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知道这句话绝不是威胁,但更清楚这番话是专门说给玄洛听的,却没想她一句话连算两人,哪怕心里明白这并非是唯一的办法,是沐子卿在故意的试探和挑战她与玄洛的耐性。
正所谓,军心不稳,方有漏洞可抓。
这场博弈,或许并非是沐子卿的本意,而是习惯。
玄洛虽然猜到了沐子卿的目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的……命?”
“没错。”沐子卿唇角微微勾起,对着安雅问,“你觉得呢?”
“我送浅言来此,并非是用她的来命换唐宋的命,这件事若让唐宋知晓也定不会同意。”安雅目光淡然,语气严肃,“我不会违背人心。”
“人心……”沐子卿听见这话,就觉得好笑,抬手抵在心口处,一字一句,“难道你不晓得,我沐子卿没心的吗?”
玄洛站在一旁,听着二人一来一回的交流,察觉沐子卿的本意并不在浅言身上。
“你可晓得,在唐宋得知你用自己的命换的她的命之后,她难过了多久?”安雅说着又迈进了两步,直视沐子卿的双眸,“每每想起你,她都是无尽的自责,若再用类似的方式,你忍心见她难过?”
“自然不忍。”沐子卿眉睫微闪,沉默几秒后,转言道:“若是如此,我亦没了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问题到来前也自会有它应有的结果。”安雅对此并没有让步的打算,是因为她清楚沐子卿善于攻心,拖得越久她们的所处的位置就越不由自己,而唐宋正是沐子卿的软肋,所以才能暂时控制她的思绪,从而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希望子卿能理解唐宋的苦心。”
沐子卿听见安雅这般唤自己,冷冷一笑,认可道:“你果然厉害。”
“我并不厉害,只是站在唐宋的角度,不想让她徒增伤感罢了。”安雅语气稍稍放软,以退为进。
“阿姐的伤感……阿姐的烦恼……”沐子卿呢喃念着,起身望着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你们可晓得,我多希望这世间没有人的存在,这样阿姐就不会有伤感亦不会有烦恼。”
安雅和玄洛看着沐子卿的背影,都没有接话,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
“人的心思复杂,又善变难测,为一己之私可出卖良心,毫无底线,我真不知阿姐到底为何这么善待他们,值得吗?”沐子卿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们觉得,值得吗?”
“值不值得,由不得我们决定。”玄洛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接过话,“天地造就万物,自有它存在的意义,我想唐宋就是深知此理,才学会接纳与包容,而我们亦是如此,所以没有值不值得。”
如果抛开所谓的是是非非,沐子卿承认,眼前的两个人均都是她喜欢与欣赏的性格。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因为安雅的关系,出手相救一介武夫。
可命运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曾几何时,每个追杀安雅和桑邪等人的夜晚之中,她都会想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发生丞相府之事,安雅不过是个寿数有限的凡人,哪怕她身负仙骨,又能如何呢?
这些种种夹杂在一起,竟让自己陷入了身为一个‘人’才会有的矛盾之中,她担心安雅与阿姐就此结下因果,担心安雅的能力与日俱增,到达自己不可控的地步,才会学习历代王朝都会做的事,与己不容者,当不惜一切手段将其毁之,灭之。
可腥风血雨之后,她们仍旧屹立不倒,如今还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自己懂却不愿懂的道理,难道这不是命么?
“好呀。”沐子卿甩袖走到门前,淡淡道:“你们这般有想法,我岂会辜负,那我们便一同坐等这命运的安排罢。”
二人看着沐子卿离去的背影,安静的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安雅才问:“不去看看浅言吗?”
玄洛满目惭愧,“是要去,却又不知要如何与她交代,我这一走她怕是担心坏了。”
“你之前让唐宋给浅言那花的种子,可是猜到自己会有此一劫呢?”安雅目光淡淡,唇角微勾,“你给了她希望,她也深知你不会出事,恋人之间的默契,理应如此。”
“大人见笑了,可是如今你我都在这里,就不怕……”玄洛面露担忧,是因为她清楚唐宋的事。
“我相信文瑶和桑邪定会保护好唐宋,也相信在这里找到万全之策。”安雅头微仰,眸光明亮,又渗着几分烦杂,“只是这道蛊之心,要远比我想的深远,对待此等之人,确实要更有几分耐心才是。”
“大人说的极是。”
……
走在后院的沐子卿,紧锁眉头慢慢舒展,一双柳眉轻轻挑动,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安雅,好一个公主,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吗?”
话音刚落,沐子卿目光落向那左边,直接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偏院的房间中。
在房间徘徊的苏秧,正担心安雅此时的安慰,却不曾想房中会突然出现一人,吐出的气息还没吸回来,就直接昏倒在地。
沐子卿盯着床榻旁的身影,歪了歪头,哼笑道:“老东西,你居然寄居在年轻姑娘的身子存活,当真是不要脸。”
白镜的眸子缓缓睁开,一双银白色的眸子,慢慢移动最终落向沐子卿的脸上,沉着声音道:“你虽换了模样,但你身上散发的气息和味道,老仙想忘也忘不掉。”
“区区狐妖,竟在我面前自称老仙!”沐子卿语气轻蔑,好看的眸子弯了弯,周身散着阴冷之气,“你不过是极北之地的狐狸罢了,拥有银眼是你饮过七尾银狐之血,还真当自己是七尾银狐了吗?它们是仙兽,而你却是实打实的妖,莫要再此丢人了!”
白镜猛然起身,双眸的银白色越来越深,黑色的瞳孔形成一条黑线,凑到沐子卿身边,用鼻子轻轻的闻了闻,不怒反笑道:“换作当年的你,杀我也绝非易事,现在的你……我不过动动手指罢了。”
“杀我?”沐子卿仿佛在听一个笑话,冷笑两声,“先别说你在这里没这个能耐,就算有,我也大可实话告诉你,若我真的可以死,还需等你出手吗?”
白镜眉头微蹙,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力去,看着沐子卿一脸嘲讽的笑意,反而加深了自己的笑意,“我倒忘了,此乃悬空宝镜,不能驾驭者便会永远迷失在此,它视你为主,你自然可以在此为所欲为,想你所想……”
“你晓得就好。”
“我怎会不知道,我有此劫,不就是因为这悬空宝镜才被你斩杀!?要我命的东西,我怎能不晓得!”白镜习惯性抬手捋了下自己的胡子,发现握了个空时,甩手背在身后,小声提醒道:“但我还晓得,你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
后面的话白镜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喉咙就被沐子卿紧紧的扣住了,只需稍稍一用力,白镜这条纤细修长的脖颈,就会被她拧断。
“信不信我杀了这丫头之后,就捏碎你仅剩的骨头?”
白镜先是目光一紧,随后唇角微勾,是因为她听见了临近的脚步声。
“住手!”安雅推开房门阻止,没曾想却留意到白镜正消散的银色瞳孔。
作者有话要说: 妖骨的秘密慢慢揭开,有关悬空镜的秘密也慢慢揭开,等揭开之后,再回顾一番,大致都明白了。
……
今天心情很糟糕,一个月前,我家喜迎五只小生命,可是今天,就在刚刚,有一只小生命突然夭折了。
难过了好久,深感生命的脆弱。
真的是……太脆弱了。
哎。
第一百七十章 瓮盎
沐子卿见安雅和玄洛赶来,还真听话的松了手, 白镜两眼一黑再次失去知觉直接倒地, 玄洛先走过去扶起没有知觉的白镜和苏秧,再安静的看着门外和门内的两个人。
“你带个身负妖骨的人来此, 是何意?”沐子卿单手背向身后,质问道:“莫不是,想借此威胁我?”
“你误会了。”安雅没想到这妖骨会在这里现出原形, 更没想到这妖骨与沐子卿似乎相识,“白镜身负的妖骨是唐宋所致,她的本意是想救她……却不曾想, 这妖骨的生存力却如此强大。”
“阿姐?”沐子卿听见这话, 转身来到床榻边, 牵起白镜的手腕把脉,确实如安雅所说,不论脉息还是此人的身体状况, 皆出自唐宋之手,抬眉问:“阿姐是从哪里获得的妖骨?”
安雅眉心微沉, “黑市。”
沐子卿察觉安雅和玄洛的目光, 又问:“这黑市有何不妥吗?”
安雅直接将黑市和快活城的归属, 告诉了沐子卿。
听到答案的沐子卿沉默了好久,是因为她在想这些并存的原因,若放在普通人的世界,这些均是代表钱和权的象征,但对于长生之人, 这些不过尔尔。若是另有所图的话,沐子卿的眉头随之紧锁,她能想到的联系只有一种情况,可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些。
“除此之外。”回过神的沐子卿舒展眉头,问:“道蛊那厮可还有别的动作,例如制造木偶机甲?”
安雅没想到沐子卿的关注点已经跳开黑市,看来这些事真的不简单,如实回答,“并非是木偶机甲,而是人偶。”
“人偶?”沐子卿恍若猜中答案般哈哈一笑,看了眼昏迷的白镜,冷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安雅和玄洛均不解这笑意和这话代表什么,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答案,她们都把道蛊想的简单了。
“随我来罢。”沐子卿衣袖轻甩,一根冰针直入白镜的太阳穴内,迈出房门等屋内两人出来之后,才道:“就算妖骨苏醒,若没了这身子,它也只能乖乖受困。”
玄洛本想先去隔壁看一看浅言,虽然在自己眼中她们才分开两三日,但在浅言心中,自己已经离开了一年之久。
可眼下的事,让玄洛实在担心,只能将自己的心疼与思念平复下去,等都了解清楚之后,再来看她。
……
两个人跟着沐子卿来到了藏书楼内,当安雅看着一排排的书籍,不仅意外,还有些许感慨。沐子卿一直都看不起人,更讨厌人,可这些书哪一册不是人所写,她既然可以在这里堆放这么多人撰写的书籍,怕是这些年,她也在学习有关人的文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唐宋知道这些,定是比谁都开心。
沐子卿打开机关,上方的台阶慢慢被放了下来,三人迈着步子前往阁楼,沐子卿站在中间,随手一指问:“你们可知,这些是什么?”
安雅和玄洛看见夹层内的摆设,先是惊讶以为是尸体,随后再仔细看去,异口同声道:“木偶!?”
通过声音的转变,沐子卿听出了惊讶和感慨,欣慰的笑了笑,“此乃梵殷所造的木偶机甲,你们可知目的何为?”
安雅和玄洛走近被十字架钉着的木偶机甲,如果不是关节处还没缝补露出了木头的痕迹,这木偶机甲都像站立沉睡中的人。
太真实了。
沐子卿走到一个木偶机甲前,牵起了它的手,没等那两个人回答,先自言自语道:“起初我也不知,她为何会苦苦钻研此物,直到这些年,我在这里日日望着她的心血,才想明白一二。”
闻声的安雅和玄洛,都将目光落向站在木偶机甲前的沐子卿,是这般静然悠远,没了以往印象中的冷酷,倒有了几丝人才有的伤感。
“是因为木偶本无心,无心亦无变,她想用她的方式淡化我对人的芥蒂,小心翼翼的权衡着两者间的矛盾。”沐子卿情绪难掩的低落,手中的木偶机甲冰冷僵硬,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如那时的自己一模一样,扬起嘴角笑了笑,“可那时我连她都不曾信任过,怎会真的明白她的想法呢?”
想着梵殷前辈内心的沐子卿,现下再看沐子卿眼中的梵殷,当真是命运捉弄人。就在玄洛感慨之际,想到了楼下的那幅壁画,“如果这木偶机甲都是梵殷前辈所制造,那副画……梵殷前辈不是用丝线……”
“这也是我带你们来此的目的。”沐子卿恢复表情回看安雅和玄洛,“梵殷制造的木偶机甲数量众多,这里的数十个木偶不过是她后期之作,却不曾想有一日,在她河中沐浴时,帮她看守的木偶机甲竟偷袭她,被她分解后,才认出这些木偶机甲并非是她所做,可这世间能有此手艺的人,她不晓得我也不晓得……”
以安雅和玄洛的聪慧,马上明白了沐子卿的话中的含义。
安雅上前一步问:“你是说,此人就是道蛊?”
“这个答案,我也是才摸出头绪。”沐子卿轻蔑一笑,“那幅壁画是我将这件事作为疑点而画,是因为我一直都猜不到,是谁这么大胆,敢对我冥殿大祭司出手。”
“若真是道蛊,怕是他对梵殷前辈早有杀意。”玄洛想到诛魂咒的存在,目光微怔,不可置信的看向沐子卿。
沐子卿察觉出玄洛的目光,敛眉问:“怎了?”
玄洛也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可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道蛊一开始的目的就不简单,甚至就连鬼貅都小看了道蛊。
“公主殿下?”
被安雅唤回思绪的玄洛,轻叹道:“若以当时道蛊的实力,想独自杀梵殷根本不可能,但利用鬼貅杀您的心呢?”
沐子卿眉心随之一皱。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让梵殷前辈自愿为救你而死,他得到冥殿大祭司之职。”玄洛越说语气越沉,“如果是这样的话,怕是这鬼貅也非真的了解道蛊。”
沐子卿抬起右手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眉毛,将所有的事情捋顺整合,再从中找出合理的答案,又深觉不可能。
安雅看出沐子卿的疑惑,询问道:“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怕是要从道蛊的身份开始说起了。”沐子卿看着眼前这些木偶机甲,“若是能做出如此精密的木偶机甲,还让梵殷都察觉不出的人,怕是唯有他了。”
“谁?”
“梵殷前的冥殿大祭司,瓮盎的后人。”沐子卿提起此人,闭上了眼眸,喃喃道:“瓮盎拥有一双巧手,只可惜此人贪得无厌,趁我不在时,溜入书房窥我阴阳神赋,我便将其封印至山体之内永不超生,而梵殷正是受他笔记影响,才着手研究机甲之术,若道蛊也有此手艺的话,怕是唯有瓮盎的后人才能做到了。”
熟悉历史、古书集的安雅和玄洛,对瓮盎之名自然是听说过的。史书中记载,此人拥有一双巧手而闻名,可将木质机甲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移动,造福当地百姓耕种收谷,被当时的百姓歌颂和敬仰,无奈瓮盎因研究机甲之术过于操劳过度,未到中年便病逝家中,他所建造的机甲也一夜之间像块儿烂木头。
安雅本以为这只是一本不写实的记载,如今看来恐怕没这么简单,有催动死物的本事,想必是同道中人。
而真实的情况是瓮盎去了阴阳阁,成为冥殿大祭司之后,获得了所谓的长生之术,才不得不假死以作解脱。
虽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道蛊与瓮盎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既然瓮盎看过阴阳神赋,那么道蛊对这里的执着,肯定不会是阴阳神赋本身。”这个问题玄洛先一步想清楚,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别的。”沐子卿声音渐淡,对此她没有打算多说,对着二人摆摆手,“时辰尚早,你们先回去罢。”
玄洛怎么都没想到沐子卿这个时候却想一个人静静,没等开口手腕却被安雅握住,看向安雅只见她朝着轻轻摇了摇头,便被她拉到外面。
“大人,为何你不让我问呢?”玄洛走到门口,问道。
安雅松开手,抬眉看了眼三层的位置,淡道:“看的出她并不想说,可能有些事需要些时间。”
“你是指……”玄洛大概明白了安雅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如果梵殷的死真的与瓮盎有关,沐子卿势必会把这个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至于那件事……
“在想什么?”
玄洛迈前一步,低声道:“怕是这件她不愿说的事,道蛊和白镜是晓得的,不然她为何会有杀人的心呢?”
这件事安雅也怀疑过,不然以沐子卿的性格,定不会随意杀死和唐宋有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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