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咬咬牙，厚脸皮的问：“我能去探望吗？”说出口后也觉得不合时宜，又连忙道：“我不会多打扰的，就是去问候一下。”
林唯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吧，那谢谢了。明天周六可以过来，在XX医院，到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 好的。”依依不舍的挂掉电话，林安怀着又紧张又雀跃的心情，快速的骑了车出校门，想了想，又去不远处的大超市买了排骨和玉米，回家后洗净放在电压力锅里煲上，趁此时间他冲冲洗了个澡。等到将煲好的汤装在保温饭盒里提着出门时，时间已过了7点了。
夜幕降临，他难得的打了个车直奔医院而去。这条路他很熟悉，两年前几乎天天都要往返几遍，只是那时候都行色匆匆的骑着自行车，心情压抑忧虑，不比这次是含着喜悦跟期待的。
路程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医院即使是晚上人也很多，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住院部，站到楼下时才有些恍惚。他想到他并没有提前告知林唯他现在来，也不知道他看到时会是惊吓还是惊喜。想到也许林唯不喜欢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脚步便踌躇起来，他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拿起手机也不敢拨打那个电话，正犹豫间，有人叫了他，“小安。”
林唯站在他身后，高高帅帅的，脸上带着笑意，不像是怪罪的样子。“怎么现在来了？”
林安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扬了扬手中的保温饭盒，“我汤煲多了喝不完，想着送点来……”林唯也不戳破他的谎言，走过去把饭盒接了过来，他轻揽了一下林安的肩膀，“走吧，我带你上去。”
林安呼吸急促的点点头，林唯的手掌还放在他肩膀上，又大又温暖，指节修长白净。林唯他外婆住院的地方就在三楼，两人没有搭电梯，直接走了楼梯。林唯笑道：“听赵署说，你最近变成林公子了？”
林安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的事，都是误会。”他将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林唯其实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愿意看林安紧张的有些结巴的样子，这会让他心里感觉非常满足。他之前跟赵署说过对林安不讨厌，对他的表白不恶心，其实还有另一层感觉没有说。
他对林安从见面起，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愿意逗弄他，愿意看他热情羞怯爱恋的眼神，愿意放任他的接近。他没有谈过恋爱，之前便没有办法确定这种感觉是代表了什么，直到刚刚他在楼上走廊透气时，低头看到林安急匆匆的走到楼下，又犹豫的来回踱步的情形时，才终于明白了。
大概是喜欢吧。
不然为什么会愿意带他去见自己最重视的家人呢？
林安自然是猜测不到他的想法，看着他心情似乎很好，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
林唯的外婆左腿上还打着石膏，身体动弹不方便，几日来都是林唯和他外公两人轮流照顾，他外公这时候已经回家去了，病房里虽然有两张床，但只有他外婆一个人。林唯帮两人做了介绍，林安脸红红的也跟着叫了一声外婆。外婆长的慈祥，性格也很好，她握着林安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笑说：“难为你大老远的来看我，这孩子长的不错，一看性格就很好。”
林安腼腆的低下头笑，林唯打开保温饭盒，说：“小安还特意带了汤过来，外婆您喝点吧。”外婆没有推辞，但是到底年纪大了，腿又痛，所以食欲不好，只喝了一点汤，吃了一点玉米，其他的都分给他们两个人。林唯盛了一半给林安，剩下的自己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胸口跟胃都是暖融融的，他洗了保温饭盒出来，听到外婆在问林安年龄，是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有些好笑，“外婆您别把人家问懵了，等下吓着他。”
外婆愣了一下，拉着林安笑，“小安，别嫌我话多，我这几天住在这里闷坏了。”林安连忙摇摇头，他担心打扰老人家太久，影响她休息，连忙告辞，并说好第二天来看她。
林唯送他到楼下，夜色有些凉，林安只穿了一件单衣，瑟瑟的似乎有些怕冷。林唯温柔笑道：“入秋了，以后出门多穿件衣服。”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围在林安身上。林安连忙推拒，“我不冷，你等下着凉了怎么办？”
林唯亲昵的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穿着吧，我楼上还有衣服。”林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愣愣的看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林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唯失笑，“不是你对我比较好么？给我买早餐，给我送水，陪我在图书馆待着，现在还送了排骨汤来。”
林安脸色发红，声音有点抖，“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在追求你。”他鼓足勇气，一时间眼睛都不敢眨，“你……呢？是因为……什么？”
林唯看着他期待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却先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通，直到看到眼前的人脸色急切起来，才用嘴唇靠近他的耳朵，用低沉的，醉人的语气说：“应该也是喜欢吧。”
林安瞪大了眼睛，全身像过电一般颤抖起来，一万个不相信，但又确信他刚刚确实听到了“喜欢”两个字。等回味过来，巨大的喜悦袭满全身，纵使这时是黑夜，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灿烂的骄阳，血液和心跳沸腾起来。“应该……吗？”
林唯拉着他到了角落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站定，眼睛里都是笑意，“也许可以让我确定一下。”
林安抖着嘴唇， “怎么确定？”下一秒，嘴唇被覆上，水润的唇瓣被炙热的不属于自己的舌尖研磨，牙齿被温柔的撬开，滑腻的舌尖准确的找到他的，一起交缠共舞。唾液顺着嘴角流下，又被细细的吮去。他激动的一时间忘了呼吸，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爱慕许久的俊脸，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林唯在吻他。
许久，林唯才放开他，两人额头相抵，林唯愉悦的笑了，“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嗯。”
林唯又亲了一下他的唇瓣，声音温柔的都要滴出水来，“确定了，小安，我喜欢上你了。”
两人在角落里磨蹭了近一个小时，林安才依依不舍的走了。林唯上楼时想到他的脸，笑意盈眶，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令他觉得新奇又喜悦，走到外婆的病房前，他不得不停下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推门进去。
开门后发现外婆还没睡，怔怔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慈祥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清苦。林唯知道她往常想起自己女儿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契机，又让她回想去了那段痛苦的往事。
林唯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握住了外婆的手，“外婆怎么了？是腿痛的难受吗？”
外婆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没事，我还受得。”她犹豫了一下，“你那同学……走了？”
“嗯，在楼下聊了一会。”林唯想到林安，心情变好起来，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外婆怔怔的盯着他看，嘴唇抖动了几下，却没有再问什么。
林唯服侍外婆睡了，走到外面走廊，掏出手机想了想，发了个短信，“到了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快到楼下了。”
林唯皱皱眉，这时候已经离林安离开的时候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不是叫你打车吗？难道你是走回去的？”
“车少，都被别人拦了，也不太远所以我干脆走回去。”
“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条路我很熟的。”
林安的信息都回的很快，林唯正想回复时，来电铃声响了起来。林唯走到楼梯口才按下了接听键。“小安？已经到家了？”
电话那头林安的气息还有些喘，“刚到。”他顿了一下，又急切的解释说：“我不是故意不打车让你担心的，确实开始打不到，后来走了一段路，就觉得没必要了，我家离医院不远。”
“我没有要怪你。”林唯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头犹豫了片刻，“那……交往的事……还算数吧？”
林唯愣了一下，笑的更愉悦了，“你这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啊？这是想怀疑我的信誉？”
“不是不是没有的事，”林安赶紧解释，“是我自己还不敢相信。”他听到林唯的笑声，才知道他是在逗他，脸颊情不自禁的发烫，“林师兄，我喜欢你三年多了，从没想过真的能跟你走的这么近。”
“还能更近一点。”
林安细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颊更烫了，连呼吸都热了起来。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啊……哪……”
林唯笑了一阵，正经起来，“你说的三年是什么意思？我们之前见过？你之前也是XX高中的吗？”
“嗯，是的。”林安坐在沙发上，手指把手机抓的很紧，“你帮过我一次，但是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刚入学，性格比较阴郁，有同学看我不爽，把我堵在厕所揍我，是你把我拉了出去，还带我去了校医室，帮我上了药。”
林唯仔细想了想，脑海中隐隐约约的只记得片段。那时候他是学生会长，性格向来正直，碰到这种事肯定会帮忙。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举手之劳，被人记了这么久。
林安鼓起勇气，继续表白，“我开始只是感激，因为从来没有人帮过我。我那时候每天都想去找你道谢，可是见到你了，又不敢了，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我就想，等下一次吧，下一次见到我就会去道谢了，然后我一直找着机会去看你，偷偷的关注，知道你越多，就越想要接近你。”
他的勇气像是殆尽，语气又回到原本的羞涩，“越接近就……越喜欢了。我本来打算，在你毕业的时候去告白的……”
“嗯？为什么没来？”
林安迟疑了一下，“唔……那时候……我家出了点事。”他并不想说出是什么事，很快岔开话题，“后来我就拼命打听你上了哪里的大学，幸好不远，我发奋努力，目标就是也考进你读的大学。”
林唯突然想到什么，“选建筑系，也是因为我？”
“……嗯。”尽管这违背了妈妈的遗愿，林安却一点也不后悔。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有呼吸相闻。林安是羞涩，林唯是震撼。
他从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对他的感情这么深，喜欢的这么热烈，愿意追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来，然后告诉他喜欢他。
而这个人在追逐的时候，甚至连答案都是模糊未知的。
第5章 第5章
林唯第一次不能以从容的态度来面对这份感情，他已经被吸引住自动投身于这个漩涡，除了一起热烈的交缠，已别无选择。
“林师兄，我明天……还能再去找你吗？”
“嗯，可以啊。”林唯笑，“小安你是不是该改个称呼了？”
“改……改成什么呢？”
“你想叫我什么？”
林安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脸唰的绯红起来，语气弱下来，“我也不知道……”
“跟阿署一起叫阿唯吧。”
“好！”
两人絮絮的聊了一个多小时，话题广泛，从兴趣爱好到身边的事情，合拍的简直毫无缝隙一般。谁都不舍得挂掉电话，最后林唯看时间实在是太晚，终于先道了晚安。挂下电话那一刻还是不舍的，内心缠绵又甜蜜，他回味了一刻，才起身回到病房。
外婆已经熟睡，兴许是腿上痛楚，即使是睡着了，眉头还是深深的皱着。他轻声去卫生间洗漱了，然后关了灯，和衣躺在另外一张床上。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他玩了会手机，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才关了，闭上眼准备入睡。
这时候耳边传来呓语，是邻床的外婆发出来的。那个名字太过熟悉，即使不需要他努力分辨，也能听的出来外婆是在叫“小茹”。
那是外婆唯一的女儿的名字，也是林唯的妈妈。
愉悦轻松的心情散去，沉淀在心底最深处的记性喷涌而来，林唯在安静黑暗的病房内，克制的拽紧了双拳，却仍然抵挡不住双眼和胸腔里逐渐弥漫的恨意。眼前似乎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花，那些血流淌过他的经脉，燃烧起灼人的热度。
未曾亲眼见过的画面却像刻在脑海中一样自动播放，温婉女人满脸的泪水，从十八层楼上毅然跳下去的决绝，落地时迸溅的血滴。
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底的恨意更甚，却无从宣泄。
林唯是由外公外婆带大的。他其实有爸爸，也有爷爷奶奶，他们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住在一幢很大的别墅里，别墅里有管家，有司机，有花匠，有厨师，还有非常大的花园，游泳池。外婆家却只有外公和外婆，住的也是单位分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家具都是半新不旧的。
他小时候回过几次大别墅的家里，那时候还小，对着什么都新奇，而且那里还有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蛋糕，还有各种玩具，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梦幻中的城堡一样。回到外婆家时落差很大，他甚至很不乐意。
那时候外婆看着他，眼中都是悲伤，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林唯慌了神，连忙去帮她擦眼泪，“外婆，我以后不去了，新玩具我也不要了，您别哭。”
外婆抱着他哭，许久叹了口气，“唯唯，那地方看着光鲜，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林唯还小，不懂为什么城堡能吃人。晚上外婆抱着他哄他入睡，拍着他的背轻轻的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林唯问：“外婆，我的妈妈呢？”外婆看着他不答话，眼里都是怔忡。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没有呢？”小林唯撅起了嘴，“上幼儿园其他小朋友都是妈妈来接送的呢。”
“唯唯不喜欢外婆接送吗？”
小林唯摇摇头，连忙用双手勾住外婆的脖子撒娇，“我喜欢外婆，可是我也想有妈妈。我的妈妈去哪里了呢？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呀？爸爸每年都会来看我呢。”
外婆脸色一变，瞬间像老了十岁，她用手掌摩挲着林唯头顶的发，叹了口气，“我们唯唯也是有妈妈的。”
小林唯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只是……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后，唯唯才能看到她。”
“为什么要那么久呢？她不知道唯唯想她吗？”小林唯想不通，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妈妈才不来看他。抬起头的时候，他才看到外婆又掉了很多眼泪豆子，那些滚烫的液体有的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落在细嫩的皮肤上。
他还不懂悲伤，却被情绪感染的也哭了。
再大一点，他从外婆衣柜的夹层里，翻出了一本相册。打开后一张温婉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仔细看过之后发现眼睛跟他很像，鼻子跟他很像，嘴巴也跟他很像。他知道，照片里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妈妈。
相册里全部是他妈妈的照片，从0岁到成年后的都有，有的是单人照，有的是跟外公外婆一起的合照，还有好多张，是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的照片，各种角度的亲吻逗弄的场景。这时候的女人不如之前的青春洋溢，穿着也不时髦，脸上一点化妆的痕迹也没有，身材也还是有些丰盈的，但是却比任何时候都美，她神色上对小婴儿的喜爱和关注，镜头都捕捉到并拍了下来。
林唯看完后，心里喜滋滋的，原来他真的是有妈妈的，而且妈妈看起来也很爱他，只是后来她去哪里了呢？
把相册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夹层那里还有好几张折叠起来的报纸，好奇为什么外婆他们把普通的报纸藏的这么深，拿起来翻了翻之后便愣住了。
上面有一版面刊登着盛科集团林夫人自杀坠楼的消息。文章上说林贤在爱妻孕期内出轨，小三怀孕找上门，导致林夫人产子刚满百日便决绝的从十八楼跳下当场身亡。报纸上还有三张照片，一张林贤和陈茹的结婚照，一张是小三的大头像，还有一张则模糊了许多，是一个女人俯趴在地，四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弯折，她的身下，是大片暗红的血迹。
林唯想到这是他的妈妈身亡后的照片，一时间呼吸急促，竟是喘不过气来。他浑身冰凉，跌坐在地，目光再次把那版新闻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看了一遍。每看一个字，心头就似被刮了一刀一般，到最后他盯着那三张照片，胸腔在剧烈的震动，喉咙发干，眼泪却掉不下来。
我原来也是有妈妈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