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只能保留着儒艮的模样，不能好好的当一个人？
南靖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自己，他到底为什么会一下子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最可怕的是他被迫走在人流中心，去接近那些人，提高他们的感染几率。可那些基地的人却一个个对他厌恶非常，半点笑容也不愿意给他。
小孩子见到他会哭，大人会咒骂他。
南靖的存在原本就是秘密，他作为鱼人病毒原体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千分之一，几乎等于没有希望。这样低的概率，基地的人是不可能说出去让民众白白失望的。
“快走开，你吓到我的宝贝了。”几个人将南靖推搡开，“治安官，治安官呢，这是即将暴走的鱼人吧，为什么放他上街？”
“天哪，他怎么那么丑，这是美人鱼？哈哈哈，这不就是海牛么？”
“嘘，说不定是哪个高官的亲戚呢不然他这个样子还能被放上街？”
为什么？
我为了你们奉献了我整个人生，我忍受着你们想象不到的痛苦，你们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他当了整整半年的病毒载体。
半年内，他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善意，他看见的遇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蔑视。一边依靠他的力量存活，一边嫌弃他的原型太过丑陋。
南靖死的那一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真好，能解脱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忘记了所有悲惨记忆的新人南靖，同时还拥有着鱼人的力量。因为有这力量，他顺利的度过了好几个世界，甚至得到了大势力的眷顾。
他兴致勃勃的觉得自己一定能够通过新人试炼，对那些没有通过的失败者嗤之以鼻。
可在即将进行新人最终试炼的时候，南靖恢复了记忆。
记忆里那段黑暗岁月再次朝着他袭来。
痛苦、仇恨、怨念，一波又一波的将他卷入无休止的苦海之中。
如果能够忘记，为什么不能一直忘记？为什么要在他想要拯救自己的世界的时候让他想了起来！
如果每一个任务者都有着和他差不多的经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人最终试炼会失败那么多人。
不是没有能力去救，而是不愿意救。
世界从未给予过我关爱。
我为何要为它付出一切？
南靖答应加入那大势力，因为加入之后他可以获得深海鲛人的力量，那便是如今的他。
一个小小的儒艮都让基地的人不愿放手，如果换成鲛人会怎么办？
只是一想，他就能想象到那些科学家，那些基地的高官会是怎么的欣喜若狂？
看啊，一个美丽强大又厉害的鲛人。
他们若是可以变成这样的生物，还会嘲笑儒艮丑陋么？还是肆无忌惮的嘲笑儒艮没有能力么？
不，不会的。
他知道那些人的个性。
同样的，他身上的枷锁也会更重，那些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南靖不是不愿意给基地的人一个机会。
他以前是儒艮，现在是鲛人；他以前和教授的关系平平，现在是教授最信任的一个人；以前秦源和教授两人势均力敌，难以携手，他这一次他提前消灭秦源，阻止TX68蔓延。
只要一点点，只要教授偏心他一点点，只要这个基地对他好一点点，南靖都能说服自己基地的其他人是无辜的，他会愿意帮忙拯救这个世界。很可惜，哪怕这一次他对教授忠心耿耿，对基地贡献巨大，他还是逃不过作为试验品的命运。
南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将身上的追踪器扔掉的。
团队的人告诉他，人都是死性不改的。
他不信。
他想要赌一把。
显而易见的，他赌输了。
他依旧没有得到被解放的机会。教授也好，基地也好，这个世界也好，都没有把握住自己给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而是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生死命运的人。
在进行新人最终试炼的时候，任务者也是有自己的福利在的。
不同于其他世界，只能通过蛛丝马迹来确定同为任务者的情况，在最终试炼里，他只要找找那些和自己记忆里不相同的人和事就好了。
若是晏承旧江大卫他们没有接近实验室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来了实验室，而上一次，他们是没有过来的。
这么一来，晏承旧他们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南靖不介意和他们玩玩。
遇见晏承旧算是意外之喜。
在这个世界里，南靖没有遇见什么好事，但是在任务的世界里，他却遇见了一个很棒的团队。虽然他只是替补，虽然他只是新人，但他依旧愿意为了自己的团队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清楚的认识到，晏承旧暂时没有取得任何力量。
如果能够吸引晏承旧加入他的团队，这场最终试炼也不算一无所得。
可是等到末日的脚步越来越近，南靖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他宁愿放弃这一次的试炼，也要掐灭这个拯救世界的契机。
江大卫运气不好，正好碰见他，还想要打他的主意，那就不能怪南靖下手无情了。
“我很喜欢你。”南靖认真的看着晏承旧，“看着你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样子，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我。晏承旧，我不想杀你。如今你是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最后的任务者，只要你愿意投靠我，我可以让你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南靖说完，又看着晏承旧和他身后的秦源说道，“变成鱼人是扛不过去的。潘多拉病毒会充斥整个基地，最后蔓延到整个大海，普通人会最先死，鱼人也会在不久之后死去。唯有身为深海鲛人的我可以带着你不断往海底深处游去，只要逃过病毒追击的速度，就能成功活下来。”
“……这是你的新人最终试炼，你恢复所有记忆了么？”晏承旧看着气质阴郁的南靖忍不住问道。
“你也知道？”南靖反问道。
“有人告诉我，我们都是生前执念很深才会被选中。”晏承旧看南靖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一切，“看你的样子，是打算放弃这场任务么？可是这么一来，你自己怎么办？”
晏承旧并没有不理解南靖的意思。
光想到自己的外公很有可能是被自己所在的世界害死，晏承旧就提不起半点劲头来。仔细说起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救不了，救了世界又如何？就算世界上所有的家庭都团聚美满，也没有属于你的那一个。
只是南靖若真想拉着这世界一起陪葬，未免太过可惜。
“看来你的确是新人。”南靖看着晏承旧担忧的样子觉得颇为欣慰，不往他之前好心提点那个“小水母”。在末日世界里，有一个愿意接受你善意的人实在太少见了。
“通过新人的最终试炼之后，绝望木偶会给你两条路。”南靖伸出两根手指，“一，去掉关于任务世界的一切记忆和能力，继续在原本的世界里活下去；二，自动投身到任务世界之中，获取一份奖励。但是通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没有了第一条获得自由的机会，以后都只能在任务世界里过日子罢了。”
南靖说着说着，自己反倒笑了起来，“就算不能通过又怎么样呢？在见识过各种世界，拥有各种能力之后再去当一个普通人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我宁愿日后的日子都在不同的世界流浪，也不愿意在这样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当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道的救世主！”
第66章 激斗
晏承旧不知道该如何接南靖的话, 一直在后面听着云里雾里的秦源更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有一点秦源很肯定。变成鱼人是救不了这个世界的。在这件事情上，教授错了，他也错了。真正能挽救这个世界的只有眼前的这两个人, 但可惜的是，这两个人谁也没有这个打算。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你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在别人看来, 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确，甚至只是一个笑话!
发现南靖存在并且震撼于他的力量之时, 秦源没有自我否定；在被基地派来的人清剿之时，秦源也没有觉得心灰意冷, 可现在，一想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不过是别人口中的玩物, 自己或许已经失败过千百次之后，秦源却陡然觉得自己老了。
更可悲的是，他是什么想法, 并不影响场上的任何人, 任何事。
“我允许你活到了现在。”南靖看向晏承旧道，“现在，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若是愿意加入我所在的团队，宣誓效忠，我就帮你渡过难关, 若是不愿意，你大概就只能死在这个世界了。”
话虽如此，但南靖还是很看好晏承旧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的。
“你的团队？”晏承旧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成了香饽饽，一个两个的都开始想要招揽他了。晏承旧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对于其他任务者，尤其是老资格的任务者来说，晏承旧不管是人品还是本事都远远超过一般的新人。这样的璞玉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只能毁掉了！
“自然，不然你早就如江大卫一样了。”南靖回答道，“像他那样的人，我是看不上眼的。”
“是你杀了他。”晏承旧看着南靖说道。
“清除同一个世界的任务者，这是很正常的，除非我们是同一个团队。”南靖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自然能够获得最大的生存率。”
“……这就是你们团队的宗旨？”晏承旧反问。
“你想要说什么？”南靖听出一点不对劲来。
“不好意思，我不加入。”晏承旧坚定回绝道。
我不拒绝杀人，但我讨厌无意义的杀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南靖眼中闪过一阵杀意，看着晏承旧的目光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晏承旧可以拒绝，却不能否认他的团队。
是他的团队给予他新生，他秉着欣赏晏承旧的态度才提出邀请，不想竟然被一个新人拒绝？
既然如此，就让他到地狱里后悔去吧。
晏承旧，绝对不能留！
南靖意念一动，无数水流已经从四方汇聚，将他们所在的场地化为一片汪洋。
秦源看见这熟悉的场景，忍不住冲着晏承旧大喊了一声“快跑。”
当初正是这个场景，在水中的南靖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能力，一口气将他手里下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晏承旧就算再厉害，又怎么能和这样的怪物相提并论？
“我不能逃。”晏承旧手中的破夜刀缓缓变长，在他的手中闪烁着冷冷寒光，“我正面迎敌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背面而逃只会死的更快。”
整个基地外面都是大海，对于一个鲛人来说，他有无穷无尽的水源可以调配。而作为一个任务者，南靖经历过的场景是晏承旧的好几倍，这里又是他的主场，天然优势相当大。
按理来说，晏承旧不应该拒绝南靖的邀请。
哪怕是虚与委蛇，也该糊弄一下对方。
但晏承旧做不到。
他无法勉强自己加入南靖的团队，也不想自己变成和南靖一样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之后会有多恨自己的世界，但如果能够救回外公的话，他想，他能够将心理的仇恨压过去！
又或者，在内心深处，晏承旧是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的。
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林饮无在。
在这样的时候，林饮无三个字仿佛给了晏承旧莫大的勇气。一个中队级别实力的任务者对上大队级别的任务者，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晏承旧还是打算试一试。
他不信，自己会简简单单的死在这个地方！
人未动，刀先发。
晏承旧持刀站立，锋利的刀风划破水浪，如狂风过境，直往南靖席卷而去。
南靖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并不将晏承旧的这点攻击放在眼里。在水中，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正当南靖打算随手将这道攻击化解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了晏承旧的身影。
不料晏承旧竟然隐藏在这刀风掀起的水墙之后，只等南靖化解攻击之时追加第二道攻击！
南靖目光一凝，不敢小瞧，鲛尾摆动，无数水团如炮火一般，密集的朝着晏承旧砸了过去。
漫天的水团将晏承旧彻底包围了起来。
晏承旧手中的刀不断挥舞，依旧有不少水团砸在他身上。
这些水团看似小巧，威力却着实惊人，拳头大小的一团堪比火箭炮，若换了普通人在这里，这么小小的一团就足够他断气，若非晏承旧顺利的完成任务锻炼自己达到了升魄的境界，恐怕也早已吐血。
可即使如此，面对这样的攻击，晏承旧还是不由的皱眉，强忍着没有将口中的痛呼喊出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南靖冷冷的看着晏承旧，“加入，还是死？”
晏承旧看着南靖的目光，心中反倒被激发了火气。
“不好意思。”晏承旧一字一顿道，“我两样都不选！”
下一刻，晏承旧硬扛了一波攻击，身形陡然加快，手中的破夜刀顿时变长数倍，连人带刀朝着南靖冲了过来。
“不知好歹。”
南靖轻蔑的吐出几个字，身体往上一跃，直接给了晏承旧一尾巴。
鲛尾坚硬如铁，远比人类的双脚还要灵活。
晏承旧反手抽刀，砍在鲛尾上，“嗡”的一声，虎口处被震裂出血，破夜刀差点脱手，整个人也往后翻滚了好几圈，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这才勉强站立起来。
只是这样还不能让人放心！
晏承旧还未站稳，一波又一波的水箭又朝着他射了过去。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水箭，身后是蓄势待发的水团。
南靖守在一旁，随时能够发动攻击。
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噩梦！
晏承旧深呼了一口气，刀柄上血迹斑斑。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在水箭和水团同时朝着他攻击过来之时，晏承旧直接将手中的刀扔在一旁，布满鲜血的双手则是在身前摆动了起来。
他这是自暴自弃了？
南靖狐疑的看着晏承旧的动作，心中却不怎么讲晏承旧的动作看在心里。
若是放任晏承旧成长，他日必定是大敌。但现在的晏承旧，还只是一个尚未有资格接受新人最终试炼的菜鸟罢了。
对付有可能成长起来的敌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晏承旧闭上了双眼。
若是林饮无在这里，大概可以认出来晏承旧此刻做的，正是太极的起手式。
在阳选者的世界，晏承旧有幸获得了一本太极拳和太极剑的书。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强身健体的招数，但对于晏承旧而言却无异于天降横财。
太极讲究以柔克刚。
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以弱胜强，以柔克刚本就是这个民族长久以前坚持的东西。古武古武，本就是古人为了不断超越自己而创造出来的武学。
晏承旧从小开始古武的训练，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
习武之人，需要的是一颗大无畏的心。
即使手中只有一根割草的小刀，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也要有胜利的信心！
论单打独斗，晏承旧远远不是南靖的对手。
但此刻两人对战，晏承旧却突然有了优势。
这份优势来源于南靖的气急败坏，也来自于他对晏承旧的轻视。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并不想自己彻底走向崩坏，晏承旧第一次施展太极中“移形换位”的招数竟然成功了？
在使出来的那一刻，晏承旧的神智忽然变得无比的清明，冥冥之中仿佛看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他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吐纳，都仿佛蕴藏着山河日月。
这是什么？
晏承旧心中不由的好奇。
他的双手仿佛一下子变得不是自己的，身体生涩的动作也变得熟练和流畅。
仿佛听见了某声长叹和低泣。
原本朝着晏承旧攻击而来的水箭和水潭在近到身前之时瞬间变换了位置，以更加猛烈的速度和力量朝着一旁的南靖冲了过去。
南靖脸上浮现出一个惊讶的神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事情。
他想要反击，但水箭和水团却一个个的射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下半身被鳞片覆盖，坚硬无比，只感觉到一点酥麻，可他的上半身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水箭的箭头射在他的胸口上，浮现出一股血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