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萨想得浑身燥热,扯松了领口,不期然又是一巴掌,把弗娜扇在地上。
“阿瑟呢?”
“不知道,我们从密道逃出来就没有见过他了……”弗娜回答得战战兢兢,生怕又引来一阵毒打。两边脸都已经肿胀起来,她勉强抬头看着弗洛萨,却发现他正低头忖度着什么,不一会儿又露出笑意。
“真是只狡猾的兔子,自己跑远了吗?”
弗娜感觉到他心情的好转,在地上挪动了一下,立刻被发现。弗洛萨低头看着她,眼神有几分诡异。
“好孩子,这里不需要你了。”
弗娜很熟悉这种眼神,每当弗洛萨杀人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裹挟着粘稠血色的眼神。她开始拼命后退,恐惧地尖叫起来,然而她的力量怎么比得过常年锻炼的弗洛萨?轻易就被抓回来,折刀贴着脖颈拍了拍。
“弗娜,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背叛终究令我伤心。”
折刀在弗娜的挣扎之中没入半个刀身,弗洛萨突然停住,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有些遗憾的收回手,“……那就算了。”
弗娜逃过一劫,拼命捂紧脖颈处的伤口向远处挣扎,看着弗洛萨消失在皮尔德和神父逃的方向,仍然没能放心,又把自己拖行一段距离,靠在墙壁上喘气,鲜血从她指缝间不停的渗透出来,身体也渐渐冰凉。弗洛萨是个变态杀人魔,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弗娜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不少,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再不止血,她肯定要死在这里,于是拼命撕开衬衣,想撕下些许布料扎紧伤口。
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鼓鼓的冰凉的,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用手紧紧捂着的伤口从内部破开,她发觉自己的视线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慢慢贴近地面,头部接触到冰凉脏污的地板,还上下弹了弹。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尖顶帽的人形从她扭断的脖颈处浴血而生的景象,弗娜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定格在睁大的姿态上,凝固不动了。
她死了。
“你去追弗洛萨,我去找弗娜!”阿瑟语速飞快的安排道,萨里奥很放心阿瑟的能力,当然没什么异议,只是提醒道:
“她恐怕救不回来了,那也是她应有的业报。”
阿瑟的神情有些沉重,“至少帮她合上眼睛。”
两人兵分两路,阿瑟此时还不知道从弗娜的身体里诞生了新的仙女,专门针对鬼魂的枪仍然谨慎地上了膛。礼堂并不是很远,阿瑟很快就到了门口的位置,空气里全是血腥味,他皱了皱眉,更加谨慎的移动。
他在距离礼堂大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弗娜,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完整的人了,头和身体完全分离,有一团黑影在贪婪地啃食她的血肉,空气里全是诡异的吞咽声。
阿瑟立刻举枪,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黑影被击中,发出凄厉的啼叫,发疯一样向阿瑟扑来,阿瑟又连开两枪,靠子弹的力道把对方击退两步,回忆萨里奥向他介绍的城堡布局,干脆的上楼,二楼有大量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完全可以与仙女打一场伏击战!
不知是不是吞噬了部分人血的缘故,仙女的速度非常快,嚎叫着追赶阿瑟,即使如此,还是时不时被阿瑟抽空洒出的圣水泼一脸,强烈的疼痛让仙女捂脸惨叫,脚步生生慢了下来。阿瑟趁机拐进走廊,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轻声进去,抬眼一扫,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壁橱,可以暂时躲一躲恢复体力。
阿瑟向壁橱里撒了遮掩气息的药水,钻进去合上门,努力平复因为剧烈运动急促起来的呼吸,他听到仙女在走廊上愤怒的嚎叫,又感知不到阿瑟的气息,只能一间房一间房的找过来。
阿瑟换了一个弹匣,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整个人都绷紧了。
仙女渐渐找到了这间房间,飘荡的沙沙声如同在摩挲耳膜,阿瑟的体力恢复差不多,正要杀出去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本来算是宽敞的壁橱突然多了一个额外的物体,他一惊,对方立刻体贴的捂住了他的嘴。
鬼魂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作用于精神层面,惊扰不到外面不死心徘徊的仙女。鬼魂特意显出实体,壁橱挤了两个成年人,顿时有些拥挤,阿瑟感觉对方的手摸到了他腰上,忍不住小小的挣扎一下,可惜身为人类,他并没有什么灵魂传音的能力。
萨里奥顿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空间小为借口,更近的贴着阿瑟,借着附在他耳边的姿势,舌尖舔过耳廓,冰冷的触感让阿瑟打了个哆嗦,一手愤愤的试图调转枪口威逼萨里奥。
萨里奥作死多年没死成,当然不肯给他这个机会,腾出一只手按着阿瑟的右手,两个人肌肤相亲,手脚纠缠,阿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似乎已经听见仙女向这个方向来的沙沙声了!
可是萨里奥此时仍然没有消停的意思,福利错可就没有了,有这种机会他要倍加珍惜,唇舌间的动作更大了一些,阿瑟能感觉到鬼魂冰冷的舌尖就停留在他的后颈处,用力咬下去,一只手也探进他衬衣里,在平坦的小腹上转圈。
如果这个时候仙女打开壁橱,她见到的一定是未成年禁止的现场,阿瑟气急败坏,又不得不承认,鬼魂冰冷的触碰竟然让他有了快感。
他是变态吗?!!
估计阿瑟已经快炸了,萨里奥见好就收,稍微帮他整理下衣服,贴在颈边温存了一会儿。仙女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壁橱,缓缓飘来,虚化的手试图拉开柜门时,被从内向外猛地一推,对方还阴险的在门上附加了怨力,当即把她扇出很远,紧接着是几声枪响,仙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圣光加持过的子弹重创!
阿瑟紧接着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圣光投射,仙女在一片白金的光明中痛苦挣扎,凄厉的嚎叫声被萨里奥封锁在一片区域里,他冷漠的看着仙女像热锅上的黄油一样渐渐融化,最终彻底湮灭成虚无。
“第一个。”阿瑟握住因为后坐力微微颤抖的右手,怕再生变故,又在周围撒了一圈圣水。萨里奥握着他的手,可惜鬼魂的怨力对于舒缓疲劳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能无奈的当做冷敷。
“一共有三个才对,”阿瑟没有过多在意自己的不适,“我们先去追和弗洛萨在一起的那个,剩下的估计很快就会坐不住现身了。”
有古堡的主人做向导,阿瑟通过遍布古堡的密道,很快就到了皮尔德他们暂时躲藏的地方。皮尔德正满面颓然的面对弗洛萨的步步紧逼,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弗洛萨显然深谙语言艺术,知道怎样可以让猎物散发出更甜美的气息,皮尔德被他说得满眼泪水,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
“不!我是真的爱安娜!我真的爱她!”
“嫉妒是没有过错的,孩子。”弗洛萨轻柔的回复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公平,期望的工作被其他人夺走,心爱的女孩子被其他人占有……应该嫉妒的,我们应该嫉妒的!”
他变得有些激动,脖颈处青筋鼓起,一向温文尔雅的脸有些狰狞意味,皮尔德被他吓得后退一步,背已经抵在了墙上,无路可退,弗洛萨手里沾血的折刀让他有了一种绝望。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了?没有死在鬼魂手中,反倒死在活人手里,真是可笑!原来一群人之中,只有阿瑟才是最诚挚的那一个……
弗洛萨慢条斯理的准备解剖皮尔德,他喜欢少年人,却不喜欢古板的学究,不过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稍微实验一下也好,免得到时候毁掉他寄予最大希望的猎物。
神父被一团黑影逼到墙角,连唱圣歌都没有用了,闭上眼听天由命,扑在他身上的鬼魂刚要下口,一瓶圣水就从身后浇了下来!
阿瑟出手很是果断,神父同样被圣水淋到了身上,茫然的看着鬼魂疯狂挣扎起来,抽搐着向后倒去,阿瑟冷淡的浅紫色眼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身后膨胀着如有实质的怨力。
他突然觉得这个安静内敛的少年有些陌生。
阿瑟安静的抬起枪口,正对弗洛萨,清冽的嗓音如同含着冰晶。
“弗洛萨,就到这里吧。”
弗洛萨的动作僵硬了,他感觉随着这句话的说出,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有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让握刀的手迟迟不能落下去。这并不是科学范畴的力量体系,更确切地说,这是鬼魂世界的力量,从弗洛萨与仙女达成愉快的合作关系时,他就要了解了这一体系。
他使自己保持着镇定,微笑着寒暄道:“阿瑟,有一会儿没见了。”
第169章 169、睡美人(完)
阿瑟并没有回应他,紫眼睛在黑暗中有几分锋利,弗洛萨在他的视线之中,整个人慢慢的阴沉起来。
“好吧,我承认这是一次漂亮的反杀,你赢了,亲爱的阿瑟。”
压迫着他的鬼魂之力猛然暴涨,弗洛萨胸腹受创,闷哼一声咳出了一口血,有些迷惑的看着阿瑟背后的阴影,“你也和我是一样的吗……”
他突然激动起来,哈哈大笑着,完全抛弃了温文尔雅的表象。
“太好了!太好了!!!阿瑟,不愧是你!你是我最棒的猎物咳咳咳……”弗洛萨嘴里含着血,精神却高度亢奋,“我就知道,你是神赐给我的礼物!也将是我艺术生涯中的最高杰作!”
阿瑟已经感觉到萨里奥濒临暴走边缘,他不再等待,枪口抬起,平静的注视着弗洛萨,“你没资格谈论神。”
白银的十字架在他衣领处闪光,细腻温柔的圣光如同洁净的眼神,就这么看着,就有自惭形愧的冲动。弗洛萨脸上流露出羞耻的表情,他握着折刀,眼神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凶戾残忍,另一只空出的手却从衣袋里掏出了枪。
黑暗里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周围瞬间亮起,光明之中,污秽无从掩盖,拥有铂金短发的青年在这片光明之中现身,灯光投射之下,他的身后并没有影子。
他是鬼魂!
“一切都结束了,你们的野心、奢望,以及令人作呕的嘴脸,都在这个时刻结束了。”背景音效是仙女凄厉的哀嚎,阿瑟的圣水一向是未曾稀释的,洒在鬼魂尤其是吸食过人血的鬼魂身上,疼痛可想而知,仙女又没有萨里奥强大的愈合能力,不断被烧灼腐蚀着,身体越来越小。
神父终于放下了心,露出轻快的神色,“阿瑟,多亏了你……”
“我还没有历数你的罪行。”阿瑟平静地打断他,“皮尔德,离他远点。”
皮尔德立刻连滚带爬的离开神父身边,现在所有人之中,他只相信阿瑟,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善良高洁,其他人包括自己,都有极其肮脏的一面。
神父一脸的难以置信,干笑两声,“阿瑟,你在开玩笑吗?我们可是一起从圣约瑟小镇出发,我是来帮你解决鬼魂骚扰问题的啊!”
“是啊,我们是一起出发的。”阿瑟的话让神父有了某种希冀,他喜悦的上前几步,阿瑟的枪口顿时掉转过来指着他。
“……而我是从出发之前,就在怀疑你了!”
睫毛垂下来,阿瑟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心,“我的那位老友,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那个爽朗的老神父,那个唱圣歌会跑调的老神父,那个会烤小饼干投喂他的老神父,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灵魂的死亡,意味着能抓住的只有回忆。
“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邻居跟我说她的丈夫生病了,周围很多老人都生病了,虽说有流感作为借口,但是小镇上的老人几乎没有这么大范围的爆发过疾病。很早之前,我就发现患病人数稀少,是与教堂有关的,教堂和神父让小镇上整天回荡着圣歌的声音,无论是疾病还是冤魂,都很难侵入。”
“也许你会狡辩,说这只能构成疑点。”阿瑟顿了顿,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那么,我身在教堂内,手稿却被损毁,这就足够把疑点变成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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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他扭曲着一张脸,慈祥全数不见,变成森森的恶念。
“还有,被烤制曲奇的托盘烫出的伤,几乎让我确信我的老友已经被鸠占鹊巢。”阿瑟的表情愈发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压着极度的愤怒,他很少能与人相处融洽,神父算是很罕见的一个,他以为……以为至少能陪伴这个好脾气的老头到对方寿终正寝。
“我的老友烤制饼干有过被烫伤的经历,所以拿出托盘时一定会戴上手套,你特意弄出被烫伤的桥段,是想遮掩手上被圣光灼烧的痕迹吧?”阿瑟拿起垂落在领口的十字架,轻轻晃了晃,“这可不是你这种污秽存在能够触碰的东西啊。说到底,你害怕了吧?这件东西的威力太大,你想要预先毁掉,却反被十字架所伤。拿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上面的不洁气息。”
萨里奥垂下头,微笑起来,阿瑟一桩一件有条不紊的叙述容易被遗漏的疑点,整个人像是在微微发光,让他有种难以言语的自豪感,忍不住想上去亲亲抱抱,然而现在的场合不太适合,只好泄愤一般操纵怨力把弗洛萨狠狠按到地上,长枪也缴获,当着他的面拧成了麻花。
皮尔德并不知道阿瑟和神父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一切好比推理小说。他贴着墙慢慢的坐下来,连番惊吓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木了。
阿瑟还在继续说着神父的疑点,“正常人不会记得几年之前杂志上的内容,更何况古堡只是一个很小的版块;身为神父本应心志坚定,你却在进入城堡的时候被亡魂影响贸然深入……这么多线索指向之下,还发现不了你的异常,推理小说家的工作我干脆别干了。”
神父终于暴起,不,他不是神父,他是窃取了神父身体的仙女,本以为神父的身份会让阿瑟失去警惕,到头来也栽在了这个身份上。
阿瑟提高声音,提起仙女的名字,眼神如同结冰一样寒冷——
“还不打算现身吗?玛丽怀德!”
怨力滚滚而起,仙女发出一声嘶叫,舍弃了窃取的肉体,企图逃出生天,阿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无论是站在前世巫师的立场上,站在灵魂湮灭的神父的立场上,还是站在枯守古堡的萨里奥的立场上,仙女都有必须死的理由!
第一枪击中胸口,仙女黑雾般的身体顿时破开一个大洞;第二枪击中头部,仙女彻底失去了人形,仍在拼命向高处挣扎……阿瑟没有开第三枪,他扯下了脖颈上的十字架,银白的十字架开始燃起金色火焰,圣火熊熊升起,将一切都包拢在极致的光明之中!
王国的城堡,祝福的殿堂,鄙夷的眼神和悲痛的泪水走马灯般晃过阿瑟眼前,最后在他视线中飘摇落地的,是一团尘埃样的东西,没有如愿以偿的高飞,反而颓然坠入光的海洋,渐渐碎裂成虚无。
所有人的记忆,似乎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他们记起了那个小镇,其实并不荒凉,那是一个国家繁盛的都城,每天有不计其数的货物和金钱在那里流转。他们还记起了那个国家英明的皇室,尤其是那位名副其实的王子殿下,拥有俊美的外表和优雅的举止,在所有拥戴君主的国家中,没有一个拥有这样优秀的继承人,怪不得国王已经表现出了禅位的意思。
“您觉得,终生监禁的犯人被狱友殴打致死这件事,是否应该引起一定的社会关注呢?”衣着正经的节目主持人询问对面的法律专家,这位专家近年风头很劲,经常参加这类节目,有传言说他已经受聘于萨里奥殿下。
“从法律角度来看,杀人这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看看那个人所犯的罪行吧,真希望国家法律里有死刑。”
皮尔德把视线从露天大屏幕上收回来,专心于自己桌上摊开的一本侦探小说,快节奏的叙事让读者的心也紧跟着提起又放下,欲罢不能而不得不一口气读到最后,他翻到最后一页,凶手还没有揭晓,却只能等待下一本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