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忽然冷笑一声：“妈，这事儿你不用管。”
陆淼似乎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冷意，忙改口：“算了，小晏，当妈没提过，咱过自己的日子。”
陆晏嗯了声：“放心。”
陆淼见他语气平淡，心底松了口气，又关心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电话切断后，陆晏直接打给了林安。
“怎么了？我这马上登机了。”
陆晏看了眼时间，淡淡道：“后天的机票取消掉，给我订十一点的飞机。”
“啊？”林安愣了，“十一点？今天的十一点？？”
“只要是今晚的都行，我十点左右才能到机场。你看着订。”
“哎不是，我这都要登机了，去哪临时给你订啊？再说了，你明天不拍戏了？”
“你想办法吧，片场那边我会跟导演说的。”
“……行行行，你真是我祖宗！挂了，我想想办法。”
顾胥难得开车的时候分神看了他一眼。
陆晏的面孔隐在黑暗里，嘴唇抿成一条线，方才蜷缩着的姿势已经变得僵直。
虽然讲电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但顾胥总觉得，他在发怒。
林安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进来，他纳纳道：“小晏，今晚的航班都没票了，只有明早七点的。”
陆晏揉揉眉心：“那就订七点的。”
话音刚落，顾胥突然减速，把车停进了紧急停车带。
在陆晏带着询问的目光下，他打了个电话。
“订两张今晚回B市的机票。”
“我和陆晏。”
“头等。”
寥寥三句话就结束了通话，他把手机放好，又把车开回高速上：“十一点的飞机，回去收拾行李，直接去机场？”
陆晏愣了下，在电话那头林安的“喂喂”中回过神，他匆忙丢下句“不用定了”就挂了电话。
车内恢复平静，顾胥半晌没得到回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陆晏：“……好，你也回去？”
“嗯，这边的工作也结束了。”
直到坐在VIP候机厅里时，陆晏才稍稍回过神来。
徐飞想尽办法才弄到两张机票，所以他们这一次回程，没有任何人跟着。
身边的顾胥姿势悠闲，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平板，耳朵上还挂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和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形成了强烈对比，竟让陆晏觉得有些违和的……可爱？
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屏幕。
他原以为男人是在看什么投资企划案之类的，没想到平板里正放着电视剧，剧集的进度条已经到了中段，应该是顾胥之前看了一半后续播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顾胥会看什么类型的电视剧。
直到他多瞥了几眼后。
“你怎么在看这部电视剧！？”
里面那个一身沙滩服，脚踩拖鞋，头顶大半瓶发蜡的男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陆晏不是一入圈就有男一演的，他出道的第一部 作品是男二，起点还算可以，但那只是星娱最初给他抛下的甜头，后面几部番位就变低了不少。等他坐上主演位置已经是两年多后的事情了。
顾胥正在看的，是他出演的首部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里，他饰演一个挥金如土、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大土豪。
——什么男二，就是为了衬托完美男主的炮灰。
所以他在剧中的造型，要多土有多土，要多搓有多搓，要多浮夸有多浮夸。
顾胥嘴边的弧度弯起：“朋友介绍的。”
所以到底哪个朋友这么过分，推荐一部五年前收视扑街的电视剧给你看啊？？
见陆晏不做声，顾胥突然抬眼，带着笑意看着他：“这人还挺像你的。”
陆晏：……
既然你认不出来，那我也就不迎着上去找笑话了：）
顾胥的目光又回到平板上，两人坐得近，陆晏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浓厚又不呛鼻。
原本阴霾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一些。
陆晏准备玩消消乐打发一下时间，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几条信息。
林安：我到了，要不要帮你改成明天的机票？
陆晏发了个定位过去。
林安：？？？
林安：你在机场？？我没订到机票啊！！
陆晏：顾胥帮我定到了。
林安：不会吧，怎么订到的？明明位子都满了啊。
林安：算了，订到就好，对了，你怎么突然急着回来？
陆晏：有事要处理。
林安：行吧，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啊。
两人关系铁，但家庭方面的事情，陆晏没怎么向林安细说过，就模糊的提过他是个单亲家庭，林安知道他不愿多说，也没怎么问过。
陆晏正准备关上对话框，对面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林安：你说，顾胥为啥对你这么好？
林安：他是不是喜欢你啊？跟你表白了？
陆晏一怔，下意识的就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顾胥好像……的确对他挺好的。
送他回家。
给他煮粥。
出差在外还给他做饭，送汤，探班。
刚刚也是，没有问他突然回去的原因，却马上帮他订好了机票。
喜欢？
感受到了目光，顾胥倏然抬头，轻声道：“怎么了？”
陆晏摇头：“没事。”
顾胥看了下时间，站起身：“走吧，登机了。”
他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回过头，陆晏还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
对上眼神，陆晏马上回过神来，压低帽子匆匆跟上：“来了。”
他跟在顾胥身后，手上敲着屏幕上的键盘。
陆晏：你瞎猜个屁。
林安：哎，咱有点素质好不好！
林安：再说我说的也没错，他本来就对你很好啊。
陆晏懒得再回，直接关掉了手机。
飞机航程只有两个多小时，因为是深夜航班，机舱内的灯光被调得昏暗，让人充满倦意。
陆晏拍了一天戏，原本在回片场的路上就困得不行了，后来被陆淼那通电话气精神了，现下终于在回程的路上，困意又席卷而来。
他戴上眼罩，准备小憩一会。
顾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音量放得很低：“拿一条毛毯来。”
没过多久，一条毛毯盖在了陆晏身上，动作很轻，还小心翼翼的拉好了边角。
下了飞机，有安排好的车把他们送回了公寓。
跟顾胥道别，回到家，陆晏打开手机，林安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林安：你登机了？
林安：到了给我说一声。
两条信息的上方，是那条“他本来就对你很好啊”。
陆晏动动手指，回了句“到了”，就倒在了大床上。
所有的困意似乎又被林安这条信息赶走。
他啧了声，扯下一次性口罩，正准备丢掉，垃圾桶里鲜艳的大红色请柬终于把他拉回神。
他捡起请柬，嫌恶的扫了一眼，然后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许久才翻到想找的名字。
对面接起的时候语气非常意外：“晏哥？”
顾胥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语气不虞，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找死？”
“兄弟，别睡了，我这有事儿要跟你说！”顾胥的起床气很重，陈一鸣可以说是考虑了大半天才拨的这个电话。
“你公司倒了？”
“嗨，这点小事我敢拿来打扰你睡觉？”陈一鸣打趣完才正色道，“是陆晏的事。”
顾胥眯开眼：“说。”
“我安排在狗仔里面的内线来了消息，狗仔那边收到猛料，关于陆晏的，”陈一鸣顿了一下，语出惊人。
“说陆晏今天要去抢婚！”
“抢谁？”
“刘明依，一个女明星。”
顾胥起身，把手机开成免提，走进洗漱间：“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啊，刘明依今晚结婚，陆晏要找人去砸场子，我靠，这小子，真带劲儿！爷们！”陈一鸣啧啧道，“但是他一个公众人物，要真去砸场子，被拍下来，那形象就完了——男小三，破坏人家婚姻。”
“哎，别说哥们没提醒你，陆晏现在签你手下，这婚礼要真被他给砸了，一爆出来，他的星路基本就嗝屁了。”
顾胥沉默半晌，突然问：“新郎叫周明？”
“我咋知道？”
“查。”
“不是，你管人新郎叫啥呢，今晚过后，你就叫他小绿帽得了。”
“叫你查你就查。”
“……得，当我还昨天欠你那顿饭啊，对了，如果这事儿被爆，你想跟陆晏解约的话记得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把他挖过来。”
对面干脆的挂了电话。
第十七章
陆晏联系了高中时候的朋友。
说是朋友，不过是他高中那段放浪时间认识的不爱学习狐朋狗友之一，之所以联系他，是因为那个人高中后就辍了学，一心混社会去了，虽然没混出什么大名堂，但砸个场揍个人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上学那会的同学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也都没有联系过，同学会的邀请根本到不了他这儿，这个人的联系方式，也是后来在某酒吧被认出来，对方强硬递给他的。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下午就是周明的婚礼，对方说时间太紧，让他出去见一面，商量一下报酬方面的事情。
他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正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想了一下，又回身，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小刀放在包里。
对方不是什么善茬，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按电梯的时候，发现电梯停在二十八层。
这栋公寓只有二十九层，也就是顾胥家的二楼。
陆晏还没反应过来，电梯的数字就开始缓缓递减。
门滑开，顾胥站在里面，他今天没穿西装，一条黑色的休闲服，脚下踩着一双运动鞋，打扮轻松简约，平日给人的距离感都下去几分。
顾胥也打量着他，以往陆晏乔装顶多也就戴个口罩帽子，今天却穿得格外多，这大夏天的，他还裹了一身长袖，把自己牢牢的包在衣服里。
“进来，”顾胥淡淡道，“去吃饭。”
陆晏眨了眨眼，顾胥见到他就想带他去吃饭是什么毛病？
“我今天……”
没空二字还未开口，手机就响了，是那个混混。陆晏摇了摇手机，示意让对方先下去，然后走到了楼梯口才接起电话。
“晏哥啊，我、我这儿出了点事，你说的那事我没办法帮忙了。”
“什么？”陆晏蹙眉，“不是说好……”
“总之事办不成了！就这样啊，我这有事，你以后也别给我打电话了啊！”对方说完，匆匆挂掉电话。
陆晏心生疑惑，之前他们在酒吧遇见的时候，对方的态度非常殷勤，昨晚联系时也是受宠若惊的口吻，怎么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而且刚刚他的语气，好像在害怕什么。
“打完了？”顾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对方双手插兜道，“去吃饭。”
陆晏拒绝道：“不吃了，我还有点事。”
顾胥突然嗤笑了声：“怎么，叫的人不干了，准备自己去？”
陆晏沉默半晌，“你怎么会知道。”
顾胥没回答，转身就走。
一路走到停车场，陆晏脑中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坐上车后道：“是你让他不接我这桩生意的。”
顾胥挑眉：“砸场子的生意？”
陆晏不回答他，反问：“为什么？”
“你是我公司的艺人，”顾胥道，“你找人砸场子的消息已经被卖到媒体那，如果我不拦下，你去的地方会有不少于十个机位等着你。”
陆晏哑然。
他昨天本就因为周明去找陆淼的事气得不行，后面还被林安那几句话扰乱了心情，只顾着找人去砸场子，却忘了还能有这一出。
是啊，砸场子只能赚个小几万，哪比得起媒体给的消息费。
但是听着顾胥官方化的回答，他却莫名的有些恼火，凉凉道：“是我想得不周到，给公司添麻烦了。”
说完，就想开门下车。
顾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去哪里？”
“有事，就不陪你去吃饭了。”叫的人没了，他可以自己去。
顾胥了然道：“还打算亲自上场？”
陆晏转过头：“是啊，能砸一桌是一桌，放心，我会把自己遮得妈都不认识再去的。”
昨天他要回B市，顾胥一句不问帮他订好票时，他是感激的，心里甚至有一点小悸动——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悸动什么。
但今天他要砸场子，顾胥一句不问的拦下时，他却反而有些低落，和没来由的烦躁。
“你有没有想过被认出来的后果？”
“大不了不当演员了，公司的赔偿金我会如数交上的。”
陆晏话语中不太客气，顾胥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嘴角甚至有上翘的趋势。
他松开了陆晏的胳膊。
陆晏没了牵制，打开车门，脚刚伸出去——
顾胥却一下踩了油门，踩得狠，陆晏呼了一脸风，吓了一跳，反射条件把脚收回，砰得一下关上了门。
他喘着粗气，气道：“你干什么！我还没下车！！”
他之前居然觉得顾胥的开车习惯好？？
顾胥带着笑意，重复着：“吃饭。”
“我说了，我有事。”
“我不会让你去的，我安排了人，你只要出现在那个酒店前，就会被人架走。”说完，他轻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陆晏被气乐了：“我一个大男人站在大街上，还怕被架走？我们这是法治社会了，老板。”
“我说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
陆晏突然就没脾气了，因为他觉得，顾胥说的话九成是真的。
他索性把头往头垫上一靠，不再开口。
他们这次去的餐厅和昨天截然不同，一家港式餐厅，店面不大，临近午饭时间，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客人，头顶还有好几台大电视。
顾胥怕陆晏被认出来，挑了一个偏僻的位置。
他像是常来，老板娘过来点单的时候，见到他就笑：“小胥好久没来了。”
顾胥也笑：“前段时间出差。”
“这样，今个儿还带朋友来啦？”老板娘惊讶的看着全副武装的陆晏，“你朋友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去把空调调高点？”
陆晏还在想周明那档破事，没仔细听，顾胥道：“不用，他过敏。”
“哦哦，吃啥？还是老样子？”
“嗯，两份。”
两份烧腊套餐很快就上来了，陆晏回过神来，看到盘子里满满当当的肉，又看了看墙上的菜价，忍不住道：“老板娘，你们这分量，怕是赚不了多少钱吧。”
“唉哟！嘘，小点声，我给你们加了量的。”
“这样，谢谢啊。”
“谢什么，”老板娘笑了，“小胥非要给钱，不然我钱都不收你们的，你说，哪有徒弟吃饭还要向师傅付钱的？”
陆晏抓到重点：“徒弟？”
“是啊，哎，你没吃过小胥做的饭吧？”老板娘得意洋洋的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厨师，骄傲道：“小胥做饭特别好吃，跟我老公学的。”
老板娘走后，陆晏把口罩往下挪，大口大口的吃起饭。
场子砸不成了，一肚子烦闷只能发泄在吃上。
很好吃，确实跟顾胥的手艺有点像。
他悄悄的打开手机的定位功能，给自己在的位置截了个图，来的时候他在想事情，没仔细看路。
他们坐的位置很偏，但抬头刚好能看到头顶的大电视。
电视上正放着一档综艺节目，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以毒舌著称，就是因为不管多红的明星或者多敏感的事情，主持人都敢明目张胆的开炮，所以收视率一直居高不下。
主持人声音尖锐，讲话还带着尾调，放在古代绝对是一流的说书人：“哎哟嘿，我一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哈，看到姐这姐怎么收拾你！”
顾胥一哂，饶有兴致的看着陆晏。
可能是站在闪光灯前习惯了，陆晏平时嘴边都挂着一抹笑，待人似乎也都是和和气气，又平淡疏离的态度。
刚才他在车上尖牙利嘴的模样，顾胥还是第一次见到。
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小狗。
感受到目光，陆晏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什么？”
顾胥学着电视里的话：“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