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有次吃完饭一边做任务一边：“我只是喜欢唱歌而已，我不喜欢娱乐圈。”
池展一听这个话，顿时就用一种鼓动人心的口吻，慈爱地回应道；“因为你唱得好，就要这样为社会做贡献啊。这就是你的价值，人应该在该做事的时候做他们该做的事，不能因为‘你不适合’‘，你不能’，这种理由，而放弃了这个机会，而且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拥有你的机会呢。”
池展想起了张小华，明明更想要演戏，结果却天天被迫唱歌；还有叶学长，明明向往安逸平和的生活，却不得不拼命逆袭成学霸、继续深造；季微尘想窝在老家的城市开一个文艺的书店，却只能每天在片场奔波；杜若弈想要演一些有魄力的御姐角色，却不得不演傻白甜然后被观众骂侮辱智商……
人要想活在世上，总归是无奈的，无奈地完成好自己的职责之后，心里头也留一些惦念。有活着的意义，也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你说的话有点道理，谢了。”段泽的表情微微缓和下来，他关掉手机，看了看池展，“你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班主任，总是灌心灵鸡汤的那一种，每次他一叨叨，我就在底下玩手机。”
池展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每日照样拍戏，但是有一天，出事了。
池展在学校里中场休息的时候，正喝着水，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钟导演喊场务去看看。
对方急慌慌地推门道：“不好了，有个学生偷偷来看拍戏，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从六楼滚到了四楼，还撞到了楼梯，现在被送去医院了。”
钟导演一听，表情都变得凝重了：“我去找校长。”说完就长腿一迈走出去了，助理一看，也跟在了后面。
场务有些惊惶地补充道：“……学生家长和校长都在医院，听说是……是池哥的粉丝。”
“……”池展听了立刻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
他就知道他在《百川》剧组不可能只遇到几个苹果的，一听说有人住院了，他的心仿佛有千钧重。
“池展，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吧。”钟导演将眼神投向了远方，缓缓道。
池展应了一声，低着头像犯人一般跟在钟导演的身后，坐上了对方的座驾，半天没说话。
他在思考自己能不能读档，从几天前和段泽拍戏的那个地方开始。但是他转念一想，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那个学生也会摔下来的。
他正心烦气躁，钟导演忽然说话了：“不是你的错。”
池展怔了一下，看着窗外的风景与他擦肩而过。钟导演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有人说是你的错，你只能背了这个锅。”
池展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应对钟导演的问题：“我知道了。”
助理在车里等候，池展和钟导演去医院看看。
池展来到医院的时候，他一进病房，就看见了一脸沉重的父母和面露难色的校长。这沉重的气氛足以让人窒息，池展再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少女。
钟导演朝校长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家长说：“对不起。”
池展也立刻鞠躬道歉，那位母亲打扮得如同一个贵妇人，她看见池展来了，立刻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却为手上的钻戒和一身名牌所缚不能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定了半天才看着池展道：“就是你让我们家嫣然摔下来的？她脑震荡，到现在还没醒，要在医院留两个月，一个高三生住两个月的医院，是什么概念？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想你靠娱乐吃饭的，对这种事情也不懂——”
这不就是说他没读过书么？池展忍不住想辩解，刚要开口，钟导演就用胳膊肘抵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位贵妇人见他无话可说，气焰更是大涨，提高了音量：“这也是你们剧组的过失吧，我们家嫣然明年考不上重点，这损失可大了。”
这下不只是池展，连钟导演也被骂了，他往前站了一步半鞠着躬，有些皮笑肉不笑：“我们深表歉意，但这次事件纯属意外，我们会赔偿令嫒住院时间的所有费用。”
贵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样：“不需要，给你们省点经费吧，对了，你们可以换个学校拍，已经打扰枫秀很久了吧，是不是？张校长。”
张校长尴尬极了，却也只能点头。
钟导演脸色不变，但是语气却十分强硬：“这个我拒绝。”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嫣然同学的父亲咳了两声：“我们希望池先生可以负责，具体的就让校长跟你们说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话一说完他们就离开了，贵妇人站在池展的身边还说了一句：“借过。”
钟导演面带微笑地送走他们，刚把门关上，脸上又是另外一种神情。
池展现在没法为钟导演的变脸神术喝彩，他只关心自己要怎么做才算是负责。
校长拿出手帕擦了擦光亮的脑门，道：“去外面说话吧。”
三人来到走廊上，校长说：“……刚才那位是我市的教育局副局长，这事很难办，虽然都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但是他们希望池先生能在各大媒体面前公开对嫣然同学道歉。”
“公开道歉，为什么？”池展无法理解。
“他们都是大人物，都比较在乎面子，现在他们女儿受伤了，如果不闹出点什么……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肯定不会满意的。”校长慢慢地说，他现在压力也很大，“他们说想把嫣然同学转学，转到我们学校的对头那里去……如果局长不高兴，我也很难做。”
池展和钟导演双双沉默了，怪不得刚才两位家长一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原来是这种身份。
“我们考虑一下。”最终还是由钟导演说了这句话，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却意外地发现了围在门口的记者们。
“请问一下，钟导演和池展你们是去医院探望那位受伤女孩的吗？”
“是池展造成学生受伤的吗？”
“池展你认为这次的根本原因是学生追星还是你自己做的不好呢？”
“池展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事情经过？”
“现在那位同学怎么样了？你们有对家长做出交代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如同一个个顽石，击向池展的脑门，他一下子就懵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病床上昏迷的病人，那是活生生的人啊，这里真的是红光游戏吗。
忽然，面布愁云的校长、一脸深思熟虑的钟导演、咄咄逼人的女人和气场十足的那位副局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和面前一个个心思叵测、期待抓住自己把柄的记者的模样相互交叠在一起，池展深呼吸一口气：“我在此，为那位同学道歉。”
钟导演一听就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池展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被钟导演的助理拉着冲出了记者堆，钟导演道：“请大家不要拍，过段时间我们会详细说明事情原委。”
池展有些失魂落魄，后面记者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池展你刚才是承认自己错误了吗？”
“请问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要道歉呢，是你害了这位同学吗？”
“池展池展你再跟我们说一下吧！”
“你是因为心虚所以走了吗？”
助理开着车在路上疾驰，钟导演点燃了一支烟，打开了车窗，往外面弹了一丁火星：“你不该这么快的。”
“我总归是要做的。”池展过了半天，声音闷闷地道。
“虽然有现成的媒体，你这样做只会加深误会而已，明天，不，要不了明天，马上就会有报道说‘池展粉丝因池展重病住院，池展草率道歉’，我是想……过几天再开一个记者发布会，作为主办方道歉。”钟导演声音里满含担忧，“现在，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因为看到病人，良心不安而已。”
“……”池展低着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钟导演拍了拍池展的肩膀，以示安慰：“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就好了，这次是你运气太背。”
“也只能……这样了。”池展过了半天，终于回了一句话。
他一闭眼，面前就会浮现那位脸色苍白、身上插着管子的少女。
这个世界，真实得让人感到恐惧。
第72章 暂时离开剧组了没什么大不了
池展刚回到剧组，钟导演看了看势头就让池展先回去避一避。
小白陪在池展的身边，一路走一路问，她问一句，池展就支支吾吾答一句。
等到白昼梦了解到事情经过之后，早已按捺不住一腔劈头盖脸的追问。她叹一口气又忽然拔高音量，接着再长叹一声，仿佛在唱一首咏叹调。
池展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地道：“她就躺在那里……我，我没办法。”
小白用了一点想象力，才认识到一个道理：就算戏里的陈百川牛逼到可以一个打十个身负重伤不低头，在戏外的池展还是个怂包宝宝。
她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温柔了：“其实…这不关你的事。”
“……嗯。”池展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明天我跟导演说一下，加快进度，这样下去可能会麻烦一点。”小白低头，仿佛有心事。
池展有点诧异，他并不理解小白话里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但是在他第二天早上来到片场的时候，他就懂了。枫秀高中的门口堵满了记者，学生进去都很困难，学校和剧组的保安都在拼命拦。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池展的车来了，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赶紧从后门拐了出来，把池展的车隔在人潮之外，敲了敲车窗：“池先生，从后门走。”
池展问：“……要开记者发布会？”
“不啊！这么多记者……“记者钟导让我把你带走。”
池展：“……”
小白压低声音道：“别发呆了快走。”
池展这次没被记者逮到，但这并不表示记者每次都逮不到他。
终于，某天池展被坚持不懈勇往直前的娱记们逮到了。
他们看到池展的时候眼睛都放着饿狼的光，兴奋又激动，索性一次性把最近的爆点全部问了一遍：
“池展，池展，请问一下，你真的有去钟导演的房间吗？？？你们做了什么？”
“池展池展，你跟大神是师徒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你跟路歌神是什么关系呢，能透露一下吗，有传言说你们不合，你还对歌神做了鄙视的手势，是真的吗。”
“池展池展，听说你在借《百川》炒作，还有消息报道说你的主角角色是通过大神才得到的，是吗？？？”
这样诸如此类的言论传到池展的耳里，同时在网络上也越积越多，每天堵在学校门口的记者也越来越多。
校方和学生家长们愈发不满，到后来校长和钟导演找到了钟导演，希望他们加快拍摄进度，不然的话，在舆论的压力之下，他们宁愿支付全额违约金也不会继续为剧组提供拍摄场地了。
钟导演临危不乱地推了推眼镜，他说：“我们会尽快结束拍摄的，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之后钟导演就宣布，每天拍摄时间从八点半改成六点。
剧组人员和演员们虽然没在池展面前表示出什么，但是埋怨和忿忿早就糅合在他们的表情里了。
季微尘和杜若弈虽然也不说什么，但是池展能看出来他们的疲惫。
化妆师有天在后台悄悄的抱怨，也被小白听见了：“唉，我现在站着都能打哈欠。他们黑眼圈也太重了，又用完了两个遮瑕棒……”
第二天晚上，池展在巷子里的戏也因为记者太多而中止。
池展的危机公关团队也在日夜加班，耐不住对方的水军跟自己势均力敌。而且，最近的这些消息也太过于连贯，更让媒体和群众遐想。微博热搜榜前几名永远是关于池展的□□：“池展内定”、“池展钟导演”、“池展粉丝受伤”、“池展惹怒路崎之”。
公关团队好不容易又把“池展完美陈百川”这样的赞美性的微博刷到热搜，立刻又被眼尖的群众们捉住一顿□□：
“哦豁现在知道刷热搜了！我点开就是为了看看有多人在骂池展:)”
“不行不行我不信我不信我们展展不是这种人！！！”
“……果然明星没有清清白白的。”
“哦豁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小气质可清白了。”
“请加上我们清白的大神。”
“墨让都收池展当徒弟了……还清白？”
“楼上的？？？没带脑子就出来玩微博？？”
“所以说啊，为什么大家不黑许多，不黑季微尘，偏偏黑池展，果然是有迹可循的……颗颗。”
“没人黑许多？我就黑/微笑。”
杜若弈忍不住发了个微博澄清了一些事情，也被殃及了，季微尘也发了一条，结果被经纪人偷偷删掉了，被有心之人看到了，又做了一番文章：
“季微尘已经看清了池展的真正面目了……杜若弈太傻了，希望她早日醒悟。”
“抵制娱乐圈傻白甜杜若弈/doge”
“看多了杜若弈的剧真的会影响智商……不是我瞎说。”
但是仍然又一些粉丝在努力为池展正名，但是效果往往却适得其反。
“港真，那个女的受伤关我们展展什么事啊，她自己不注意还把展展害成这个样子，是黑在装粉吧。”
“……见识到了池展粉的素质，人家宁愿脑震荡都要害池展？？？好大一朵白莲花，路人转黑。”
“……三观迷醉。”
“什么样的爱豆，什么样粉丝。”
“对我承认池展没做什么……但是你真的不是池展黑吗。”
“厉害厉害一粉顶十黑，见识到了。”
“池展又没做什么？？？你们骂我们可以，不要骂他。”
“就骂，略略略。”
“大家又不是瞎子，你要是没做什么，大家能全部来骂你？说的就是池展。”
“人在做，天在看。”
“路人路过，不黑不吹，一切都看《百川》上映之后，他的演技怎么样，不好的话我就转黑了。”
“你自己不做什么，为什么会有人骂你呢？难道你是主角总要经历大风大浪才能一雪沉冤吗？？？”
……
池展还真是传说中要经历大风大浪的主角。
除此之外，路崎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加油”，但是墨让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池展只当墨让在专心致志地拍戏，不能分散注意力。
网民们看见墨让和路崎之都没有站出来为池展说话，越发觉得自己在键盘上敲打的、在网上发布的都是真相谶言，更加自得，更加用力地敲打键盘，把自己的话语化成锋利的刃。
“你还是把微博删了吧，小朱那边还在试图挽回局面，想……放一条别的明星的新闻压过你的。”小白拍了拍池展的肩膀，犹豫着道。
池展心里一惊，道：“这样不好吧……”
“除非这个，没有其他办法了，还是会有记者，他们还会瞎写，剧组和学校都会很辛苦。”小白缓缓道。
小白伸出手臂，在她和池展的中间虚画了一个圈：“这里——就是这么残酷。”
“我会想办法的。”池展仿佛沉默了半个世纪，才说出了这句听似十分沉重的话。
第二天，他顶着越来越大的压力拍完了今天的戏，接着清了清嗓子，眼里流溢出坚定的光彩，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想说一件事。”
本来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各自的，收拾道具，听池展这么一说，就愣住了。
池展想说什么？
道歉？
解释？
破罐子破摔？
池展这些天在片场都只是默默低头吃饭，低调演戏，很少说话，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池展镇定地说：“这些天，我给大家惹了很多的麻烦，我在此真诚道歉，并且表示，我暂时不参与拍摄了。我会在明天处理好我这一部分的戏，我跟钟导演商量过了，可以先拍没有我的戏份。对不起。”
说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工作人员都惊呆了，全场寂静。
小白努力压抑住心情，冲到了池展的面前，她穿了高跟鞋，但是还是比池展矮一个头：“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余欢颜面上一副惋惜同情的模样，环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终于还是赢了。
许多摆出了一副认真的神情，并不能揣测出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