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珺但笑不语，把她蹬开的被子扯回来。
杨音希看着自家媳妇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忽而好奇，“以前寒暑假结束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我就知道。”杨音希摸下巴，“肯定放假也在学习。”
闵珺轻笑，把她搂在怀里亲一口，“以前的事情记不清，现在有你，不舍得假期结束了。”
杨音希竟有些免疫，没溺在温柔甜腻的情话里，嘟囔一句，“刚回S市没两天，你就去上班了。”
闵珺歪头瞧她，“因为要养你啊。”
“……”杨音希绷着脸几秒，失败，败在“致命一击”里弯起嘴角乐得像个傻子。
腻歪归腻歪，杨音希还是记得刚才那条短信的，照着联系方式加了助教老师，自报姓名手机号，说好哪一天去领教材。助教老师十分有礼貌，请字打头谢字作尾，她发个毫无意义的表情也要回复。
不巧，杨音希有强迫症，别人的信息不回复不舒服。
她们一来一回说了好多句废话。
大概是临近下班，助教老师后来跳出了说客套废话的怪圈，用一个表情包开头，与她闲聊起来。
说到多少人报班，杨音希想起于夏萱那个搞事精，特意问了句。
助教老师开朗道：“她不报了啊！”
杨音希嘿嘿一笑。
然后助教老师说了句扎心的话：“她要准备面试，暂时不上笔试课程呢。”
全天下的人都进面试了。
杨音希想起当初临时加的笔试班群一堆进面试的人互相道喜的，她这种0.1分名落孙山的人大气不敢出，甚至连春节红包都不敢抢，心情再度低落，一时没力气打字了丢手机到枕头边。
“怎么了？”闵珺再度暂停电影播放。
杨音希一抬眼正看到女主角笑脸特写定格，没好气吐槽，“美瞳真大。”
闵珺无奈，抬手给她揉了揉肩，“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是我想不通。”杨音希抓头发，用力扯得有些痛感才罢休，“0.1分，怎么会这样呢……”
闵珺把她自我伤害的手扒拉下来，不言不语。
杨音希顺了扣紧的指尖瞥一眼闵珺，看自家媳妇跟着愁眉苦脸，不忍心了，强笑转移话题，“我们晚上吃牛肉好不好？”
她记得家里没有牛肉。
闵珺欣然答应，“好，我去买。”
等闵珺一走，杨音希松口气，打电话给卫兰雪。
“喂？”卫兰雪接起来。
杨音希听到嘈杂的背景音，小心问，“你在外面？”
“嗯，一个人找饭吃呢。”卫兰雪叹气。
杨音希懵了，“为什么？”
“我家好几天没人跟我说话了。”卫兰雪啧了一声，“他们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为什么？”
“因为你妈的电话啊，我妈似乎认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毕竟……咱们俩同居过。”
这么一听，杨音希哪里还敢说自己那点小纠结，赶紧道歉，“对不起啊，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卫兰雪反过来安慰她，“倒是你，不要整天想着不开心的事情，慢慢会好的。”
杨音希心里一暖，感动道，“兰雪……要不，我给阿姨解释一下？”
卫兰雪说，“不用，我自己可以解释。”
杨音希皱眉，“几天了，还没解释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那是因为我不打算解释。”
“啊？”杨音希听不明白了，“为什么？”
卫兰雪高兴道，“我妈不会逼我去相亲了！”
“哈哈。”杨音希跟着乐，“这叫因祸得福？”
卫兰雪跟着她笑了一会儿，忽而静下来。
哪怕隔着手机，杨音希也猜到其中有内情，开口猜，“不止这个原因，对吧？”
“嗯。”卫兰雪长叹一声，“我还想看看，我妈认为我是同性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杨音希不知说什么好。
“不说了，我去排队点餐。”卫兰雪故作开朗，“到时候告诉你结果。”
“嗯。”
——
杨音希连续上了9天课，才等到了卫兰雪的结果。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卫兰雪坐在闵珺车后座，笑得灿烂。
杨音希吓得差点把培训机构发的模拟卷撒了一地。
闵珺帮着接过，微笑道，“她说不要告诉你。”
“你……”杨音希揉揉眼睛，一看再看，“怎么来了？被赶出家门了？”
“没有啊。”卫兰雪伸脑袋瞧她，“我这个样子像是被赶出家门吗？”
杨音希抿唇，“这不一定，万一受刺激过度表现失常……““呸，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卫兰雪白了一眼。
杨音希失去语言，抛弃前座开了后座的门，缩到位子上拽着卫兰雪逼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妈问我，我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卫兰雪缓缓道来，“我说是。”
“然后呢？“
“她又问我，喜欢的是不是你，我说不是。”
杨音希脑补出了一场母女大吵的惨剧，颤声问，“然后呢？”
“她说……”卫兰雪话里眼里是满满的笑意，“那就带回家，让她认识一下。”
完全不敢相信，杨音希愣了好一会儿，“就这么简单？”
“嗯！”卫兰雪兴奋的要跳起来，“没想到我妈这么通情达理！”
杨音希跟着乐。
她们俩感慨“奇迹发生”的愉快氛围没有持续多久。
“不算简单。”闵珺忽而开了口，“你妈妈联系过倪曼，倪曼专门去了K市一趟。”
卫兰雪愣住，“怎么可能，我没见到……”
“外婆的身体还好吗？”闵珺借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回首一笑。
“你是说……我妈看外婆的时候……”卫兰雪恍然，急急说，“闵珺，让我下去，我要去找倪曼。”
红灯转绿灯，闵珺继续开车，淡定道，“你没发现，我一直在往倪曼家开吗？”
第121章 1.1.3.22
杨音希想着， 许久没见面的卫兰雪和倪曼肯定会上演一场感天动地的重逢戏码——倪曼听到门铃声，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一开门， 见到卫兰雪的脸惊一惊， 目光转到行李箱顿时明白了，上前忘我地来一个拥抱……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在倪曼家小区侧门， 前面的车子被保安拦下，说了好半天堵着路不让后头的车子走。闵珺没办法， 转向另一个比较大的门口， 饶一个圈多费了十分钟。
杨音希的热情慢慢消散，卫兰雪紧紧揪着的指头也松开了。
一番周折后进了小区， 闵珺停好车， 带她们去到倪曼家楼下。
杨音希的心提起来了——终于来了吗！感人的久别重逢！
然而闵珺瞥了一眼禁闭的楼道口大门，转头问卫兰雪，“你有卡吗？”
“……”卫兰雪摊手，“我已经交回去了。”
闵珺点点头， 伸手走向对讲机输入倪曼家门牌呼叫。
说好的惊喜呢！
杨音希失望，不死心地把卫兰雪往旁边一扯， 避开摄像头的范围， 等到倪曼接通并给她们开门才撒了手。到了门前，闵珺用眼神询问了卫兰雪， 得到摇头的答复不紧不慢恩了门铃。
门打开，头发蓬乱的倪曼叼着一根牙刷出现在她们眼前。
“来了啊……唔！？”倪曼目光一扫，看到眨巴眼无辜的卫兰雪， 猛地转身跑掉了。
惊是惊了，没有喜。
杨音希的幻想彻底破灭，叹口气进门。
由于主人倪曼逃去了卫生间，她们三人只能自己在鞋柜里找拖鞋，换好之后到客厅沙发边扒拉开毯子、玩偶、抱枕等杂物，腾出一个坐的地方。
卫兰雪和闵珺见怪不怪，帮着扔茶几上的空薯片桶废塑料袋十分熟练。
相比之下，关系最远的杨音希颤巍巍坐在沙发边，瞥一眼跟闵珺家相去甚远的豪华风装修，拘束得不知把手往哪里放，感觉在这样浮夸到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的房子里，她身为吃瓜群众太接地气不够格，要喝红酒群众才能有观众席。
她颓然：没戏看，没地站～
“要喝水吗？”闵珺不忙坐下，先关心了一下她。
杨音希摇头，“不用。”
“好吧。”闵珺反而松了口气，“在这垃圾堆里找一杯水，挺难的。”
“……”杨音希呆住。
卫兰雪扑哧一笑，“看来她这两个月没有请阿姨来打扫。”
她们刚说了两句话，洗漱完毕的倪曼从里头房间出来，看到卫兰雪瞪大了眼睛，“你……”
杨音希兴奋：要来了！感人的久别重逢！兰雪快说你家里人同意了啊！
哪曾想，倪曼的下一句是，“这么早到了，不是周五的票吗？”
杨音希屏住的呼吸又泄了。
卫兰雪已经明白了，进入正常的对话模式，“改签了，我妈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买火车票的时候。”倪曼弯起嘴角，眼眸亮晶晶的，扣在毛巾的指尖不安地用了力。
卫兰雪跟着笑，衣角捏皱了就是杵在原地不动。
一路干着急的杨音希憋不住了，要站起来吼句“上去抱她”的时候，肩膀被身边的媳妇闵珺按住了。
“人送到了，我们走了。”闵珺起身说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杨音希到嘴边的怒吼硬生生卡住了。
“嗯。”倪曼大概是睡午觉刚醒，声音哑哑的，眼眶含着水光一般湿润清澈，“谢谢。”
闵珺但笑不语，向不舍得离开的杨音希伸出手。
瞧着媳妇白净修长的指尖，杨音希叹口气，搭上去牵好了，乖乖被带走。
倪曼并没有送她们。
闵珺关上门的时候，杨音希还踮着脚张望，失望地发现里头的两个人还是没抱在一起。
“突然这么爱看热闹？”闵珺拍了拍她。
杨音希按住被扰乱的裙摆，轻哼一声，“不行么～”
闵珺搂她到怀里摸摸头，“可人家不希望我们看，怎么办？”
“走呗。”杨音希揽上媳妇的腰，呢喃一句，“难得有一件高兴的事情，想多看看嘛。”
闵珺的脚步一顿。
惊觉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杨音希抬眼望去，踮脚亲一下闵珺抿起的唇角，没话找话道，“这几天上课好累啊，白天要做笔记，晚上要写作业，结束还留了一大堆卷子给我们，说下次开课检查。”
她刻意避开了出柜受挫的痛苦，闵珺看得出来，笑着抱紧了她，“嗯，会好的。”
杨音希埋在怀里闷闷应着。
她们来时，楼里没什么人，她们拥抱没多久，电梯叮的一声要打开。杨音希松开怀抱，低头看着走出来的人被电梯灯光照出来的影子，抿唇等着一切归于安静。
电梯里出来的是一家三口，小女孩娇滴滴撒娇说要吃蛋糕，妈妈没好气骂了句“不许吵”，爸爸打圆场说，“哎呀，等会儿买一个吧。”
慈父严母，跟她家很像呢。
杨音希突然觉得悲伤了。
自打从K市的家里匆匆逃回来，杨音希不是忙着玩就是忙着上课，没什么时间悲伤。现在她的玩伴倪曼要陪卫兰雪，课程结束，离上班还有三四天的时间……
闲下来的她特别敏感，见着一点东西都能联想到妈妈，联想到家里的反对。
怎么办？
三个人离开，闵珺牵着杨音希进了空电梯，站定后搂着她的肩膀，说话时垂头轻蹭引起一片痒。
杨音希知道媳妇又要安慰自己了，心里一暖，抬头凝望。
闵珺柔柔一笑，轻声细语道出一句安慰，“我也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如此朴实，如此简单粗暴。
杨音希一愣，随后扯出个无比真心的笑容。
这胜过甜言蜜语几百几千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甜，主CP也不远了
第122章 1.1.3.22
或许是心里装着事， 杨音希看见什么，总会找到跟家里有关的小细节——打开电视剧， 主角给妈妈打电话， 刷微博，看到有关亲情的新闻，连玩个手机游戏， 剧情都是NPC想要报答养育之恩的。
四天假期很短，夹在九天课程和开始上班之间， 来之不易， 她却觉得煎熬不舒服。
哪怕闵珺给她屯了一大堆零食，倪曼家回来时买的各式蛋糕， 超市扫荡的瓜子薯片饼干， 自己手工做的马蹄糕小花饼火腿饺糖酥桃仁……
杨音希念念不忘的仍是家里把握不住火候的时软时硬的白米饭。
她半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杨音希想到上次妈妈的嘲讽电话，心里仍是难受，天天玩手机就是不打家里电话，起初逃避有用，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与家里不联系的日子越来越多破了记录， 这样的逃避变得讶异， 让人惴惴不安。
再不联系，妈妈会很生气吧？
可是她打电话的话， 妈妈的态度不会好，说的话兴许很难听。
杨音希陷入纠结，对着屏幕上播放的电影愣是一秒没看进去， 发呆到了玄关处开门声响起，回过神一看：哎？不知不觉已经四点了。
“回来啦～”杨音希奔过去迎接媳妇，伸手接东西，“今天这么早。”
闵珺点头，“你只有四天假，要好好珍惜。”
杨音希眨眼，“可是一点钟才去餐厅啊。”
闵珺跟着眨眼，表情比她更无辜，“我想你了。”
“……”杨音希绷不住了，笑出声败下阵，乖乖凑过去讨个抱，然而闵珺在洗手之前一般不会碰她，在换衣服之前不会靠近，虚虚搂了下转去房间换衣服洗漱。
杨音希一个人留在客厅打量手里的袋子，发现竟然是保健品，包装有硕大的字写着：“送爸妈最好的礼物！”
真是什么都能让她想到家里啊……
杨音希正皱着眉头，换了家居服的闵珺出来，见状说，“噢，合作商送的，实在推不掉。”
“怎么送你这个啊。”
闵珺轻笑，“正因为送的是这个，一说是给我爸的，我就没法推辞了。”
“噢。”杨音希闷闷应声，把礼物放到茶几上。
闵珺看她不高兴，走近了捏一捏脸颊提一提嘴角，“怎么啦？”
杨音希嗅到闵珺手上淡淡的薄荷香味，莫名其妙又想到：啊，家里的洗手液也是这样闻起来凉丝丝的味道……
“我半个月没跟家里联系了。”杨音希咬唇，“我妈会不会很生气？”
闵珺不忙答，再问，“半个月？没有一点电话一点信息？”
“嗯。”杨音希颓然。
闵珺点点头，“换言之，你爸妈也半个月没联系你了？”
……好像是这个理？
杨音希瞬间少了一丁点“我实在太胆小太不孝”的感觉，多了几分“我爸妈好像不要我了”的复杂思绪，更挫败地倒在沙发上打滚，“啊……怎么办……连朋友圈转发点赞都没了……哎！朋友圈！”
她噌的坐直了。
闵珺含笑瞥她一眼，不用嘱咐便回房间给她捎来了手机。
杨音希打开微信，翻找半天，爸爸在半年前转发了一条单位五十周年庆典的新闻，妈妈则是在两天前发了斗地主胜利赚了十二万倍积分的结算信息。
她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点了个赞。
“这么虔诚。”闵珺凑过来一瞧，看到斗地主的字样笑了，“没有其他的吗？”
杨音希无奈，“我妈不爱玩朋友圈，我爸……上次开微信是什么时候，估计他已经忘了。”
“他们不发，你可以发啊。”闵珺提示，“说一下近况。”
杨音希一想也是，麻溜地建立了个只有爸妈的分组，在内容那里犯了难——秀恩爱？不好不好，爸爸妈妈正气这个呢。秀美食？不好不好，妈妈看见她吃得好，高兴之余免不了心酸女儿长大了吃别家饭了。秀自拍？她不喜欢自拍且技术不好，而且这些天她要么上课睡眠不足，要么颓废在家作息紊乱，黑眼圈加深了一个色度……
她考虑了好久，最后奔到书房，慎重地对着厚厚的笔记本和做过的模拟卷拍下一张照片。
秀努力吧。
闵珺跟着过来，摇摇头，“不对。”
“嗯？”
闵珺不答，走到书桌前找了本翻得最多的笔记，放在平摊满是记号的模拟卷上，拉窗帘开台灯打光……
杨音希试着对准镜头，惊了——好一个深夜刻苦念书的感人画面啊。
拍了几张，她瞥一眼闵珺，感慨，“你怎么这么机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