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叔……」还是先打招呼了。
「嗯，你……」赵熙城看了他大包小包的：「带相机？」
韩吾语点点头：「和品威约好一起玩相机。」他垫了垫袋子，看见自己手上的纸袋，递给了赵熙城。
「什麽？」
「衣服，拖了一个月才洗好，很……抱歉。」韩吾语欲言又止，却没再多说一句。
这一个月他躲着大叔，不是因为大叔和情人复合伤神，也或许是，这种情绪他无法理清，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心里觉得受伤，有种被人狠狠赏了一巴掌的心痛。
赵熙城接过纸袋，看着韩吾语说了先走了，和他擦身而过，他走了两步跟上。
「你的衣服，还在我那里。」
「没……没关系，改天再拿。」
「我那里还有些书籍可以给你。」
韩吾语停下脚步，轻轻咬唇：「大叔帮我的已经够多了，真的。真的谢谢……」抬脚再次往前走。
赵熙城再次跨步拉上他的手，语气焦急：「你不问吗？」
每天见面却若无其事的擦身而过，他倒希望韩吾语能问句为什麽。
韩吾语低着头，手攥紧了相机袋的背带。
「没什麽……没什麽好问的。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他有些发颤，自己很少说出这样带着情绪的字句，现在说完了还有一丝後悔。手臂上的大掌一颤，无声松手，他低着头，再次起步往公司走去。
赵熙城没有跟上，他在街角站了好一下，转身进了咖啡厅，找了咖啡厅角落老位置坐下，看着纸袋发愣，直到白柠夏笑着走进咖啡厅，坐在对座，没好气地喊了他一声才回神。
「没睡饱？」
「嗯。」捏了捏眉心和鼻梁。
「哪来的纸袋？衣服？」
「遇上韩吾语，上次借他的。」摸上菸盒，想抽根烟，想起在禁菸的室内，又收了起来。
「老样子？卡布奇诺？」说得亲昵。
这样的生活细节，只有长期在身边的人才会知道。
赵熙城点头：「好。」停了一会儿又说：「等等，不要加糖。」
服务生一愣，笑着建议他点拿铁，赵熙城愣了一下跟着弯起嘴角，笑了。
「不好意思，那麽一杯拿铁不加糖。」
白柠夏多看了他的笑容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样的笑容，很陌生。
「你等很久了？下次换我先出门。」讨好地看向他。
「没关系。谁等谁都一样。」喝了口水，异常地沈默。
白柠夏轻轻地嗯了一声，抬眼又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握上他在桌上的手，却因为身边有人经过，将手收了起来，佯装没事，拿起水杯又喝了口水。
「不开心？下次我先出门，点好早餐等你？」
这样的不开心，不是第一次。
明明同住在赵熙城的小房里，自己却坚持在不同时间出门，假装约在咖啡厅见面，再分别去公司。
「柠夏。我懂你不想公开的心情。」
白柠夏一愣，双手微微发抖，却故作镇定。
赵熙城看着服务生端上咖啡，在他离去後，啜了口咖啡。
「真的懂。」看着咖啡杯又说：「算了，没事。」
白柠夏喝了一口咖啡：「你不害怕？」
他语气不自主地发颤，公开同性恋情或是在外面稍微的亲昵，对他来说都是沈重的压力，无法面对周遭人异样的眼光，甚至无法承受一字一句的苛刻嘲讽。
赵熙城看向窗外，淡淡地说：「怕。我怕过。」
可是，人是会变的。
他一口气喝掉咖啡，说了先去公司，对眼前人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却乾脆地起身，离开。
白柠夏跟了出去：「一起上班？」又多了些讨好的意味。
赵熙城点头，却没有以往的喜悦。
他听着白柠夏说了一些编辑室的趣事，偶尔搭话，脑子里却是塞满了韩吾语的那句。
人都会变的。
多麽乾脆的一句话。
简单扼要地把自己的过去，全都抹煞。
走进公司，进电梯後再次遇上韩吾语，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到十七楼主播办公室的只有他们两个，在白柠夏离开电梯後，赵熙城看着电梯门上韩吾语的倒影。
「柠夏他不想公开。」
韩吾语一愣：「我不会说的。」
赵熙城拧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警告，他只是……
只是……
说不清的懊悔和理不清的回忆，乱了他的思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解释什麽。
电梯数字跳至十七楼，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韩吾语慌张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我我我真的不会说的。」
赵熙城眉头拧得更紧，伸手将他拉回电梯。
「该死！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
他看着韩吾语别过头，眼睛眨呀眨的忍着逐渐泛红的眼眶，再次心软，放手。
韩吾语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快步离开。
赵熙城看着他的背影，任电梯门关起，重重地将背靠在边上。
「……变了，我变了！韩吾语！」坚决的声调，像是重申什麽一样，声音回荡在一人的电梯里。
＊＊＊
摄影棚的角落，韩吾语低着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尽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将稿子一一顺口念出，偶尔被赵熙城打断，偶尔让他写篇新闻稿，两人没再多提前几日的事。
「好了。」
赵熙城嗯地一声，说了收工，转身离开。
韩吾语松了口气，见他上了二楼，知道他去找白柠夏，多看了一眼二楼，缓步走向张品威身旁，接过他给的水，喝了一口。
「怎麽？你想当小三？」
韩吾语呛了一口水：「小小小小小小三！」
张品威嗯了一声，眼神飘向二楼。
韩吾语用力地摇头，随後又像想起什麽一样，疑惑地看向张品威。
「你知道他们的事……？」
张品威点点头，伸手拿起摄影袋：「知道。」说了自己和他们是老朋友了又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真的想当小三？」
他敛下眼，假意整理摄影袋里的镜头。
看着韩吾语奋力摇头，慌张的脸，他提起自己手上摄影袋。
「饿了。请我吃饭，我会考虑相信你。」
韩吾语拧眉，知道自己再次被耍。
「感情，只能一对一。」小声地说了一句。
张品威背上摄影袋，一手掌盖上他的头。
「好好好，就你专情。」语气仍是带着调侃。
没发现韩吾语和赵熙城之间的生疏是不可能的，因为意识到自己过分在意，才问不出口，就怕还没告白，恋情就夭折了。
韩吾语弯身有默契地为他拿上打光版和他并肩走出摄影棚。
「摄影机多重？」
「看功能。普通摄影棚里的大约十磅。提提看？」
「好。感觉摄影机就是你的命，每天都抱着摄影机。」
张品威轻笑：「每一台都是我的命。你小心拿！弄坏了，跟你拼。」
韩吾语笑着提上袋子，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习惯了张品威的毒言恶语，偶尔还会跟着学上两句。
「看你提得很轻松，没想到这麽沈。」学张品威挂在侧肩，走了几步。
他身形也有一七八，瘦了点却因为练习柔道，体型还算结实，可提着这麽一袋摄影器材，仍需要出点力。
「当然。我不挑食。」
「是是是。就我挑食！」没发现自己学着他调侃的语调。
张品威弯起好看笑容，他喜欢他学着自己，这样的韩吾语，让自己奢求的独占欲得到满足。
「说到这个今天你要吃什……小心！」
韩吾语背对转角，闪过一旁的灯柱，转弯时有一个员工正好走向他，他半转身闪过却担心器材撞上灯柱，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偏了一侧，张品威伸臂往後一拉，将他揽在怀里。
张品威松了口气：「差一点。」
韩吾语跟着松了口气，双手紧紧抱着摄影袋：「真的好险，还好器材没事。」
张品威抿唇啧的一声，接过袋子，将打光版丢还给韩吾语。
「说你！谁在说器材！」说完，搔搔自己的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韩吾语一愣，看向张品威的背影，缓步跟上，在长腿迈开的每一步，他的心都跟着颤一下，跳得飞快的悸动，让他双颊通红。
「吾语，你看路。看路！」张品威又喊了一声。
韩吾语赶紧抬头，却正好与张品威四目相交，鼻头贴鼻头，唇和唇之间距离不过一公分。
两人一愣，气氛染上了一丝暧昧。
「那个……摄影机。」
「啊？」
「摄影机是你的命。」
张品威看着眼前的韩吾语，耳根渐渐热了起来。
「器材没事，我我也没事……」韩吾语语无伦次。
张品威一顿。
「我我我比你的命重要……不是……我比摄影机重要……我很谢谢……也不是……」韩吾语激动的眼眶泛红。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却是激动地想表达清楚。
「谢谢你关心我，比关心摄影机多！」
张品威听着他辞不达意，噗差一笑。
这什麽比喻。
「你也只比摄影机多一咪咪而已。」伸出手指弹了他的额头，口是心非。
他耳根微红的别过脸，将器材归位，背对着韩吾语故意说着这个时间也只能吃不巷样了，坏心的说了几道葱多的料理。
「你请客，自然是我点菜，不是？」成功地听见韩吾语的挣扎，再次弯起坏心的笑容。
「算了……随你点，我喝酒喝到饱。」
「喝酒？我看你能喝几杯。」揽上他又说：「今天住你家？」
韩吾语莫名地心落了一拍，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对话，也不是第一次借住，他却有些害羞。
「啊？喔……好。」脸上浮上紧张的红晕。
「你犹豫！」
「我没有。」
「看透你了。」
「说了没有。」韩吾语小声抗议。
他微侧脸瞄了张品威一眼，见了他爱笑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赶紧低头。
「怎麽？」
「啊？没事。就是……能和你当朋友，很开心。」韩吾语说得嗑嗑巴巴。
「我以为。」
韩吾语看向他，等着他说。
「我在你心里不只是朋友。」张品威眨了一只眼，说得轻挑随意，再次露出好看的笑容。
韩吾语小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否认，却又觉得张品威比其他朋友还好。
「嗯。比其他人好。」还是老实的承认了。
张品威一愣，看着他脸红，再次心动。
他轻咳一声，大掌再次盖上他的头，另一手半捂着红了一半的脸。
这小子，在在挑战自己的理智。
「待会，请你吃葱，当赏你的。」
学不会他的老实直恳，再次，口是心非地逗着他。
第09章 我没喝多少
拿着资料，赵熙城仍挂着耳麦，耳麦似乎还没关机，亮着红灯，他走在走廊上，平板上播放自己刚刚学会的剪辑。
「啧。声音和动作搭不上。」又失败了。
想走幕後，基本功却不足，现在真让他走幕後，也只会造成团队的困扰。
他点上平板，按下暂停，毫不留情地删除档案，搔搔头，转动脖子，按下电梯钮，电梯叮一声打开，看着里面的人，他愣了一下，抬腿走进。
「大叔。」
赵熙城嗯了一声：「还没走？」
「上楼拿包，准备要走了。」
赵熙城点头，看向电梯的数字：「稿子。」
「稿子？新闻稿吗？我写不好？」
「不是，你写得很好。」
韩吾语一愣，嘴角弯起被肯定的喜悦。
赵熙城没好气地笑出声：「你还有得学，不要太得意。」
他看着电梯门，背後的韩吾语仍是偷笑窃喜，再次跟着弯起嘴角。
不谈往事，他们两个就是和平相处的平行线，单纯的前辈後辈。
「念稿不要一次念完。」
「咦？好。」
「尽量控制在二十五秒一则新闻，如果有状况，要想办法加话。」
韩吾语听了一愣，点头：「好。」
「耳麦通常有三个人的声音，一是总监王哥，二是音控柠夏，三是摄影机场控品威。」
韩吾语认真地应了声知道了。
「王哥通常不会出声，除非插播即时新闻，这也是最难搞的。」
「大叔，你遇过吗？」
即时新闻，考验临场反应，就像棒球场上的投手一样，虽然是团队合作，但是一旦遇上了一人出局满垒的状况，下一球是双杀，还是回本垒得分，压力全押在投手一人身上。相对的，播报即时新闻的压力，也全投注在主播身上。
赵熙城点头：「遇过。搞砸过一次。」
不意外看见韩吾语的惊讶，他主动说起第一次接下午间新闻时，遇上公寓连栋大火，播报时，口误将「所幸只有轻伤」说成「不过只有轻伤」，虽然是小错误，却让人有幸灾乐祸的观感，为了平息观众投诉，转职为记者，半年後才接下晚间新闻的大位。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人并肩走出电梯。
赵熙城没有任何安慰和鼓励，似乎也觉得累了，不再继续指导。
「一起回去？」低着头，将平板装进袋子，问的随意。
「今天和品威约好了。」韩吾语看了他一眼。
赵熙城点头，提上公事包：「那走吧。一起下楼。」
韩吾语点头说了声好，跟上脚步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门上的倒影。
「大叔，真的想做幕後？」
今天大叔的指导，让自己觉得有点感伤。
主播台，像大叔这样优秀的主播，却想着藏身幕後，怎麽想都觉得大材小用，埋没了他的光彩。
赵熙城也从电梯的倒影看向他：「工作而已。挑战不同领域，试试自己的能力极限。」
他移不开眼神，看着韩吾语，心跳渐渐失控，不是狂乱的慾望，而是一种全身赤裸看着镜子，无处可藏的躁动。
韩吾语低下头看着手上的公事包，弯起嘴角说：「在我想着跟上大叔的脚步时，大叔又往下个阶段前进。」抬头看向电梯门：「大叔，你真的很勇敢。」
电梯叮的一声，两人再次并肩走进电梯的小方格，各站一边。
赵熙城别过脸，看向另一侧：「我只是屈就现实。」
面对韩吾语的坦然直接，只会让自己更觉得无地自容，什麽跟随自己的脚步、什麽勇敢，都是他对自己的美化。
自己，只是一个丑陋卑鄙的胆小鬼，逃避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也逃避了那个时候的韩吾语，现在，再次见面，自己仍是那个着急抹煞过去的胆小鬼。
「韩……」
「镜……镜头前的世界……你说过的……」
「什麽？」
韩吾语看着电梯门上的他：「你说过镜头前後的世界，都要留下你的足迹，我我我不认为……你屈就现实……」
赵熙城转头看向电梯门上的倒影，耳膜清楚地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脆弱胆小的情绪再次涌上，每一句他忘记的话语，每一段他抹煞的回忆，遇上了韩吾语，都成了他理所当然的「勇敢」。
他单手握上口袋里的菸盒，看着倒影的眼神微微弯起，没好气地笑了。
「你这猖狂的家伙。」
韩吾语一愣：「对对不起……大叔，我不是批评，真的不是……」
电梯再次叮的一声，门上的倒影再次分开。
「现在开始。」
韩吾语侧头看向他，表情有点傻愣愣。
「说话打结，请咖啡一杯。」
韩吾语慌张：「我我……平常……平常也是？」
「一杯。」
韩吾语摀住嘴。
「不开口，再加一杯。」赵熙城低头微微弯起嘴角，走出电梯。
韩吾语跟上：「可以只限在主播台上吗？」
「讨价还价再加……」
「我知道了。」韩吾语跟着走向公司大厅。
一旁玻璃门打开，白柠夏启唇喊了一声赵熙城，赵熙城没发现他，正好转身擦身而过。
「大叔，一样是卡布奇诺不加糖吗？」
赵熙城噗差一声，手半捂着嘴：「你记得？」
以前的那个时候，总是欺负韩吾语让他买上一杯卡布奇诺不加糖，以看着害羞的他面对店员的窘迫为乐。
走向他们的白柠夏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赵熙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