留了张字条贴在常云他们卧室门口,写着:“我走了,未来半年在美国,我会常常给你们报平安,无论你们看不看。只要你们认,我永远是你们儿子。”
临行前他只找了郑贤文。
贤贤问:“你后悔说出来吗?撒个谎,慢慢圆,他们也许会相信。总不至于沦落到不给你生活费啊。”
“不后悔。”李非珉故作轻松地耸肩,“就等他们什么时候接受了,可惜他们不愿意听我说。”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老朋友找你还没觉悟吗?”李非珉苦笑着说,“我之前攒的工资都先还给陆一了,身上真没什么钱,你手头宽裕吗?借我急用。”
郑贤文故意说:“友情破灭于借钱你知道吗?你初中借了我五毛钱没还,我记到现在呢。”
李非珉认真道:“放屁,明明只借了你两毛。”
郑贤文点着手机,说:“转你支付宝了。我既不谈恋爱,也不用养家,钱存着也没用,先供你上学,以后高利息还我。”
李非珉感激地点头。
“不是看你面子,我是看六神面子。六神长了一张发家致富的脸。”贤贤伸个懒腰,“我腿脚不好不送你了,你回来再找我。”
这一切陆一都无知无觉。
微信上,电话里,李非珉表现毫无异常,如同任何一个暑假在家混吃等死的大学生。
八月底,匹兹堡的傍晚日光清明,他从William公司下班,顺路去超市买点吃的,接到李非珉的语音电话。
“你干嘛呢?”
“准备买点吃的。诶,你今天起这么早?”
“你公寓拐角的那家超市吗?”
“对啊。”
“那你站超市别动。”
“啊?”
李非珉认真地说:“我在向你跑去,你别动。”
手机那头有风声。
陆一有点懵地左右张望,心想这是不是李非珉在国内的恶作剧。
“我在谷歌地图上把那条路看了无数遍。”李非珉的声音在喘,“所以我向你跑就行。”
他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脸上不自觉带着要见陆一的喜悦。
拐角了,陆一的吃惊,诧异,兴奋,无措,他全都看在眼里。
李非珉奔跑着,像打败了无数个过去懦弱茫然的自己,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我说了我要到你身边去,那就一定会实现。
他们在街头相拥,身后一片八月日光白。
end
第61章 番外
“你看邮件了吗?”
“跟你分在一个组了。咱们一块去教室吧。”
两个女生聊着天走进B1层,楼里有家星巴克,学生排着队买咖啡。在一群外国面孔中,两张亚裔的脸有些显眼。
他们带着一丝拘谨走进教室,坐到靠边的位置,等待上课。他们这节课是由助教指导,课后分组完成作业。两个女生都是刚上大学,对这种作业形式很陌生。
一个高个儿男生抱着电脑走进来,站到讲台上连接进投影设备。
“有点帅!”一个女生用胳膊肘捅一捅另一个,努嘴示意。
原本玩手机的女生抬头看,用嘴型说:“何止有点。看着像亚裔,你猜是不是中国人?”
那男生看着比他们大好几岁,穿着十分休闲,上身套了个藏青色校名连帽卫衣,下身是条修身的长裤,短发,很清爽。他连完电脑,居然就公放起音乐。
“Mix 6!”有个女生小声说,“同胞没跑了。Mix6可是老团了!”
因为是课间,学生还没有来齐,助教掏出手机小声接起电话。
“没事儿,我把你旧电脑拿来了,我那个没来得及修。我觉得我都不需要买电脑了,六哥,你有五台闲置的你知道吗?嗯,行。等你下班你帮我看看。”过一会他笑起来,“没把你当修电脑的,我知道你是伟大的工程师。哎,不想吃那个,咱们出去吃吧。你下班了来接我,我今天给本科小屁孩讲东西。”
他挂完电话慢条斯理找做好的课件,全屏投放后便撑着讲台看手机了。
上课铃响之后,他搓搓手自我介绍起来。有点中国口音,但很流利,是他们这门课教授带的博士生,同时担任助教。他飞快地介绍了一个sample,问在座的学生有没有听明白。
一半人眼神迷茫。
助教很是苦恼地摸摸下巴,两个中国来的女生听见他在用中文小声嘀咕:“这么简单,哪听不懂呢…”顿时面面相觑。
简单个鬼啊?
好在助教很有耐心,把PPT往前翻几页,又重新讲起来。等到下课时,全班都觉得终于解脱。一个女生抱着笔记走到讲台边,用中文说:“李老师,我还有点不明白。”
助教看看手表,很和气地说:“你说。”
又讲了十分钟,她才有了点概念。一回头,教室里人已经走光了,只有最后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头发的男生,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她收拾着包,顺口问自己助教:“老师,你是在这读的本科吗?”
“不是,我是A大毕业后申请过来的。”
“我也想读博,但我家里人说女孩不能读博,会嫁不出去。”那小女生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