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拒绝了你。你以为我不难受吗？我跟你一样痛苦。
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我想我不是英雄，我是一个自私鬼。我的自私就是要你幸福，哪怕你的幸福不来自于我。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如果你获得了绵长而安定的幸福，我也会很快乐吧？这就是我的自私。
是啊，王子越本来是这样想的。
直到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他亲眼看着申为奇因为别人一句简简单单的质问而哑口无言溃不成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信仰都开始分崩离析。
王子越开始怀疑自己。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是正确的吧，毫无疑问。
但是，这个选择是申为奇真心想要的吗？这个选择是他自己真心想要的吗？
王子越犹豫了。
没有人可以一生行正确之事而不犯错。有时候，明知这样做是愚蠢不堪的，明知靠近他是错误的，却还是忍不住要去靠近他，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抱他……这就是人类的感性。明知是错的却还要去做，不讲一点道理。明知有更好的选择却不去选，不讲一点功利主义。这就是你我，这就是爱情。

莉奈放缓语调，试图劝说申为奇：“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子越是真的喜欢你，那又如何？他不愿意跟你交往，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申为奇默然不语。
他不会责怪莉奈，她跟他同病相怜，他责怪的是王子越。
没错，他是爱王子越，正因为爱他所以恨他。他恨他的冷静，恨他的理性，恨他能够断然地拒绝他，恨他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他恨他不能对他说一个“好”字，以至于情敌的一句质问就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跟我在一起吧，让我有底气面对这一切。
我什么都不怕。
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见申为奇不能做出回答，莉奈平静地说：“我不想再跟你纠缠这个问题了。你不是他的恋人，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喜欢他，事实上你没有权利阻止任何人喜欢他。”
申为奇依旧沉默不言，他无法反驳。
接下来是胜利者心照不宣的凯旋退场了。
在黯淡的路灯下，申为奇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失败者。他默默地等待莉奈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宣告着他彻头彻尾的溃败。
这是她的喜剧却是他的悲剧。无论如何，这一幕戏都该结束了。
莉奈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拨拨长发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间，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有的。”
是王子越的声音。
终场谢幕被隐而不见的观众打断了，胜负局势瞬间反转。
王子越在这里？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有的”？什么意思？
申为奇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灰败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开始疯狂跳动。
就好像他原本在黯淡无光的深海中不断下沉，忽然听到重物落水的闷响。他迷茫地睁开双眼，发现有人追着他跳入了海中。
那人躲开礁石拨开暗流，坚定地朝他游来。
他伸出手，那人也伸出了手。
两个指尖触碰在一起，金色的光芒瞬间点亮整片海域。

谁在说话？莉奈愕然地停住脚步，说话的那人慢慢地从阴影中走来。
“王子越？”莉奈还没反应过来状况，“你刚刚说什么？”
王子越深深地望着她，平静地说：“我说‘他有的’，他有权利阻止别人喜欢我。”
莉奈看了眼同样错愕的申为奇，又看看从容不迫的王子越，明白了什么又不愿意承认。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我不明白，你们明明没有交往。”
王子越诚恳地说：“莉奈对不起，我对你没有——”
“不要再说了！”莉奈的眼睛顿时红了。
于是，王子越顺着她的话说：“好，如果你已经明白了那我就不说了。”
莉奈用双手捂住小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指缝溢出。在情绪崩溃之前，她转身跑开了。

不想伤害别人，但终究还是伤害了她。不过喜欢这种事又怎么能够勉强呢？
莉奈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王子越刚刚联系了余玉宇帮忙接莉奈，希望女孩子之间可以彼此抚慰吧。
他叹了口气，胳膊忽然被人捉住了。
申为奇从背后抱住他，闷闷地说：“她不要听你说，但我要听你说，我要你说清楚。”
王子越摩挲着申为奇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轻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申为奇抓紧他的胳膊，艰难地开口询问：“你刚刚要跟她说的话是什么？我要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王子越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清清楚楚地说：“我要对她说抱歉我不喜欢你，还要对她说我喜欢的人是申为奇。然后，我要对你说，对不起之前拒绝了你。我拒绝你是有原因的，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但是现在我不想拒绝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会觉得我太过任性吗？”
申为奇低声道：“我理解你拒绝我的原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改变了心意，我都要告诉你，那些让你害怕的事情并没有改变，它们依然存在。我还是男人，你也还是男人。未来，你担心的那些事情还是会发生。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跟我在一起吗？”
说话时，他一直把头抵在王子越的肩膀上，他怕一旦正视王子越他就会忍不住要抱住他亲吻他，而不能好好地确认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非常重要的，他要王子越想清楚想明白再跟他在一起。他们都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他要王子越清楚无误地明白这一点，还心甘情愿地跟他走这条路。
他不要他回头。
王子越认真地说：“两天前的晚上，我说爱情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全心全意地享受中间的过程，你却说我根本不懂爱情，弄得我也开始自我怀疑。但我现在想说，去你的，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这叫什么告白？申为奇忍不住笑了，未免太摇滚了吧。
王子越继续说：“本来我不想让你走这条路，我想快刀斩乱麻，叫你忘了我找一个更好的，但你一点儿也不配合我。那么你就去吃苦头吧，我不管你了。”
申为奇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明明是你放不下我，你想拒绝我但你根本舍不得。”
王子越也笑了，大方地承认：“是的，这才两天我就受不了了，我真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白白浪费了两天的时间。”
申为奇从背后抱住王子越，说话时嘴唇会碰到他的耳尖：“我不知道这两个成语什么意思，但我觉得你的自我批评很准确。”
王子越在他怀里动了动，于是申为奇松开了胳膊。王子越转过身来，申为奇捧起他的脸颊认真地说：“你想清楚了吗？我不会放手了。”
因为王子越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申为奇不得不再三确认：“如果以后我闹脾气乱吃醋，或者任性撒娇缠着你，或者追得太紧让你觉得很不自由，你也不许离开我。”
王子越无奈地笑了：“你这么禽兽的吗？”
申为奇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糟糕，我是不是不该自己说自己坏话？”
王子越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外国人结婚发誓的时候，不是都会说‘不管贫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吗？先把不好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才会安心嘛。”
“结婚？”申为奇的思绪渐渐飘远：“你会想跟我结婚吗？”
王子越反问他：“你想吗？”
申为奇低下头，让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我不敢想。这么好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王子越笑着握住他的手腕：“当然了，又不会有人拦着我们。”

说到这个，申为奇突然想起什么：“我的爸妈是完全不介意我跟男孩子谈恋爱的，你的父母……”
王子越迟钝地“啊”了一声，羞涩道：“我还没有问过他们诶。”
申为奇突然很紧张：“哥，你的爸妈是不是隐形富豪啊，虽然我家的条件也不差，但是……”申为奇不禁想到一个貂皮贵妇高傲地甩他一脸支票，冷漠地命令他：“你这个美到逆天的妖艳贱货，拿着这些钱离开我的宝贝鹅子！”
“我爸妈是隐形富豪？”王子越不禁笑出声，“你听谁说的呀？”
申为奇问：“那你家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呀，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王子越解释道：“我爸妈是做小生意的。”
“小生意？”貂皮贵妇顿时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围裙阿姨，申为奇松了口气，“是小卖铺小旅馆之类的吗？”
“嗯，是旅馆。”
王子越点了点头，“你还记得《荧屏之吻》取景的那家酒店吗？就是我们和曹尚打架的那家，那家酒店是我妈妈的。”
申为奇：“……”
《荧屏之吻》取景的酒店不是D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吗？！
和蔼可亲的围裙阿姨又变回烈焰红唇貂皮贵妇，支票上的数字还多了好几个0。
算了不管了！申为奇干脆把心一横。要是叔叔阿姨不同意他俩在一起，他就划着小船横渡大洋把主唱大大偷渡到美国天天love love。对了，不知同性结婚的伴侣能不能领绿卡？
“为什么一个劲儿傻笑？”
王子越伸手揉他的脸，“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啊？瞳孔都放大了。”
“嘿嘿。”申为奇坏坏一笑，把王子越搂进怀里。

午夜的商业街不复白日的喧嚣。申为奇和王子越静静地搂抱在一起，越过恋人的肩头，可以看到遥远的夜空中漂浮着深紫色的云团，如同在海水中游荡的抹香鲸。
月光明亮而纯净，在海浪般的云层中洒下粼粼细光。
没有人说话，也不需要说话。爱神已经在两颗年轻的心中埋下了种子，种子抽出翠绿的枝蔓，枝叶伸出身体柔柔地缠绕在一起。
在恬静又甜蜜的气氛中，王子越轻声细语地说：“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也该我问你了吧。”
“嗯，你想问什么？”
“我可以吻你吗？就现在。”
“当然。”
申为奇漆黑的眸子蒙上了水汽。原本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竟然能跨越千山万水坠入爱河，简直奇妙得如同童话一般。而申为奇知道，这并不是幸运女神的慷慨馈赠，他为此已经努力太久付出太多了。愿望达成的美妙滋味让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纯粹的满足。没有更多想要的东西了，一切都是最完满的状态，全世界的幸福都在我的怀里。
申为奇松开胳膊让王子越可以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温柔而缠绵。
王子越圈着申为奇的脖子，笑着说：“我说的吻是很火热的那一种，可以吗？”
申为奇忍不住笑了，泪水顺着他近乎完美的脸颊滑落。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人类是可以一边笑一边哭的。
“好啊。”他说。
于是，他们在无人的街道相拥而吻，是很火热的那种。
吻毕，两人的额头轻轻触碰在一起。
申为奇深情地望着王子越，不知要怎么爱他才好。
王子越忽然咬了下他挺翘的鼻尖，调笑道：“大娃你怎么这么温柔啊？你不擅长接吻吗？”
申为奇轻轻揉捏着他的水晶耳钉，哑声道；“我怕我弄疼你。”
王子越也笑了，笑容清澈又美好。两人的脸颊轻轻贴在一起，细腻的肌肤彼此磨蹭，耳鬓厮磨的触感柔软得如同白天鹅的美丽羽毛。
“回去吧。”
王子越说话的时候，两人的嘴唇时不时碰在一起，怎么亲昵都不够。
“回去，我要你弄疼我。”
第四十八章 In the dream, there is
王子越做了一个梦。
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夜幕低垂笼罩其上。世界如镜面般上下对称，分不清哪一边是大海，哪一边是天空。
海水清澈见底。近处的水波是浅碧色的，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美丽的蓝绿渐变如梦似幻。
他在海水中慢慢行走。
微凉的海水没到膝盖以下。柔软的细沙包裹着双足，海风吹起飞扬的发丝，可以闻到海盐的清新味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于是，他在海水中漫步，如同一叶兰舟顺流而下。时间的概念是不存在的，他随心所欲地涉水而行，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是在海水中行走而已。
只有一片海。
他停住了。
只有一个人。
随风飘扬的发丝扰乱了他的视线。
以他为中心，海洋忽然泛起一圈圈涟漪。
光影悄然变幻，水天相接，碧绿的海水与深蓝色的夜空交织，欢快地奏响了色彩组成的视觉交响曲。
他立在海中，波浪柔柔地拍打着他的小腿。
只有一片海。
他闭上双眼。
只有一个人。
再度睁开。
温暖的羽绒被盖在身上，王子越侧躺在柔软的床铺中，眼睛是睁开的但没有在注视任何东西。
梦境和现实的边界是模糊的，而他正在半梦半醒间的虚幻地带里迷惘不前。
这是一家经营多年的高档酒店，作为影视城配套设备同期落成并投入使用。虽然客房保养得宜，每一件家具摆设都完美无缺挑不出刺来，但时光已经在这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浅淡气息。无论人们多么努力想要维持崭新的面貌都无济于事，旧的就是旧的，一看即知。
王子越醒来了。
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尽管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那种怅然若失仍旧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如同老电影的散场，如同诗集翻到最后一页，如同马克杯底的奶沫，如同没有唱片而兀自旋转的唱片机，如同找不到四叶草的草坡，如同全力奔跑后从身到心的虚脱，如同在夜晚无人的马路行走，如同……
“啊。”
他不禁低吟出声。
想起来了。
他梦到了孤独本身。

“啪叽。”
有人打开了壁灯。暖橘色的灯光瞬间照亮房间。
光芒令刚刚苏醒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王子越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令人安心的黑暗挡住了灯光的刺目。掌心的柔软和温度都恰到好处，感觉很熟悉。
“嗯？”王子越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对方的指缝。
“睡醒了吗？”
那人从背后贴过来，温暖的胸膛贴上他□□的脊背。他轻轻捂着他的眼睛，在耳边用刚刚苏醒的低哑声音对他说：“慢慢睁开眼睛。”
王子越慢慢睁开眼睛，恰好看到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眼前慢慢打开。光芒争先恐后地穿过指缝照进他的眼。从他的角度来看，简直就像这只手正在撒播阳光。
王子越这才意识到，他的单人床上还有一个人。
“申为奇……”
“呵。”申为奇低低地笑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昨天晚上？
回忆如流水注入水池，王子越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天晚上。
录完节目以后，大家一起聚餐唱K。散场后，他发现手机没拿。找完手机又漫山遍野地找申为奇，结果不慎闯入情敌修罗场。申为奇的脆弱让他心碎，让他再也无法克制。于是他告白了，他们在一起了。
接着他们回到酒店。申为奇要进他的房间，他让他进来了。他要申为奇弄疼自己，但申为奇一点儿也不听话，就知道抱着他亲来亲去也不知在傻乐什么。腻歪了好久，累了一整天的两个年轻人往床上一倒，相拥入眠……
王子越彻底苏醒了。
他有点脸红，扭着扭着慢吞吞地缩进被子里面。
都说老年人谈恋爱是老房子着火，母胎solo的恋爱初体验更加可怕。一时冲动之下，他居然说出了那么耻的话……还好大娃白天录综艺的时候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和脑力），要是真的xx了，这进展就太快了后悔都没地方去说理。
不过嘛……
王子越在被子里翻个身，申为奇盖在被子底下的身体就在他面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那肩胸腹肌线条流畅肌肤无比细腻，就跟申为奇的帅脸一样仿佛是完美无缺的CG动画。
不过嘛，直到现在为止，王子越没有感到哪怕是一丁点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