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在一旁看的眼眶都红了,他是看着卞昱清长大的,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这个样子过。他也怕祁明心摔了,连忙在旁边用手虚虚的拦着人。
将他轻轻的抱到了旁边的小溪旁后,卞昱清先慢慢的坐下,让祁明心的头枕在了他的腿上,又用水把自己的衣服打湿,给祁明心把脸擦了擦……做完这些,他仔细查看了看这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全身,且多是被剑气所伤……
他眼里满是心疼,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撇下他先走。
把手放在袖口,他作势就要扯下袖子的一角,旁边陈伯见状马上上去拦住他的手,冲他喊道:“主人,万万不可啊,这衣服是您本体所化,扯下它无疑于是让您骨肉分离啊!”
他微微顿了一下,看着祁明心血肉模糊的手,哂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还会长出来的,我没办法看着他伤的这么重,而什么都不做。”说完他就甩开陈伯的手,直接用力撕下了一片衣角,做完这个动作,他猛的吐出一口血,手撑在了地上,另一只手还护着祁明心,陈伯也是伸着手拦在一旁,脸上也是说不出的痛心。
卞昱清喘了着气,抹了抹嘴角的血,压下胸口不住涌起的血气,这才重新将他放在腿上。
这荷花花瓣是他的精气所在,能让伤口尽快恢复。
他将扯下的衣袖分成长条,仔细的缠在了祁明心的两只手上,剩下的一点他就让它们化成花瓣,直接放进了祁明心的嘴里。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往小溪旁的一颗大石头上靠了过去。
陈伯看他嘴巴动了动,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只听到卞昱清气若游丝的说道:“小心看着他,他醒了……叫我……”说完竟是直接晕了过去。陈伯用力的点了点头,将他平放在地上,用手擦了擦了眼角。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小溪两旁都是高高的灌木丛,这里也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又抬头看了看祁明心掉下了的地方,想来是这边连着的几棵枝叶繁茂的树姑且挡了他几下,这才大难不死。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一旁的两人叹了口气,又起身脱下外衣,轻轻的盖到了他们身上。
过去两百年,无数人都对他说,卞昱清死了。但是他一直都不信:主人吃了这么多苦,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
祁明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地方黑乎乎的,旁边隐约可以听到“哗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水声。他想扭头看一看四周,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好像是立在这里一样。奇怪,腿下面还凉凉的。
不一会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哒哒”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往后看,没一会这小孩就跑的不见人了。天太黑,他也没看清楚这小孩的模样,可谁知后面紧跟着追出来个步伐潦倒的汉子,他隐约能闻见这人身上的酒味。这人跑了一会就靠在了墙边,嘴里还在嚷嚷:“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跑,个赔钱货,家里都没钱了,老家伙还把你给捡回来。”说完还打了个嗝。
他闻到了酒气,这会祁明心才意识到,这人离他少说百步的距离,他居然能闻的到酒味,他什么时候改属狗了?
这个时候有阵风吹来,他发现他不由自主的动了,怎么感觉是被风吹动的,他往身后看去,差点就惊掉了下巴:这后面全是粉色的荷花啊。风这时候还在吹,他自己也跟着晃个不停,感觉都要吐了的时候,他猛的看到了自己“脚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哪里有什么脚,这明明就是荷花茎啊。
他顿时在心里咆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就成了一朵荷花?
“哎呦,这两人怎么又来了,每天这个时候都得来一出,他们不腻我都腻了。看来今天又睡不成觉了,这样下去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呀!”突然传来一道稚气的声音,祈明心甚至还听到他打了一个呵欠,这声音像是贴着他的耳朵传出的一样。
这边居然还有第三个人?他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个人的事实。没多久他才意识到:不对,他怎么听这小孩说的是“开花”?
他纠结的是:开花的是这个小孩,还是他?因为就现在看来,他就是这株荷花。
突然祁明心福至心灵,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这是别人的梦境?想到这,他突然就镇定下来。姑且当个旁观者看看,指不定还能为他的新话本增加点新素材。
这会不远处骂骂咧咧的汉子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传来的却是打呼的声音,这邋遢汉子只怕是喝醉了酒,追着孩子耍酒疯呢。
“嘁……”他看着这人,有些不屑。不知道为什么,祁明心对这种酒品不好还爱经常喝的乱醉的人,有种天然的抵触心理。
没多久却是一个小孩跑到了他面前蹲着了,祁明心顿时惊了一下:这小孩怎么和他长得这么像!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小孩好生奇怪,怎的每天都跑到这来,他来就算了,怎么把这醉鬼也带来。”这稚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听上去也是有些嫌弃。
却见他面前的小孩对着他说道:“今天这酒鬼好歹睡着了,我终于可以来看看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荷花。”说完还伸出手,像是要摸一样。
“哈哈哈……好痒,好痒,不行了,放开我。”却没想到这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咯咯”的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孩居然就是荷花本尊,可是糟心的是,祁明心似乎也觉得痒,这梦怎么能这么逼真?
这和他模样相似的小孩似乎听不到小荷花的声音,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能把你摘了拿去换钱吗,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值钱吧,这醉鬼把家里的钱全都拿去赌博输光了,害的爷爷已经好久都没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了。”
这小孩也是说不出的耿直,立马手就朝下伸了过去,马上祁明心就听到小荷花的痛呼:“疼,疼……放开我……”祁明心也是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好像有只手扼住了他的心脏,疼的他无法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啦~
☆、第十三章 不药而愈
祁明心猛的睁开了眼睛,第一感觉就是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又痒又疼,习惯性的想伸手抓,但是感觉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抬手看了看,发现手被一些黑色的布条缠的跟馒头似得,但是一点都不觉疼了。
他觉得奇怪的很,莫非他的伤口竟是全好了么?正要坐起来时,旁边一位老伯看到他的动静,马上给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他顿了一下,一扭头才看到自己这是枕在卞昱清的腿上,差点就弹起来了!
他看了看祁明心,慢慢的用手肘撑着地,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眼前这人苍白着一张脸,看样子像是在睡,但是眉头死死的皱着,手指还时不时的会动一动,突然卞昱清的嘴巴像是动了动,他马上就把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这人说了一句:“放开,疼……”这眉头却是皱的更厉害了。
祁明心醒了,却是把刚才的梦不知道忘到那个旮旯里去了,硬是没有把这人的表现和刚才那个梦联系到一起,还围着卞昱清转了转,也没在这人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不知道这袖子怎么就少了一只。
他又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老者,发现这老者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两只眼睛担忧的看着卞昱清,想来两人应该认识。
他轻轻的向老者走了过去,老者这才把目光挪向他,对他说道:“让主人好好休息吧,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等他醒了再问他。”祁明心这还一句话都没说,话全被堵死了,他憋屈的坐到了卞昱清旁边的石头旁,看了看自己身上其他部位的伤,发现竟然真的都好的差不多了,诧异又惊喜:“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神药,竟然可以让伤口愈合的这般快。”他看向老者道:“是你们给我吃的药吗?”
老者犹豫的点了点头,还没说话,这边卞昱清却醒了,他眉毛依旧皱着,撑着手就要起来,祁明心马上把他扶的坐了起来,却听他语气不善的说道:“陈伯,不是让你叫我的吗?”他嗓子有些哑,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陈伯低着头道:“我看明公子已经无碍,就寻思着让主人多休息片刻。”
祁明心一头雾水,这老伯口中的“明公子”难不成是自己?可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位陈伯啊!
“咳咳……”卞昱清这边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想法,他马上上去拍了拍这人的背,看着卞昱清摆摆手后才停下来。
祈明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这人救了自己,他马上对卞昱清说道:“又欠你一次人情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的上。我这竟然没死也是命大的很。我猜估计阎王不肯收我。”他看了看手掌又道,“多谢你的药啊,可比琴歌的半吊子手艺好的多,你还有药吗?赶紧吃一点,我看你情况也不太好。”
卞昱清却没有说话,只是沉声问道:“你是被谁打下山崖的?”这会祁明心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脑中闪过一些念头,但这感觉却是像流星,一晃就没了。
他又想了想黑衣人的体貌特征,摇了摇头:“他们都蒙着面,我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看得出来身形又些高瘦。”他仔细想了想打斗的场景,突然想起那个削掉他一缕头发的飞镖,“对了,这人用的飞镖是叶子形状的,还有一把长剑。”
卞昱清听到后没有说话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祁明心这边思来想去,竟是毫无头绪,他自顾自的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追杀我,我虽然是经常出谷讲话本只讲一半就跑了,但是绝不至于因此事就对我下死手,难道……说还是因为那荷花的谣言?”他像是豁然开朗似的,说道最后似是觉得有些道理,还点了点头。
卞昱清听到他说荷花,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问道:“那你是想先回流蝶谷,还是接着去万法门找线索呢?”
祁明心思索了片刻,像是有些愁绪,皱着眉说道:“接着查线索吧,流蝶谷虽然只剩琴歌和师傅俩人了,但是进还是不好进的。我总觉得这些事情都搅在一起,不是巧合,但是我又抓不住那最重要的一根线索。”
卞昱清马上就起身了,说了句:“事不宜迟,那走吧。”眼看着陈伯伸着手想要阻拦的样子,他给了陈伯一个眼神,陈伯只能慢慢的垂下手。
突然陈伯福至心灵,转了个头看向旁边的祁明心,眼睛都是期盼,这个时候祁明心倒是开窍,从善如流的说了一句:“陈伯也是为你好,你就姑且休息片刻,不碍事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卞昱清只得又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了句:“天就要黑了,我们晚上赶路怕是要辛苦些了,这里离万法门还有些距离。”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休息了。
祁明心没说话,看着他这样虚弱,隐约猜到是因为是自己的原因,但是却有点当局者迷,刚才让他吃药他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正面回答问题,最值得深思的是这老者对他的态度太自然了:看样子他和卞昱清是主仆,但却隐隐也有奉他为主的意思。
这时他才突然想到那个梦了,联想到最初见他时的荷花花瓣,在流蝶谷时耳垂隐约出现的粉色,不对,梦里的荷花却是诡异的黑色。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卞昱清起了身,也不知道他何时换的衣服,依然是一身黑,不过袖子却是有的,于是三人就上路了。
眼看着这悬崖是上不去了,卞昱清有伤在身,而他自己之前没受伤时都上不去,更别说现在了。于是三人只能往前顺着溪流往上游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陈伯在前面带路。
有一个问题困扰着祈明心,他一直没好意思讲,就是:他好饿啊。但是看陈伯和卞昱清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他忍着没讲。
“咕咕……”他的肚子倒是先忍不住了,尴尬了笑了笑,他摸了摸肚子,脸也红了,他在心里暗暗的捂着脸,鄙视自己:祈明心啊,你的出息呢?
这边陈伯最先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头,恍然道:“是老奴考虑不周,明公子该是好久未进食了。老奴这就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果子之类的。”说完也没管这两人的反应就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找了个空地坐着后,祈明心这才把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陈伯口中的‘明公子’是指我吗?”
他问完后,却发现卞昱清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让他有些看不懂,看起来有些疑惑,又带了些怔忡,最后上去像是有些失落。
难得能见到他表情这么复杂的模样,倒是让祈明心多看了几眼。
卞昱清反应过来就“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就把话题移开来。
“你师傅现在的情况,该是快好了……”
祈明心被他的一番话所提醒了:是啊,还有师傅呢,师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感觉头发都要愁白了,也没说话,坐在地上把周围的草都扯秃了。
没多会陈伯就回来了,兜里还揣着一堆野果,他把野果放到小溪边给洗干净了,就放在了祈明心面前。
“明公子,你吃吧,我看旁边几个果子都被这边的鸟吃过,该是没有什么毒的,你就放心吃吧。”
祈明心连忙道了声谢,挑了几个个大的给卞昱清,朝他说道:“你吃点吧,剩下我们没吃完的都给带着好了。”
三人吃了点果子,勉强果腹,便又上路了。一路上也算是是风平浪静。
……
终于是走出了这片草丛,祈明心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在悬崖底下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很压抑,这会乍一看到熟悉的村庄还是很激动的,他左右看了看,这边应该是平山县邻近的一个小村庄,早前他溜下山时似乎还来过。
这边他刚想说话的时候却被卞昱清从后面捂住了嘴巴,他瞬间就不动了,只觉得他手心有些痒,卞昱清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有人。能让他做出这样动作的,肯定就不是寻常马车了,他于是心中了然,便捏了捏卞昱清的手,示意他知道了。谁知这人却像是被蛰了似的,马上就抽出了手。
其实吧,他本来是什么都没想的,这下却不得不想了,他的手好像有些软,还是有些凉。碍于这前面的动静,祈明心不得不把自己装成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察觉他在身后的一番动静一样。
两人都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步,躲在旁边的草丛旁,陈伯也隐到了另一边。
只见不远处是一驾马车,看外头车夫的模样也只是寻常打扮,祈明心满心疑惑,又不好轻举妄动,只好猫着腰,仔细的观察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卞昱清却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
☆、第十四章 突生变故
正当两人聚精会神的盯着那驾马车的时候,一阵妖风刮过,马车的车帘被风刮开了一角。前面的祈明心眼睛都被吹的眯着了,可是卞昱清却清楚的看到了里面的情况,怪不得他隔了那么远都能闻见血腥味,这里面躺着的那人全身就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身上布满暗红色的血迹,脸上也满是青肿,大大小小的伤口透过残破的衣服,全部露了出来,简直称得上是姹紫嫣红了,只是就这样了,这身上还是绑着绳索。眼睛是闭着的,他能看到那人的腹部在微微起伏,还剩一口气。
这人身旁侧卧着一个女子,半眯着眼,神色慵懒,看容貌那是顶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却给自己涂了个“乌膏唇”,看上去有些惊悚,只看那指甲也是黑色的,配上黑色的衣服,整体效果大概就是晚上出去能扮鬼这种意思。
她手上还拿着一把短匕首在把玩,想来这人身上的痕迹都是她弄得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因为何事才会伤人至此。正当卞昱清这么想着的时候,祁明心却是动了,弯下腰,扯开了他的手,捂住鼻子作势就要吐。
眼看这动静就大了,卞昱清先下手为强,三枚荷花镖冲着马车直甩了过去,这边就招呼陈伯要带着祁明心走。
在这个当口,他们当得起老弱病残四个字了,打也没有几分胜算,能跑掉是最好。
这边往回跑了没两步,只听一道“咯咯”的笑声传来,一个娇滴滴女声软绵绵的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不识好歹的,这光天化日的可是要打劫?哎呀,这可不巧了,奴家这里没有钱财了,只是这人……不知道公子瞧不瞧得上?”这黑美人撩开车帘,风情万种的掀了一下眼皮,婀娜多姿的下了马车,步态轻盈,当得起蜂腰桃面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