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这只Walkman,的确是在他手里捂了挺长时间,犹豫再三,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拿给夏天。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难免会让人产生非奸即盗的感觉。
高建峰既不想盗,也没什么可奸,最多是想把过剩的东西拿给有需要的人,如果非要说还有别的,那也就是顺道发泄一下,他体内同样存量过剩的“帮扶欲”。
借着这回夏天搬出大院,他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由头,只是“送”这个字到底有些微妙,不方便轻易出口。
酝酿片刻,高建峰淡淡地说:“录了磁带,总得有东西能放,我估计你自己的也没带来,先拿着用吧,算是我租给你的。”
夏天已经缓过神了,听见最后一句,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那请问怎么个租法?按天,按月,还是按小时?”
高建峰摸了摸鼻翼:“按……顿吧。”
夏天:“……”
听这意思,是要让自己请他吃饭?
果然,高建峰接着说:“请吃东西就行,权当付租金了。”
扯淡!夏天挑着眉问:“吃什么?八毛钱一个的孜然夹馍?”
“鸡蛋灌饼也行,”高建峰伸展长腿,懒洋洋地回答,“积少成多,请到高考结束,咱俩这账也就清差不多了。”
夏天没吭气,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请吃饭当然可以,但对于高建峰刚刚说的时间点,他忽然觉得不大满意。
怎么就只能请到高考结束?再之后呢,两个人难道互不牵涉、从此各奔天涯?
就在一闪念间,夏天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依照目前的成绩,他完全可以选择和高建峰去同一个城市,读同一所学校!
然后在接下来的四年间,他可以每天都见到高建峰,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闲谈聊天,甚至还有可能……让彼此的关系,比现在再亲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更一发,终于晴天了~高建峰迷弟+痴汉夏天也上线了~~
第16章
夏天斩钉截铁地做了决定,跟着就把这事给撂下了。直到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理智渐渐回笼,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冲动了。
既然是单方面发起的执念,那么让高建峰来就和他显然不现实,只能是他去就和高建峰。换句话说,为此,他就得放弃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H大。
这么一想,夏天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上了饼,理智和情感仿佛两个小人,在他脑子里掐得是天翻地覆。无奈俩小人不给力,半天也分不出胜负,害得他连SWOT原则都祭出来了,强迫自己深呼吸,尽量冷静、客观地去逐条分析。
结果当然不理想,几乎没有一条,利于他再坚持这个任性的突发奇想。
夏天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把双臂枕在脑后,微微一动,胳膊肘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是搁在枕边的那个小Walkman。
横竖睡不着,他索性戴上耳机,按下play键,高建峰低沉清朗的声音,在静夜里缓缓流淌而出。
一道由抽屉定理衍生出来的题,内容颇有几分无趣,但意外地,居然被某人讲出了一种类似故事会的轻松调侃范儿,除此之外呢,录一盘磁带大约耗时100分钟,真得有点耐性才能坚持下来吧。
他听了十多分钟,困意全消,甚至还越来越精神了,只好先摘掉耳机,翻个身,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良久过去,才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于呻|吟的叹息。
所有的利弊和准则,全在那一声叹息之后化为乌有,夏天用一句话结束了整晚的思想斗争——H大里没有高建峰!
目标明确了,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学校的住宿条件虽然差了点,但胜在自由自在。没过一个礼拜,夏天已适应的如鱼得水,自觉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稳步前进。
周六晚上,住宿生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个别体育生有训练会留校,夏天不愿意去徐家,打算照旧去教室上个晚自习,不想却在最后一堂英语课上,被高建峰的一张小纸条打乱了节奏。
高建峰语焉不详,只说放学带他去个地方,搞得夏天整节课都不在状态,思绪完全神游天外。
捱到下课,高建峰并没取车,两个人溜达着过了门前小马路,拐进一条不大不小的胡同里,没走几米,高建峰下颌一扬,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前。
夏天抬头,瞥见“丽丽音像”四个字,原来是家卖磁带和租售录像带的小店。
进到里头一看,店面其实不小,装潢还是那种柜台式的,很有古着感。
“丽姐,”高建峰熟稔地和年轻漂亮的老板娘打着招呼,“这是我说的那朋友,你们先聊聊。”
“她店里要招人,”他又侧过头,对着夏天耳语,“只看周日的摊儿,你问清楚能给多少钱。”
合着是带他来找工作的,夏天有点没想到,但别的不说,单看这距离,的确比从学校去KFC要近便得多。
丽姐说话很干脆,聊了会“基本业务知识”,转脸朝高建峰扬眉一笑:“行啊,你这小哥们挺懂行市,来我这儿的,还真就是玩摇滚的多,我正想找个能说出门道的人呢。”
她转头再看夏天:“这么着吧,我也不亏待你,进货的事不用你管,就周日过来看一天,除了基本工资,你要是会推销,我可以再给你走点提成,怎么样?”
丽姐说的提成,是指按卖出价的百分之五计算,一般的进口磁带售价15-20不等,港台的则是10块,每卖出两盒能赚1块钱,积少成多下来,好像也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客流量如何。
“我这儿周日最忙,”丽姐说,“之前有个小哥们儿负责看店,结果前阵子跟人组了乐队,混北漂去了,要不我也不用急着找人。在我这待着,不光得会推销,还得能镇住场子,玩摇滚的嘛,多少都带着点小脾气,不过一般不会在我这儿闹腾。怎么着,有没有兴趣过来?”
夏天连思考带犹豫,只用半分钟就应下了,赚多赚少那得看自己本事,但这份工,是高建峰给他找的。
西京一向号称西北地下摇滚乐大本营,此后一段时间,夏天还真见识了各色摇滚青年、三教九流人等。他坐在那迎来送往,时不常的,脑子里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譬如这些人当中,没准哪个就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亲爹。
念头闪过,他觉得一阵好笑,笑完倒也没太大所谓了。他并不想认识那个人,也不存在任何好奇心。要说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仅仅是那颗精子而已,没有养恩,为发泄误打误撞出来的生恩,纯粹是扯谈。
托赖这年头唱片市场够景气,加之“摇滚爱好者”们的购买力比想象中要好,夏天靠走量提成,有时候日收益居然能比以前多。而且还可以“以公谋私”,和高建峰分享一些最新的便宜打口带,其中就包括即将大热的魔岩三杰之二,张楚和窦唯。
而此时,距离“另一杰”何勇发行第一张专辑《垃圾场》,也不过只有半年之遥了。
进入隆冬,气温如同高空跳伞,急转直下,动辄还要再刮个六七级的小北风,不必骑着车来回奔波,夏天的日子舒服多了。没客人进门,他一般会拿出试卷做题,当然大头时间还是在备战下周末的数学竞赛。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不希望他过得安稳,在他以为岁月静好的时候,麻烦就找上了门。
这日临近傍晚,店里清净了一会,夏天趁机埋头做起物理卷子,店门就在此时被推开来。
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晃着膀子,打头的穿了一身机车款皮夹克,模样十分嘚瑟,每走一步都恨不得往上蹿那么一蹿。
几个人围着柜台不知嘀咕什么,半晌还点上了烟。夏天如今已训练出一双慧眼,知道这几个人不是来买磁带的,多半只是借地方避风,好像还在等什么人。
小流流们也不搭理夏天,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看着表问:“那妞靠谱吗?别把咱给晃点了。”
“没到点儿呢,急个什么劲。”机车皮衣嚼着口香糖说,“是她求着咱,等会这价码必须不能降,哎老五,这说你呢!别一看盘靓的妞就满嘴跑舌头。”
“就她?”老五抖了抖肩,“俩眼儿长得还行吧,就是太他妈横,拽得都快上天了,看那样我就想抽丫的。”
机车皮衣嘲讽地笑着:“人家可是干部子弟,你看那院出来的,哪个不是那逼样儿。”
“哎,我说这票接了,咱真干么?”另一个家伙压低了声音问,“华子能给咱撑场子吧?”
老五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一崽子,至于么还怂上了?哎,才六岁,还是打农村来的,又没背景你怕个球啊!”
机车皮衣听完捅了捅他,眼神飘向低头看卷子的夏天,示意还有外人别说太多。
可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让夏天感觉不大对,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脑海。他余光盯着那几个人,片刻后,机车皮衣叫老五出去看看,不多时人回来,点点头说了句,来了。
夏天等人走了,匆忙把店门一锁,悄无声息跟了过去。见一伙人走到胡同深处,他忙闪身躲在近处一辆小面包后头,隔着玻璃,夏天看清了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女孩,心下顿时一沉。
不幸真被他猜中了,那女孩果然是徐冰。
徐冰的声音、表情都透着万年不变的不耐烦:“钱我带了,你们真能办成事?”
“切,”机车皮衣抖着腿嗤笑,“只要把人带出你们院,一切都不是问题。”
徐冰翻了个白眼:“不是挺能的吗?进个院都这么费劲,干脆我带你们进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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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咬着唇,扬起一贯高傲的脸:“做!”
才坚定了两秒,她突然又犹豫上了:“你们……之后把他弄上火车,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就想要他离开西京市,可没说要那狗崽子的命。”
机车皮衣再度轻蔑地切了一声:“就那点钱吧,也值当闹出人命?你还真挺看得起自己的!”
“来来来,甭废话了,先交钱,钱清了哥儿几个好干活。”老五起哄架秧子的搓着手,“三天后,驴火店门口,保管让你满意。妹妹,到时候演逼真点,保不齐会有点肢体冲突,受点小伤没事啊,哥也是为你好,这么着才能把你给摘出来。”
他说着,和另外两个一通挤眉弄眼,仨人顺势笑出了一股贼兮兮的不怀好意。
藏在面包车后的夏天皱了皱眉,听到这会儿,他已经全明白了,徐冰这是在花钱买凶,打算找人|绑架徐强强。
说一句万万没想到,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夏天追出来那会儿,曾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徐冰找人收拾徐强强一顿,没成想她竟然能搞出绑架来。
要说徐冰不过是个初二学生,但不计后果的程度,却足以令人瞠目。
简直是用实力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脑残度!
夏天在心中冷笑,什么仇、什么怨,至于想出这样的点子来?十有八|九还是被徐老太母子给逼的,那个拿女儿换儿子的计划没准真要实施了,让徐大小姐去农村,那不等于是在要她的命?
再看看她找的这几个人,那句不出人命明显是敷衍,一群小流氓能有什么节操下限,绑完孩子说不准转手就能倒卖给人贩子,至于徐强强的死活,他们不会在乎。
我也不在乎,夏天想,连同徐冰在内,这些人的死活,他统统都不在乎!
嘴角挂着冷笑,他转身就要往回走,可才迈出去两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刚刚还要跟出来?
只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倘若徐冰出了事,头一个垮掉的人一定是陈帆!眼看着机车皮衣男已经在数钱,另一个小流氓则在验看徐强强的照片,夏天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冲出去的结果,必然是有一场架要打,他不光是搅局,还是断那几个小流氓的财路。夏天冷眼瞥着周边,顺手从墙根底下抄了一块板砖。
赶在这么个降温天出门,高建峰事后再回想,总觉得是带着点鬼使神差的意味。原本打算去买几盘磁带,顺便再跟夏天吃个晚饭。在遭遇闭门羹后,他记起胡同深处有家卖胡辣汤的小店,天寒地冻时节适合用这个暖胃,吃完还可以打包一份带给夏天。
只是还没走到地方,他先听见一阵吱哇乱叫,几个小子就像被鬼追着似的疯狂逃窜出来,其中一个穿皮夹克的,血淌得半边脸都是。
再往里看,高建峰脚步立刻一顿,只见夏天拎着个板砖,目光阴鸷地盯着那几个人,脸上的神气,仿佛又重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凶狠冷冽,杀气腾腾。
此刻,脑残的徐大小姐早吓得缩在了墙角,直到听见板砖落地的声响,她才猛地一哆嗦。
回过神,想起眼前的人是她最讨厌的表哥,恐惧瞬间消散,徐冰咬牙歇斯底里地喊着:“要你多管闲事,神经病吧你?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记得魔岩三杰么?可能年轻的小盆友都不是很知道,94年底,他们在红磡的那场演唱会很火爆,当年何勇炮轰四大天王的话虽然很中二,但现场他唱《钟鼓楼》的时候,忧伤中带着尖锐,嗓音清澈高亢,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无限缅怀田园牧歌生活的孩子。后来证明,他大概也一直都没想长大。
又跑题了,我其实想说窦唯!!!!即便他现在谢顶了,出行还要挤地铁,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已无关输赢成败,大抵人到这个时候才叫无欲则刚。当年的中国火魔岩三杰,只有窦唯成了“仙”。
第17章
徐冰只嚷嚷出两句就没下文了,不是被夏天震慑住的,而是她看见了突然出现的高建峰。
虽然差着年级岁数,但高建峰一向是院里这帮孩子的头,徐冰对他多少有顾忌,何况那点事也确实见不得光。从墙根底下站起来,她恨恨剜了夏天一眼,就急匆匆地从现场撤离了。
胡同里北风呼啸,并不适宜闲聊,高建峰也没多话,直接把夏天带到了卖胡辣汤的小馆里。相对坐下,夏天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只是颇有几分矜持地维系着沉默是金的态度,良久一言不发。
直到两碗胡辣汤上桌,高建峰才用平淡的语气开口问:“刚才什么情况?”
夏天犹豫了下,毕竟事情牵扯到陈帆,他不想让高建峰觉得陈帆教女无方——尽管那已是铁一般的、不容抗辩的事实了。
迟疑片刻,他回答:“徐冰被几个小流氓堵了,刚好让我撞见,没什么大事。”
如果高建峰没听见徐冰那句怨愤的指责,兴许也就信了,可那会儿他听得清清楚楚,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他不大满意地盯着夏天:“说点真话行么?”
夏天揉了揉眉心,半晌,又无奈地笑了,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交代完,末了,总结成一句:“电视剧看多了,挺能异想天开。”
高建峰也这么觉得,讽刺的吊起一边嘴角,伸出手指了指脑袋:“徐冰,这儿有问题吧?”
“应该是,”夏天深以为然,更不吝展现出他深藏不露的刻薄来,“胸不大还无脑,悲剧吧?”
高建峰蓦地抬起头,眼神带了三分揶揄:“这都注意到了,观察够仔细的。”
夏天光顾着发泄了,不防被自己的尖酸反噬,汤喝到一半听见这句,顿时卡住,胡椒面直呛进嗓子眼儿,他赶紧偏过头,捂着嘴一通猛咳。
高建峰看一眼他的狼狈相,叹口气,起身去要了杯清水,回来时站在他身侧,顺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在你搬出来了,”高建峰边胡噜着边说,“别想太多,先好好吃饭吧。”
夏天点点头,灌下两口水,呼出一口气:“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
高建峰嗯了一声,坐回他对面,低下头继续喝汤。
夏天当然知道,自己的叮嘱完全是多余,可这会儿除了讲几句废话,他也想不出该聊些什么好。所幸,身边有高建峰,不然他真不知道能跟谁去念叨——估计谁都不行,但凡换一个人坐他对面,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事件原委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