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赵子旭看着一些被截肢的、开膛破肚的伤残士兵，耳边的哀嚎声在不断回响。他的心里难受极了，琥珀色的眸子仿若浸水一般，泪珠几乎要盈眶而出。
但是，他不能哭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病患正在等待着治疗，现在他相当于半个医护人员，应该微笑，给那些正处于痛苦之中的人们带去正能量。
要忍耐，要克制。
动作要快，要轻。
每当有士兵喘息着哑着声音问：“小兄弟，我是不是不行了？”的时候，赵子旭的动作都会一顿，然后扬起一抹笑容，尽量让自己不带一丝阴霾：“怎么会？我们会胜利，你们也会好好的。”
那灿烂的笑容有着十分强大的感染力，能够驱散众人心中的阴霾，给人带去勇气。只是，其中的无奈和担忧就连神经再粗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了。
啊，这小兄弟是在担心他们呢。
这些士兵之中有不少都是没有亲人的，大部分都是丧命在每年都会对西边线虎视眈眈的越国军队手上。至少，他们还有人会担心他们，就好像，这世界上他们不再是一个人了。
看着一堆人强忍着疼痛和他说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让他遗忘不好的事情，赵子旭心里越发的难过。
系统沉睡了，他好像就什么用都没有了。如果系统在，他是不是可以兑换出青霉素之类的药物？虽然不能够令断肢重生，好歹也是能够降低感染死亡的概率的。
赵子旭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有了系统，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每一个世界的任务，好像也都不是靠他自己完成的。第一个世界有系统的指导，凡是他不知道的，系统都会给任务提示。接下来的几个世界就更是依靠那男人的帮助了。
他低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只能够在这里看看，看着这些病人我都有种想呕吐的冲动，根本就不能够和轩辕明睿一样上战场……”
他想起之前自己还缠着想要一起上战场的，被轩辕明睿拒绝心里还委屈着呢，现在想来，对方做这个决定还真是最明智不过的了。
如果他以少年的姿态去战场，那么对方就要护着他，也就增加了自己手上的概率。如果是以战马的身份，他看着刀光剑影，腿早就软了吧？
啊，不对。
马的视力不好，是看不清的。最多就听着声音然后在自己的想象中吓软……
越想越难受。
为什么他就不能够勇敢点呢？
何玉心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她看着赵子旭那双充满了难过的双眼，她最喜欢的眼眸里快要溢出的泪水看得她心都软了。
如果是轩辕明睿，现在早就把难过的少年拥入怀中了吧？可惜，她没有安全又宽厚的臂膀，给不了他安全感……
她只好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拉过情绪低落的赵子旭，指着那些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士兵说：“你看看，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他们都在担心你。你做的很好，你给他们包扎，还鼓励他们，给病人生的意志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赵子旭一愣，对上那饱含痛楚和关切的眸子，心底一颤，他努力扬起一抹笑。然后像是发现自己的失态，想要逃避般地，他转身跑开了：“我先去看看毛巾消毒好没有！”
所有用来擦拭伤口的棉布都用沸水煮过，用过的棉布在清洗过后，还在太阳底下暴晒，再用沸水烫过才能够使用。
——这是许多民众都知道的事情。
——
这间安置着伤残士兵的帐篷里只剩下何玉心一名医师，她看着之前还活生生的士兵现在却变成这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
到底有多少年了？有多少年开始她没有尝试过这种看着病人迈向死亡自己却束手无策？从她上辈子十三岁首次接诊开始，到她死亡的二十五岁，再到她重生了的两年，这还是第一次！
她是神医啊，为何她却不能够在这里弄出有用的消毒用品？明明，明明她中西医都十分厉害，药学技能满点，在实验室里也提纯出青霉素什么的许多次了！
但是来到这个没有任何器具的异世，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和这里所有的医师都是一样的，都利用着同样的东西来医治病人，即使她有着两辈子的记忆，只有她一个人还是很多东西都做不了。
她也算见惯生死，但是现在仍为这些勇士们的死亡而感到悲伤痛苦，也为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而感到悲哀。
何玉心觉得自己应该找到未来的方向了。她要好好地活着，然后研制出那些能够帮助大家的药物。她要开一间学院，专门收留那些想要学医的孩童，从小开始培养。
她要向纪景翌建议，让药王谷的医师们在为人治病的同时，也要好好科普一下简单的疾病防治。天花，疟疾等的疾病都得找到预防的方法。还有每次换季什么的会出现的各种传染病……
她这辈子还很长，慢慢来，一定能够做到的……
——
赵子旭也在想，他这次的任务是济苍生，那么，医疗什么的……
最可怕的是战争。
为了战胜，齐国的人使用生了锈的武器，被砍伤了的士兵基本都会因为得了破伤风而死。有时候为了守城，还用沸水、热油、滚木，被烫伤，没有防感染的药物，怎会不死？
战后，那些尸体堆积起来还会传播疫病，届时又是大批的伤亡。
他想，既然轩辕明睿位高权重，那么应该可以让他帮忙推进医疗事业的进展吧？不仅是为了任务，单单是为着这些可敬又可爱的人们，他也得这么做。
——
忙碌了一个通宵，陆陆续续被送来的伤员终于被安顿好。
疲惫的赵子旭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啊不对，这其实是轩辕明睿的帐篷，也管不得身上的汗渍和脏污，和衣倒下就睡。
身为女子的何玉心却是无法忍受身上的污物，但是现在许多士兵都在忙着安顿伤员的事情，还得忙着给将要凯旋归来的士兵们做饭，并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忙烧水洗澡。
她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有时候在手术台上不眠不休十多个小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她倒还有闲力去思考：那孩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想必是累坏了吧？想来先前烧来洗棉布的热水还有剩下，待会便让人送到他那边好好洗洗放松放松罢。还有，轩辕明睿现在还没有回来，给高级将领准备的小灶没人用，她不如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顺便给那孩子捎上……
这般想着，她便往伙房走去。
说是伙房，不过是简陋的几块石头搭起的大灶，还做了点简易的防烟措施罢了。
此时的伙房没什么人，大家都忙着去收拾外面的帐篷，清点人数和物资，就连伙房的人也抽调出去了。现在，就只剩下几名炊事班的人在准备着食材，等待着出去帮忙的人们回来就立刻开锅做饭。
“凯旋的消息已经传来，先行一步探路和送消息的斥候已经回到，我希望王爷一回到便能够吃到温热可口的饭菜……”女子柔和的嗓音从本应该满是糙汉子的伙房里传来。
伙房所在的地方视野比较开阔，周围有不少士兵在扎营，只是现在士兵们都出去打仗了，这儿就显得冷清了。这种开放的构造倒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别人趁着厨师不注意动手脚。
何玉心定睛一看，呵，那青衣温婉女子可不就是对轩辕明睿情有独钟的贴身大宫女
听闻轩辕明睿身旁的贴身大宫女和皇帝的御前宫女相比都毫不逊色，还各有各的特色和才艺。瞧着这三言两语便能够忽悠住人的功力，又岂是这些没怎么见识过女人的厉害的朴实汉子能够抵挡得住的
不一会儿，他们便同意让这宫女使用小灶，为王爷做饭了。
“还真是万分感谢……”女子屈膝行半礼，那美好的身线把这些男人迷得七荤八素，很快便笑呵呵得各做各的去了。
何玉心直觉有哪里不对，便躲在了一个帐篷后观察着事情的进展。
按理来说，能够做到轩辕明睿的贴身大宫女的位置，本身就必须是聪明的，也得是信得过的心腹才对。尤其是当她还把一颗芳心都遗落在了他的身上时……
但，总觉得这宫女看似镇静柔婉，那有些扭捏不算自然的神态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果然，一刻钟后，趁着那些炊事员不注意，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奇怪的白色粉末往熬着的汤中倒了下去。
第55章 战神王爷14
何玉心就这么看着，她记得这是轩辕明睿的大宫女叫碧婉的那位，明明是那般柔顺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白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毒药？还是迷药？
她本来还残存着的一丝睡意也没有了，她拿出在手术台上的专注，紧紧地盯着碧婉的一举一动。所幸，直到碧婉离开，也没有再拿出另外一包药粉来。
被下药的那锅汤是给高级将领开的小灶，她也了解到轩辕明睿一般是不会单独开灶做饭的，那么，这药就有了第三个猜测——催情药。
她无法确定，便打算按兵不动，待会儿就去告知轩辕明睿，让这些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男人去思考这种阴谋吧。
她又偷偷溜走，选了人迹较少的路线绕到了赵子旭的帐篷外。
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不远处也传来了胜利的号角声，鼓声。她还隐约听到了留守的士兵们的欢呼声：“王爷回来了！将军回来了！我们赢了！”
何玉心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带了一丝笑容进了帐篷。
在和轩辕明睿说明之前，她还得告诫赵子旭不能够随便乱吃东西。天知道大部分的膳食都是进了少年那看着就不大的肚子里，万一待会儿他还是抢先吃了加了药的汤……那可就不妙了。
轩辕明睿中了药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去担忧，各地的医师都会急着尽全力去为他医治。但是那少年，万分通透的少年，他如今处世不过依靠那份缥缈不定的宠爱，说不得何时便被抛弃了。
“小旭……”何玉心低声唤道。
只是借着初升的日光看清帐篷内的情景时，她不由得一愣。
这、这，她没进错帐篷吧？
何玉心连忙退出去，左右看了看，再与记忆之中的地形相对比，万分确定这就是之前她来过的帐篷。
莫非……她脸色一变，小旭被吞霄压在了下边了？
她连忙再次进到帐篷中，走近铺好在地上的被窝仔细察看，却发现这本属于赵子旭的帐篷里并没有那瘦小的身影，而是只有一匹马。
那匹马大概是睡得极熟，听到了她毫不掩饰的脚步声都没能够清醒过来。马的睡眠时间一次不过是一两个小时，而且极易醒来的。
何玉心看着那安安稳稳睡着的马匹，耳边还在回响着那呼噜噜的响鼻声，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知道这马受宠，轩辕明睿和纪景翌两人都把它当人来看，平日里也不会住在马厩里，而是住在轩辕明睿的帐篷里。但是！这并不是它能够随意地到别人的帐篷里睡觉的理由啊！
小旭也是十分受宠，这马都能随便闯了，那她的房间……
越想，何玉心心里就越发的压抑。
话又说回来，小旭名为赵子旭，这马的昵称也是旭，人和马同名？
这到底什么样的糟心事！
何玉心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找轩辕明睿问清楚了，哪怕会被认为自己恃宠而骄都好，她不能看着两个拥有她最喜爱的纯澈眼眸的生物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走向死亡。
——
“小旭旭我们回来了！”纪景翌的声音大老远地就飘过来了，那略微上扬带着颤音的呼声被加持了内力，“此战大捷哦！”
“此战大捷”这句更是被他气运丹田，扩散到整个军营中去。
虽然已有汇报军情的士兵回来说敌军已退，敌军将领被俘虏的消息，但是他们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全感。没有亲眼见到凯旋的士兵，他们悬着的心都没有落地。
他们可是从西边一起过来的，这一路上铁一般的友谊已经建立起来了。
就在此时，听到了熟悉的将领的呼声，他们方才敢相信前线大捷的消息。一时间，归来士兵的呐喊声，留守士兵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在如雷般的喊声之下，赵子旭也朦朦胧胧地醒过来。
他一睁眼，便看到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却可以从那并不十分熟悉的气息之中判断出那是何玉心。
嗯，他又变回马了。
轩辕明睿和纪景翌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两人身上带着肃杀的气息，哪怕极力放柔了嗓音还是使得他身子一抖。
但是很快地，赵子旭便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抽动几下鼻子，听着他们的呼吸声，确定只是稍有急促并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瞧见他这样子的动作，纪景翌心下大喜：“小旭旭你是在担心我么？”
他十分从善如流地忽略掉了轩辕明睿。
赵子旭见着眼前突然放大了的脸，有些嫌弃地往后躲着。只是他后退一步，对方便前进一步，反而是距离他更近了。
真可谓得寸进尺。
轩辕明睿的神色未变，那声音却比往日还要冰冷几分：“出去。”
明明是没有什么起伏的话语，不知为何何玉心却觉得浑身发冷，比那寒冬朔风还要来得刺骨。她想，这大概就是气场吧。
她两气场不合，凑到一起绝对会出事的！
何玉心这么在心底嘀咕着，抬眼看向依旧笑嘻嘻往赵子旭身上凑的纪景翌，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可嘉。
人家小两口的房内事，她就不适宜奉陪了。
于是，何玉心快速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我半个时辰前发现你的侍女碧婉往你们的小灶上的汤下药！”
说完了她就想迅速地摸出去，以免承受这男人猛然爆发的气势。
只是，她刚刚迈出的步伐立刻便被男人简短有力的话语的喝住了：“留下。”
何玉心只好乖乖留下。
帐篷内一片静谧，赵子旭感知到了轩辕明睿的心情不好，便乖乖安静了下来，也没有拒绝再次蹭到他身旁的纪景翌靠近。他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轩辕明睿的背，在对方的安抚下躺在了地上，昏昏欲睡。
但是他又饿得睡不着。
虽然很丢脸，但是他想吃草了怎么破？
不一会儿，便有人压着惊慌失措、花容失色的碧婉进来，身后跟随着的是大军中赵子旭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其他将领。
他们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一进来并没有直接询问出声，而是恭敬地行礼：“王爷！”
而后，一名嘴快心宽的将领大大咧咧地问道：“将军，这突然喊俺们过来有什么事呢？”
轩辕明睿并没有答话，而是把那沉沉的视线投放在了碧婉身上。他只是低声唤了句：“碧婉，说吧。”
服侍了轩辕明睿多年的碧婉又怎么会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一颗芳心早就遗落在男人身上的她对男人本就是用了百分之百的心思去服侍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明白，自己这辈子是真的完了。
她是孤儿，这辈子最重视的人也就只有轩辕明睿了。就算这次对方看在她好歹也是跟随多年的份上饶过她一命，远离了王爷的她，又有何盼头？
她满眼绝望。
不久，又有身穿灰衣的男人扛着那熬着汤的锅，带着一条土黄色的狗过来了。那狗已经瘦得皮包骨，一看就是饿得快要死亡的野狗。
灰衣男人在轩辕明睿的示意下把稍稍凉了的汤给土狗灌下去，然后便用绳子圈住了土狗的脖子，让它不能逃脱。碧婉先是不明白为何这般作态，后来沉思一想，便想通了。
她叹息一声，脸上慌乱之色褪去，染上一抹晕红：“王爷不需如此，碧婉说便是了，何必让这土狗一会儿污了您的眼？”
虽然是这么说着，等到说到了关键事情时却是有些支吾：“那药、那药于人无碍，反倒是有大大的益处。”
“啧，”纪景翌面带嘲讽，“那何须偷偷摸摸？”
就算是他跟随着出战，在这营地里肯定还有别的医师留下，不过是区区补物，鉴定又何难？再难得的，量她一名宫女也无法得到。
“那、那是因为……”碧婉一咬牙，“那药物会促进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