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陈泽明只好自己开车。
马克·马里兰下达了全城戒严令，艾丽西亚的部队却被命令禁止行动。
这他妈已经不是这头猪第一次给她找麻烦了。艾丽西亚把枪摔在桌子上，她有四千台7.5和一千台8.0，此时一封命令书就让她动弹不得。艾丽西亚当年协助李简月和东部城市谈判，一路跟随她驻守到新土地，也发现了李简月就是李洛的姐姐。换成马克·马里兰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打了调任请求，这头猪不知是犯了什么病，或许是李老板这变态和他的过节，一直把她压下来，以借李斯特兵的名义，各种方面找茬。机械人只有和机械人才能硬碰硬，就好比如果以血肉之躯和枪炮硬搏命，答案很明显。
艾丽西亚无所谓，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这个傻`逼和他生气，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是她的土地和人民。这是她从不相信能有，却到死都想要的东西。三百九十台9.0+，放任它们进城，它们可以铲平新南方。
“马里兰他是准备拿量子炮轰9.0吗？”视频通话里，卡特兰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艾丽，他以为这是公元纪年？大猩猩的树枝和人类的□□？”
艾丽西亚拿枪背敲着自己的头，金色的发丝和漆黑的枪管好似并不相称。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策，海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望向窗外，“他的兵太弱了，凭他不可能。”
马里兰吹得好似他手下个个都是机械人一样的人类，但那是单纯的放屁。
时至今日，只有李简月曾经的兵或许能与机械人正面交锋，然而这些人从叶华开始就跟着她们，内阁忌惮多年，他们早死，内阁才安心。东希尔特的李斯特和新南方的马克·马里兰不和，或许就有内阁的默许。南希尔特还有一个少将，威廉·赵·马歇尔，华裔混血，是个和事佬，脾气很好，也没家世背景，行事低调。他作风稳，但不够狠，军队内至今使用机械人不多，导致兵力并不彪悍，所以也只是在南希尔特驻守。当时若不是只有马克·马里兰一个中将，或许威廉会是下一任军方首长。
“看看这命令：马里兰将军严令禁止各位将领相互干涉驻地。他脑子进水了？”
“情况有变，我先挂了。”艾丽西亚说着，按灭了视频通讯。
李洛之前和她联系过，一是她之前右手断掉的复诊，二是游戏的问题。艾丽西亚是私家制作出身的诺尔瓦VI型，右撇子，主要用枪，但右手小臂一下都内置武器，断手的那几天她在自己房里崩溃了几十个小时 — 随军的堪特米拉5.5修理机械人并不能恢复她的手，但第三天首都的机械管理会来人了。她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右手臂，接缝处光洁平整，皮肤细腻，看不出任何疤痕，浅金色的绒毛在灯光下微微闪烁，活动起来异常灵活。修理后第一次在模拟训练时试用，她就无比惊喜，找理由让李斯特和她试了一场手，虽然依旧被李斯特打爆，却也让他万分惊讶于她在精准度和火力的提升。
而游戏的问题却让她心里一惊。从李洛提醒她开始，新南方变得不太平了，现在也是 — 显示器上的红点逐渐逼近城区，马克·马里兰正在近牡丹桥指挥。他在新南方有十万人类兵，却只带去了五百个人。
如果这里面有10.0以上的东西，他把十万人都带上不会够。
***
马克·马里兰终于意识到，他正在节节败退。他今年刚刚三十一，新机械历以来最年轻的上将。不可能的，凭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落下风？没道理啊。他扇了参谋一巴掌：“这他妈就是你给我的建议？！增兵两万，现在去给我调！”
“是！长官，我们是不是需要叫上艾丽西亚…”
马里兰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指着参谋的鼻子，压低声音，眼神疯狂：“听着，我们不需要给那些铁皮立功的机会，这些破烂应该被我们踩死！机器没有资格和人类竞争，它们没有脑子！它们永远听命于我们！你给它们一点机会，它们就会把你踩死，把你这头肥猪开肠破肚。明白吗？滚！”
然后他走了几步，一把揪住正在和女同事试图通过攻击软件入侵机械生物的机械管理会会长的衣领，一拳打上了对方的左脸，然后把他摔在地上用脚猛踢了一下李洛的肚子 — 虽然被对方用手臂格挡了一下。一旁的韩伊伊尖叫了起来，马里兰居高临下：“把你那些没用的玩意儿收起来吧，老子的兵死了都他妈是因为你们屁用都没有的伎俩。你看，这里是我的地盘，听我的，速度快点，拿点有用的东西，不然我就地处决了你，明白吗？”
他是在赶来牡丹桥时遇到机械管理会的人。他厌恶这些人已经很久了，有政治上的原因，也有行事作风的原因。最令他恼火的却是今晚 -- 他的失策都是这些蠢人的错。
马里兰的人盘踞弥赛城高架桥以外。他的两万兵马密密麻麻，空中火力压制盘旋。
他随李简月在机器人战争中讨生活的时候，还是一个年轻人。现在一切都要由他处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四脚着地，中间一个硕大的圆形铁质结构，运动轨迹并不是普通的四脚动物那样，而是有诡异的方向感，上半部分歪斜，脚速度极快贴地而走，他以为那一驾圆形的头颅上长满了眼睛，靠近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咕噜噜转动的黑色的圆孔，密密麻麻，□□部分都是毛绒绒的灰色毛发。这大概是一台AI制造的生产型机械生物，从它的身上可以闻到焚烧化学药品的味道。
“开火。”马里兰将军下令。
这是他第一次与机械生物正面交锋。火光之下，山野寂静。监控设备闪烁了一秒，然后他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
***
李洛的右手小臂骨裂了，但幸好没有被踢到腹部。他的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有血：“韩伊，汇报进度。”
他不能打码，但是韩伊伊看到他眼睛闪烁着一排排绿色的光，好像一台运行中的机械人。李洛告诉过她，这是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如果那些东西的距离够近的话，他可以连接上去，自爆或是输入病毒，如果够顺利，他就能够做到。
“9.5，独立系统，网络等级压制已经不可能了。”
牡丹桥的连接点外漆黑一片，李洛知道那里是马里兰的士兵，在黑暗中等待伏击。这是第一台，震耳欲聋的弹药声音，火光照亮了半边黑暗的天空，一座高架桥轰然倒塌，空中的直升机突然爆炸了，碎屑旋转着下坠，落在树丛中点燃树枝。李洛看见监视器内的红点停顿了半秒，随即消失。
他闭上了眼。这东西速度太快，监视器已经捕捉不到了。
“韩伊，去接一下陈泽明。”
这位士兵来之前刚刚嗑了一顿“星空，”他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但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今晚集合的时候，一直不敢跟人打招呼，怕被人闻出来身上那股子味儿。不过这会儿他无所谓了，量子炮的控制管在他手心里微微发热，好像新鲜的金子，令他头晕目眩。他身后是千军万马，他拍了拍同僚的肩膀，“你…哎？”
对方的头掉了下来，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也掉落在地上了，滚了几圈。
参谋站在马克·马里兰身后，垂着头，冷汗涔涔，一言不发。三十秒之类，这台机械已经在监控器上前进了三公里，接近三倍音速，音锥爆破的声音震耳欲聋，而马里兰在最前的一万七千名的士兵，在指挥中心上的编号数字已经降到了37。监视器内的红点越来越多了，高架桥开始一座接着一座坍塌，空中车道受到影响，连环车祸，新星能源顺着车身从高空坠落，落入市区，火苗蹿上城市和荒野的交界处。马克·马里兰转头直视参谋，这个四十多岁，一身赘肉的参谋看着马里兰的眼睛，明白马里兰终于意识到他犯下了轻敌的错误。
门外一声炸响，马里兰抬头就骂，“守卫兵呢？！”
回答他的是漆黑的枪口。“砰”一声响，马里兰的前额被穿透了，血顺着面部留下来，分开两边。子弹在穿过他的大脑时分成三条弹道，他身后三名卫兵悶哼一声，参谋眼里只留下一道残影，七名人类卫兵，血溅上室内林林总总的电子监控器和控制台。他觉得自己的裤子湿了，温热的水流了下来。
艾丽西亚弯腰坐在了马克·马里兰的椅子上，军靴翘上桌子，靴底还在往下滴血。她的手上有一把量子枪，一贯而入的机械人士兵闯了进来，站姿笔直地围在她的身边。她的腿很长，笔直且曲线优美：“那边的先生。”
他家是传统的神子教，神子教最老的教义里，将机械生命一直称作恶魔。参谋听见金发碧眼，面容姣好如新月的恶魔开口：
“那边的先生，通告一下首都。新南方的机械人驻军杀了马里兰上将，反叛了。”
他跪在地上，爬出门，颤抖着双手拨通终端。
韩伊伊带着陈泽明匆忙赶回连接点，整个房间内只剩下被枪打烂的等级压制总机和一台显示着密密麻麻红点的监控器。李洛的量子枪躺在地上，椅子翻倒在地，椅子背上还挂着李洛的外套，地上断掉的铜线暴露在外。没有血迹。他们来到这里的路上，已经知道了艾丽西亚的的一小队士兵正在清理马克·马里兰的残余人类士兵 — 幸亏他们有机械管理会的工作卡才逃过这劫人类屠杀。剩下的机械人聚集在高架桥附近，正在往城外推进战线。
“先恢复网络！老明！”韩伊伊把她惊恐万分的情绪压了下去。
老明楞了一下，万分恼怒地骂了一句“靠”。
兵荒马乱，有东西趁这时候把机械管理会的人弄走了一个。
第23章 23.1&23.2&23.3
“艾丽西亚·伍尔德带领新南方五千机械人部队反叛，”卡特兰特敬了一个军礼，“少将，这是那边的最新消息。”
“好。谢谢你。”
卡特兰特和李斯特私下很熟，汇报完之后却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多说几句。他踌躇了一会儿，“少将，我刚刚还跟她通过话！艾丽西亚肯定是有原因的！”
“嘘…”李斯特让他收声，“高层的通讯。”
李斯特换成了人类语，表情越来越严肃。
李斯特的人类语有些微凡赛尔城的口音，沉稳且有条理，无论是和上级通话中正式的、礼貌的语气，还是平日里采访时开玩笑的、调节气氛的语气，他都把握得很准确，甚至超出很多人类的能力。卡特兰特看过一期李斯特的采访，他似乎很能理解周围的人类采访员们对他惧怕又好奇的心理 — 或许全国3亿的观众都是这么想的 — 所以披上了他那张彬彬有礼，绅士礼让的人皮。
卡特兰特的人类语不是很流畅，他生于十年战争后第七年，虽然通过AI深度学习来保证日常的沟通，遇到心绪难平的情感时，却难以详细地形容，就比如现在。
“你知道她有理由就是正确的。新南方有除她之外的动乱。”李斯特关掉通讯，换了一个语气，“通知B6营至N92营整兵，启动3.8版防毒软件，去新南方。”
“是！”
李斯特目送他冲出去的背影。打开终端上为李洛设置的追踪软件。李洛的信号在28分钟之前消失在弥赛城近郊的一家机械人研发治疗医院。
李洛从前发现了他放进去的软件，当时李斯特很紧张，李洛看了看软件的下载日期，却也没说他什么。后来李斯特把软件卸载了，来到新南方之前，却又让李斯特重新启动这个程序。
李斯特知道3.8能够防止哪一类病毒软件，他隐约猜得到李洛想干什么。
这是李洛第一次来到这家全机械人医院。他后边站着渡边桃司，眼睛已然黯淡，全无灵动的表现，一排排绿色代码闪烁，动作僵硬。那个非常像人的人格已经被删除了，李洛确信现在这台机械人只是一台纯粹的机械。12.0的机械，这位监护人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
电梯门打开了。地下27层，他们站了进去。
电梯内无灯，只有数字显示屏亮着红光，李洛在电梯门猝地打开时，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微不可见地惊讶了一下。
他这26年的人生中，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一排排整齐地把后颈挂在钩子上的伊诺伊特III型。
渡边桃司在他身边指示他继续向前走。
李洛闭上眼，向前穿过这些林林总总机体。他数了13秒，睁开眼睛，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光亮。他继续往前走，20秒之后，他才走到了大厅的尽头。
“请您来的方式有些直接，李先生不要介怀。”
轮椅上的老人向他笑了笑，拉扯着面部的皱纹如刀刻，沿着眼角爬满整张脸。
旧东部14城战败时，他们选出来的总统消失在一场火灾里，没有找到尸体。那张脸李洛只在新闻里见过，如今骤然在近处看见，他觉得感官上有些不适。这种数量级的机械人不是普通的财力可以撑起来的，这老头儿在参选前家境殷实，但或许通过安德烈的试验品敛财也是他的收入之一。
李洛一言不发，抬了一下眼皮，望向他身后。老人身后有三台银灰色的长方形人体冷冻舱，身边站着一位和老人长相酷似的男子，年纪大概在三十多岁左右，见李洛不说话，便开口说道：
“李先生，时间不多，希望你配合。我父亲的妻子和我的弟弟妹妹已经在冷冻舱内停留了14年，最近我们刚刚实现了人脑全电子化的转化 — 当然，我相信你已经从游戏里知道了。”这时他注意到李洛左脸肿着，右手臂乌紫且无力地垂在身侧，便在终端投影上点了几下，一台机械人从一扇自动打开的门里走了出来，抓住李洛的手臂，李洛用力挣扎，但抓住他的力气非常牢固，最后李洛的颈动脉被机械人用另一只手手掐着，他才停止动作。
机械人松手，指尖喷洒出消毒酒精，然后向他的静脉里推了一针纳米机器人。
这玩意儿他之前给自己打多了，还没等那种眩晕的呕吐感涌上来，他的右手背就被机械人划破了，终端植入芯片被掏了出来，血淋漓的一小片透明晶体。机械人用手指碾碎了他的终端芯片，然后擦掉血迹，在他的手背上贴了一块临时止血胶布。李洛突然把背弓起来，头低了下去，试图挤压胃部来缓解呕吐感和剧烈的疼痛 —如果吗啡没有迅速奏效，纳米机器人作用在骨头上的疼痛会非常折磨人。他看到一双皮鞋停在他面前：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李先生。你需要明白你的处境：我们对你有机械人技术上的需求，所以希望你爱惜自己活命的机会，但我们同时也有岱水，所以请不要脱离我们的指挥。
岱水病毒对脑组织有损害，但转化的电子人格适合移植伊诺伊特III型。”
这个人停顿了一下。
“这方面你是除了安德烈之外唯一的了解者，所以请帮我父亲完成这几台机械人。”他指挥了一下旁边的机械人打开另一扇门，命令李洛走进去，“机械和生物的融合，电子大脑和伊诺伊特III型的大脑兼容度，机械管理会会长李先生，我们了解你的实力。你可以告诉我们你需要的材料，但不要浑水摸鱼。”
外面那一排排的伊诺伊特III型，应该是都失败的作品。未完成的机体植入不同的大脑，不可能成功的。
他们如此着急完成这项工作，怕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李洛明白，如果他不能完成他们的指令，可能现在就得死，但是完成之后，也绝不会让他活更久。
“我需要三台6.5的修理型机械人。你们知道，这种程度，我不可能一个人完成。”
李洛平静地看着他。年轻的哈特先生眨了一下眼，觉得李洛的眼里似乎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李洛虽然只有答应，但他明白，问题并不在于他们的技术水平够不够。
李斯特刚出厂的时候，是按照人类九岁的年龄制作的。之后逐年生长，每个月都会调整内部的机械结构。
他一直到十三岁，都是李卿疏在打理。十三岁以后，便由李洛接手。而这中间的无数次磨合，导致李斯特的机体非常的私人化，契合他控制中枢的所有要求。
李洛看了一眼躺在工作台上成年女性外形的机械人。高鼻梁，翘丽的嘴唇，小扇子一样垂在眼睑上的睫毛。他们制作机械人的时候，是直接以成年人类的外观制作的吗？
市面上大多数机械人是可以这样的，但是伊诺伊特III型并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