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音希扫一眼乍看满是红色的饭桌，抬头问闵珺， “你这是在我老家憋坏了？回家迫不及待吃辣椒？”
“不是。”闵珺给她盛汤，否定一句就没了下文。
杨音希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她轻轻吹凉汤水喝了一口， 只觉被旅途颠簸折腾的五脏六腑登时顺了气， 清爽得让嘴角不知不觉弯起来，顾不得烫咕咚灌下去， 舔舔唇角举箸伸向菜， 咬下排骨酥脆的外壳唇齿便被绽出的肉汁席卷了，咸香可口正下饭，一低头发现闵珺不知何时放在手边的一碗满满白米饭。
有个媳妇真幸福啊。
杨音希嘿嘿一笑，怒送两大口， 脸颊鼓着没工夫说话，至于什么蹊跷什么玄机， 早就抛到脑后。
六个菜荤素皆有， 吃起来畅快，对于她们俩来说却是太多了。杨音希吃饱喝足， 摸着肚子一看，桌子上的菜剩了，不由皱起眉头， “应该做三个就够了。”
“这是年夜饭。”闵珺含笑看她，“怎么能三个菜打发了？”
“所以你是为了凑个六六大顺吗？”杨音希恍然。
闵珺眨眨眼，“凑六六大顺，应该是三十六个菜。”
已经吃不下东西的杨音希瞪大眼睛。
“开玩笑的。”闵珺淡淡说了句收尾。
杨音希给面子地干笑两声，不过，她仍然不大理解为什么闵珺突然对辣椒这么情有独钟。S市的人是喜欢吃辣，可闵珺平时为了保护她上班时饱经摧残的嗓子，向来不会这么下重手。
她这么一想，目光忍不住在挑出来的辣椒花椒各种椒上面徘徊，闵珺发觉了，主动道，“做辣的是因为食材不够新鲜。”
杨音希懵住，“你也太实诚了吧，这都说出来……”
“所以倒掉吧。”闵珺提议。
杨音希总算明白了闵珺的目的，坚决反对，“不要浪费，留着吃夜宵。”
“我家小希挺持家贤惠的。”闵珺轻笑。
杨音希正色，“我的优点就是能吃，交给我！”
“……”闵珺难得被她噎了一句，伸手捏她的脸颊，“好，我给你留着，休息一下就去洗澡吧，春晚要结束大半了。”
看了一眼逼近九点的时钟，杨音希惊呼，跑到客厅打开电视。
她看的时间太不巧了，开场的热闹过后，中间的节目向来无聊，现在正是主持人跑到观众席去谈话，扯着一个看起来像托的人问“来现场什么感受”。
杨音希看得兴趣缺缺，准备去帮闵珺洗碗，走到半途团听到被采访的观众说，“我想对爸爸妈妈说几句话。”
她的脚步一顿。
在说话的观众是小女孩，貌似是个参与演出的演员，梳着双马尾穿着小裙子，说话字正腔圆的看起来很讨喜，奶声奶气的样子带得周遭一群人露出慈祥的微笑。可惜，小妹妹像是在背稿子，说话顺是顺，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摇头晃脑的样子有些刻意。
杨音希可以想象出微博一大片说“托”的吐槽。
但她就这么端坐在沙发上，没感觉尴尬，愣愣地看下来了。
一路上，坐巴士坐飞机坐汽车，除夕奔波在路上的人意料之中的多，杨音希一是累得没法想别的，二是刻意放空大脑不去想昨晚的烦心事。闵珺陪在她身边，一样的话少体贴，然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常常牵了她绕开一家子热闹团聚的乘客，电视放个公益广告都要没话找话跟她说个几句，以免她胡想。
杨音希没有胡想，跟闵珺一起买东西一起吃年夜饭，不停的笑，麻痹自己似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被短短一段电视节目叫醒。
中央台的节目，杨音希记得妈妈最喜欢看了，尤其喜欢看那些有小孩子参与的，总是说可爱啊聪明啊，再瞥向她是一脸嫌弃，说着“小时候你可没这么厉害”。
杨音希从郁闷到无视，后来会抢话自黑，“就是，我小时候没胆子上电视。”
她可以想象遥远的小村庄里，妈妈坐在只刷了白墙的简陋小平房里，用时不时信号不好出现雪花的电视看着春晚，见到这个小女孩，肯定打心眼里喜欢。
然后找不到一个人给她损了。
杨音希忍不住愁眉苦脸，连洗完碗的闵珺过来都没发觉。
“冷吗？”闵珺看到她缩起身子，抬手点了点她的脸颊。
杨音希不说话，扑过去讨个拥抱。
闵珺顺从搂住，指尖柔柔抚过她的头发，滑到肩膀蓦然扣住了，紧紧圈入怀里。
杨音希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采访结束了，一个小品开始，说的是女婿拜年讨好岳父引起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
以前她怎么没注意过春晚节目这么扎心？
“不看了。”杨音希坐直了伸懒腰，故作无事地撒娇，“我们早点洗澡早点睡觉，坐了一天车好累啊。”
“好，你先洗，我去换个被罩。”闵珺答应着。
杨音希不磨叽，跑到房间拿了换洗衣服，用铺头盖脸的一通热水冲刷掉旅途的疲惫和满心的烦忧。等她擦着头发出来，客厅已经没有隐约的电视声音传来了，仅开了盏小灯昏昏暗暗的，显得书房特别亮堂。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闵珺在打电话的背影。
“不用了，后天我们再去。”闵珺说着杨音希止步，竖起耳朵听。
“我是觉得今天太累了，想明天休息一下，哪里算是什么大年初二回娘家？”闵珺忽而烦躁。
杨音希猜到是谁了。
能让闵珺这么不耐烦的……也只有大舅子了。
“我给你打电话也算拜年啊。”闵珺轻声说，“好了，我跟爷爷才说了两分钟，你快把电话换回去……什么？睡了？哦，那我也睡了，拜拜。”
闵珺挂掉电话，一回头看到她，笑了，“洗好了。”
“你哥？”杨音希问。
闵珺点头，“我打电话给爷爷奶奶拜年的，他突然冒出来抢电话。”
杨音希偷笑。
“后天可不可以陪我看爷爷奶奶？”
“好。”杨音希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他们能接受我们……”
闵珺点头，“没关系的。”
杨音希松口气。
“我去洗澡。”闵珺擦掉她脸颊上的水珠，“天冷，吹干头发去床上盖被子吧。”
答应下来，杨音希去找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令她出了神。
闵珺打电话给爷爷奶奶拜年了呢。
她……要不要打给爸爸妈妈？
杨音希心思不定，木然把头发吹了个半干，拿起手机犹豫许久仍然没打，恰好浴室那边的流水声停了下来，她知道闵珺要出来了，莫名不希望自己这副鸵鸟逃避的样子给人看到，急忙写了条新年快乐给爸爸妈妈发过去。
过了两三分钟，闵珺穿好衣服出来了，爸爸的回复也来了，简简单单一句话，“新年快乐！”
杨音希知道，这四个字肯定是爸爸用慢吞吞的手写输入法打出来的。
“笑什么呢？”闵珺停下吹风机凑了过来。
“我在给爸爸发信息。”杨音希答了，“他回得挺快的。”
闵珺点点头，没多问。
杨音希却自觉说了，“我也给妈妈发了，她没回复。”
“可能是没看到吧，别急。”闵珺安慰。
闷闷点头，杨音希瘫在床上看电视，主持人说什么她一句没听进去，反倒是手机震动以下便噌的坐起来去查看。可是，给她发信息的只是运营商的各类套餐促销和一些群发的祝福，没有妈妈的回复。
“可能她还在生气吧。”杨音希嘟囔。
闵珺半眯着眼瞧她，用满是倦意的声音迷糊答着，“不怕，会回的……”
看媳妇累得不行还要安慰人的样子，杨音希笑了，关掉电视给闵珺盖被子。
正是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
杨音希看到备注是妈妈两个字。颤颤点开了信息，杨音希看到妈妈长长一条回复，惊了一惊，定睛再看……嗯，复制的群发的祝福短信。
“怎么样？”闵珺也被震动声吵醒，睁眼定定盯她，乱着头发缩在柔软被窝里，声音尚有初醒的一丝哑。
杨音希转头望去，忽而觉得世界那么美好，变得乐观：妈妈把她加入群发名单，也不错啦！
“是不是妈妈回短信了？”闵珺轻声问。
杨音希转身过去，在闵珺唇上印上一记，甜甜用鼻音答，“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QAQ
第114章 1.1.3.22
除夕晚上， 杨音希和闵珺实在太累，没有撑到0点过后互道第一句新年快乐，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第二天一早， 杨音希睡到了自然醒，睁眼看到时针稳稳停在数字10上，歪头看到床边的空位心道不好， 披衣服起床。
进了卫生间，杨音希在水池旁边看到了一个熊猫便签夹， 上头粉红色的小纸条上有闵珺清秀的字：“新年快乐。”
她弯起嘴角， 草草刷个牙擦把脸奔去找媳妇。
她在厨房寻到了闵珺。
看到闵珺穿围裙在背后打的蝴蝶结，杨音希心里痒痒， 放轻了脚步慢慢挪过去， 冷不丁拦腰一抱歪头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闵珺根本没被吓着，微笑说。
杨音希目光一扫，注意到案板有刚揉好的长圆条， 嗅一嗅有糯米味便猜，“糯米糕？”
“年糕。”闵珺擦净手抚了抚她乱掉的头发， “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行， 我家那边的年糕是放红糖的，是黄色的不是白色的。特”杨音希撇撇嘴。
闵珺挑眉， “红糖年糕？我也可以做啊。”
“不不不。”杨音希摆手，“那种年糕别甜特别粘，吃两块就腻， 每年我们家都是为了不浪费才硬吃下去的。”
闵珺忙着做年糕没答话。
看着闵珺的指尖在年糕上面揉着，有一4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股恨不得表面光滑到一点痕迹也无的势头，杨音希突然聪明了，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不是明天拿去送爷爷奶奶的？”
“嗯。”闵珺点头，“要做得好看点。”
杨音希默然站在旁边看着。
“去我爷爷奶奶家，紧张吗？”闵珺把一切搞定了，洗净手发现她还是直愣愣傻在原地，担忧。
杨音希叹气，“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的感觉已经麻木，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了。”
“大年初一不准叹气。”闵珺捂她的嘴巴。
杨音希闻到洗手液的柠檬香味，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饿了。”
闵珺听明白了，放下手拉着她去餐桌，盛了犹在保温状态的小米粥，把包子拿去微波炉给她热好。杨音希是真饿，一声不吭开吃，吃饱了之后自觉洗碗，找到在阳台晃摇椅的闵珺，拿了手机窝在旁边一起晒太阳。
手机屏幕亮起后，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大堆未读信息。
同事，朋友，亲戚……杨音希一个个看过来，最后定在大舅子闵珣的聊天界面。
大舅子很实诚，发了个红包，金额888。
杨音希差点一个不稳栽到地上去。
“怎么了？”闵珺第一时间递来了纸巾。
杨音希接过来，无言地把红包亮给闵珺看。
闵珺眉间微蹙。
杨音希紧张了，“我是不是该还回去？”
“不是。”闵珺摇头，“我本来打算给你发520的，现在我哥发了888……我是不是该改发5200？”
“……”杨音希嘴角一抽。
闵珺把这当了一回事，认真问，“我记得你不喜欢用微信钱包……要现金还是直接打到卡里去？”
杨音希啧了声，“不用了，我也要发给你的，抵消吧。”
“好吧，”闵珺说回正经的，“我哥已经发给你了，不用退，也不要发给他红包，不然……”
杨音希又紧张起来，“你哥会不高兴。”
“不是。”闵珺无奈，“会唠叨。”
“……”
无语归无语，杨音希想想是这个理，给大舅子发了新年祝福和道谢，打字到一半突然想起昨天听到的电话，转头问闵珺，“昨天你为什么说大年初二回娘家……”
“我哥想要我们今天回去，我说初二回，他就开始絮叨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才是大年初二回。”
杨音希瞪大眼睛，“哪能这么说！”
“就是，我明明是娶了一个。”
帮着说话的杨音希愣住了，险险把到嘴边的附和吞下去，扁嘴嘟囔，“什么嘛。”
闵珺但笑不语。
杨音希不知道怎么反驳，索性咬唇转了话头，“明天去爷爷奶奶家，要注意些什么。”
“放轻松，我爷爷奶奶很开明的。”闵珺微笑嘱咐，“不要被吓到就行。”
“嗯！？”杨音希愕然。
闵珺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闵珺的爷爷奶奶住在城郊，杨音希不大认得路，只觉得车子转来转去，从热闹的市内到偏静的公路，最后到满是树木的山里头，跟上一回倪曼家的度假山庄有些像。
哪怕明白自己是去拜年不是去度假，杨音希的心情仍放松了下来，眼神放空望着外头变幻的绿色景致到了地方，她下车之后面对长得差不多的花草树木，亦步亦趋跟着闵珺，生怕走丢。开了小院门，沿着石子路进去，杨音希在门前见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阿姨，响亮问了声好。
阿姨笑了，“你好。”
“这是刘姨，照顾我爷爷奶奶的。”闵珺介绍。
杨音希想着礼多人不怪，多补了句好。
刘姨微笑示意，不用她介绍主动说，“你就是小希吧，小珣提起过你。”
杨音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哥。”闵珺凑近提醒了句。
杨音希恍然，“噢！”
“哈哈哈，真的是个容易被吓到的孩子。”刘姨的反应跟闵珺妈妈一模一样，看着她合不拢嘴的，“进来吧，他们在里头等了。”
杨音希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深吸一口气进门。
一进去，她闻到了淡淡的香味，顺了精致雕刻的屏风往里瞧，看见一板一眼的端庄中式座椅，大舅子正端着个小茶杯在喝，完全没有被脚步声吸引，紧盯手上的文件。
“哥。”闵珺叫了一声。
大舅子马上放下茶杯端起笑脸，目光愣是能绕过杨音希直达闵珺，“回来啦。”
杨音希倒是习以为常。
“爷爷奶奶呢？”闵珺问。
大舅子指了一个方向，“爷爷在书房练书法，等会儿出来，奶奶在院子里锻炼。”
“哦。”闵珺应了声，拉着杨音希坐下。
过了会儿，爷爷出来了，很精神的老头子，头发白了仍昂首挺胸，大步走来的气势不输年轻人。杨音希见状立即起身，闵珺简单介绍，爷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用深沉严肃的声音对茫然的杨音希说了句话，“不用紧张，我会把你当孙女看的。”
……这是安慰？
杨音希不知怎么接话，大舅子在旁说了句，“爷爷，你把她当孙女，她和闵珺不就是姐妹了。”
爷爷依然面无表情，“哦，那我不把闵珺当孙女就行了。”
杨音希傻眼。
闵珺忍不住笑出声，刘姨乐得差点把茶壶摔了，大舅子则是一脸无奈地给爷爷倒茶，唯有爷爷仍然是一种“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我就这样的”的状态，自顾自啜饮茶水长舒口气。
“吃过早饭了吗？”爷爷喝完茶润喉，跟杨音希说起话。
杨音希乖巧答，“吃过了，谢谢爷爷关心。”
“爷爷，我做了年糕，要试试吗？”闵珺提议。
爷爷皱眉，“不要，黏牙，难吃。”
闵珺不甚在意，杨音希没敢插嘴，大舅子却不服气，“她辛辛苦苦做的，爷爷给点面子嘛。”
“她做的辛苦，我吃的就不辛苦了？刚镶的牙，经得起折腾吗？”爷爷瞪眼。
大舅子一口茶呛着了。
“我还带了茶叶，”闵珺笑着递给了刘姨。
爷爷满意微笑，转向大舅子又是拉下了脸，“看到没有，这才是给我礼物，年糕是给你奶奶吃的。”
大舅子郁气堵心，卒。
目睹一切的吃瓜群众杨音希总算明白为什么闵珺说“不要被吓到了”。
爷爷有种一本正经在搞笑的微妙感啊……
她们喝茶吃点心唠嗑的功夫，奶奶从院子里回来了，总是挂着慈祥的笑，见着杨音希一个劲儿夸，“哎哟真好看，我孙女就是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