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可一场梦让净离悟出了么?自然是有些进意。然,对于本就出尘的心,要的是八苦滋味。
晌午,太阳暖融融的挂在天上,清净的寺庙也热闹起来,香客来来往往,僧人进进出出。
便是这时,黑衣如夜色织就,红花似烈火灼烧,只单单站着便是万般风景美不胜收。醉闲随手在功德箱里投进两锭金子。转头对着往这边看来的净离一笑,当真是艳丽无边,连天上金乌都压不下他的光芒,“诶,那个小和尚,我的话一直算数,你可听见?”
净离:“......”这妖物。
四周的老百姓:“......”这富豪。
净离略低垂眉目,走至醉闲面前,“施主随贫僧来。”
醉闲挑眉,“去哪里?”
净离:“藏经阁。”
......
醉闲仰起脸,挂在正中间的日头让他不由的眯起眼睛,看着他昨天还嘲笑过丑的三个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藏经阁。
这四周的人很少,香客少有来藏经阁的,僧人这个时间段又恰好忙碌,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小和尚,你带本尊来这做什么?”醉闲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问在前头带路的人。
净离跨过高高的门槛,转过身道:“贫僧还不知施主名姓。”
“好巧啊,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醉闲抹了一把脸,硬着头皮进了这个依他言论,全是书虫,失眠了才去找罪受的地方。
“贫僧法号净离,净尘世而离远。”净离走向比他那个子高了小一半儿的书架,准确的找下几本书。
“......醉闲。意思么,也不是好的。醉酒的醉,无事可做的那个闲......这是什么?”魔头话语一顿,看着出现在手中的蓝皮书,看着分量,砸出去也就是能爆两个人的脑袋而已!
净离回身,不苟言笑清清冷冷的高僧模样,“施主一身戾气,怕是血气太重,业力加身......”和尚看着那妖物沉下的脸色,默默吞下原本要说的劝告,“施主所说贫僧所要你皆会完成,那么贫僧的要求是施主抄完这些经书。如何?”
“我不喜欢别人教训我。不过既然许诺了你我也自然会做到。”醉闲掂了掂手中的书,问:“去哪里抄?”
净离一颗佛心,有意消减醉闲罪业,但若是直说,怕那人转身就要跑了。
藏书阁分为两层,上一层皆是难得的经文书本,历年高僧的手抄本译文注解,常年锁着,而第一层便是可以随意借阅的一些普通经文。大部分的空间被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摆满,可绕过这些书架,便能看见一排的矮桌座垫,供人看书抄写。
醉闲随便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净离为他领来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墨还得自己磨,醉闲刚想施个法术解决,净离便看破了他的意图,动手帮他磨起墨来。
醉闲瞧了他两眼,忍不住那面前这个小和尚同往常见的那些一对比。得出了一个结论,好看!养眼!
僧人剃度,没了头发脸上的一些缺陷便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有些人有头发的时候说不定好看,可一把头发剪了就成难看了。有没有头发有时候就是美丑的决胜关键。所以,醉闲一直觉得和尚庙没美人。可不想面前就站了一个怎么瞧都是一个俊秀,怎么看怎么觉得雅致的小和尚。
“小和尚。本尊阅人无数,西天那些秃子我就不说,广寒宫的那位天界第一美人本尊见都没有你这......”
“施主身份与众不同,如此太过。”净离怕这魔还要说出些惊人之语,赶紧出口止住。心中想这一位怕还不止自己所猜测的法力高深的大妖。
醉闲眨眼,“哦,那我明白了。这样可好?”也对他一口一个“本尊”却是不太妥当,就听那小和尚的好了。
净离颔首,“施主在此抄录即可,贫僧先走一步。”
醉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懒的翻开摞在上头的那一本名曰《大品般若》,随意道:“没让你陪着我,要走就走。”
然而他此时却是在想,这小和尚的血如此香甜,他与他待久了怕是要忍不住......把人给吃了......
净离见他还算认真,放心的走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都是什么!什么啊!
半个时辰。净离只离开了半个时辰。
到了饭点永远是藏书阁最安静的时候,此时恰好是香客僧人用斋饭的时辰。净离提着食盒,轻轻敲击了两下矮桌:“施主,施主。”
醉闲睡眼迷蒙,看见来人,“小和尚,我坦白。你可知道我明明白日便想着你,却等到深夜才去找你吗?”
净离耳尖又是不由一红,这人说话也太引人误会。但他还是好脾气的顺着他的话回答:“贫僧不知。”
“因为昨个晚上我听你们这帮大小和尚念了半刻的经就躺横梁上,睡得我现在还腰疼。”醉闲上半生囫囵趴在矮桌上,手中还握着墨汁全干的笔,可见确实是不由自主的就......睡了。他慢吞吞的直起背,“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要我将这些通通抄完,少说也要个万年,到时候你连个块完整的骨头都没了。”
净离沉默。他取出袖中的帕子递给醉闲:“施主,先擦擦吧。”
“什么?”醉闲仰起脸,一等一的好颜色,眉眼鼻唇无不是万中挑一,一身气度倩丽却无女儿的娇柔。他的美,美在浑然天成魅骨艳丽,更美在血雨腥风中杀出的煞戾不折,他如同一把出鞘饮血的宝剑,寒光凛冽剑气四溢却又妖艳绝色,那是一种独有的一种杀伐的美。
可现在就如同是一把傲视苍生的一把绝世杀剑被扔进了臭水沟,又如同一朵雍容华贵的红牡丹被一阵雨打得雍容不再。总之,就是那一张张扬妖艳的脸上被胡乱划上两道杂乱的墨迹涂抹住了,一半依旧风采绝世一半却是令人不忍目睹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的狼狈好笑。
谁能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只需要一本佛经便能让他无可奈何。
那时的两人也都不过是少年。纵然小和尚勘破透彻不似凡人,纵然醉闲历经世事魔头一只,但那时的他们也都不过是少年......
净离瞧着摸头迷迷糊糊如同一只刚睡醒的小奶猫一样,眼中也不由染上两分笑意,伸出手去细细的擦去已然结成一块一块的墨 。
在那小和尚上手的那一刻醉闲就愣住了,直到净离帮他擦干净了脸收回已然黑黑白白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帕子时,一个垂眸一个抬眼,对上的那一刻,醉闲脑子一抽,“我说我就说怎么一觉醒来脸上紧绷绷的,跟涂了逝梦的药膏似的。”
他倒是不在乎脸面,到底擦干净了不是。
倒是净离对上他一句话哭笑不得。那一刻清冷的和尚终于有了一两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施主还是先用斋饭吧。抄录经文之事用过饭后贫僧边与你解释你边抄。你看如何?”
醉闲眼睛一亮,红眸璀璨,他盯着净离,“你真让我吃饭啊?不反悔?”
净离一默,醉闲着目光露骨的跟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得。“施主,是吃斋。”他提醒醉闲,这是吃饭不是吃人。
一听醉闲立刻没了兴趣,眼光颇有些不舍的在净离的脖颈出流连了许久,看得老实的僧人耳尖冒红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撕下来,奄奄的趴在桌上,吐出一句,“好吃么?”
随后,醉闲与净离收拾好笔墨坐在一处用了饭。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以清净无垢圣洁莲华的法身,顺时顺教,使众生了悟佛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对于流布毒害众生的贪、瞋、痴三魔,更以严峻大力的法身予以降伏,使修持众生得能清净,菩萨更以清净莲华,显现慈悲,扬洒甘露,救渡众生脱离苦......以无上智慧破解烦恼业障,远离一切恐怖危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显化之诸般法相,常在众生之中,随缘随现,使众生忆佛念佛,迷途知悟......施主...... ”不知两指屈起,轻轻敲击桌面。
醉闲抬起迷蒙的眼,“呵,你还不如不念叨。你一说话,我更想睡!”
净离:“......”面对他说两句就能小鸡啄米式的醉闲,纵然是佛门高徒也觉头疼,毫无办法。眼见着高升的太阳渐西沉,醉闲也不过是从《心经》《清心咒》,抄到了《大悲咒》......
“天色不早,施主明日再来吧。”净离只能无奈一叹。
醉闲听这一句,便如同学堂里的学生听到了夫子喊下课,“嚯” 的一声就跳了起来,真真是“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
“走走走,带我去你们斋堂瞧瞧,中午那菜不错,你们晚上吃什么?”醉闲拉起小和尚就往外走,边走边回头问。
“这......”净离一向不好口腹之欲,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醉闲的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夕阳从山上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便连清幽禅林也被着一片暖色染上了和暖的温度。
醉闲回首间,只觉那冷清的俊秀和尚也温和起来。
“噗,”醉闲看那小光头反射着一圈光亮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好吧,他就没想过要忍住。
净离还没反应过来这魔头又抽了什么风,就听见“啪”的一声,自他脑袋上传来。
醉闲笑眯了眼睛,手上不停的摸着净离剃度后的脑袋。边摸还边感叹,“还挺圆滚的,诶,你们多久剃一次头发,你这头上怎么一点毛都没有?”
“轰隆”净离只觉血液直冲脑袋,他连忙挥开醉闲的手,慌得连连倒退,“施主自重!”
“你又让我自重?你说我就要听么?我若不听,你但如何?”这魔头放肆的追逐上去,伸出双手就要去轻薄人家和尚。
净离是在是说不清心中是无奈多还是无措多,是气恼多还是羞涩多。总之先跑就对了!
老方丈远远的就看见自己镇静稳重的小徒弟胡乱挥舞着手臂正与一黑衣男子纠缠在一起。池塘春水,波光粼粼,光辉温暖照满乾坤。
青衣的小和尚无奈又纠结,闹红了面容,使得一张略显淡漠的脸也柔和下来。黑衣的男子容貌妖治,一身凌厉的气势也应笑的开怀露出了两分少年心性。
岁月静好,时光从容。
最后小和尚还是没有敌过魔头的魔爪,被一脑袋按个正着。
那魔头边按还边笑,“我活了这么些个年岁,小和尚你还是我见过的光头里长得最俊俏的,不不不,不知道多少有头发的仙子魔女都没有你好看。”
净离双手合十,口吐静心咒,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着妖孽活活闹腾死!
醉闲一看,无趣的收回手,“行行行,我不玩了,你也别念了!”
净离看他一眼,好像发现了治这妖孽的法子。
将有些人记得太深刻,或许只是因为他来的太突然,走的太匆匆。
净离做完晚课后又再去了一次藏经阁,那只妖孽抄经如此痛苦,他是为了让他修身养性又不是惩罚于他,适当的删减或许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小和尚便是抱着这样善心的想法去的,可在看见懒散的漂浮在半空中,随便的比划两下,四周围着的好几只笔便自动抄写,那边的经书无风自动。
“你这般抄写是在浪费笔墨。”
净离凉飕飕的声音直击醉闲脑海,醉闲有些讪讪的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和尚,足尖一点落了下来,四周飞快舞动的笔墨也在瞬间静止。
“咳,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醉闲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看净离。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怎么心虚。
“我若不来便见不到这一幕了。”净离的声音本就冷冽,道也没有多少情绪在里面,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在说着一件事实,可听在醉闲的耳朵里直接变成了嘲讽。
这只魔头当即就炸了。“你要本尊抄录这些劳什子本尊抄了,至于是用什么手段抄的,呵,你管得着么?东西我给你了,你要爱不要。”
听这口气,“本尊”都跑出来。
净离一愣,瞧了冷笑的魔头好几眼。在醉闲跳起来之前才疑惑的问道:“你在生气?”
醉闲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憋死的时候,净离伸手拍了拍醉闲的头,跟哄孩子似的,“你莫要胡闹了。”
气瞬间没了,醉闲带着满眼的诡异低下头去,对上了一双宛若世间最纯净的黑墨点画上的眸。昏黄的灯光,如豆的灯火映照在那绝对纯净的眸里,影影绰绰间,那双静若止水的眸里似乎演出了一场流水河灯,光华璀璨。
净离用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包容的温润的目光看着醉闲,“佛经静心,我不过只喜欢你在抄录经文之中可以有所得到,心神安宁。”
瞬间那口刚散的气又堵回来了,醉闲打量着矮了他小半个头的和尚,“所以说,你是想渡我?”
“若是你这般理解也可以。”净离回答。
醉闲被气笑了,“你可知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可是魔界三巨头之一,你拿佛界的东西要渡我?小和尚,你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吧。我若是被你‘渡’了,那我们魔界还要脸不要了。”
醉闲说到后来倒也不恼了,只是摇头道:“你们心中的信仰,那些佛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修炼另一种法门得到长生与地位的人,我魔界以杀戮为道,他们佛界以慈悲渡己渡人为道。”
“吾佛即心。”净离淡淡的道。
在醉闲一瞬怔忪,那一刻面前这个小和尚突然飘渺起来。
他的眼中带着悲悯,他似乎是在看着你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他的眼里。那是他看待人世间生灵万物的一种平等,他将每一样东西都放入眼中。可正因为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在他的眼里他都平等的对待,所以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同的。他在看着所有又其实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
吾佛即心。吾心即佛。那一刻哪里还存在什么小和尚,面前的分明是莲座金身宝相庄严的佛。
可在下一刻,净离又变成了那个虽然淡漠老成但眼中依旧光华璀璨的小和尚,他对着醉闲像是对待着自己的一个好友。
“佛不在西天,佛不在佛堂大殿,佛甚至不是任何一样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又一直都在。佛,在我心。我不过是希望你能静下片刻,得到片刻的安静。”他停顿一会儿,然后对着已然呆住的醉闲说道,“醉闲,你可明白?”
魔头盘香眼,“小和尚,你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
净离张口似是要解释,醉闲一见连忙倒退数步,“别别别,你不用解释了,真的。”
净离:“......”
醉闲对着小和尚略带无奈的眼神,突然一笑,那一种干干净净的笑容,“我该走了,魔界黑鸦传信,我又有的忙了。后会无期吧,小和尚。”
这原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
黑鸦连夜传讯,魔界又起波澜。对于醉闲漫长的生命来说,一个小小的净离怕是弹指一瞬间都算不上。
他说完这句话并不准备再听那小和尚道一句离别。一闪身便从窗户腾云而上。
净离的耳边只留下那个突然带着绝艳的色彩突然出现又用着浓重的笔墨突然消失的魔头放肆的笑。
“重逢无期,再见之时你怕是没死也要变成老和尚了,到时候你若还有口气要我抄经,我便勉勉强强答应了你吧。”
净离叹了一口气,上前去关上窗户。
这时候的净离也好醉闲也好,都不认为有再见的可能。他们之间不论是性情还是身份都是是天差地远。他们不认为他们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的缘分有让他们再聚的必然。他们以为便是当真再见,魔头与小和尚之间也不过是抄经与看抄经的缘分。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纠缠了十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说这站够不够粗长吧!~~~
话说这是和尚攻哦,和尚攻和尚攻和尚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大家不要站错cp哦,别看现在的和尚好像有点受,然你看看后面的男友力。咱家魔头就是要被宠着的,于是他受了。嗯,没毛病!
第7章 第七章 错认
第七章 错认
这世上会有两个看似截然不同却在除却那一副皮囊之外,异样熟悉的人么?醉闲盯着不知,不知却好像无所察觉的低垂着眼,他道:“施主,随贫僧来吧,空心柳在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