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魏璟元起身作揖,“儿子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坐下吧。”
魏璟元回身坐下,疑惑道:“父亲,儿子是您的嫡子,如今已经十一,却迟迟不见皇上下旨封儿子为世子,这一点一直让儿子心中存有疑惑,父亲,是儿子做的不够好,才事已至此吗?”
魏国淮显然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魏璟元会明目张胆的问出这种问题,这就好比有人送了一碗有毒的汤放在了魏璟元的面前,他迟迟不喝,下毒的人焦急万分,希望能亲眼看魏璟元饮下这碗毒汤,然而魏璟元话锋一转,竟然说:“我怕有毒。”如此情况之下,倒让魏国淮难以开口了,如何说,怎么说成了一个决定性的难题。
魏璟元故作哀伤,眉眼中流露出期待与焦急,似乎很想从魏国淮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魏国淮无声叹息,沉吟片刻后说道:“今日这番话不可对外人提起,为父听过自然会忘记的。”方才魏璟元那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就算皇上不会多想,也架不住朝堂上那些口舌是非。
魏璟元点了点头,“儿子方才的话欠妥,儿子定不会再说。”
“你知道就好。”魏国淮突然从慈父变成了严父,板着脸说道:“元儿,国公府的荣耀是你祖父戎马一生所得,为父虽是世袭爵位,却知努力上进,如今你弃武从文,为父心中多有矛盾,若你能上的沙场通晓兵法,为父自是希望你世袭爵位,皇上定是也是想到此处,如今却迟迟没有下旨,想必是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好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皇帝不下旨,魏璟元早就猜到因为什么,至于眼前坐着的这个人,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是心存私心,他知晓自己并非他亲生骨血,又怎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世袭爵位呢。
魏璟元暂且搁置心中的不快,故作恍然大悟道:“父亲说的是,国公府的荣耀儿子势必会保全,儿子已然明了其中因由,所以父亲……”魏璟元起身,随后跪倒在魏国淮面前,重重磕了个头说:“父亲,儿子恳请回到祖父的家乡,一切就从那里开始吧。”
魏国淮以为骗过了魏璟元,心中喜不自胜,而脸上依旧满面愁容,“元儿的意思为父明白,只不过……”
魏璟元注视着他,“父亲可是担心太子那里?”
魏国淮叹息道:“太子如今选你作为伴读,若是没有个好的由头,怕是很难脱身。”魏国淮站起身,背手绕过案牍来到魏璟元身前,垂下头,眼中流露出虚假的疼惜,“今日朝堂之上,文丞相为了一己私欲苦苦相逼,若不是为父侥幸躲过这一劫,怕是早已被视为太子一党,元儿你要记住,无论你将来能否入得了仕途,能表露衷心的唯有一人,那就是皇上。”
魏璟元应声道:“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
魏国淮欣慰道:“你明白就好,至于太子伴读一事,为父还要细细思量,且先顺其自然吧。”魏国淮看了眼窗外,“时候不早了,你今日陪太子与二殿下三殿下去了翠屏楼,想必也已经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魏璟元撩袍起身,“父亲也早些歇着,儿子先回去了。”魏璟元退出了书房,顺手关了门后故意重步走了几步,随后倚墙而立,侧耳听着书房中的动静。
“老爷,大少爷这是明白了您的意思?”魏麟一直藏匿在书房的角落里,魏璟元前脚刚走,他得到了魏国淮的应允才敢现身。
魏国淮坐在案牍前,“元儿心思敏捷,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魏麟想了想又说:“大少爷可是有了抱怨?”
魏国淮冷笑,“元儿方才那个问题着实让我有些意外,我这个儿子倒是个有意思的,若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该有多好啊。”说到这里,魏国淮面带惋惜,随后目光中透出一丝杀意,“你只当没有听过。”
魏麟早已深埋下头,“魏麟不曾听过任何事情。”
魏璟元站在门外,双手紧握成拳,原来魏国淮早已知晓,看来陈氏真的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从陈氏口中得知了。魏璟元撩起下摆,轻手轻脚的远离了书房。
“可是走了?”魏国淮低头看着兵书。
魏麟应声道:“大少爷已是走了。”
魏国淮这才抬起头,浅笑道:“若元儿能一心向我,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倒不是多愿为难于他。”
魏麟说:“老爷这么做,是想让大少爷和夫人起嫌隙?”
“此乃一个方面。”魏国淮又阴转晴,笑着说:“最重要的还是给他提个醒,莫要以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份妄想成为国公府的世子。”
魏麟想了想又说:“老爷,恕魏麟直言,除了大少爷是嫡子……”魏麟的话点到即止,他很想知道魏国淮对这一点是如何打算的。
魏国淮笑道:“这事又有何难办的,雍国公府本就是以战功得名,都是上得了沙场的军中汉子,繁文缛节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不成文的规矩,若有朝一日元儿‘不幸遇难’又或者‘不治身亡’,难不2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成我国公府就要无人继承了?景存生性虽有些鲁莽,倒也不是不可以世袭爵位,庶出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一个国公府的世子,旁人说不出什么的。”
魏麟被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吓出一身冷汗,虽知晓魏国淮不过是打了个比方,却仍心有余悸的窥视了他一眼,暗道自己这份差事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皇上如此,太子如此,王公大臣亦是如此!
魏璟元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多么的复杂,既然他并非魏国淮与陈氏亲生,养育之恩虽铭记于心,却也不能让他们存心利用,如此一来,魏璟元释怀了,将来做起事来,自是不必顾虑太多。
待恩之,铭感于心;愧对之,数倍奉还。
魏璟元没有离开主院儿,而是来到了等候已经的大夫人处。魏璟元进了门,大夫人正斜靠在踏上抚摸着那块从宫里赏赐下来的玉如意。魏璟元走上前,垂首道:“母亲深夜叫儿子前来,可是有要事?”
陈氏笑道:“快坐下。”
魏璟元入座,陈氏再次开口,“听闻今日翠屏楼灯会,你又要陪在一旁,想必是累坏了,母亲特吩咐钱妈妈给你做了几样点心,就在母亲这里用些吧。”
“多谢母亲。”魏璟元见陈氏不入主题,便直言道:“母亲可是为了伴读一事?”
第61章 拦路
何为天大的笑话,只怕莫过于魏璟元自身了。魏璟元对自己的身世早已释然,既非亲生,若即若离实属人之常情,然而魏国淮与陈氏如此利用,实在不能让魏璟元不心生怨恨,此刻连放他们一条生路的想法都没有了。
魏璟元坐于陈氏身侧,只见她慈眉善目地笑的祥和,言语中处处透着关切,不免有些倒了胃口,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卷成拳,面上依旧恭敬地笑着,“母亲,刚才父亲叫了儿子前去,亦是为了太子伴读一事。”
陈氏笑着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沉,严肃道:“这件事对于国公府来说并非幸事,若行差踏错,恐会连累府中。”
魏璟元应声道:“母亲,元儿定会小心谨慎,必不会做出僭越之事。”
陈氏故作欣慰道:“元儿大了,母亲自是放心的,不过……”陈氏顿了顿,忧容满面道:“今日你淑妃姨母召了我入宫,她对你做伴读一事,倒是十分赞成的。”
魏璟元心中冷笑,这其中必有陈氏的意思,如今却摘的一干二净,看来她和淑妃的姊妹情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魏璟元故作犹豫,片刻后说:“母亲,依照淑妃姨母的意思,是打算让儿子在太子身边做内应吗?”
陈氏脸色一变,忙看向屋外,见钱妈妈守在门口,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此事心中知晓就可,毋让他人听了去。”话音方落,陈氏脸色闪过一抹哀怨,扯过袖口一角在眉眼处轻轻擦拭而过,陈氏哽咽道:“元儿,母亲自知愧对于你,让你小小年纪就……”陈氏竟真的哭了出来,嘤嘤着说:“母亲虽和你淑妃姨母是亲生姊妹,可你要知道,以你淑妃姨母当今的地位,想要做些什么母亲却是不能太过干涉的,乾儿贵为皇子,你淑妃姨母势要为他夺取一切,凡是挡在前面的,她绝不会守下留情。”
魏璟元平淡地看着陈氏,若她并非包藏祸心,此番言语兴许还会为之动容,如今再看,竟成了一个笑话,令人啼笑皆非。魏璟元顺着陈氏的话说:“母亲的苦衷儿子明白,只可惜儿子未能入仕途,以此来照护母亲。”魏璟元撩袍起身,作揖道:“母亲,假以时日,儿子定会夺取功名,以报母亲的养育之恩。”
魏璟元一番话说的动情又颇具豪迈,陈氏定睛看着眼前的孩子,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良心发现。陈氏此生不能有孕,魏璟元便是她一生的依靠,从前不愿与之亲近,现下看来当真多有残忍,陈氏伸手放在魏璟元的手上,心感甚慰道,“近日来天气越发地凉了,入宫之时切记多添些衣物,前些日子你淑妃姨母赏赐了一匹上好的料子,明日母亲便让钱妈妈给你做身衣裳罢。”
魏璟元抬起头,笑了笑说:“谢母亲。”
“坐吧。”陈氏让魏璟元坐下,细细打量着他,若眼前的真的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无奈上天不垂怜,陈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扫过魏璟元灵动的眉眼,她笑着说:“我的元儿越发俊秀了。”
魏璟元笑的天真,“儿子的眉眼和母亲的极像,定是好看的。”魏璟元自知这番话实属厚颜无耻,然而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想让陈氏不痛快罢了。
果真,陈氏闻言猛地愣住了,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元儿明日还要入宫陪太子殿下读书,晌午过后又要去长平殿与三殿下习武,着实有些辛苦了。”
魏璟元微微摇头,“儿子并未觉着幸苦,母亲且放宽心罢。”
陈氏长叹一声,“你身处宫闱,定要小心谨慎,若是听了看来什么,切勿与旁人说起。”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宫中之事儿子不会对旁人提起,只不过……”魏璟元稍有犹豫,片刻后说道:“只不过淑妃姨母那里……儿子想,她毕竟是儿子的姨母,您的亲妹妹,若有朝一日能如愿以偿,淑妃姨母和二殿下定不会亏待我们,儿子觉着此事可行。”
陈氏面带喜色,“元儿当真愿意?”
魏璟元会心一笑,“儿子和母亲唇齿相依,父亲那里怕是指望不上了,凡事还要靠我们自己,既然淑妃姨母看重儿子,儿子定会竭尽全力,既是为了母亲,更是为了他日儿子上了朝堂的前途。”
陈氏喜不自胜,“元儿说的是,你淑妃姨母定不会亏待咱们母子二人的。”陈氏和淑妃先前还担忧魏璟元不会同意,看来倒是她们多虑了。陈氏和淑妃均认为魏璟元是颗不错的棋子,又同时站在了太子和三皇子身边,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陈氏到底是妇人见识,纵然有着各种手段,一旦得意就会露出马脚。魏璟元整整算计了一天,身心俱疲,如今该说的都已说了,再不想看陈氏这恶心的嘴脸,“母亲,时候不早了,儿子实在是有些乏了,不知……”
陈氏连忙说道:“那母亲就不留你说话了,快些回去罢。”
魏璟元顿觉轻松,请辞后连忙出了陈氏的屋子,沿着一曲长廊在月辉的照耀下急匆匆的回了东厢。回到自己的屋子,魏璟元终于摘下了面具,他命元宝倒了水,褪去衣物后迈进了沐桶。
魏璟元刚闭上眼睛,元宝再次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一旁以备随时添水。魏璟元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疲倦的笑容,“你好似长高了。”
元宝知道自家少爷累了,回话不似平日里那么嘹亮,反而轻柔平和道:“好像真的高了。”元宝来到魏璟元身后,将魏璟元的黑发卷起盘在身后,两只小手搭在魏璟元的肩上轻轻捏着,“大少爷,元宝真的很想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帮大少爷做更多的事情了。”
魏璟元闭眼笑道:“你现在一样可以帮我。”
元宝叹气,“可我总觉着做的不够多。”元宝撅着嘴,嘟囔道:“梁镇那厮每每都会对大少爷无理,明明只是个下人,却……元宝想好了,等日后元宝长大了,他若还敢放肆,看我如何教训他。”
魏璟元被元宝的一番话逗笑了,“元宝,从今往后,在无旁人的时候,你大可唤我兄长,你觉着可好?”
元宝受宠若惊,“大少爷,这怎么可以,元宝不过是个下人。”
魏璟元微微摇头,在他的心里,元宝不是一个下人,而是一个衷心护着自己的人,前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魏璟元不知前世的元宝最后有没有活命,但这一世,魏璟元定会护他周全,将来有机会替他娶一房妻,让他平安度日。
“元宝,你可是不愿意吗?”
元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大少爷,元宝怎会不愿意,元宝不过是一个奴才,怎敢唤大少爷为兄长,岂不是辱了大少爷的身份。”
魏璟元并未起身,依旧闭着眼睛说:“起来吧,若你真不愿意就作罢。”
元宝慌张中带着抽泣,恭敬地冲魏璟元磕了个头,“大哥在上,弟弟元宝给您磕头了。”
魏璟元没忍住笑了,“罢了,快起来。”
元宝爬了起来,羞赧地挠了挠头,“大少爷……”
“嗯?”魏璟元冷哼一声,吓的元宝忙改了口,“大哥。”
魏璟元点了点头,继续由元宝揉捏着肩膀,片刻后说道:“元宝,再过不久将会发生一件大事,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待那日到来之前,你随我离府,去祖父的家乡,我将从那里备考入仕途,然而,大哥考虑你到母亲尚在府中,若你愿意,就带着你母亲一路同去吧。”
元宝一愣,“大少……大哥,真的可以吗?”元宝的娘亲在国公府有些年头了,签的是死契,元宝见娘请每日都会做很多累活,心中很不是滋味,如今大少爷的这个决定,着实让他有些喜不自胜。
“当真。”魏璟元仰起头,轻松道:“我知你心中心疼你母亲,虽死契不能更改,倒也不至于每日劳累。”
元宝欣喜道:“元宝谢过大哥。”
魏璟元浅笑道:“水有些凉了,添些水进来罢。”
这一夜魏璟元大概做了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件好事,然而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前世的元宝单纯衷心,这一世竟让他与人勾心斗角处处算计,看来,这人世间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了。魏璟元疼惜元宝,不免心中有所愧疚。
翌日天蒙蒙亮,在元宝替自己更衣后出了门,主仆二人慢慢地朝府门走去。
“大少爷,您今日这身打扮真是俊美之极。”
魏璟元今日穿了身玄色外袍,平日里确实很少穿这样深沉的颜色。魏璟元伸手在元宝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此话若是再说,看我如何收拾你。”|
元宝假作恭敬,笑道:“元宝再不敢了,可元宝说的是真话。”
“是吗?”魏璟元双手背于身后,府门外的马车依旧是由陈氏的心腹钱妈妈准备的,出门时,钱妈妈将一食盒放入车内,说是大夫人亲手做的点心,路上正好吃了。
魏璟元道了谢,上了马车直奔京华门,不料马车行至中途,赶车的小厮突然勒马而停,魏璟元不解地掀开帘子往马车外看了一眼。
“不知元儿可愿捎带为师一程?”
第62章 锦囊
厉卓言大多会在晌午过后才会入宫,眼下却起了个大早,由此可见他是故意在此等候。魏璟元掀开帘子见到了甚少打扮如此庄重的厉卓言,不知为何,魏璟元觉着今日的厉卓言来者不善,纵是笑着,却平添了丝许狡诈。魏璟元甚少遇上厌恶之人,今日的厉卓言当算例外。
魏璟元瞥了眼马车外的人,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对赶车的小厮说:“我不认识此人,继续赶路。”
那小厮心下虽有些疑惑,可毕竟主子已是开了口,于是一挥马鞭继续赶路。
厉卓言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心想他这辈子就收过两个学生,却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也罢,命该如此又何须长吁短叹呢。厉卓言不待马车走远,几步追了上去,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这对于身为武师的他来说并非难事。厉卓言在赶车小厮惊诧的目光中入了马车内,故作生气道:“为师不请自来,倒是让元儿拒之千里翻脸不认人了,难不成元儿要另拜他人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