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杰低下头道:”臣领旨!”躬身之后又道:”太后这边……”
皇太后对晗月公主非常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公主自幼失去双亲,皇太后一直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从日常生活到诗书礼学,巨细无遗。
西熙帝也考虑到这点,道:”朕会亲自向太后禀明,相爷只管去办!”此事关乎小公主安危,皇太后断然不会加以阻拦。
”是,臣先行告退。”司文杰行礼后便退下去。
淳于泰见已成定局,不再多言,也退了下去。独留西熙帝看着眼前这一副九宫图,陷入沉思。
鸾凤宫。
年逾三十出头的女官乌氏,带领四名宫女快步走入阁内。
”本宫不走,若是皇叔要我走,让他自己来跟我说罢……”正厅里,两名十五六岁的侍女一左一右正劝生气背对她们的小主子。
乌氏走进来见此景,道:”怎么还不侍候殿下更衣呀?”说完瞟了一眼左右侍女,神情微怒。
两侍女低头不语。
少女转身,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纤长的身条,玉立亭亭,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乌亮的长卷发用发带挽了个发髻,侧额垂下几缕发丝,深邃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五官,如诗似画,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竟会有如此倾国倾城的人儿!
”奶娘!”凤舞阳迎上去,嗔道:”我不要出宫”。
乌氏轻叹一声,宠溺的看着这个漂亮尊贵的孩子,道:”我的公主,此番事态紧急,由相爷带来皇上的旨意,刻不容缓!”
凤舞阳皱下好看的眉头,嗤之以鼻:”圣旨又如何?本宫岂能被一道黄文呼来唤去!”
乌氏知公主性子倔强,一时半会儿未必劝得了,真是急糟了心。这几天宫里流传皇家子弟遭害的传闻,她没少听宫女太监背后嚼舌根,适才相爷让她打点一下,要送公主走,她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凤舞阳抿着唇不作声,美目盯着门外。
乌氏又劝说:”只是几日,等捉到乱党马上接公主回宫,好不好?”
凤舞阳那浓密的眼睫毛弯弯向下,说:”我要见皇奶奶。”
她在皇宫里长大,从未踏出宫门半步,对民间的刻画只限于侍女、奶娘说的民间故事,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甚至比久居深宫的嫔妃更渴望。要是以往,她肯定高兴万分,可是现在,她心里很不安。
乌氏叹了叹气,道:”相爷德高望重,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是忠心耿耿的家臣,公主跟相爷走,奶娘放心!”
凤舞阳收回目光,清澈明亮的眼眸望着乌氏,说道:”奶娘,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聪明如她,怎会看不出端疑。
”奶娘只希望公主能平平安安”乌氏眼里漾着温情,虽是主仆之分,但小公主是她从小看着长大,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一样。
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子——”苏姑姑到!”
凤舞阳喜出望外,心想:”姑姑可算来了!”
苏姑姑乃皇太后贴身嬷嬷,在这深宫里头你可以不知哪妃哪嫔,却必须得知这姑姑是何许人。据说当年祖皇帝看上了皇后随嫁侍女苏氏,下达圣旨召为妃嫔,却被其婉拒了,后有祖皇帝大怒金銮殿,苏氏自断一臂明哲保身。数十年来在皇太后身边兢兢业业,更是先帝和一众老王爷的启蒙太傅,其才华自不再话下,连当今皇上都对她尊敬有加。
”参见苏姑姑”乌氏带领一众宫娥下跪行礼。在宫里“姑姑”已成为一种专称,没有之一。
苏姑姑虽年近半百,但皮肤光滑秀发乌黑,身条纤细面容姣好,犹见当年秀丽之姿。一身翠绿的衣裳无过多花俏的装饰,冷然适宜,左边衣袖无力垂下,随着步伐摆动,却丝毫不影响那凌厉凛然的气场。
苏姑姑嘴角含笑,对凤舞阳躬身道:”太后特命奴婢前来为晗月公主送行!”
凤舞阳纯真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明亮的双眸顿时暗淡无光,显然这次出乎意料。低眉半响,抬眼道:”苏姑姑,皇奶奶可有交待?”
苏姑姑眼中露出赞赏,点头道:”太后要奴婢交给公主一个锦囊,说时机成熟了公主自然知道打开!”说着递过一个金黄色的小锦囊。
凤舞阳接过看了一眼,又细细将它收好。道:”苏姑姑”,欲言又止,本想嘱咐自己走后要好好照顾皇奶奶,但想到苏姑姑一辈子都在侍候皇奶奶,自不用自己多言。
苏姑姑会心一笑,道:”太后那有姑姑在呢,公主请宽心。”
凤舞阳微微一笑,对奶娘道:”奶娘,你也要好好照顾身体啊!”
乌氏一直微笑着,不语,眼中泛着泪光。
这一天是凤舞阳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她第一次出宫,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二年家的地方。许多年以后凤舞阳回忆起这一天,假如她没有离开皇宫,那么她的人生又该是怎样的呢?
第三章 影影心头
走出皇城干道,第一次走在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凤舞阳惊呆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早她还在皇宫里,宫女太监前呼后拥,现今站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一时回不过神,彷若在梦中。
然而,第一次真实的接触外界,令她一时不知所措,对新鲜的事物目不暇接,既惊奇又亢奋不已。
”继续走,跟上跟上……说你呢”一声暴喝,将凤舞阳从翩翩联想中拉回来,对上一双怒目圆睁的眼睛。
”哟哟哟,哪个宫门来的小丫头,还敢瞪着洒家,出了皇宫就忘了规矩是不是?”领队的太监又怒斥。
凤舞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低下头去,她怎能忘了现在自己是一名小宫女,头戴翎冠身着戏袍脸化彩妆,亦步亦趋的跟着队伍走在道上。
”哼!没规矩的奴才。”在宫里,下人抬头看主上的脸或对上眼睛,都是避讳的。太监冷哼一声,煞白的脸上层层胭脂粉盖,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奇怪了,这青天白日大热的天气下,额头背里直冒冷汗,感觉四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射过来的目光都是冷箭呀!可往四处扫去,买卖的吆喝,行人匆匆,除了好奇围观的老百姓,没有不妥的地方?邪门了!
挺了挺腰杆,太监提高细嗓子喝道:”继续走,误了时辰可不是你们这些小角色担得起的……”
三十六名穿着戏服扮演不同角色的宫女小太监,六辆马车上载满大箱小箱的戏具,领队前头有专门开路的侍卫,扛着的旗子上道:皇家戏班。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往西北方向继续前进。队伍渐去,未被注意到或说隐藏得很好的,形形色色的各路人互打眼色,悄悄跟上。
混在队伍中的凤舞阳丝毫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反而觉得新鲜有趣。看看这满街满道的行人,稀奇古怪的买卖,嬉闹追逐的少儿,与宫中严谨压抑框框条条的宫规不一样,这里充满了快乐的笑声,这就是平凡人家的生活吧。真好!
当走到闹市中心分岔口时,让人措手不及的情况发生了。向东驾着马车的马匹似乎受了惊吓,冲进毫无防范的人群,一阵尖叫声、马蹄声冲散了队伍。凤舞阳被慌不择路的人群推推撞撞,等回过神来,已被挤到一道门前,拥堵的人围成了人墙,拦着要往这边挤的人群,刻意的留出身后狭窄的空间。
凤舞阳正在寻思,门突然打开了,耳边传来一句:”公主请!”即被轻轻带进屋里,与此同时一个身穿戏服画着彩妆,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迅速走出去……
门随后被关上。
”参见晗月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屋内,司文杰带着几个亲信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凤舞阳认识司文杰,上前道:”相爷无须多礼……都平身吧”她很诧异,偷偷摸摸的出宫,一波三折的也都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文杰道:”卑职为公主准备了便衣,请公主换装。”
凤舞阳笑道:”一切听从相爷安排。”
司文杰随叫一声:”福婶,为公主殿下更衣。”
立于一旁相貌平平的中年妇人,应了一声,恭敬的道:”请公主随奴婢上楼”
凤舞阳便随着妇人上楼。她对司文杰很放心,皆因从小听着皇奶奶数起朝廷众臣,上到正一品下至七品的官员,品德操行,事及朝政,可谓了若指掌。有时她很惊讶皇奶奶终年不出宫门,不干预朝政,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但每当皇奶奶提起朝政时事,为这个国度未来的命运担忧和叹息让她很心疼,她多想为此做些什么。
趁这暇余时间,司文杰问身边的探子:”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探子回道:”请相爷放心,行程隐秘,没有任何暴露的迹象,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司文杰走到窗边,从窗缝中探出去,外面似乎从刚才的惊乱中平静下了,事发的马车已远去,行人各走各路,被冲散的宫家队伍清点人数后,正整装待发。
的确如探子所说,不留痕迹。
这时,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凤舞阳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换下了戏服洗去彩妆,头戴栗色的绒帽,将特别的秀发塞进去,身穿白色的裘衣裤,脚蹬一双揭色短靴,未完成发育的身板子显得修长合身,丝毫看不出身体特征,脖子上更围着一条围巾,将颈以上大半张脸蛋埋藏起来,一双眼睛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肌肤似雪,眉目如画,好一个俊美无俦的少年!
无疑这是一套男孩子穿的衣服……人家只道是哪来的俊秀小生、富家小公子,怎会联想到是当今尊贵的晗月公主?
司文杰见过更年幼的凤舞阳,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孩儿,遗传了德懿皇后绝美的容貌,娇艳美俏,年纪少少就已是万星瞩目,长大后又是何等倾国倾城?
”委屈公主殿下了!”司文杰微微躬身,礼数与谦卑之间把握得恰到好处。
凤舞阳轻声道:”劳烦相爷了!”这一身衣服比刚才的戏服要舒服得多了。
司文杰不再说话,心里却对这位公主殿下十分的称赞,不愧是先帝留下的孩儿呀,举止言谈与仁爱宽厚的先帝一模一样。
只可惜,非儿郎!非儿郎啊!
凤舞阳以为他们此行会钻小巷走小道,却没想到会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在大道上。
卖菜的、卖小玩意儿的、捏糖泥人的,面馆酒楼、街头杂耍,各种五花八门的买卖都能吸引凤舞阳过去瞄一眼,毕竟还是十二岁的孩子。
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的司文杰,此时化身为慈爱的父亲,富裕的商人,身后跟随着两名随从,背着手看着前面兴奋异常的”儿子”,嘴角露出笑意。
前方,拥堵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观看,敲锣打鼓的着实喧哗热闹。
凤舞阳有乔装打扮的侍卫开路,要挤进去当然很容易。
一方筑起的高台上,触目的是一字排开的七八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少女,双手反绑静静地跪在那……台上台下有彪悍面目狰狞的壮汉把守,这些人身裹皮毛衣,赤膀露半边肩,皮肤黝黑,粗犷野性的装扮与宸国子民大相径庭,看来来自异?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睢?br /> ”妈了个巴子,都给老子抬起头来,让大家伙们瞧瞧……”台上一个手执鞭子,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喝一声,鞭子随手往那些个低着头的女孩身上招呼。毕竟身板是肉做的,瘦小的身子经不起这大力的一鞭子,闷闷痛呼一声,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最大的十七八岁,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二三岁!一张张脏兮兮的脸,眼睛里充斥了死寂般的沉默,想必是一直以来这般奴役的生活使然。
”都好好瞧瞧啊,这些白白嫩嫩的娃儿只要二两银子……”执鞭的壮汉继续落力吆喝,一双贼光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金主。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喊道:”二两银子可不算便宜呐,再说,这些女娃从大漠一直跟着你们来中原,可还是……”话到这点子上,个中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他妈的哪来那么废话,买卖一口价一锤子的事,扯那么多做甚么……”
底下的人一阵嘘声,走了些许人,留下了一大部分人,总归看热闹的人多于有心人吧。
凤舞阳看了一会儿,不大懂其中意思,但也能听出这是在贩卖人口呀!民间的事她不清楚,宸国法律她是滚瓜烂熟的,这买卖人口可是触犯法律的事,居然在这天光化日之下,天子脚下发生!
抬眼看向身侧的相爷,眼眸中尽是疑惑。
司文杰明白公主眼中的意思,这等子事在朝中早已有耳闻,这些人来自漠北这个外异之邦,从三年前我朝与漠北打通了物物相宜和东西买卖起,时有不法的商人钻着国法的夹缝买卖。在漠北这个有主人却未成立为国的土地上,买卖人口是合法的,不受国邦管制,只要买卖的是他邦人,而非我宸国子民,我朝亦没有理由干涉。司文杰在朝中多番提出管制法案,但苦于国法无度,一再搁置,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与外邦人挑起事端,必定引发宸国和漠北之间的矛盾,对现下我国多事之秋是无益的。
仅此一念间,司文杰压下了这个念头,况且今天有要责在身,更不能轻举妄动。
凤舞阳贵为公主,从小深受皇太后教育,虽身为女儿之家,但对这个家族统治下的国邦有着深深的责任感,岂能容忍?正欲言,被司文杰轻按肩膀,对其摇摇头,眼里有深意。
凤舞阳眨眨眼睛,眼眸略一沉,续而转向高台。
转眼间,现场有几个闲钱的男人跟交接的外邦人进了后台内场,紧接着台上的女孩子一个个少了,看来是成功交易了。二两银子在这个繁华富足的京都,算不上什么大钱,一般人家还是拿得出来的,用几个钱买回一个小丫鬟,无论是放家里使唤还是转手买去妓院,怎么看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此时,台上走出一个身段妖娆的红衣女子,风娇水媚,有几分姿色算得上是个美人,引来台下年轻男子吹捧的哨声。
红衣女子抿唇一笑,一双桃花眼眯起,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今日红娘来到京都讨口饭吃,有钱的捧个场,没钱的凑个热闹,红娘一概欢迎。”话罢,一个媚眼抛下台,引的一众男人心痒难忍,有人戏言:”都是小姑娘家的没趣,老子我没这癖好,红娘你就开个价吧”
红娘眼波流动,嘴角扬起,道:”红娘只是个匆匆过客,今日做不完买卖也难以跟兄弟们交代,难得官人们这么给面子,红娘也回个礼罢”说完,一个漂亮的旋身,两手往身上一扯,随着一阵惊呼,一件薄薄的衣裳到了手上,一个甩手乘风送了出去……别以为会看到另一件红红的肚兜或内衫,没有,肌肤白嫩,丰满盈握,柳腰芊芊,一副好身材!
台下的男人们两眼发亮,*也一如那具身躯一样,毫不掩饰的从眼中迸发出来,要不是碍于场上精壮的蛮汉,早就扑上去了;女人们则咒骂:”臭婊.子!不要脸!”,悻然走开;年幼的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掩住眼睛,一把拉开……
又一波女孩被带到台上去,又是清一色*,那些为搏得美人注意欢心的男人,一再开始叫买。有人享受着这场买卖,也有人为这群小女孩的命运感到唏嘘,不禁猜想后台还有多少等待被买卖的姑娘家?但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问题,买卖再次展开。
凤舞阳此时无心台上的闹剧,往场上那一人高的笼子走去。那儿属止步的界线,那些人见这小公子哥儿光鲜亮丽,气宇不凡,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也没加阻拦,当后面的随从想跟上去,却被场上凶神恶煞的外邦人拦下。
司文杰在侍卫耳边低语几句,随后侍卫悄然离开。
凤舞阳来到笼子跟前,吸引她的是眼前被关在笼子的人儿,凌乱的长发遮住脸,看不清表情,裸露在外的皮肤淤青鞭痕新伤旧患不在少处,脚跟被铁链锁住,脚裸处渗出血迹,大部分已凝成块。
笼里的人儿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寻去,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很快恢复如初,目光狠戾。
遇上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凤舞阳心里增添几分好感,漂亮的眼睛一直的盯着她看,嘴角上扬露出个好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