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好像喜……”
“砰——啪——”
颤抖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尾音在烟花里消散。
明楼停留的手终于落在少年的腰间，却由拥抱改成了轻拍。
明楼恍若未闻，面色平静的轻轻拍了拍靠在肩头的少年：“阿诚，放烟花了。”
他说的不平不淡，不悲不喜，阿诚猛的抬起头，眼角通红，晶亮的双眼清楚的映出明楼身后绽放的烟花。
“哥哥！我喜欢……”
“阿诚！”
被打断的少年紧咬下唇，却也止不住颤抖。眼中的晶亮已经让倒映的烟花模糊。
明楼深吸口气，轻轻吐出。他温声道：“阿诚，看烟花吧。”
说完，转过身去。在少年的眼里，只留下他的背影。
一瓶接着一瓶，少年盘腿坐在沙滩上面色沉静的灌酒。明楼没去阻止，他无法阻止。
当阿诚实在喝不动了，昏昏沉沉，手中的半瓶酒落地。明楼上前扶他，想带他离开。可刚抱着他站起来，阿诚就皱着眉，努力睁着眼，说：“我不想走。”
明楼低头温声哄他，可阿诚仍旧皱着眉，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明楼的双眼，告诉他：“我不想走。”
他无比认真的说：“走了，我的梦就做完了。今夜还没有结束，让我做完最后一场梦吧。”
最终，明楼带着阿诚找到了一块远离人群的海岸。阿诚带着酒气沉沉的睡去了，他不愿今夜太快离去，却也不敢面对，今夜他注定无法抓住了。
可不想结束今夜的人还有很多。人们不知从哪找到一块干枯的树根点燃，围着篝火继续唱歌跳舞，把酒言欢。
连大海也不愿结束今夜，尽管深夜也一刻不停的赶着海浪上岸。
两个嬉笑着的姑娘沿着海岸走过，海风微凉，吹过她们甜美欢畅的笑颜，青春浪漫美好，她们拥有全世界。
突然，右边的那个停下脚步，带着略微的疑惑看向海岸边。左边的走了两步发现伙伴停下了脚步，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
借着远处沿海公路极其微弱的路灯光亮，她看见那里似乎有两个人。一个单薄欣长的身影睡在柔软的沙滩上，头枕靠在另一个的腿上。
距离太远，光线太弱，她看不清两人的脸，却看见清醒的那个正从原本俯下身的动作，慢慢直起了身。
不知他先前做了什么，可姑娘却看的悄悄红了脸。也许是姑娘们的视线太过火热，清醒的男人似乎察觉了什么，转头向她们看去，隐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亮光，眉目俊郎。
男人看着她们，抬起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夜风凉爽，姑娘们小脸通红，嬉笑着互相打闹，离开了短暂停留的地方，向篝火边跑去了。
留下远离人群的两人，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静静地被海风散在了远去的浪花里。

☆、第二十七章
27
晚餐过后，凌远和阿诚用猜拳决定了谁来洗碗。
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凌远天天想着法儿让阿诚不要时时刻刻窝在房间里看书。
这孩子最近是不是因为要考试所以太紧张了？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逗都提不起劲啊。凌远靠着厨房门框，看着一言不发，麻利的洗着碗的阿诚，摸摸下巴想。
可阿诚从小到大什么考试也没见他紧张过啊。说起来，自己的工作越来越忙，阿诚的学习却从来不需要他来操心，就连小学六年级的手工课考缝纫都考了个全班第一。每次家长会的时候被老师邀请上台谈一谈“育儿经”都没什么可讲的，唯一能说的就是如何做出营养美味的佳肴让孩子在繁重的学习压力下能够吃的眉开眼笑。
想到这里，凌远不禁骄傲的撩了撩头发。其实吃的眉开眼笑是一方面，还能吃的水灵俊俏才是关键。不过我家阿诚从小就是个小帅哥，还亏的自己争气长得好看，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瞅的任谁心肠再硬都得化了。
啧……扯远了。
看着洗完了碗切了盘水果招呼凌远去客厅吃的阿诚，凌远开口道：“阿诚啊，后天我放假，带你出去写生好不好？这两天花花草草都长得不错了。”
阿诚嚼着块苹果，闷闷的点点头说：“好。”
唔……不对啊，这个反应不对啊。难道真的是因为高考？凌远慢悠悠晃悠到阿诚身边坐下。
“哎对了，你这个暑假要不要出去玩一趟？”凌远提议道。
阿诚眨眨眼问：“出去玩？”
凌远一看阿诚似乎有点兴趣的样子，连忙坐直了身继续说道：“就是出去旅游一趟如何？正好你这个暑假也没什么事，叔叔也很久没带你出去旅游了……对了，你再叫上明台，你们两个人一块也有的玩。到时候时间、地点随你们选，只要别是让我联系不上你们的地方就行了。”
“叔叔不去吗？”
凌远摆摆手说：“我的时间不灵活，你们到时候要是自由行的话，临时想在周边再玩上一圈，碰上我得赶回来上班岂不是扫兴了。”
阿诚皱皱鼻子，有些迟疑。毕竟把叔叔一个人丢在家里上班，自己跑出去玩儿似乎有些不仗义啊。
凌远看出阿诚的顾虑，伸手拍拍他，说：“千万别担心我，你韦叔叔三天两头叫我出去聚会我可都因为你要考试没好意思丢下你去啊，你出去玩了我正好也能放松一下。”
“唔……这是正经，说起来我倒真的应该出去玩玩，给您留点空间了，不然也不至于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一个。”阿诚偷笑。
“嘿你小子，打趣起叔叔来了啊。”凌远笑着作势要抽他，阿诚赶紧一闪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去了，凌远隔空点点他，继续说道：“不过，你可别以为我不去，你就可以和明台两个人无法无天的玩儿了啊。那个谁……明楼，明大教授，正好也有暑假的吧。到时候我一定会让明楼跟着你俩去的，毕竟一来你俩还是半大孩子，叔叔我不放心啊，明楼正好护着你们周全，顺便给你们当司机；二来你俩不是声称从小就受他管束嘛，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让他做做苦力……”
话音未落，凌远眼见着阿诚从刚才的笑意盈盈瞬间蔫了下来，囫囵两口咽下了口中的苹果，找了个借口回房看书了。
凌远惊奇，回想着莫非是自己话中出了什么错？
可是思来想去并无什么特别的，只是刚刚提到要让明楼陪同出游的时候，阿诚突然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似的。
难道是和哥哥闹别扭了？明楼都这么大人了干嘛还跟我家阿诚过不去？幼稚！
看着阿诚紧闭的房门，凌远摸摸下巴，觉得这孩子这几天的反常似乎找到了病根。
唔，微妙啊……
高考三天，凌远请了年假专程接送。原本明镜也想来给阿诚加油打气，却被凌远谢绝了，理由是怕来太多人给阿诚带来压力，心里想的却是“太多人”约等于明楼。
距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很久，但已经有一个女生提前交卷了。门口的媒体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做了采访，这姑娘似乎是全市第一个结束考试的学生。
凌远坐在车里微微向前倾张望着，突然，身边的车门被拉开，凌远快速转头去看，看到了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阿诚。
“恭喜毕业。”凌远笑眯眯的给阿诚递上一张纸擦擦汗。
“才考完试而已，毕业证书还没拿到。”阿诚虽是这样说着，但是高考结束的激动和轻松还是让他心情亢奋。
凌远边发动汽车，边问他：“你怎么出来的？没被拦着？”
阿诚掏出手机，开机：“我等那个姑娘走出去了才出来的。”他顿了顿，说：“而且我跑得快，扛着摄像机还想追上我，根本没门儿。”
凌远失笑，问他：“那接下来去哪啊？苦了这么久了，叔叔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我要吃冰淇淋！吃完了就去吃火锅，特辣！吃了几个月清淡食物了，我现在就想尽情的拉个肚子。”阿诚头也不抬的说。
凌远笑呵呵的也不说他，只是盘算着这里离哪个商区最近。
“咣当——”
副驾驶传来物品掉落的声音，凌远随口问了句：“什么呀？”
话音落地，却久久没有回应。凌远奇怪，飞快的往阿诚那儿看了一眼。
只一眼，凌远便皱眉，赶紧把车靠边停在了路边。
阿诚失魂落魄的坐在他身旁，双眼呆滞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凌远解开安全带身子向前凑，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手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凌远看着眼圈慢慢泛红的阿诚，急切的问。
阿诚怔愣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找回呼吸：“叔叔，暑假也许不能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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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家，阿诚便躲进了房间里。凌远虽不知为何阿诚的反应会如此的大，但是他知道，现在阿诚只想要一个人呆着，等他想和他谈谈的时候，他们应该会有一段长长的谈话。
阿诚回到房间，关上门，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坐是躺。
“阿诚哥！大哥去法国了！！！我的天哪，他走了两天了！我才知道！！！你考完试给我打电话啊！我们想想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找他代购啊！”
没有征兆，没有告别，只有一条来自明台满是惊叹号的短信。
音乐节之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没再见过面。
明台也并没有告诉过他任何关于明楼的事情，只说“大哥最近都没回过家，一直都住在他自己那儿，我觉得他和大姐吵架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门关着，窗户也关着，何止房间，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像浸在水中一样，所有外面的世界的声音都听不清。
阿诚站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腿毫无知觉。他慢慢回过神来，向书桌走去，伸手拉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
抽屉很难拉开，因为太重。这里放着十几本画着不同内容的速写本。阿诚拿出一本藏在最里面的，黑色的本子，翻开。
速写本很厚，却已经画到只剩最后几页了。阿诚从最后开始，一张一张的向前翻去。或行，或止，或沉静，或欣喜，或全身，或特写……一张张翻去，主角全是一人。
“啪嗒——”一声，画在纸上的钢笔线条慢慢洇开，阿诚冷冷嗤笑。这无良商家，明明说好了卖的是绝对防水的墨水，难道眼泪竟不算水吗？
再美的电影也总要散场，再好的故事也总会完结。尽管画了满满一本，翻得再慢，也总有尽头。
最后，修长的手指静止在一张画的满满当当的特写上。眼睛、大腿、脚踝、眉毛、臀部、肩膀、上臂……
线条急促，充满激情，但最显眼的却是两滴干涸的血迹。
阿诚怔怔的看着，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他蹲下身，默默地流泪，到无声的大哭着，喉咙因为压抑着哭声而疼痛难忍，却没能痛过碎裂的心。
为什么要离开，我会继续做个乖乖的弟弟，你怕什么，我又没要纠缠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阿诚在房里没有一点声音，凌远实在太担心了，忍不住走到阿诚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毫无回应，凌远耐心的又敲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任何应答。
凌远皱眉，打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毯上睡着了的少年。
凌远快步走过去，阿诚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满脸泪痕。凌远伸手，想叫醒他，却猛的被他手中的速写本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凌远冷不丁的一看，反应了两秒才确认这不是新鲜的血迹。暗暗舒了口气，凌远想继续叫醒睡梦中的少年，可视线却无法从摊开的速写本上移开。
除了满纸画着的熟悉无比的眉眼，凌远抿紧薄唇，更让他震惊的，是一句没有写完的诗句——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
一块洇开的墨水停留在最后的“明”字边，和血迹一起让这张速写看上去变得脏乱。
凌远站起身，并没有继续叫醒阿诚，只是从他床上拿起薄被，轻柔的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悄悄关上门，转身离去。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阿诚啊，这次，叔叔该如何帮你……
☆、第二十八章
28
“哟凌聪明，今儿下班这么早啊。”韦天舒笑眯眯的说。
凌远停下脚步，回答：“是啊，今天孩子回家吃饭。”
“诚仔回来了？哦也对，五一长假嘛。”韦天舒摸摸下巴道：“哎，没事儿喊他去我妈那儿走走，老太太怪想他的，前几天还跟我念叨呢。”
“行，知道了，我一会儿跟他说。”凌远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留下了刚刚在两人身边听到了全过程的小护士沮丧的垂下头：孩子？唉……凌院长果然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呀？
手机铃声响起，凌远接通电话：“喂？阿诚啊，到哪了？……才上车啊，行，没事儿，高铁快得很。……我刚下班，马上去车站接你啊，咱俩时间应该差不多的。”
电话收线，凌远瞄了眼时间，阿诚的车大概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到，自己离车站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凌远脚下用力，加快速度准备先去附近的菜场买个菜。
凌远边听着收音机，边想着晚上给阿诚做些什么好吃的。这孩子四年前填了志愿跑到南京上学去了，平时懒得跑来跑去的回来的也少，凌远虽然总是说“你不回来也好，我乐得轻松，天天歌舞升平去。”但回了家看见空荡荡的房子，竟然生出一种孤寡老人的感觉。
不过凌远觉得要是天天打电话给阿诚让他多回来陪陪他也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只能时不时的示意明镜或是金老师打电话给阿诚让他回来。
因为抄近道，走了一小条路，两边是老式小区，没有停车位，所以路两旁基本停满了车。幸好路上没有什么非机动车，车开起来也顺，不知不觉的就上了速度。
快到路口了，凌远正要减速，突然，右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前飞快的蹿出一个人影，凌远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踩刹车，又飞扑过来一个人，将前人往前一推。
凌远急踩刹车，还是没来得及刹住，车子向前滑了半米多，“砰”的一声，撞到了后来的一人。事件发生的过程不超过两秒，凌远只看见车玻璃上微微滚上来一个年轻人，然后瞬间又滚了下去。
熄火，拉手刹，凌远赶忙解了安全带下车，想去看看那年轻人的伤势。只是车门还没关上，就看见刚刚被推开的第一个中年男子猛地爬起来要跑。
凌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时，车前方被撞倒的年轻人也迅速爬了起来，像只矫健的猎豹般冲了上去，三两下将前人制服。
凌远站在车边，刚刚这两人跑来的方向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过了几秒，有两个人跑了上来，将伏在地上的中年人铐住。
“副队，您没事儿吧？”其中一人问道。
副队？无声的念了一遍，凌远站在车边，看着慢慢站起的年轻人，默默琢磨着。
年轻人拍拍身上的灰，皱眉道：“我没事。……啧，这人挺能跑的啊，跑废我一双鞋。”
“你流血了。”
“啊？”年轻人循声望去，看见刚刚撞倒自己的车主正站在车边抱臂看着他。
男人身材高大清瘦，剑眉星目，十分标准的长相。
看见年轻人睁圆了一双大眼睛小松鼠似的盯着自己看，凌远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说：“我说，你这里，”他抬手指指自己的小臂：“流血了。”
另外两名小警察压制着中年人关切的看着年轻人，年轻人皱眉，小心翼翼将袖子往上撸了点，但没能完全撸上去。只能伸手摸一摸，果然摸出一手血，不过随后他掏出张餐巾纸随意的擦了擦，说：“哎真的啊，我都没觉得疼……唔，应该没事儿，回警局让随便谁给我弄点红药水抹抹就行了吧。”
凌远摇摇头，说：“看这个出血量应该伤口不小，大概要缝针，长不好还容易发炎，你现在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你还处于兴奋状态，过一会儿你就知道深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