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带乃去洗澡的地方，乃就在那里先洗着，偶去找哈勒昆。”
“……”也许是看出海尔布拉姆想要尽快把她安顿好，然后去追妖精王，少女没有拒绝，轻轻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梦传之章十八
于是海尔布拉姆带头飞在前面，怕少女跟不上，并没有飞得太快，还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
也许是因为终于受不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沉默，海尔布拉姆忍不住问：“乃妖精族的魔力还不差吧？乃的哥哥都不会飞。”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
只一个来回，话题就断了，反倒显得比刚才更尴尬。
海尔布拉姆为难地挠了挠脸颊，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可是想来想去，最在意的还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那样……
斟酌良久后，他用一种比较好开口的方式问道：“那个……乃、乃怎么会受伤的？被那些人类……被乃哥哥杀掉的那些人……袭击了吗？”
少女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底下了头去，良久，才幽幽地说：“……我是被强迫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打了乃很多次？！”海尔布拉姆大惊失色，“乃的哥哥不知道他们打了乃吗？为什么不反抗呢？以乃的魔力……”
“……”也许是察觉到海尔布拉姆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少女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他们拿哥哥的安危威胁我，我只能配合他们……反正，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的妈妈是那样的人，我也没差。”
“乃的妈妈……”是妖精之卵生下来的半妖精小女孩吧？！
海尔布拉姆还是不太明白，既然如此，这两兄妹为什么还要待在那种虎狼之穴中……再说了，以二人的魔力，要对付那些普通的人类，不一定会输吧？
不过海尔布拉姆没再胡乱猜测，也没继续往下问了，因为温泉就在前面。
“就是这里了，乃先洗着吧，偶去去就回。偶会帮乃找杰拉德要件女孩子的衣服来的。”
“……谢谢。”少女低声说。
暂时安顿好了少女的海尔布拉姆火速往峡谷的方向飞去。
才飞到半途，就见哈勒昆远远地回来了。
“哈勒昆！”见挚友平安归来的海尔布拉姆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迎了上去。
“怎么就你一个？”哈勒昆问。
“啊，偶让她先去洗个澡，偶们得帮她问杰拉德要件能穿的衣服才行。”
“也是……”
“乃那边呢？怎么样了？”轮到海尔布拉姆问。
哈勒昆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去找杰拉德的途中，哈勒昆告诉海尔布拉姆，他回到人类的营地时，那里已经只剩下少年一个活人了，其余人类，包括骑士团长，都被少年杀死了。而少年也仅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向他坦白了自己本想引他们入陷阱的阴谋，只是没想到，自己最爱的妹妹却被这些道貌岸然的骑士那样对待……他对哈勒昆说，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妖精也有妖精的规矩。可我却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坚持要来找妖精一族复仇……是我把妹妹带来了这种坑脏的地方，让她遭了那样的罪……
少年再次拜托哈勒昆照顾他的妹妹，就停止了心跳。
哈勒昆现在很烦恼，该如何向少女说明她哥哥的死讯。
不过，当务之急，是过杰拉德这一关。
在听完哈勒昆的解释后，杰拉德非常生气，拒绝接受少女的加入。最后哈勒昆不得不动用王的身份，硬是让杰拉德同意了。
不过，杰拉德提出了一个条件，表示，除非少女愿意接受自己妖精的血统，放弃人类的身份，才能留下来，否则，妖精王之森可容不得一个人类长住。
哈勒昆应允了。比起让杰拉德认同少女是妖精，让少女认同自己是妖精要容易的多。他也是在认同了少女是妖精的前提下，才允许她回族群的。他对少女，可说是又愧疚又同情。愧疚自己将她的母亲、他的同胞赶了出去，才让他们遭了那么多的罪，同情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亲人。他答应过她的哥哥，要好好照顾她，何况，她可是大丽花大人的后代啊……
所以这次，即使少女不再是妖精之卵所诞生的真正的妖精，他也想补偿他们，也算是给大丽花大人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二人为少女送去了妖精用的伤药和杰拉德准备的白色长裙，等她干干净净地穿戴完毕后，准备带她去神树树洞。
少女见哈勒昆回来，自然问起了哥哥的情况。
哈勒昆垂目不语。
少女也低下了头，问：“哥哥是不是……回不来了……”
“……”哈勒昆没有给她正面的答复，而是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咱来当你的哥哥，好不好？”
“哈勒昆——”海尔布拉姆哑然地看着他的挚友。也许，在妖精王得知被自己赶走的正是自己的同胞后，比想象中的还要自责吧……
反倒是当年如此生气的海尔布拉姆，如今坚持认为，这不是哈勒昆的错。
二人带少女来到神树树洞，向她说明了杰拉德提出的条件。
谁料杰拉德一看到少女，就黑着脸皱起了眉头，竟少有地出尔反尔，表示还要附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哈勒昆问道，对杰拉德可谓刁难的态度也表现得不太高兴。
杰拉德却没向妖精王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对少女说：“只要你愿意以妖精的身份活下去，我可以同意你留在森林里，但是，仅限你，你身上的那些脏东西，必须要弄掉。”
“什么脏东西？”哈勒昆问。
杰拉德仍然没有理会哈勒昆，只是冰冷地盯着少女，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不允许神圣的妖精王之森，哪天又冒出个混血的混血出来。”
少女也毫不畏惧地迎着杰拉德的目光，坚定地说：“可以。我也不想让那些人类的脏东西留在身上。”
杰拉德抬了抬眉，似乎对少女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道：“很好。”又转头对哈勒昆说，“哈勒昆大人，既然她已经是我们的同胞了，为了避免她遭受病痛之苦和寿命之累，我建议用生命之泉净化她的肉体。”
见杰拉德终于放行，表情也恢复如常，哈勒昆暗暗松了口气。
所谓用生命之泉净化，就是让少女沐浴并喝下一口生命之泉，不仅可以祛除外界的污秽，也能让她的寿命得以延长。杰拉德提出这条建议，可见是完全接受了少女的加入了。
不过，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主持仪式的是杰拉德，哈勒昆则在仪式结束后，向全体妖精宣布新同胞的加入。因为不能对大家说明这其中的深层缘由，哈勒昆便只说少女是自己认的妹妹，并为少女冠上了妖精族圣女的称号，赐予她“伊莱恩”这个新名字，意为“永恒的纯洁”。
而战争，也在这样出人意料的发展中结束了。人类军仅一天就全军覆没，无力回天。包括被当做人质收押的海尔布拉姆的另外三个朋友，也被少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悉数斩杀了。
不久后，国王就命令领主派使者前来谈判，并和妖精签下了互不侵犯的和平条约。
☆、现世之章三十六
哈勒昆醒来后，表情十分沉重。
战争，对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种族来说，都是沉痛的。
海尔布拉姆的五个朋友、那对可怜的兄妹，还有妖精族的大家，都是受害者。
如今虽然是和平年代，但仍有一些战争在那些贫穷的地方打响着，而且，热武器、核武器什么的，其破坏力，怕是远在魔法之上吧……
还有……原来自己的妹妹，是这么来的。
那么，她又是怎么死的呢？哈勒昆问海尔布拉姆。
海尔布拉姆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让哈勒昆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高深的玄机，不好开口。
却听海尔布拉姆说：“那件事偶没亲眼看到，所以恐怕没办法梦传给乃，偶就简单地说一下吧。嗯……该从何说起呢……”
接着他磕磕绊绊地将妖精王失踪期间，圣女是如何一个人独守生命之泉七百年之久、饱尝寂寞之苦、然后遇到班，妖精王之森又是如何遭魔神族入侵、被地狱之火点燃、化为乌有的事讲了一遍。
妖精王的妹妹就是被魔神族杀死的，但当时人们都认为是班杀了圣女烧了森林，班也没为自己辩解，因此被冠上了贪婪的罪名，后来就成为了七大罪的一员。十几年之后，哈勒昆得知了这件事，还专门找班寻仇，当然，误会很快就解除了。
海尔布拉姆果然不适合口述表达，哈勒昆听得云里雾里的，困惑地问：“为什么伊莱恩会独守生命之泉七百年？那之前好像也没见咱跟你到那儿去守着呀……而且，比起生命之泉，咱觉得妖精之卵才更重要吧……”
“妖精之卵深在地底，只要神树不被除根，就很难被发现。若是神树被栽种到了别的地方，神树的灵力就会通过地脉慢慢转移到新的树身上，妖精之卵也会以魔力的形式一并转移，所以不用太担心。”
“话虽如此……可是为什么非要守着生命之泉？其他的妖精去哪儿了？杰拉德去哪儿了？”
“听说杰拉德带着其他妖精回妖精界了，但是伊莱恩是没有资格回妖精界的。”
“妖精界？！还有那种地方？”哈勒昆大吃一惊。原来妖精和人类生活的不是同一个世界？那、那妖精王之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唯独妖精王之森在人间界，而妖精王也不在妖精界坐镇呢？
“这个嘛……其实偶也不是很清楚。”海尔布拉姆摸摸鼻子。
“哈？！”
“偶只知道，黑妖犬是生活在妖精界和人间界的夹缝中的一种生物，但妖精界是个什么样子，偶就不知道了……偶也一次都没去过啊。至于妖精王之森，算是通往妖精界的一个入口吧。”
“入口？将那么重要的生命之泉和妖精之卵摆在入口？！”哈勒昆觉得难以置信，那简直就像是把军旗和令牌摆在城门外、把房契和地契放在家门口一样又危险又不可理喻啊！
不过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要妖精王坐镇家门了……
妖精的世界真是难以理解啊……妖精们也蛮可怜的，关乎整个族群的重要物品，居然只能摆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妖精们啊，都被惯坏了。只要有妖精王坐守森林，大家就都高枕无忧地过日子，就算有什么困难，也有妖精王帮他们解决。乃看，就是打仗了，不也是妖精王先冲锋陷阵的嘛！所以妖精王一走，那些家伙可不都躲回家去了。”海尔布拉姆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段时间，也只有奥斯陆陪着伊莱恩吧，谁让她只是个混血呢，少了乃这个哥哥的庇护，就算没留她一个人，想必也没什么清净日子过。”
所以就爱上了为她排解寂寞的班先生？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理解呢。哈勒昆对那个素不相识的妹妹又多了几分同情。
海尔布拉姆又说，伊莱恩临死之前，将神树的种子托付给了班，是班重新将种子种到别的地方，造就了一片新的妖精王之森的。所以那段时候，妖精们都很感谢班。
“这样啊……”
原来梦境里的这片森林，早在那个时候，就跟他的妹妹一起“死”掉了啊……
“可是……”哈勒昆又有了新的疑问，“妖精王之森不是不容易着火的吗？森林会被烧毁，是因为那是魔神族的地狱之火？”
“是啊。”海尔布拉姆回答。
“奇怪……既然只有地狱之火可以点燃森林，那为什么会怀疑班先生呢？难道他有魔神族的血统？！”
家里两位家长，一个是半人半魔，一个是女神，所以能活那么久，班先生一定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哈勒昆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那倒不是。”海尔布拉姆说，“而且，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这点，他自己又不解释，所以才会把他当凶手的吧。”
“可是那时候的咱不可能不知道啊……为什么也会怀疑他呢？”哈勒昆歪着头，又问。
“这个偶就说不上来了……也许是太气愤了吧。”
“嗯——”
以自己的性格来说，重要的人被杀害，的确不可能保持冷静……可是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些人和事，都像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人一样，虽然觉得难过觉得可惜，却体会不到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又问：“于是之后班先生就一直在找让伊莱恩复活的方法？之前的梦里，伊莱恩在死者之都，说过要等一个人来接她，指的就是班先生？”
海尔布拉姆点头。
“那后来呢？找到方法了吗？”
“找到了。”海尔布拉姆说。
“诶？！所以伊莱恩后来又复活了？”
海尔布拉姆再次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灰暗，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只说了一句：“他们的事，偶并不清楚。”
“唔……”
如果伊莱恩复活了，那她现在在哪儿呢？哈勒昆不确定混血妖精是否能活那么久……也许已经过世了吧……毕竟，班还活着，如果伊莱恩也还活着，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才对。
那伊莱恩后来又是怎么死的呢？寿终正寝吗？可是，为什么班先生不去找伊莱恩的转世，却来缠着他呢？
哈勒昆很好奇，但既然海尔布拉姆不愿意提，他也不想继续追问了。
关于这些，真想知道的话，也许问团长……或是班本人，更快。
哈勒昆可不想去问班那些往事，他对此的好奇心远远没高到要让自己主动接近班。
因为考试已经结束了，不用赶早去上课，哈勒昆和海尔布拉姆又瞎扯了一些别的有的没的，直到肚子饿了，才返回现实世界。毕竟，在梦境里吃的东西，是不可能真的填饱肚子的。
一次性解决掉早饭和午饭后，直到傍晚，他都在画室全神贯注地画画，期间梅利奥达斯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回家，回答没有。梅利奥达斯表示，他和伊丽莎白明天就能回去，学校那边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吧。
哈勒昆看了眼已完成了一半的画，说最晚后天回去。
窗外的阳光悄无声息地变成了金黄色，哈勒昆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假期前夕，食堂吃的东西比较少，关的也早，得赶紧去吃晚饭了。
随即他想起班昨天扬言说，要带吃的到学校来给他和他并不存在的女友吃，今天到这会儿都没动静，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希望这次自己的拒绝是真的起作用了才好。
☆、现世之章三十七
此时的班，才刚从酒醉中醒来。
昨晚边回忆着往事边喝着酒，不知不觉喝得烂醉，竟就在吧台上趴到了现在。
捡起手边的手机看了眼，都快晚上七点了……他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吃东西，只喝了酒，现在也因为宿醉一点胃口都没有，更懒得起来自己做。
自从有了不死的能力，班对自己的健康更没什么讲究了，反正，身体哪里有问题，只要过了某个负荷，就会自动修复，在那之前，顶多疼上一段日子。疼痛对他来说才是活着的证明呢。
不过，有人却不这么想。
他想起曾经一边数落他不懂得爱惜身体、仗着不死之身就知道乱来，一边忙里忙外地照顾他的金，心脏便像是被人揪紧般地疼痛。
那时候的自己，面对那样的金，却只注意到对方的脸色，还说了“嫌烦的话就走开”之类的话，在心里暗暗地拿他和伊莱恩比较，然后得出“果然只有伊莱恩和团长是关心自己的”这种结论。现在想想，那会儿的自己，还真是见识浅薄，知道自己被爱着之后就自我感觉膨胀，跟缺少关爱就自艾自怜的熊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已经习惯了掠夺、习惯了索取，毫无顾忌地将他对他的感情压榨得一干二净，直到他离开，仍傲慢地认为：不过如此。如果是伊莱恩的话，才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果然只有伊莱恩是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云云……同时庆幸着，幸亏没有掉进这种温柔的陷阱里去。
可是，自己愿意为了伊莱恩赴汤蹈火，并对自己的付出能收获少女全身心的回报而满足的同时，却未曾想过，少年对他的付出，收到的却只是他施加的更多的痛苦。
如今，这一切都在慢慢地报应回他身上。等他想要像曾经爱伊莱恩那样地去爱他，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倾注所有的时候，他的眼里却早已没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