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他冷酷无情,不近美色,从未沾染过任何女子。
就是这样一个强大而可怕的男子,是单家的新任家主。
有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大哥作衬托,原本每日只是喝花酒,赏美人的单御燕便显得越发不中看了,每日都要受到单家正母岑氏的冷眼相看,于是单御燕便是常年浪迹江湖。
同样都是混账公子哥的岑赋宇和单御燕可谓是臭味相投的难兄难弟。
二人交情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不说,甚至同宿一个望湘楼的花魁。
那名唤桃夭的花魁,从此名声大噪:望湘有妓名桃夭,身段多姿又妖娆,春花秋夜御二男,且此二少非寻常,皆为单家公子哥儿。
这小儿闲话传到单家正母那里,岑氏气得连特贡的血丝燕窝都砸了。
单御燕为躲责骂,跑到鄞州去了,岑赋宇就没那么好运了。
岑赋宇被姑母岑氏逮住,当着下人的面,好生没皮没脸地训骂了一通,还被禁足在单家,回不得岑家。
在单家被禁足的日子里,岑赋宇每日不是看话本子,就是听下人嚼舌根子。
一日,他突然听见有人提起了海棠苑。
那小杂役说,给海棠苑送物什的时候,偶然在内苑里看见一个谪仙一样的美人,那姿容简直是倾城绝艳,但就只看了一眼,就被海棠苑的掌事丫头秀竹给打发走了。
其他的小仆都嘲笑他痴人说梦,那海棠苑自打单家小公子被活祭,他的生母上官妜伤心欲绝,在梨园投湖自尽后,哪里还有人住,只是家主顾念兄弟情谊,还留在那里罢了。
那小杂役辩驳道,若是那里真的没有人住,那为何家主每隔几日便要去海棠苑探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无聊多日的岑赋宇一听便觉着,定是他那英明神武的堂兄单祁烨耐不住寂寞,偷偷藏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海棠苑里。
想到他的堂兄单祁烨,在外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岑赋宇便愈发觉得,那海棠苑里的,定是个绝世美人。
于是,岑赋宇便咬定了单祁烨金屋藏娇的罪名,也对那海棠苑越发好奇。
一日,趁着单祁烨不在单府,岑赋宇偷偷潜进了海棠苑。
那时海棠花开得正烂漫,整个雅致的苑子里开满了白玉海棠。
岑赋宇越发觉得,这海棠苑必定是单祁烨金屋藏娇的地方。
秋日的午阳洒满了整个苑子,岑赋宇一面欣赏着海棠苑里的景致,一面往里走,却是一个下人都不曾见到,整个苑子虽然漂亮,但是却少了许多人气。
一直走到内苑,岑赋宇都不曾见到一个人,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误会单祁烨了。
没准他真是个清心寡欲的术修,留着这海棠苑,真的仅仅只是为着悼念他死去的幺弟。
单祁烨的幺弟,岑赋宇虽然听姑母岑氏提起过,但却并未曾见过。
单家的小公子是上官家的那个痴于唱戏的私生女所出的庶子,是个福薄命薄之人,年仅十六岁,便被皇上下旨在三年前的中元日的那天活祭了。
单家主母岑氏显然并不待见早就死了的单家三子和他的生母,甚至在岑赋宇面前还骂道:“□□生的戏子,一个无情一个无义,戏子生的小杂种,一家子贱命,活该早死。”
岑赋宇却觉着,住在这样清秀雅致的苑子里的人,并不会像姑母所言的那般不堪。
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使得前来偷窥的岑赋宇,慌忙躲进了花圃里。
从海棠花枝间,岑赋宇看见,那是一个青衣小童,端着一碗汤药走进了内苑的屋子里。
岑赋宇立马笑得咧开了嘴角,就知道这单祁烨,不可能像外人说的这般老实,连姑母岑氏都被他骗过去了。
岑赋宇想平日里自己和单御燕就逛窑子都要被责骂半天,单祁烨这家主果然不一般,直接把小娘子养在自家后院里了,金屋藏娇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多时,屋子的门又被推开了,刚刚走进去的小童已经端着空碗出来了。
岑赋宇悄悄靠近雕花窗格,把并未关严实的窗推开一条缝,果然见到了那屋内的人。
不过,这人似乎,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人并没有什么罗裙珠黛,而是身着一袭绣着海棠的白月袍。
从岑赋宇的视角,根本看不见那人的正脸,只能看见那人侧卧在贵妃榻上的颀长身姿,和一只握着书卷的苍白纤长的手,但是这身姿,怎么看,也不像女子。
岑赋宇想看得更真切一些,抬手拉开窗户时,却无意间碰响了窗格上的玉风铃。
那人放下了书卷,转过脸来。
岑赋宇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竟然,这世间是真的有这样,谪仙一样的人存在的。
那人年纪尚未及冠,墨发如缎,肤光胜雪,唇红齿白,眉似远山,容颜绝美,白绢掩盖了他的双眼,但却掩盖不了他的绝代风华。
“你是何人?”那人的声音很清透,就像秋风吹过海棠花的声音。
岑赋宇一脸赞叹:“我岑二少游离花间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般谪仙一般的美人。”
单念童撇了撇嘴道:“那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岑赋宇姿势极其不雅地从窗外爬了进来,走到单念童跟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用他最深情的声音,认真地说道:“哪怕你不是个小娘子,我也愿意与你一双一生。”
单念童差点没笑出声来,刚刚想出言嘲笑他,却听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与他一双一生?”单祁烨冷冷地说道,“你当我是死的么?”
岑赋宇没想到单祁烨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根本不知道,当他一走进海棠苑里,他的一举一动马上就被盯梢的暗卫传给了单祁烨。
“堂兄,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啊?”岑赋宇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现在不回来,等着你和他一双一生么?”单祁烨一把揪起岑赋宇的领子,就狠狠丢出了门外,“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岑赋宇哀怨地望着单祁烨说道:“堂哥,你将这般美人,就这样不见天日地金屋藏娇着,岂不暴殄天物?”
单祁烨的眼中布满阴戾:“你再多说一?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洌揖桶瘟四愕纳嗤罚懔冻墒恕!?br /> 岑赋宇一见单祁烨真的动怒,连身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拍,就赶紧滚人了。
单祁烨关上房门,望向托着下巴看戏的单念童,他的神情依旧阴冷,但目光却变得温柔。
“哥哥,扶我去外头走走好吗?”单念童向单祁烨伸出了手。
单祁烨俯身替他穿上了鞋袜,命人取了伞来,便牵着单念童走出了门。
虽然已经过了申时,苑子里的阳光已经变淡不少,但是单祁烨仍是小心翼翼,生怕让他的幺弟晒到一丁点日光。
阳光或许对大多数人是温暖的,但对单念童而言,却是能灼伤他的皮肤的。
走到长长的围廊的一片被白玉海棠挡住日光的花影里,单念童坐在了廊椅上。
单念童突然问道:“这里的海棠花都是白色的吗?”
“一向如此。”单祁烨神色如常,“童儿,不是最喜欢白玉海棠了么?”
单念童想了想道:“许是我认错了吧,我总是梦见很多的红海棠。”
单祁烨摸了摸单念童的头顶道:“童儿,最近可是看太多话本子了?”
单念童抬首望着单祁烨笑了:“我正看见一本子话本讲登徒浪子,刚刚就演了一遍。”
单祁烨说道:“明日我便打发他回岑家,不会让他再来叨扰童儿清净了。”
单念童却说:“我倒是觉得,他那人,蛮有趣的。”
听闻单念童夸了岑赋宇,单祁烨颇有些嫉恨地说道:“哪里有趣?终日不学无术,带着祗燕也跟着他不学好,前几日,那两人还在望湘楼共宿一女,市井小儿的闲歌唾沫,都快把单家门槛淹了。”
“望湘楼是什么地方?”
单念童却把重点放在了其他地方,这让单祁烨有些头疼。
单祁烨忽然泛起笑意,伸手解开了单念童的腰带,把手探入他的腰间,轻轻揉捏。
看着单念童的神情渐渐开始带上了旖旎的艳丽,单祁烨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道:“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地方。”
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单祁烨竟然就公然做出这种事情,单念童的脸有些发烫。
“你同那些登徒子有何分别?”单念童推了单祁烨一把。
单祁烨却反倒笑了:“我同他们区别不大。”
“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是对所有美色痴念,而我,只对你痴念而已。”
单念童嗔道:“书上说,你这是甜言蜜语,油嘴滑舌。”
单祁烨伸手替单念童束好了腰带:“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把我一生的甜言蜜语,油腔滑调,统统留给童儿好了。”
阿福走进里苑时,看见的恰好就是,他家主子一脸甚至可以称之为娇羞的神情,靠在单家家主的怀里,用着像是撒娇的语气说:“哥哥,你怎么这般会说情话。”
晚风吹起了白玉海棠的花和叶,大片雪白的花影晃动,回廊上,黑袍侧拥着白衣。
一时间,阿福觉着,这画面是极美的。
单祁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幺弟颀长苍白的温暖脖颈,唇角泛起了柔情的笑意。
他在心里轻轻地回答道:
“童儿,在祭台上我抱着冰冷的你时,我就后悔,没来得及对你说过一句情话。
在你死寂地躺在地陵里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说尽所有情话。
而在你沉睡的三年里,我每天都在对你说情话。”
单念童并不能听到他心中所言,只是伸手指着苑中的那棵老槐树说道:“哥哥,有没有觉着那里缺些什么?”
单祁烨问:“童儿想要什么?”
单念童笑道:“一把秋千,像《墙头马上》里的那种秋千。”
墙头马上?单祁烨想起了今日前来偷窥单念童的岑赋宇,望着他的幺弟的艳丽姿容,有些隐隐担心,他这满门□□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去。
“童儿还是看太多话本子了。”单祁烨有些无奈,神情阴戾下来,转头就对阿福说:“往后少给你家主子看些话本子。”
第7章 第六章 苓国冬风
骜国的冬风终于吹到了苓国大陆,纵使是位于南方的帝都,都是寒风刺骨。三年前的天灾使得苓国的粮食紧缺,即使血祭后的几年甘霖充沛,仍旧是不能解决粮食的缺口问题。
哪怕是临近帝都的州县,都常能看见死于饥寒的尸骨,荒曝在郊野乡村。
带着尸臭的寒风,吹过苍茫的荒田,吹过了帝都的亭台楼阁,却吹不进,金色琉璃瓦下的暖阁中。
寒风带着黎民的哀怨,撞入奢靡宫殿的朱漆大门,却被暖阁中央焚烧的焦兰驱散了。
李阜坐在温暖的暖阁里,端起了小案前,已经由宫女温热好的金樽。
“□□他娘的腌臜天气,快冻死老子了!”董瑞从宫门外进来,一把粗暴地甩下被冬雨沾湿的狼裘大氅子,直接夺过李阜手中的温酒,就呼哧地一口子干了。
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晟王,陈献裕一袭黄金蟒袍,恣意地侧身坐在暖阁中的主位上,打趣地对六皇子骁王说道:“董瑞世子,这般像是条泼皮癞子狗似的形容进来,竟没被皇弟的侍卫拦下,是该说董瑞世子英姿过人好呢,还是皇弟你骁王宫里的狗疲懒好呢?”
骁王还没开口,苓国大祭司金若成就插话:“怕是董瑞世子光顾频繁,连骁王宫里的狗都认得他身上的屎臭味了。”
言下之意,暗指董瑞与六皇子骁王来往密切。
心思本来就极多的太子陈献裕,哪里会听不出来金若成的话中话,他却仅仅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貔貅,佯装没听出来地哼哼笑了两声。
向来嚣张跋扈的董瑞哪里听得这般辱骂,一脚踹翻了金若成桌前的酒肴,拔出腰间的佩刀,就横在了金若成的脖子上:“你这金家的杂碎陋儒,也配骂本世子吗?”
金若成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了,这董瑞再怎么粗俗,也是董家世子,晟王陈献裕已是太子,自然骂的得董瑞,而金家只是区区小氏族,并非世家出身的他,也仅仅只是没有实权的大祭司,哪里配与他们比。
李阜望着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面色惨白的金若成,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出言制止道:“董瑞,你够了,太子殿下和骁王都在这儿呢,你不要太放肆了。”
董瑞收起了刀子,冷冷回望着李阜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君子了。”
“单念童早死了,你如今演给谁看?”
董瑞狠毒的话像是一把刀,插进了李阜的心里。
“说起来还真的该感谢李公子呢,若非你送来单家幺子的纯阴之心,救了父皇的命,父皇哪能像现在这般颐养天年呢。”太子陈献裕微笑地说道。
可事实上,陈献裕有些恨李阜救了皇帝。
若非如此,此刻,他早已登上皇位了。
他那没脑子却又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六弟骁王,也应当早已被关进天牢,哪能像现在这般,表面恭顺,背地里争权夺势,收买人心,勾结权僚。
太子陈献裕走到李阜的跟前说道:“说起来,我那皇姐嫁入李家后,可还贤良淑德?”
陈献裕口中的皇姐,自然是皇帝下旨赐婚的,雁华公主。
李阜恭顺地回答:“回殿下,一切皆好。”
三年前,苓国大荒,同骜国边关战事吃紧,程禧帝病重,据说纯阴之子的心,有救人于日薄西山之力。
而那单家庶出的三子单念童正是八字纯阴,中元出世,阴煞之体,因而被程禧帝赐予中元血祭,以求来年不荒,而他的心,则被李阜献给了皇帝。
皇帝曾许诺他,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将雁华公主下嫁于他。
“人家连单家小公子都能骗到手,把心都给了他,自然是能将公主哄得服服帖帖的。”董瑞并不想让李阜好过,于是故意笑着说道,“李公子的这套道貌岸然,什么时候能教教我呀?”
李阜闻言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呆望着手上的红缨莲纹抹额。
他尚且记得多年以前,少年红衣配抹额,姿容艳丽,骑在青山书院的老菩提树枝上,笑容明艳得仿若秋日里的红海棠,问道:“子阜,你是不是想当大官?”
男子谋取功名利禄,乃是人之常情。
然则,他却因同程禧帝陈阜阗重了一个字,冲撞了皇帝的名讳,因而哪怕考取了榜眼,也被程禧帝借口打了十五大板,随意给了个连朝堂都不得入的九品小官。
这对李氏世家出身的他而言,显然是奇耻大辱。
终有一日,金若成告诉他,单家幺子单念童是纯阴之子,以他的心可以救皇帝。
于是,他开始动摇了。
是他,骗得单念童伙同他设计,将他的大哥调离帝都,挂帅边关,
是他,骗了单念童喝下迷药,亲手送他上了九婴祭台。
也是他,将那装了单念童血淋淋的心的玉匣子,亲手献给了皇帝。
而在同雁华公主的大婚之日,他却独自在冰冷的酒窖里,握着他曾亲手赠予单念童的红缨莲纹抹额,喝了一夜的冷酒。
那一夜,原本一沾酒就醉的他,却无论如何都醉不了了。
董瑞望着李阜暗自神伤的模样,嗤笑一声:“嘁,惺惺作态。”
李阜并不在意董瑞的耻笑,又饮下一杯酒,想要让酒意冲淡他对那个人的回忆,而他所回忆的那个人,此刻正坐在驶向封泾的马车上,离他越来越远。
单念童堪堪伸手推开了马车窗子的一角,外边的寒风就猛地灌了进来。
单祁烨虽知他并不会惧怕寒冷,但仍是用毛毡将他裹得越发严实。
“童儿是觉着车里气闷了么?”单祁烨抬手理了理单念童眼眸前,被寒风吹乱的白绢带子。
单念童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总能听见有人在喊叫。”
单祁烨却温柔说道:“风声这么大,定是童儿听错了。”
连单念童都听得见的声音,单祁烨自然不可能没发觉,他们去封泾的这一程,只带了一个马夫,两个仆役。阿福畏寒,打死不肯同去,单念童心软,便留他和秀竹、杏儿一同守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