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柯百无聊赖地坐在会议室，看靳忘知同几位高层商讨。
反正靳忘知怎么说都是平静至极的表情，近乎八风不动，从他脸上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的。
而那其中的一两个长官就差多了，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宁柯支着头，随意盯着窗外盘旋的直升机，荡荡悠悠的白云。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个通讯员急匆匆进来：“蜀道方面来电，他们检测到有大批蟹壳正在朝蜀道逼近！”
蟹潮，要开始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谁都不曾想到它们会来得这样快。
所有人大惊失色。
宁柯坐直身子，看向靳忘知。
一名长官沉声道：“通知五个精锐部队，全员集合做好备战准备。”
另一名长官开口：“如果宁同志真能如你所说终结掉异能蟹潮，那么你提出的所有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宁柯笑了，挑眉看向靳忘知，只说终结掉异能蟹潮，而不是结束掉末世？
靳忘知于他耳边道：“异能蟹潮是你能轻易解决掉的，而普通蟹壳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时间来扫除，暂时做不到就先不答应了。”
也好有几年缓冲让他想一下以后得怎么办。
宁柯点头，站起身来：“那我们去一趟蜀道。”
脑科蟹壳有一定的智慧，不会盲目攻击。
它必定是先瞄准攻击一个基地，等到消灭了这个基地，扩充兵力后再攻击另一个。
现在看来，它是向更弱的蜀道基地开刀了。
说句不厚道的话，长安基地对此倒是生出几分欣喜来。
刘长官：“等等！”
“小靳还是留在长安吧。”
宁柯侧头，却听他说：“蟹潮这么危险，你带着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照你们的说法，那里头有个会动脑子的蟹壳，要是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岂不是糟糕了？”
虽说宁柯一眼就看出，他是害怕宁柯一去蜀道而不回，扣靳忘知下来做人质。
但没法否认的是，这话挺有道理。
毕竟孟还的本事摆在那里，由他产生的脑科蟹壳智商怎么样，还真没个定数。
刘长官发现了他瞬间的动摇。
他靠过来，揣摩着宁柯的心思，耳语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他下手。这样吧，我把王依留下来陪着靳忘知，有她护着，小靳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通讯员不断跑来。
消息一条条传出，显然蟹潮距离蜀道愈来愈近。
局势越来越紧张。
靳忘知抱了抱宁柯：“我就留在这，你一路小心。”
他跟过去确实会让宁柯分心。
况且基地与宁柯之间，总要有人先付出一份信任，后面才好继续下去。
他也不想日后宁柯游荡在基地之外，整个世界只有靳忘知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他希望宁柯可以过上寻常异能者的生活。
加上王依的父亲生前与刘长官交好，想来他也存了几分小心思要护住王依，不让她上前线。
还是能信的。
宁柯点头。
刘长官大喜，连忙找人驾驶直升机带宁柯过去。
他又同一个通讯员道：“你去把五队找来，专门守着这儿。”
宁柯出了门，跟着人来到天台，顺着软梯爬上了直升机。
此刻谁都顾不上什么能源够不够，什么可持续发展了。
飞机一个调转，向着蜀道去了。
直升机里有四个人，却都不说话，只听得见沉闷的引擎声，压着人的耳膜响动。
宁柯盯着窗外，一路记下长安与蜀道之间的路线。
飞机是长安基地最快的直升机，它的速度比普通的速度系异能快了许多，却远不及宁柯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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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安稳了几日，今天却突然又有下雨的趋势。
乌云渐起，墨入清水般渗进天际。
长风呼啸而过，卷动底下大片的森林，蔓延开一叠又一叠绿浪。
过了一两个小时，宁柯透过望远镜瞧见远处黑点般的蜀道城墙。
他道：“开门。”
坐在一旁的人听闻，咬牙将门“哗啦”一下打开，长风猛地灌进机舱，几乎要将人掀翻出去。
宁柯纵身一跃，顺风而起。
指下一动，脚下踩着这猎猎长风，好似借瀚海巨浪的滔天灭地之势，直奔蜀道而去。
蜀道的高层一定没有想到，他们饱受诟病的过高的城墙，如今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大老远，宁柯便能瞧见底下汹涌奔跑的蟹壳。
它们颇为统一，大半已经冲了过去。
宁柯心念一动，视线所及之内，落在后头的蟹壳若多诺米骨牌般仆倒。
一个压着一个，后头的却锲而不舍追上去。
这些蟹壳似乎是先遣部队，全是速度系，却也相当难对付。
速度系蟹壳有着肥硕庞大的身躯，以及与身躯毫不相称的灵活。
它们宛若子弹般接二连三撞入城墙。
不堪一击的墙壁轰然倒塌，破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洞。
锋利的刮口破开它们的皮肉，单蟹洒落。
尖叫声四起，鲜血淋漓。
被墙壁压死的，被蟹壳抓进嘴里吃掉的，被单蟹咬伤传染，迅速变成蟹壳的。
比比皆是。
两大基地都是渐渐往外扩充的，因此里城与外城之间还有几道城墙，够撑上一段时间。
虽然蜀道基地已经对外层四圈的普通人进行了转移，但总有那么些人怀疑是基地编出来的谎话，念着财产躲在家中不肯离开。也总有一些人想乘机捞上一笔，在这四周破开无人的房屋，进去盗窃。
如今，俱是成了蟹壳的盘中餐，腹中食。
腥气，鲜血，黑压压的云与天。
破碎的城墙，倒塌的房屋，死不瞑目的尸体，断臂压着残肢。
蜀道基地的异能者搭起巨大的空间罩，外围大批异能者冲过去想要杀掉这些蟹壳。
宁柯是与靳忘知说过，光这蟹潮是灭不掉山顶基地的。
但他没说的是，这些蟹潮对付剩下的两个基地，绰绰有余。
他们没有山顶基地那么多双系三系全系，其他种类蟹壳尚且可能支撑对付，但速度种蟹壳？
他们跟不上。
火系两道火球打过去，蟹壳已一窜而过。
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大手一捞，塞进了血盆大口里。
蟹壳嘴巴一闭，锋利的牙齿将人拦腰切断，鲜血喷泉一般涌出，染红了下巴。
作战服的料子冷不丁被勾在牙齿上，于是断掉的下半身孤零零吊在蟹壳唇旁，被它心满意足地用手一抹塞回嘴里。
咀嚼之间，骨头“咯吱”作响。
有那么片刻时间，宁柯以为看到了末世初始。
人类毫无招架之力，被屠戮殆尽。
它们在充足的食物面前喜笑颜开，也不囫囵吞枣了，反而精细起来。
有个蟹壳显然吃饱喝足，此刻抓着一个活人的头，往地上狠狠一敲，将头骨敲开，吮吸脑髓。
宁柯终于到了蜀道。
他借着狂风托在高空之中，视线扫过，在血系异能的加成之下，蟹壳们成片成片倒地。
底下的人宛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向他这个方向。
他们哭泣，哀嚎，撕心裂肺。
杀死蟹壳虽快，但也需要时间，宁柯一时之间没法救所有人。
其中赶不过来的很多，有人眼看着快到了，一下摔倒在地，手指死死抠在泥土里，被蟹壳拎着腿提起。
也有的被轰然倒塌的蟹壳压在身下，生生压成了一滩肉泥。
人如蝼蚁，命若草芥。
宁柯当年没有看清的末世，隔着两百年的岁月重现眼前。
宁柯一跃停在一座高楼之上，拿风刃于手臂深深一划。
鲜血淋漓而出，四周的蟹壳俱被吸引过来，而后相继仆倒。
尸骸堆积，成山做海。
长安基地的直升机终于飞来，盘旋于上空，里头几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蜀道基地终得援兵救助，此刻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异能者，纷纷护着幸存者向内城跑去。
宁柯看着前仆后继的蟹壳，眼睛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孟还那个。
它许是太过矮小，毫不起眼。
宁柯根本不知道是无意中把它给杀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眼见着蟹壳越来越少了。
突然，直升机里有个人探出头，朝着宁柯嘶声叫喊。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这嘈杂的人间地狱，根本听不清晰。
宁柯一眼扫过，又有一批蟹壳倒地。
他发现，自己无底洞一般的异能强度，居然被消耗了近四分之一。
这个血系异能，真得好烧异能强度。
直升机试着降落于楼顶，先前叫喊的人不管不顾跳下，扑了上来。
他神色惊慌至极，双眼充血：“不好了！刚接到无线电通知，长安基地也被攻击了！”
“而且是有组织的，五系齐全的蟹潮！”
它们居然懂得隐藏自己，全部藏在停靠点或者树林里。
直升机先前没有发现，现在突然全部冒了出来！
宁柯猛地回头，看向剩下的速度系蟹潮。
一瞬间，他周身冰冷，如坠深渊。
不是说，人变成蟹壳之后，智商会只剩下百分之三左右么？
孟还那个蟹壳，到底有多聪明？
计算好了两地之间的时间。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他居然，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听妄大大的地雷（X39）和凡年的营养液（X5）~
第46章 末世
天空乌云密布，宁柯只觉得眼前废墟被拆散，打乱成晦暗不明的线条，仿佛抽象画般布满大地，扭曲缠绕。
墨色的云，灰色的地，猩红的血液成了这幅黑白照片里唯一的艳色。
宁柯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靳忘知还在长安基地！
宁柯想走，一个普通人高声哭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
方才飞机上下来的人却“噗通”一声跪下：“求你了，赶快回长安基地吧！我老婆孩子都在里面啊！”
他颤抖着，几乎说不全话：“我小孩今年才三岁！我求你了！”
宁柯后退一步，最后扫了眼，杀了一批蟹壳。
“对不起。”
言罢，他转身一跃。
乌云翻涌，长风又起。
他将手上的伤口割得更大些，希望能多引走一些蟹壳。
身后有人声嘶力竭：“不！”
通讯员冲进会议室：“报告长官！外城要保不住了！”
刘长官：“四个异能队伍呢？”
通讯员：“都顶着呢，剩下的普通队伍正在将外城剩余的群众转移进去。”
长安基地扩建过好几次，如今是十个区，外城四个，中城三个，内城三个。
好在长安比蜀道谨慎许多，区与区之间的城墙都没有拆除，很多甚至定时维护，以至外城还挡得住蟹潮片刻。
然而，这终究是片刻。
普通异能者冲过去跟送死差不多，能周旋其中的也只有精锐队伍。
刘长官皱眉：“宁柯还有多久回来？”
另一个通讯员道：“已经通知他们了，但是回这里，起码也要两个小时。”
刘长官回忆着报告来的讯息，外城四面八方都有蟹壳攻来，精锐几队疲于奔命，一队三队已有伤亡，二队四队死伤近半。
他与剩下几个长官对视，凑近商议片刻，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
刘长官的手指按在桌子上，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通知下去，叫所有普通异能者退回内城筑造空间壁，精锐队伍留在外面进行游击。”
“外城与中城，全部放弃。”
通讯员大惊失色：“长官！中城的人还没撤离！”
刘长官：“现在撤离！撤不回的就不管了！”
死守内城三个区，会将边长缩小近十倍，他们得熬到宁柯回来。
但愿这些新鲜的血肉能拖延蟹潮。
王依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刘长官的领子：“你他妈这是干嘛！”
刘长官也吼了回去：“还能怎么办！”
靳忘知转身想往外走：“二队跟惯了我，我得去指挥——”
刘长官：“你敢走出这扇门试试？”
警卫员们直接掏枪正对靳忘知。
刘长官：“我听了蜀道那的报告，现在能对付这个的只有宁柯。你必须呆在这儿，什么事情都不能出。”
他算是看明白了，靳忘知是宁柯的软肋。
靳忘知五指握拳，攒的死紧。
谁知王依居然直接绕开警卫，站到门前。
她冷冰冰道：“好，那你们守着他，我带五队的人上。”
刘长官皱眉看她，她咬牙道。
“我只希望能把我弟弟王锤换下来。”
刘长官抿唇，点头：“行。”
靳忘知出声：“王依！”
对方摆摆手：“我会帮你看着二队！”
言罢，王依一脚踹开门。
门外五队的成员纷纷看向她：“头儿！”
王依摸出一根烟，借着副队的火点燃。
她大声问：“有几个痴情的崽子听了我的话，去办了结婚证的？”
队员们本来满面愁容，听闻此话忍不住笑出声。
好几个人举了手。
“现在对象在哪？”
“内城。”
“想不想保护他们！”
“想！”
“好，有种！”王依咬着烟，放肆大笑：“你们都是五队的人，那你们的亲人也是五队的人！我王依屁本事都没有，但有老子一天，一定罩你们一天！”
“走，我们去狠狠操一操这帮傻逼蟹壳！”
“好！”
外城。
昏沉的天色，呼啸的风，灌进鼻翼的血腥气。
血肉，白骨，被吃进蟹壳嘴里的人类。
精锐队伍筑起的空间壁被水系蟹壳轻易冲开，后头的火系嘴里一喷便是连绵的大火。
风能在异能者中有些鸡肋，可于蟹壳来说格外方便，一个风能吹起风刃，铺天盖地刮开，绞肉机般将几个凑上前的水系绞成肉沫。
这其中当然会不小心伤到其他蟹壳，但是被切断切碎的蟹壳很快又能重生出来。
碎肉伴着血暴雨般落下，狂风之中，人人若无根的浮萍。
癸区已经被撬开，速度系的蟹壳也不忙着吃，而是反反复复撞着城墙，试图打开辛壬两区，剩下的四系蟹壳则收割着生命。
它们在脑系蟹壳的控制下，有条不紊地向基地内部推进。
人类面对蟹潮的挣扎，如同野草面对除草机的挣扎一般，毫无成效。
王锤一个空间壁砸过去，却被水系直接冲开，高压水柱循环扫过，正中他腹部，把他狠狠掀飞出去。王锤翻身落地，结果脚下一滑，猛地下了个劈叉。
王锤：“……”
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他姐敲碎鸡蛋的画面。
操！
王锤俯身撑地想要爬起，谁知突然狂风大振，那个风能蟹壳居然又蓄好了力，风刃迅猛而出，擦着他的背碾过。
紧接着便是温热的东西噼里啪啦砸在他头发，脖颈，背部。
它们顺着脖子滑落肩膀，带着粘腻的触感，几乎要流进他作战服里，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锤伸手一摸，摸出一手淋漓的鲜血。
里面混着碎肉，人皮，以及粉夹着白的脑浆。
王锤直接呕吐起来。
而后他便觉得头皮一紧，被人拽了起来。
王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趴在这儿找死啊！”
王锤正想辩解，却见王依手一挥，那个风能蟹壳扑上前时居然脚底一滑，狠狠摔倒，蟹孔正中城墙上一处凸出的铁钉。
它哼都没哼，就这么倒地死了。
王锤：“……”
什么，还有这种操作？
王依冷笑：“跟你一样蠢！”
她一排铺开空间层，许多向前走的蟹壳都狠狠摔倒，砸中地上凸起的石子，亦或是乱七八糟的尖锐物。
硬生生把自己摔死了。
但它们那个长相一样的头似乎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水系走在最前面，给地上反反复复地冲水——水系可以破坏空间造物。
王依：“在这儿的人全部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