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并甘卿叫眉烟在屏风外候着,二人自进了里间。
林玦午睡才起,身子难免有些发懒,目色泛凝。为免他才起受凉,屋子里的窗子牢牢关着,丫头行走之间也不敢太快,恐带动了风。
外裳已穿罢了,他坐在软榻上吃茶,堂下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在给穿靴子。
布谷上前来时他正吃罢了半盏茶,将茶盏递给她,她接了,道:“如今正是吃小食的时候,大|爷可要用一些?”
林玦起身道:“今日午膳用得略多一些,用过后又径直休憩了,现下也并不觉着饿了。”
甘卿抬手将方才休憩时取下的香囊并荷包细细地系上,“大|爷今日用饭用絮了,晚间再不能多用油腻的。照我说,还得做些好克化的来才是。”
林玦也绝腹中略有不虞,因道:“先时在家中常吃茄馅馄饨,来了京城再不曾吃过,倒有些想。”
“这有什么难的。”甘卿笑说:“咱们别院后头就种了茄子,虽说是秋后了,吃着味有些苦,到底和成馅做了馄饨吃,滋味也还鲜美。大|爷若想吃,过会就叫厨房做,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
“若有自然是好,若寻不到好的,再不必麻烦他们。”
说了这一刻话,倒还没见着合睿王。林玦朝四周望了,又往屏风外望。到底隔着一层,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甘卿知道他在寻合睿王,便道:“方才林大|爷休憩,王爷便出了门,如今正在随雨榭。爷略有积食,不若出了屋子略走几步,也好晒晒外头的日光。”
闻言,林玦略一沉吟,又念及尚有许多话要与他说,便颔首道:“你领路。”
林玦整了整衣冠,随着甘卿布谷等人出来。
此时眉烟尚且等在屏风外,她未得命,也不敢随意离了。见林玦出来,又不敢抬头瞧他。只得低着头站在那处,瞧着十分僵直的模样。
她未抬头,林玦只当她是屋子里伺候的人,并未放在心上,只略扫过一眼,也不曾说话,便往外去了。
甘卿因跟在他身后,也不得开口,只得暗暗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林玦一路往随雨榭去,跟着伺候的是甘卿并布谷。姣沁留在里屋盯着小丫头收拾屋子,一切妥当,方才缓缓地退出去。
再不料自屏风后转出来,就见着一个眼生的丫头,正轻手轻脚地往外退。
眉烟才撩起帘子要出去,便听见后头劈头就是一声:“你是什么人,谁叫你进来的?”
正是姣沁。
眉烟只得仍转过身来,低声道:“姣沁姐姐好,我是眉烟,才被提上来做事的。”
“原来是你。”姣沁记着先前在院门口的事,却仍不肯十分相信:“才提上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是欣馥姐姐去领了我来。”
姣沁侧头问边上一个小丫头:“你知道这事?”
小丫头不妨她有此一问,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姐姐一贯爱说笑的,我眼中只瞧着笤帚水壶,哪里知道这些事。只她说得想必也不错,方才见着布谷并甘卿两位姐姐领她进来在这候着。”
“我说呢。”挥手叫小丫头退开,姣沁含|着笑上前,说出的话却叫人发冷:“爷没唤你也敢进屋子来,原是借着我们欣馥姐姐的脸面,才使得你这样不懂规矩。”
她凑得极近,眉烟往后退了一步,姣沁立时斥道:“不许动。”
眉烟停住,她伸了手缓缓摩挲她眉眼之处,冷笑道:“不过是生了一副略强一些的眉,心就高得要往天上飞。只我是不管这些的,要么你就飞到我瞧不着的地方,要么在我面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别动那些坏心思。不然,你欣馥姐姐好说话,我却不肯饶你的。”
一番话说得眉眼打颤了,她才满意:“好了,出去罢,这里暂且用不着你。”
另说这厢,甘卿领了林玦一路往随雨榭去。
此时正是日光渐消,晚霞将起。水面被映出一片霞彩,随雨榭内一人端坐石凳,设笔墨纸砚,正执笔写字,正是合睿王。
另有一人背对他站在水榭边上,长身鹤立,只这有一个背影,便显出几分卓尔不群来。
林玦顿住脚步,望了望坐在桌边写字的合睿王,才想着转身回去,便有立着伺候的侍婢见着他,上前见礼:“见过林大|爷。”
这一声出,别说合睿王,便是立在水榭边上的人也回过头来。
合睿王原面色平淡,见了林玦,倒显出几分笑意来:“子景。”
林玦无法,只得上前,进了随雨榭,先与合睿王见礼:“王爷。”
合睿王道:“说了许多次,不必与我见礼,你总不听。”说罢,也不等他回话,又道:“子景来得凑巧。”与他招手:“陈大人新作了一副好画。”
陈大人三字一出,林玦便知面前这位男子正是当年同林海一道名动京城的陈居安。却是长身玉|面,年岁虽已略长,却风姿不减,站在那处便是一道好风景。
这样的容色,又是这样的气韵,再并上才华横溢,名动京城,实属寻常。
林玦对其神往已久,当下收了心中的不虞,上前一步见礼:“久仰陈大人才名。”
第60章 .0060
.0060 泼浓墨浅写两行书,用鸭汤耳语最心惊
陈居安当日与林林海同考科举,虽小林海许多,到底少年得志,得中魁首。昔日林海未离京城时,二人也曾怒马鲜衣,同游盛景。数载不见,林海的长子竟已初初长成,倒叫他叹一句年岁不饶人。
“贤侄不必多礼。”陈居安含笑扬手,示意林玦坐下细说。“也很不必拘束。你父亲常常与我提起你,听闻你少年出众,写得一手好字。”
林玦依言坐了,又听他赞自己,不由颔首道:“陈大人言重了。”
这二人一来二去,皆十分拘礼。合睿王却道:“你先前总说想见见子景,我只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这些寻常的话,又有什么可听之处。”
一面说,又一面凑过去,与林玦道:“你不知道,思之看人,最先看的便是那一手字。常常的说字如其人,若写不出好的,便是才学再好,他也不肯理的。先前我将你在重元山写的联诗与他看了,他便三番两次地说要见你。”
林玦面上带笑,只是清淡得很,不过浮在面上,只风一吹便散了,他道:“王爷明察秋毫,事无巨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一出口,便觉不好。却已成覆水之势,再不能收。只得又添了一句:“字如其人,陈大人喜好字,也是寻常,只是终究人间再难得二王[2]。”
“二王难得,子景易求。”合睿王听出他话中不虞,有心要问,却因陈居安在此,只得收?8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恕A硖崃嘶安纾种欣呛了椭了智埃骸八贾伦鳎降淄裨寄诹擦诵K形姨獯剩胰床豢匣盗苏庖桓焙没!?br /> 今朝有才气者众,六艺之中,陈家于书一艺上独占鳌头。陈居安在这其中,又居第一。可见其书画成就之高。
只他年少成名,后作画写字再不肯多流出来,如今外头真迹寥寥。林玦当日习字,便是偶在林海书房中翻出一张陈居安写的字来,当日便觉形美有骨,便偷偷地照着写。如今才算略得几分神采。画却不曾见过,只神往多时。
既真迹在此,便少不得要看一看。于是起身绕至合睿王身后,合睿王并陈居安皆站起身来,一左一右,离林玦两三步远。
石桌上摆着一副画卷,画卷用墨浓淡有致,画的正是随雨榭。却是落雨时分,湖面涟漪朵朵。细密雨丝恍如珠帘,飘扬洒落,显得整座别院格外飘忽。整幅画中着墨最多的便是随雨榭。只见飞檐如勾,水榭如游,恍恍惚惚如系在岸边,只恐下一刻就要随雨而去。
恰如其分,画如其名。
最妙的是随雨榭内石桌之上,还画着一盘樱珠,满目墨色,唯这一处鲜红欲滴,却已足够。多一分便觉繁琐,只这一样,最是动人。
林玦一看之下便指着那盘樱珠笑说:“凌花咀粉蘂,削缕穿珠樱[1]。只这一样,便见□□如许。陈大人如此别具一格,果然出众。”
“惭愧,随性所作,久思却不得题词,到底不美。”
合睿王在旁道:“央我做这样的事,到底精巧了些,苦思冥想许久,仍未落笔。”
林玦望了他一眼,淡声道:“费心想却也不必,天然去雕饰,陈大人既随性所得,自然有现成的去配。早有前人咏过石榴花,若此其句配之,却相得益彰。”
咏石榴花?合睿王灵光顿现,含笑道:“是了,我竟只念着新鲜出彩,忘了原有的典故。王安石写了一句‘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不须多’,却同思之此画相衬。”
“浓绿万枝红一点?”陈居安凝神细思片刻,末了方道:“恰如其分。”
林玦道:“还须得略改一改才最妥帖。”言及此,便提笔落字,信手写来。
重元寺联诗他写的是梅花小篆,今提笔落款,却写了行书。林玦素仰魏晋之风流,七贤之风采。一手行书是照着二王字帖连成,又增添魏晋之流畅潇洒,更蕴七贤之自在惬意。起笔温,收笔润,再并上写字时露出的一截素白手腕,却是风光正好。
合睿王瞧得眸色渐深,隐约有些想伸手去触那一段素白。他是触碰过的,他很明白那是怎样的温软宜人。
才纷纷乱想了这些,林玦已写罢了,放了手中狼毫,轻吁一口气,道:“成了。”
合睿王跨步上前,却见画上已写了两行行书,写的却是:浓墨浅出红一点,动人□□不须多。
不及出声,陈居安便赞道:“甚好,贤侄玲珑心思,已窥一斑,林兄好福气,可得嫡长子如此。”
林玦虽觉满意,在大家面前到底不敢自傲,轻声道:“不过改前人佳作,算不得什么玲珑。”
合睿王道:“子景贯爱自谦。”又道:“子景才到京城,前些时候尚在荣国府的义学里进学。照我说,按子景如今之姿,很不必往那些地方去。”
荣国府是什么地方,下头人想必还不能十分明白,瞧着花团锦簇的样子很好。只是士族贵胄如陈居安之流,又如何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
不过是个空架子,内里只怕比那些下三滥的地方还脏乱些,说出来倒叫人不耻。
陈居安冷笑道:“贤侄若去那地方读书进学,只怕离江郎才尽也很快。荣国府如今这一辈,再没一个能叫人瞧入眼的。不提如今养在府里娇惯着的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便是已然娶妻生子的那位长房嫡子,也没甚出息。贤侄若念着今后能有些成就,还是快快地离了那里才好。”
林玦虽也知道荣国府内里的模样,到底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及。面上仍带笑,只略道:“流言最不能信,陈大人言重了。”
“言重与否你却等着来日罢,过些时日|你就知道。”陈居安又道:“你若肯上进,便来我门下。”
林玦写了一手好字,为人又类其父,陈居安有心提他。
这一茬合睿王原便与林玦念过,当日一口回绝,不过是不肯欠他情分。如今陈居安亲口再提,却叫人心动不已,哪里还有拒绝的理。
心中虽喜,却尚有克制,只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择师之重,当等我归家后与父亲提起,再往陈大人府上亲送拜帖,延请拜师宴,再不能草草略过,再叫人笑我不懂规矩。”
才说了这句,合睿王同陈居安二人皆未答话,便见欣馥远远地来了,却是步履匆匆的模样。
合睿王道:“时日尚长,暂且如此罢。”
话音刚落,欣馥自进了水榭,略屈膝行礼,便至合睿王耳边,悄声说:“启禀王爷,表姑娘有信传过来,说是苏大姑娘的事略有了些眉目。”
合睿王面色陡然一肃:“果然?”
欣馥颔首:“正是。”
月隐星繁,华灯初上。
林府内燃了灯柱,整个宅子亮如白昼,隔着浅黄的烛光,倒显出一片暖意融融来。
林海才归家来,贾敏一面叫人伺候他换衣裳,一面命人摆饭。絮絮道:“今儿偏也巧了,咱们黛玉才接回来,合睿王那里便遣人来接了玦儿去。倒惹得黛玉有些不高兴。”
林黛玉却正坐在小屏风外的炕上做香囊,林海换了衣裳出来,见了她便笑着上前抚她前额:“多大了,还这样地爱娇。”
黛玉放了手中活计,由林海伸手将她抱起来,两节藕臂缠至他脖颈上,“爹。”
“她爱娇都是老爷和玦儿纵的,老爷还说呢。”
林海只是笑,见了一旁做了一半的香囊又说:“咱们黛玉这样巧了,如今竟已动手做香囊了。却不知是要给谁的?”
“已先做了璎珞赠她哥哥了,她什么都且想念着她哥哥,老爷再别想头筹。”
三人说了一刻话,外间琳琅道:“老爷、太太,饭已摆了。”
贾敏便命开饭。
黛玉才从孝义王府回家来,唯恐她两头的菜吃着不惯,为她脾胃所想,故命人做了鸭子汤。一早炖上了,如今已是酥烂,最好入口。
上了热腾腾的红稻米饭,贾敏便命琉璃将那鸭子撕了与黛玉吃,黛玉皆用了。想必是在外头有人陪着的缘故,心思松快了,用得倒多一些。
贾敏并林海见状,大松一口气。也不必她十分好,只需吃得下东西,身子骨略强些,就已足够。
三人才用了一刻饭,只听外头有杂声传进来。贾敏略蹙眉,琉璃手中提着布菜的筷子,便示意身侧琛琲往外去瞧瞧。
琛琲出了门,只见右侧拐角处廊下站着两个婆子并一个小厮,正同候命的侍婢说话。
她上前几步低声斥道:“作死了?老爷、太太领着大姑娘在里头用饭,这也是你们作妖的时候?”
一个婆子上前道:“不是我们有心闹事,只是前些时候置办的庄子出了岔子。庄子上的小厮寻来了,我们再不敢压下了,还得太太知道,拿个主意才是。”
“便是再紧急的事,也不能在这时候进去,再扰了主子用饭。”她又恐事态紧急,问道:“出了什么岔子?你先与我说了,我再报太太。”
婆子伸手到她耳边,与她而语道:“姑娘,可不得了了,咱们那庄子上出了命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0号才答辩结束的,11号开始每日双更。QAQ是我没说清楚,不好意思,么么哒,我是爱你们的。
第61章 .0061
.0061 惠贾敏快刀理家事,觅前因祸起荣国府
琛琲心下骤然一跳,面上却仍是笑,口中道:“火急火燎的,慌乱成这个模样,传出去再叫人笑话。”又问:“妈妈用过饭了没?”
那婆子说没有,琛琲便指了边上一个小丫头,叫她去厨房一趟,好歹拿些东西来吃。又叫了一个丫头,让她引着人往边上的隔间里去。
“妈妈一路来府里,又尚不曾用饭,想必是饿了。先去隔间里,好歹吃些东西再说旁的。”
那婆子连声说不必,琛琲却道:“要的,总不能叫妈妈一路来了,冰天雪地还等在外头,这也不是太太的做派。”又笑:“知道妈妈在庄子里,素日里吃的都是新鲜可口的东西。只是终究来了一趟,再不能什么都不吃就走了。好吃不好吃的再说,总要热乎热乎身子才是。”
直说得那婆子再没话来拒,跟着小丫头往隔间里去了。
琛琲这才收了笑,仍回正屋去。
正屋里饭仍未毕,林海正举了筷子为贾敏夹菜,贾敏吃了菜,又侧过头去看黛玉。黛玉才吃了饭,乳|母正端了鸭子汤喂,黛玉只说不吃了,乳|母又哄她:“汤水最不占地方,姑娘吃两口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再不能一口不用的。”
黛玉便启唇吃了两口,乳|母待要再喂,黛玉摇头,这一回却是真不肯吃了。
贾敏见今日|她饭用了大半碗,便道:“既不肯吃,便由着罢。终究是晚膳,吃多了恐她夜间积食,再闹起夜来。”想了想,又唤黛玉身侧的雪雀,叫她夜间在外间备上炉子,煨着鸭子汤。若是想用,倒出来就是。
雪雀一一应了。
正当此时,琛琲自外头进来。黛玉在此,也不能叫外头的事污了她的耳朵。只上前扯琉璃的衣角:“姐姐随我来。”
二人至外间,琉璃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