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完结+番外完本[灵异强强]—— by:priest
priest  发于:2017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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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
黑衣的斩魂使低头抿了一口:“好茶,多谢。”
然后他走过郭长城身边,坐在了赵云澜对面的椅子上,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郭长城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不是他们在医院里遇到过的腐臭味,绝不难闻,甚至有一点若隐若现的香,非常淡,然而乍一吸进去,却莫名地让郭长城想起了大兴安岭外的隆冬。
那是刚下了一宿的雪,早晨推开门走出去时,乍一吸进肺里的第一口空气的味道,是那无边无际、仿佛终年不化的白雪散发出来的,干净、又冰冷到了极致,混杂着某种垂死的花散发出来的那种……悠远而行至末路的香。
人在其中不过片刻,嗅觉就被冻麻了,只剩下呼吸的本能,再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这斩魂使说话轻声细语,文绉绉的,好像古装剧里的那种迂腐书生,别人打他骂他,他大概也就会自己念叨一句“岂有此理”。按理说,除了黑雾遮着脸略显诡异外,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可随着郭长城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就是感觉到了那股刻骨铭心的恐惧感。
那种恐惧简直是毫无根据、毫无来由。
却发自灵魂。
郭长城终于明白,为什么楼道里的鬼魂见了这个人都活像耗子见了猫。
“他是从南半球来的,南半球是冬天……”郭长城闭了闭眼,再不敢去看斩魂使,拼命想用各种科学道理说服自己。
办公室里连人再鬼一共四个,晕过去的黑猫不算,所以赵云澜倒了四杯热茶,可惜直到茶香弥漫了整个办公室,林静和郭长城都没敢上前取,只有赵云澜稳稳当当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连斩魂使进来,都没有站起来迎接一下,屁股沉得让整个办公楼的人鬼一同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斩魂使安安稳稳地喝完了一杯茶,赵云澜才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隔壁审讯室。”
斩魂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一片噤若寒蝉的人和鬼中间,闲话家常似的开口说:“我看令主脸色不好,大概是因为受我们牵累,连日劳顿的缘故,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赵云澜懒散地摆摆手:“没事,通个把的宵还累不死我,累死了也正好,去地府打杂,还接着混公务员。”
斩魂使颇不赞同:“生死乃是大事,令主不要随便拿来说笑。”
赵云澜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也不在意,抬手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李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刺耳的尖叫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却在斩魂使进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李茜”看见斩魂使,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浑身战栗,以一种极端惊恐的表情瞪向门口,片刻后,她忽然翻了个白眼,软软地倒下了。
一直跟在最后的郭长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扑向了他的脸,他慌忙退了一步,斩魂使在他面前一抬胳膊,郭长城看见那巨大的袍袖在空中掀起一股黑浪,随后空中闪出了一个朦胧的鬼影,仿佛是个女人,头发挺长,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裙,脸变了形,扭动着,哀嚎不止,顷刻间就被碾碎,化成一股黑烟,被卷进了斩魂使的袖子里。
“执迷不悟,还妄图夺舍,可诛。”斩魂使淡淡地说,那轻柔有礼的语气竟与方才问候道谢殊无二致。
这一回,郭长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赵云澜熟视无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审讯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四把椅子,李茜脸色惨白地被束缚在桌子的另一侧。
林静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喷雾,走上前去,把红颜当白骨,毫不怜香惜玉地喷了李茜一脸凉水,在她悠悠转醒之后,又板着一张金刚罗汉脸,色即是空地说:“警察,问你话,据实回答,否则后果自负。”
李茜眼神迷茫,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之后,她惊恐的眼神转移到了郭长城和赵云澜身上,认出了他们,刚想说话,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她饱受惊吓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绑的绳子:“我……我怎么了?”
相比起林静,可以上电视做官方发言人的赵云澜就显得顺眼多了,语气也十分温和,他坐在林静旁边,问李茜:“袭击你和杀害你同学的凶手已经被捕归案,现在我们需要你来协助警方对一下证词,做个例行的笔录,可以吧?”
这阵仗不像例行笔录,倒像三堂会审。
李茜也不傻,她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防备地问:“那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
赵云澜挑挑眉,打了个指响,李茜身上的绳子就像声控一样,自动脱落了。
女孩被这一手吓了一跳,随后又佯装镇定地抬起头,接受着赵云澜的打量,揉了揉自己被绑出了印记的手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虚张声势地说:“既然凶手都抓住了,你还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几点了?我想回家了。”
林静“砰”一砸桌子,把不讲道理的坏警察扮演得淋漓尽致:“让你说就说,少废话,干什么,难道你想包庇犯人?你有什么动机?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李茜被这种凶神恶煞的风格吓了一跳。
林静作色,赵云澜就装模作样地轻轻按住他肩膀,和颜悦色地问李茜:“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二十分,你在学校门口遇见受害人卢若梅,你看见了跟着她的那个东西,这些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案情现在基本明了,但是我个人还有一些疑问,比如你大概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可以看见它们的?是在动用了老家那块……刻着轮回盘的老日晷之后么?”
李茜飞快地看了一眼林静,随后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垂下眼,神经质地咬了咬嘴唇,而后飞快地点了个头。
赵云澜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传闻轮回晷用三生石做托,背后镶了忘川中黑鱼的鱼鳞,能生死肉骨,把已经去世的人拉回现世。但是用活人的寿命交换死人,就等于是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进了黄泉里……从此阴阳两界在你眼里,就成了叠加在一起的东西,对么?”
李茜的肩膀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盯着赵云澜的手指,一声不吭地又点了点头。
赵云澜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你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男人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和深深的眼窝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朦胧,赵云澜用一种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说,“无数人标榜‘入则孝,出则悌’,而当轮回晷摆在面前的时候,那些正青春年少的,有多少人真的做得到以命换命呢?”
斩魂使却插嘴说:“轮回晷是地府四圣物之一,能扰乱阴阳,凡人不该擅用。”
李茜和所有人一样,不敢抬头看斩魂使,听了他的话,十指互相拧在一起,艰难地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听说过那是个老物件,能显灵……当时她突发脑出血,我在学校,也没有人看见,等人们发现,都已经延误了抢救,我、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那时候我奶奶不单是和我生活在一起,我父母嫌我多余,是她把我带大,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相依为命是什么滋味,你们懂么?我连哭也哭不出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没了,她怎么会死呢……人怎么会死呢?”
“于是你找到了轮回晷。”赵云澜说。
“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相信这种东西,但它真的给了我回应……”李茜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移开目光,嘴里喃喃地说,“我怕什么呢?我还那么年轻,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就算分给她五十岁,我都能活到退休了,我一辈子还剩下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给她?如果凡人不该碰阴间的东西,它为什么在刚好在那里?为什么要回应我的愿望?”

第19章 轮回晷 十八 …

这问题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斩魂使却开了口。
他说:“那是因为当时你是不顾一切,真的想让她活过来,有时候……只要人的意念足够强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可哪怕你心里有再大的执念,也并不能证明它就是对的。”
李茜的眼圈红了,她很快倔强地看向别的地方,好像那一点突如其来的委屈也见不得人似的。
过了一会,她声音沉闷地说:“对啊,我就只是个凡人,不管生活强加给我什么东西——唯一的亲人突然离世,只剩下讨厌我的父母,徒劳而没有人承认的努力,每年都要费尽心思去弄的学费,以及这样的努力了,在龙城却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找不到,在别人眼里,一定很可怜吧?这些我都要一一承受,这么看来,我确实不该让我奶奶活过来,也许我该跟她一起去死。”
赵云澜平静地看着她,并不打断。
李茜冷笑了一声:“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乌龟,在地上艰难缓慢地爬,一个人经过,轻轻踢一脚,我就四脚朝天了,然后他看着我痛苦地挣扎,最后用了吃奶的力气翻过身来,再轻轻一脚,方才所有的努力就又白费了,是不是很好笑?”
这个女孩身上有无法言喻的愤懑和不满,即使她看起来已经拼命克制过了。
郭长城脸上有些发烧,他觉得自己既不聪明也不努力,一直都浑浑噩噩,却不劳而获地得到了一份工作,于是他站起来,吭吭哧哧地带着一点讨好说:“我……我给你倒杯水吧。”
李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理他。
赵云澜问:“轮回晷给了你回应,你奶奶被抢救回来了,但是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是你在照顾她吗?”
“还能有谁,”李茜面无表情地说,“我父母肯把她接回来,已经是为了面子做了天大的牺牲了。”
赵云澜点点头:“你要读书,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照顾老人,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直到这时,林静终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的上司一眼,他本以为,赵云澜进门的时候打手势让他配合,是因为李茜在饿死鬼那件案子上说了谎,打算从这小女孩身上诈出点内情来,然而问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林静却已经摸不准赵云澜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这话题怎么拐了那么远?
可是斩魂使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林静也不好多嘴,只好满腹狐疑地坐在一边听着。
郭长城屁颠屁颠地倒了一杯不凉不热的温水,递给李茜,女孩接了过来,却没有道谢,只是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眉毛,目光盯着杯子,她看起来镇定,捧在手里的水的水面却一直在颤动。
“她每天凌晨四点半起来,总想给我做早饭,后来人越来越糊涂,有一次煮的牛奶溢出来了,她也不知道,把火浇灭了,差点煤气泄漏,之后就不敢让她弄了。但是说她也不管用,头天说了,第二天还是要去做,我只好也四点半起来,把早饭做好。我白天不在,有时候上课,有时候帮导师做项目,有时候要做实习,不管去哪,中午都要坐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公交赶回去,给她做午饭,给她倒好热水让她吃药,来不及吃饭,再一路狂奔地往回赶。”李茜说,“晚上回去,我要安顿好她才可以看一会书,效率不高,她年纪大了,总是不分场合地要拉人说话,我会经常被她打断,等她睡下,大概十点左右,我才可以开始做一些外面接的翻译的活,一般要到十二点钟以后,有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桌子上睡着了。”
“辛苦?”她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透出说不出的疲惫,好像连说话都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然后她飞快地苦笑了一下,低头喝了口水,掩饰住表情,冷淡地说,“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别浪费时间了,关于案件,还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吧。”
赵云澜的手指轻轻地点着卷宗:“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你奶奶过世以后,你的日子轻松多了吧?”
李茜飞快地抬起眼,盯着他口气不善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云澜不为所动地回视着她:“字面意思。”
李茜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她猛地站了起来,杯子里的半杯水洒了一桌子:“警察就是这样办公的吗?你们可以无缘无故拘留无辜市民,然后随便污蔑吗?”
“坐,别激动。”赵云澜抽出几张纸巾擦去桌上的水,“我说得是人之常情,没有污蔑你任何事,你就算心里想炸五角大楼,只要没做出来,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能说你有什么错。”
李茜口气生硬地说:“我要回家,你们没权利扣留我。”
赵云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好,那我们暂且不提无关的事,就说今天上午,你跟我说过,在校门口看见了卢若梅,和跟着她的一个‘影子’,能再回忆一下它是什么样子的吗?”
李茜皱皱眉:“我没看太清楚,不太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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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语气严厉了些:“就在今天上午,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它大概有多高,是怎么样的黑黢黢,身体看起来有点矮,还有点胖。”
李茜的脸色忽然煞白。
赵云澜眯起眼:“同学,随口翻供可不是个好习惯啊,你看到的黑影到底是不是那样的?”
林静配合他的经验丰富,趁着李茜不明原因地受到了惊吓,精神非常不稳定时,立刻逮住空挡,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说!”
赵云澜层层紧逼,就像是把李茜的神经拉到了极致,林静一下剪断了它。
“是……是又怎么样!”李茜脱口而出。
“哦,不高,有点胖。”赵云澜慢吞吞地重复着方才的话,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么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啊?”
在场除了李茜,每个人都知道饿死鬼是什么样的——它压根谈不上男女老少,根本就不是个人形,瘦骨嶙峋,大腹便便,一人多高,上肢如螳螂。
林静和郭长城看向她的表情立刻充满了疑惑,斩魂使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他无与伦比的吓人的存在感,李茜毕竟涉世未深,城府不够,她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全都表情冷漠,全都揶揄地窥视着她,全都知道她自以为隐蔽的秘密。
这让她恐慌起来。
赵云澜把声音放得更低,几乎降低到了耳语的水平,他说:“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人的记忆确实会模糊,尤其是受到惊吓并且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目击者提供的信息并不准确。那东西吓到你了,你的大脑认为自己无法承受这种恐惧,于是出于自我保护,你的记忆有了一瞬间的空白,而后想象会自动填充那段空白,所以你脱口而出的,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最害怕的东西。”
郭长城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的不是什么“例行问话”,而是一场真正的审讯,而他愚蠢又敏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快被一边不动如山的斩魂使和这迫人的审讯节奏压得喘不上起来了。
李茜的脸色由惨白转向灰败。
赵云澜收敛了脸上和煦的笑容:“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早晨想从八楼跳下去吗?”
李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昨天一宿没睡着吧,你跑上楼顶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你豁出去死了,就什么也不怕了,以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能一笔勾销了?”赵云澜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又像冷笑、又像唏嘘的表情,“小姑娘,我比你大几岁,叫你一声孩子——很多像你一样大的孩子都觉得自己不怕死,因为年轻,所以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尤其你又是一个……性格那么强硬、那么有决断、那么冲动的年轻人,你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畏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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