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立刻就对着棕发警探笑了,灿烂极了。
不过这个微笑在阿尔弗雷德眼里却怎么看都不舒服。
他不动声色偏过头望向过道前方尽头的病房,一边安静地推着爱德华的轮椅回去,一边满脑子盘旋着那句“为什么你会笑得那么开心”的疑问却不敢说出,一直到最后也只敢默默地握紧了轮椅的手柄咬了咬牙。
自顾自笑着的金发青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继续微笑着坐在轮椅上,似乎很期待芮妮的到来。
当年轻貌美、性格活泼的护士芮妮麦金利进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想像以往那样陪着爱德华接受检查和了解康复进度,但这次却被她赶出了病房,美其名曰:“爱德华想让你回约翰逊小姐的公寓里歇息半天,我会好好照顾他,晚上见。”
还想再挣扎多一会问赶走自己的原因,芮妮下一秒就像风一样迅速地关上了门,阿尔弗雷德只得灰溜溜地吃了个闭门羹,恋恋不舍地瞧了眼连窗帘也拉上的玻璃窗,无可奈何地回去了。
回到公寓,在客厅地板上做瑜伽的莎拉见大早上就回来的阿尔弗雷德震惊得差点闪到腰,缓了好一会才能爬起来打量垂头丧气的棕发青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你不是说今晚才回来换我去医院吗?瞧你这幅丧气样,你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阿尔弗雷德径直走向沙发躺了上去,长呼了口气。
金发姑娘这下更加困惑了,连忙凑过去敲了敲已经闭上眼养神的棕发青年的额头,“你确定?你是不是又管不住嘴跟我哥哥说以前的事害他下不了台?”
“我没有。”阿尔弗雷德睁开了眼,半垂着眼坐了起来,挠着自己的头发故作漫不经心地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再说以前的事了。”
见莎拉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阿尔弗雷德只好解释道:“除非爱德对我重新有了感觉,否则我不会再强求他。按目前的情况,我打算和他做好朋友。”
“什么?”莎拉一屁股坐在沙发不可思议地瞪起了表情严肃的阿尔弗雷德,“你——你这是——”
“爱德以前一直没机会认识到好女人,如果给他一个机会去和适合他的好女人谈恋爱,也许会比和我复合更好。” 阿尔弗雷德强笑道,“一直帮助我们照看爱德的女护士是个好女孩,我看她和爱德相处得挺好的。”
莎拉恍然大悟:“你是说麦金利小姐喜欢我哥哥?你想退出成全他们?”
“不是退出。”阿尔弗雷德笑得嘴都快咧不开了,但十分僵硬。“你忘了吗?爱德华迈耶斯现在是一张白纸,我和他的过去已经被抹去,我根本没资格让路给别人。而且爱德很关心芮妮,现在的我反而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你到底在想什么?”莎拉要被无缘无故说放弃的棕发青年气坏了,“这都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没什么。”阿尔弗雷德还是笑着,可是整个人的眼神都有些恍惚。“我从来都不是大度的好人,我嫉妒芮妮麦金利都要嫉妒疯了,我恨不得赶她走,好换我一个人全心全意看守着爱德,不停说服他我们之前有多相爱。可我知道爱德更想要芮妮陪伴他,我已经输了,我已经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莎拉见阿尔弗雷德越说越失落立刻作势叫停,“够了,这都是你一个人的幻想,我哥哥可没这么说吧?拜托,雷曼,你这才坚持了一个月就不行了吗?当初你不是说好要一直陪着我哥哥直到康复,一直追求我哥哥直到他点头吗?”
“我自然会一直陪伴他接受治疗,但现在看来我可能没办法一直追求他。毕竟他可能很快就要和麦金利交往了。我不能阻挡他追求更好的生活。”
心灰意冷的阿尔弗雷德站起了身,丢了魂似的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给不知所措的莎拉。
一连五天,阿尔弗雷德都是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看来是真的毫无重新开始的可能了。
第五次拒绝莎拉开导的阿尔弗雷德回房躺在床上准备午睡到下午,但在床上滚了很久,闭上眼都是爱德华和芮妮在一起的画面,忍不住幻想着爱德华也许此时此刻正在和芮妮欢快地说笑着,也许谈到出院后去哪里约会,也许还谈到了各自对婚姻与家庭的期望,也许甚至会谈到婚礼需要宴请哪些人来见证这个奇妙罗曼史得到了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越往下想心里越疼,像是被人用匕首插了一刀又一刀。根本睡不着。
长吁了一口气,阿尔弗雷德惨淡地笑了,他想这大概是他的报应。
当初他扔下了爱德华害他重伤,三番四次说狠话伤他的心,一连锁的事情让他间接把爱德华推向了恶魔的手里,害得孤苦无依的金发青年差点死在使他本人开始了无尽磨难的迷雾森林。
这么看来,如果要让爱德华重新开始,重新过上舒心的生活,既不介意爱德华过去又愿意陪伴现在与病魔抗争的芮妮麦金利将是最佳选择,反而知晓太多又犯过大错的自己是非常糟糕的选择。
也许……也许自己只会再次伤害爱德华。
事到如今,那就只做最好的朋友吗?
阿尔弗雷德闭上了眼,想告诉自己别再心存幻想,但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当初他和爱德华的种种:相识的时候,互相敌视的时候,真假约会的时候,告白的时候,热恋的时候,□□的时候,吵架的时候,生离死别的时候……
那些记忆根本无法忘怀,那些渴望根本无法消磨。
人人皆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为什么时间反而让感情愈演愈烈?
被苦恋折磨的棕发青年狠狠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如果真的忘不了,那就学卡尔斯鲁厄查克曼单恋一辈子!
就在阿尔弗雷德纠结得十分痛苦时,门外突然响起激烈的叩叩敲门声。
“门没上锁。”阿尔弗雷德继续用被子蒙着脸,不愿意下床开门。
话音刚落门就立刻被推开了,来者是莎拉和海伦娜,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说不清楚的微妙感。
“阿尔弗雷德!”海伦娜率先跑到床边一把拉开阿尔弗雷德的被子,瞅见他那副丧气的模样直接翻了个白眼,憋着嘴往后看了看乜斜着眼的莎拉。
“晚上我们一起去医院。”莎拉也走到床边和海伦娜并排站着。
阿尔弗雷德没回话,只是继续沉默地躺在床上。
“我告诉你,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阿尔弗雷德雷曼,如果你想翻盘,最好别轻言放弃,也最好听我的命令!”
怒其不争的金发姑娘丢下了狠话就拉起了棕发女孩的小手,转身就走出房间,连门都不愿意帮忙关上。
出门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还是把自己收拾好和两位女士一起出门了,莎拉的气这才消去了一大半,海伦娜高兴得一直牵着阿尔弗雷德的手不停絮叨着爱德华平时和她聊天的杂事,好让对方心里轻松些。
来到病房门前,阿尔弗雷德立刻就听到爱德华正和芮妮的笑声,听起来心情特别好。
这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爱德华笑得如此外放,那样的笑声就跟自己以前和他谈恋爱时候差不多。
心里一沉,阿尔弗雷德闭紧了嘴巴,默默地垂下双眼。
莎拉白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棕发青年,索性自己敲了敲门,整了整自己的服饰和顺了顺耳边的头毛就推门进去了。
“噢,你们来了?”
正在收拾裹在双腿上的被子的爱德华见莎拉他们突然造访有些惊讶,芮妮也恰好在旁边收拾着,笑着朝莎拉他们打了招呼。
看着二人如此亲近,阿尔弗雷德心里越发酸涩,更不愿意回话了。
而莎拉立马就高兴地走过去,瞧了瞧一边收拾一边捂嘴憋笑的女护士,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看起来是很有趣的事情?”
“没什么。”爱德华搪塞道,然后转眼就看到一直摸着阿尔弗雷德手背的海伦娜,“海伦,你今天怎么也来了?你不是要和道琼斯小姐上课吗?”
海伦娜刚想解释自己是特地请假来看望,阿尔弗雷德就立刻帮她抢答了:“她只是想你了,待会我会送她回去上晚课。你别担心。”
突然被迫“上课”的海伦娜张了张嘴想说清楚事实,但阿尔弗雷德下一秒就捂住了她的嘴继续瞎扯:“看起来你和芮妮相处得挺好,反正莎拉现在也来了,那我和海伦还是先回去了,明天有空再过来看你。”
“你怎么——”莎拉想阻止阿尔弗雷德带着海伦娜像龙卷风一般逃跑,但迫切想逃离一切的阿尔弗雷德却抢答道:“好好休息,提前道句晚安!”说完就立刻拖着嘴里一直喊着“等等先别走”的棕发女孩离开了病房。
“抱歉,阿尔弗雷德最近有点奇怪,你别介意。”
莎拉尴尬地对完全不明状况的芮妮赔笑道,然后就立刻掏出手机恶狠狠地发了几条短信给落荒而逃的棕发青年。
嘴角一直挂着笑的爱德华收起了笑容,颇有些担忧地问莎拉:“阿尔怎么了?”
“他觉得你看上芮妮了,所以他不想纠缠你,不想做你和芮妮之间的第三者。”莎拉直截了当地把阿尔弗雷德内心的小秘密全部抖落出来,“那个蠢货说也许你和芮妮更适合,他比不上芮妮。”
“我的天啊!”芮妮立刻被说得满脸通红,尴尬地连忙摆手。“我对爱德华毫无兴趣,我向上帝发誓,我们顶多只是朋友和……呃,就只是朋友!”
耳朵敏锐的莎拉立刻捕捉到了芮妮话里的不对劲,悄悄地瞥了眼神色略显不自然的爱德华,见他一直动来动去想要靠着有些过于鼓胀的枕头,便立刻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枕头——
藏在枕头之下的,竟然是一条织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藏青色围巾,旁边还有一个插着两根细长银织针的毛线团。
“这几天我一直在跟芮妮学织围巾,刚才才织好准备收尾,你们就踩着点进来了。”爱德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针脚错漏百出的围巾,“上周阿尔送了我一束马蹄莲,说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想回礼。”
芮妮一脸无辜,“我只是负责帮忙教导爱德华织围巾,但因为爱德华的手现在还不是很灵活,而且他的精神也不能一直非常集中,他毕竟还是需要多休息。因此,我的教学活动持续得有些久,让你们误会了,我非常抱歉。”
“为什么你会想要织围巾?”莎拉十分困惑,“而且我也会织围巾啊,你大可以找我,之前我可是我只过一条非常漂亮的围脖给你冬天上班用呢!虽然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但你可以多问问我。”
“阿尔跟我说过最近有大风预警,经常跟我说来的路上风吹得一天比一天夸张,我不想他的被凉风灌。如果是我能织一条围巾送给他天天戴着,这样他就不会受凉了。”爱德华解释道,“我之所以不向你请教,主要是因为担心你守不住秘密。我想给阿尔一个惊喜。”
莎拉和芮妮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沉思了片刻对窘迫得站立不安的女护士说道:“麦金利小姐,方便回避一下吗?我想和我的兄长说点事情。”
见芮妮识趣地道别并关好房门,莎拉这才严肃地盯起爱德华的蓝眼睛,“哥哥,你对阿尔弗雷德现在是什么感觉?”
爱德华抿了抿唇,似乎很困扰的样子,只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坦白说,阿尔弗雷德之前其实不是一个体贴的情人,性格不太好,人也有点爱犯蠢,他还伤害过你。”莎拉握住了爱德华的双手,“但他的确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知错会改,被我骂也不回嘴。而且你生病的时候他一直任劳任怨地陪着你,不是出于愧疚和弥补心理,是出于爱和责任。”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爱德华睁开了眼,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
“你告诉我,你对他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吗?”莎拉继续追问,“你这么做到底是出于爱还是道谢?我们都清楚,阿尔弗雷德压根就不想要你的‘谢谢’和回礼,他想要的是你会在未来某一天发自真心地接纳他成为你的唯一法定伴侣。”
爱德华闭嘴不言,莎拉只好再次拉住他的双手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直接挑明。“阿尔弗雷德为了你放弃了他最爱的职业,到处奔波解决你失忆之前的遗留问题好让你可以无忧无虑地接受治疗安心养病,他的努力我知道,你也看得到。我说这些的目的不是要强迫你接受他,我的目的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接受他,那就跟他说清楚,不要再耽误彼此的时间。哥哥,你不能再这么拖着阿尔弗雷德,不仅他会受伤,你也会受伤。”
“我……”内心十分纠结的爱德华直视着那双焦灼的海蓝色眼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着他,但我一直很享受他陪伴着我的感觉,哪怕我们之间不怎么像一对痴缠的情人,但每次看到他来看我,我总是高兴的。每次看到他离开,我的心里会有些难受,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我怕阿尔弗雷德会为了我不能回家好好休息。”
莎拉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她之前可是以为爱德华压根对阿尔弗雷德完全毫无感觉,即使能够再次产生好感,那也得再等一段时间。
“阿尔之前会跟我说很多以前谈恋爱时发生的事情,但我真的没感觉,我每次都想告诉他:与其跟我讲以前的事情还不如重新开始,我们重新爱一次也许会比一直给我灌输以前的记忆更好。”爱德华垂下了眼睛,“可是我不敢说出我的内心想法,因为我每次作出的行为和说出的话和以前的我性格不符合时,阿尔总会说‘爱德,你以前不会这样的’。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莎拉,我担心阿尔弗雷德爱的是以前的我,不愿意接受现在的我。”
金发姑娘沉默了片刻,抚着兄长皱起的双眉叹道:“我相信他的本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希望如此吧。”爱德华笑得有些苦涩,似乎对此没有多少信心。
“你告诉我,有时候看到阿尔弗雷德,你会有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吗?”莎拉顿了顿,见爱德华的双耳立刻红透就把更加大胆的后半句话吞了,清了清嗓子又道:“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请如实作答。”
羞得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的金发青年避开了莎拉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莎拉立刻喜上眉梢,爱德华见状又补了一句: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总会偷偷下床亲吻他的……嘴唇。不过阿尔弗雷德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所以应该没问题。”
金发青年说完,立刻低下了头,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就捏起了毛线团拨弄起那两根银针,支支吾吾地继续补充:“我不太会表达自己,芮妮说很多时候用一个吻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莎拉内心已经开始翻腾起来——看来当初接受卡尔查克曼的建议让芮妮麦金利成为爱德华的专属护士似乎是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
“呃,好吧。”莎拉尴尬地笑了几声,然后瞥了眼织得歪歪扭扭的围巾。“今晚我让阿尔弗雷德继续过来陪你,我会好好和他谈谈。”
见爱德华想开口,莎拉立刻捂住他的嘴。“你放心,阿尔弗雷德是真的爱着你,我很确定。别胡思乱想,今晚好好表现。”
听完莎拉的复述后,阿尔弗雷德依旧是对自己毫无信心。
既然爱德华对自己有感觉,为什么从来不敢当面说出来?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今晚你要好好表现!”
莎拉跟阿尔弗雷德唠叨完最后一句后直接推他进爱德华的病房里,然后就像闪电一样拉着忙着点头的芮妮迅速离开,只留下坐在床上的爱德华和傻站在门口处的阿尔弗雷德面面相觑。
清了清嗓子,阿尔弗雷德轻轻地关上了门,像是谈天气似的轻松说了一句:“我之前误会了你和芮妮,很抱歉。”
“没什么。”爱德华客气地回应道,但冰蓝色双眼一直不自然地瞥着自己的被子。“阿尔,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阿尔弗雷德一下子就愣住了:礼物?莎拉刚才完全没有提到礼物。
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爱德华从被子之下拿出了一个白色纸袋,然后伸手递给了一脸发懵的棕发青年,解释道:“你看看合不合适。”
接过爱德华的礼物后,阿尔弗雷德往纸袋里定睛一看:那是一条蓝黑色的围巾,织样是最简单的款式,不用仔细地摸一把检查,针脚是肉眼可见地错漏得有些多,这一看就是爱德华平时偷空织的而不是到外面的商场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