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目光如烹油烈火一般泼向白少央道:“所以白少央,你若想要他的性命,就必须先要了我的性命。”
叶深浅说这话时,并没有带上什么雷霆一般的厉声,从他嘴里蹦出的每个字都平静得很。
然而这平平静静的句话落在韩白二人的耳里,就仿佛是一道出战前的檄文,一阵沙场上的号角,说得韩绽身上一震,讲得白少央面上一白。
他便把目光一寸寸地沉了下去,从叶深浅的额头,沉到了他曾经亲吻过的脸颊,最后一路向下,直直地沉到了叶深浅的影子上。
白少央看着这道经常躲在自己身后的影子,眼里好似含着两块化不开的冰块,他动了动唇,开了口,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似的。
“叶深浅,你以为我不敢么?”
这话音轻飘飘地落下来时,叶深浅的心却重重地坠了下来。
他知道白少央是在说些气话,可却还是被这话给刺了一刺。
寂静像暮光一般在僵持的三人之间铺展了开来,仿佛在等待着一道细微的火花能爆裂开来。干裂的土地里生着一道道裂缝,像是山神爷的一千张嘴,可这嘴里却只能传出一点极为微弱的风声。
在这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中,他们头顶上的飞鸟忽地传来一声嘶鸣,落在这碰撞在一块儿的目光之间,像是一滴水落进了一锅沸油。
嘶鸣声一过,叶深浅便有了动作。
他的动作不大,只是在手上推了一把韩绽,然后摆出一脸正色道:“你先去追陈静静,我随后就到。”
韩绽听得一愣,目光在他和白少央身上转了一转,十分疑惑道:“那你们……”
叶深浅只淡淡一笑道:“放心,只要你走了,我和他都不会有事。”
他的笑容还未落下,便又用催促的目光推了韩绽一把。
韩绽只好立刻就走。
可他还未走出几步,白少央的刀光就飘了过来,像一匹白练似的在血色残阳下飘了过来。
叶深浅立刻纵身一闪,一闪就拦在了他的面,既挡住了白少央复仇的路,也打开了韩绽追求真相的路。
白少央当然不敢杀了叶深浅,他也绝对不可能杀了叶深浅。
杀了这人,就好像把自己身上的一半筋骨都给切开,那滋味和杀了自己没什么区别。
但是白少央心中有恨,胸口含怨,手上便刀光烁烁。
他恨的是叶深浅放走了韩绽,怨的是叶深浅近乎于背叛一般的站位。
于是这股恨意和怨气就被他发挥到了刀身之上。
叶深浅身上的伤势比他的要重,所以这一场刀战下来,他有七成把握能擒住叶深浅。
等点了这人的睡穴,他再让韩绽在这世上彻底消失,是那种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的消失法。
即便叶深浅再神通广大,醒来之后寻不着韩绽的尸首,又要如何定他白少央的罪?
这人或许会恨白少央一阵子,但白少央不相信他舍得恨自己一辈子。
等他稍加解释,等岁月把这伤痛给冲淡,等再经历几场生死,他们依然能够成一对好情人,也许会比之前多点芥蒂,也许会磕磕碰碰得久一些,但他们两个人命中注定要被绑在一块儿,任谁也分不开。
只有韩绽今日死了,他们日后才能重新开始。
只有韩绽死在这儿,白少央的噩梦才能结束。
所以白少央的刀袭的是叶深浅,心里想砍的却是韩绽。
那个挡在他和叶深浅之间,横在他和楚三哥之间的韩绽。
他先是一剑刺向叶深浅的右侧,仿佛袭的是他的腰部,可一看到这人腰上那一抹刺眼的红,他的剑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三分。
叶深浅见他一慢,立时拧身一让,五指急张,如闪电般袭来,只一瞬便抓住了寒凉的剑身。
他的五根手指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黏性,只那么随手一抓就死死黏住了这冰冷的利器。
白少央用力一挣,竟发现挣不脱,也甩不开,仿佛他的这把剑被铁钳给夹住了似的。
他的剑若落在别人手中,也就成了一块废铁。
白少央便只好弃剑,一回头就拔出插在地上的“见鳞刀”,一刀在手,他便闪身一纵,势要把这刀光纵到叶深浅的跟前。
叶深浅这时却把剑往外边一抛,然后露出了刚刚露出的手掌。
他这一露,白少央的刀光就几乎黯淡了下来。
因为叶深浅的手上多了一道划伤,伤势一点都不重,但那痕迹看着触目惊心。
他用这双白玉般的手抵过萧白炼的玉箫,让白少央暂时不必去天国一游。
他也同样用这双漂亮的手摸过白少央的全身,让他不必身游天国,也享受着人间极乐。
所以白少央看得一愣,愣了一瞬便得知了这厮的用意,当即破口大骂道:“叶深浅你作弊!”
叶深浅叹道:“我怎么作弊了?我不过是扬一扬手,既没放暗器也没放迷烟,你照样可以把刀递过来。”
他面上在叹气,心里却跟着松了一松。
松的是白少央的心终究没法和他的舌头一样狠。
白少央只恨恨道:“你以为我不舍得动你么?”
他气哼哼地这样说道,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立刻把刀光递了过来。
叶深浅在这里与他拖延时间,是想让韩绽跑得越远越好,若白少央再不迅速擒住他,只怕韩绽这一跑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寻到了。
于是白少央便刀光烈烈地挥过去,逼得叶深浅一时之间左躲右闪,上蹿下跳,像是一只大山里浪惯了的活猴。
然而这石林之中空间狭小,他的活猴式闪避法却不大好用,而且这人身上还带伤带烧,也不舍得对白少央使出杀人的掌法。所以他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败下阵来。
于是白少央的刀越挥越快,越快越猛,大有太白星君智擒孙猴子之象。
在这样严实无缝的攻势下,叶深浅看似完美的动作总算露出了一丝破绽。虽然这破绽看着并不大,但是已足够让白少央这样的高手抓住机会了。
于是他立时挥出下一刀,想着的是一刀停在叶深浅的胸口,然后一指点上这人的穴道。
可这一刀飞去的时候,白少央忽然觉得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恍惚感。
这恍惚感一起,时间就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起来,暮光和风声如冻在了半空。
他的五感开始变得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背后敲了一闷棍,身子好像一下子不是自己的了,就连握着刀的那双手也开始不听使唤起来。那刀身在半空中那么轻轻一沉,就从原本的目标偏离了开来。
只听“夺”地一声,白少央发现自己的刀忽地插入了一个地方。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这地方不是别的,而是叶深浅的身上。
他的这把刀,正好插在了叶深浅腰上的那道伤口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的刀怎么真的插在了叶深浅的身上!?
白少央忽觉脑海中天塌地陷了一阵,好似胸口被挖去了一整块儿,握着刀的手僵在那里,仿佛被刀上的血光给活活冻住了。
叶深浅也彻底愣住了。
他把目光一寸寸地低下去,直到看到刀身没入了自己腰部的伤口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心心念念的白少央,他这辈子最爱的人,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身上插了一刀。
而且插的就是他的伤口。
叶深浅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亮光渐渐没有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脸色灰暗得好似山上的枯草,那火花似的目光在白少央煞白的脸上停了一停,没有再挪到别的地方去。
“小白,你当真要杀了我?”
他动了动唇,一种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溜了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炭火,噼里啪啦地在响。
白少央一脸惊恐地看向叶深浅,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可却什么说不出来。
他的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块烧得滚烫的铁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为何他的刀却还是插到了叶深浅的身上?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深浅好似看清了他眼里的惊恐,可他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这个人了。
他的身子摇了一摇,像是那一刀贯穿了他的身体似的。白少央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角扬了一扬,挤出一道有些苍白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然后他就出了一掌。
山崩地裂的一掌。
这一掌就打在了白少央的胸口。
白少央忽地飞了出去,连带着叶深浅身上的刀也被拔了出来。
这一刀拔出之后,叶深浅也把身子向后一倒,倒下之后便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头往旁边一歪,那目光便零零落落地打在了地上的裂缝。伤口的痛楚像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逼得叶深浅眼前一黑,几乎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可这人还是生出了一股力量,强行扶起了摇摇欲坠的意识,出了几指,点住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不让自己流血而亡。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看向了白少央,发现对方也不好受。
这人受了叶深浅那一掌后,嘴角便溢出了一道新血,此刻正挣扎着爬起来,似乎十分艰难的样子。
叶深浅心底一沉,闭上眼道:“不必费心了,现在的你是追不上韩绽的。”
白少央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只直勾勾地盯着他道:“老叶,你身上怎样?你的伤,你的伤需不需要……”
叶深浅却仿佛触电了似的睁开眼,冷冷道:“不需要!”
话音一落,白少央的身子几乎是僵在了那儿,如一只枯干了的树枝。
他脸上的狠厉和自信仿佛已经荡然无存了,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深浅。
叶深浅咬了咬牙,上下唇一碰道:“你……你身上怎样了?”
他说完这话忽觉得十分懊悔,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白少央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凄凄哀哀的目光投向了叶深浅,像是在乞求着什么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
叶深浅只沉着脸道:“这个我知道,先告诉我你身上怎样了?”
他的脸白得和蜡一样,伤口里窜着火辣辣的痛,像是下一刻就能把他的意识给吞没。
可叶深浅并不甘心这么昏死过去。
他至少得知道答案,才能放心地闭上眼。
白少央只道:“还好,只是暂时动不了。”
叶深浅这才松了口气,心中还是没来由地生出了些懊悔之意,不知是悔恨自己问得太快,还是悔恨自己不够坚定。
然而下一刻,这寂静的大地之间就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笑声。
陈静静的笑声。
叶深浅忽地面色煞白,心也跟着往下沉了一沉。
陈静静却轻轻巧巧地从巨石后边跳了出来,仿佛看着好戏似的,对一脸骇然的白少央笑了笑。
白少央却似看着一只怪物似的看着陈静静,嘴巴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静静笑道:“怎么这般看着我?你们不是要寻我么?”
白少央诧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静静道:“一直都在。”
在刀法上这人并不出奇,在剑法上他也不算精通,但在隐匿气息上,这人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所以无论是叶深浅还是白少央,都没有察觉到这人竟然就藏在石林当中,窥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他们现在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小煞星?
白少央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道:“可即便你能躲在这儿,你身上的伤也假不了,你没法子同时把我们两人带回去。”
陈静静笑道:“但我能先带一个人回去,然后叫我的同伴把另外一个人带回去。”
说完这个,他就吹起了一阵口哨,似乎把林中的飞鸟都给引来了。
叶深浅只道:“可我若是你,就会只带走我,把白少央留在这儿。”
陈静静疑惑道:“我留他在这儿作甚?”
叶深浅淡淡道:“我身上伤势太重,三天内都动不了招,你带不带走我都无妨。但白少央不一样,韩绽为了救他,必会不惜一切。你若是先把他带走,就不怕韩绽半路跑出,将你打伤?反之,你把白少央留在这儿,韩绽一定会为了他而回来。你的手下只需埋伏在此地,就能把韩绽和白少央一网成擒,这样岂非事半功倍?”
陈静静笑道:“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叶深浅敛眉道:“这有什么不明白?”
陈静静道:“他刚刚差点就杀了你,你又何必一心维护着他?”
白少央听得心底一颤,立刻望向了叶深浅。
叶深浅的眸子好似放空了一阵,面上像石块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抬起了头,把那目光如幽火一般撩在了陈静静的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
“这世上父子相残,情人相杀的事情,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这话本就是你自己说的,你怎的反过来要问我?”
陈静静愣了一愣,随即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这话的确是我说的。而且你身上的伤看着也不大好,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只怕这身肉得烂掉了。我还是先带你去大营那边敷点药吧。”
他这话一说完,人就飞到了叶深浅的身边,好像一阵风刮到了叶子上。
陈静静冲着叶深浅微微一笑,刚要伸手去点穴道,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一阵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陈静静的手一僵,像是被那脚步声给摄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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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静笑道:“看来我是没那么容易带走叶深浅了。”
“不好意思。”韩绽忽抬起头,目光如紫电一般射向陈静静,“这两个人,你一个都带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恍惚的那一瞬,是因为白宝宝人格想出来抢夺身体了,结果乌龙了
第180章 终究是我救了你一命
韩绽的出现既像是一个无言的信号, 也似是一道黑暗中的烛光。
这信号代表着他终究还是不肯走远, 这烛光则照亮着白少央和叶深浅的求生之路。
陈静静似也看了出来这拦路虎的厉害, 略带稚气的脸上仿佛浸着一块灰蒙蒙的雾气, 连那目光里带着蓬蓬勃勃的杀气,如野草一般在山中疯长着, 像是下一刻就要抽打到韩绽的脸上。
可是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含了笑。
笑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
“韩大侠, 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把之前的话说完?”
他指的自然是楚天阔的下落,也只有楚天阔相关的消息能撩动着韩绽那颗坚若磐石的心,叫他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白少央却怕陈静静真的说出什么惹祸的话来,心如火燎般对着韩绽道:“他这人无心无肝,满嘴胡言, 你怎能信他?”
韩绽却仿佛听不到白少央的话似的,只把一双锐眸放在陈静静身上。
“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他的话是冷的, 眼里的光却很热。
热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在陈静静身上燃出个洞来。
陈静静这时却偏偏不说话了。
他像是存心想急死人一样,忽地背了一双手在后,悠悠哉哉地向一旁走了几步, 不动声色地从韩绽的利目里躲了出来。
等韩绽将手中的刀微微一提, 他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记起了自己还得讲话。
于是他微笑着看向对方,用看戏一般的语气,轻轻松松地说了一段惊人之语。
“楚天阔当年被一位北汗的侠士所救,调养了许久才能下床。虽然他身上好得差不多了, 可人却十分心灰意冷。毕竟偷袭他的是自己共过生死的兄弟,要杀他的则是中原的朝廷。”
韩绽用刀子似的目光催了他一把:“说重点。”
他似乎看出了陈静静想拖延时间的目的,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