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瞟他一眼:“你不用冻就很傻了。”
“这才是正常的明徽嘛。”见云奕跟他斗嘴,云泰宁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不然我还以为你被人掉了包,一个大好青年,跟文人学什么深沉。”
云奕一愣,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云泰宁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害了什么病,被谁勾去了魂?”
云奕哼了一声:“少贫。不是说要去看顾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我已经看过顾小公子了。”云泰宁笑嘻嘻的,“他好得很,比你好。虽然右手不能用剑了,不过林姑娘有句话说得对,右手没了,不是还有左手吗?没什么事儿是想不开的,也没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事情能够为难住人,往往是人把自己给困住了。”
“林姑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长的话——”
云奕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云泰宁,那一眼复杂得很,仿佛要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云泰宁也坦然给他看,仍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仿佛这句话真的只是他偶然间说出来的一样。
云奕收回了目光,也不清楚想了些什么。顾景行茫然地看着兄弟俩,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云奕低头想了片刻,忽地一笑,把之前从鸽子腿上解下来的信塞进袖子?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铮档溃骸坝谷俗匀拧!彼擦似沧欤抗夂龅匾蛔湓诠司靶猩砩希杏执狭斯司靶惺煜さ纳癫桑骸拔颐侨タ纯垂诵」樱趺囱俊?br /> 这是云奕第一次正式见到顾青竹。
顾青竹的眉眼较之顾景行,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刚毅,眸子中满满的皆是桀骜不驯之色。和众人一一见过礼,顾青竹道:“听说云盟主年纪虽轻,剑法却已经出神入化。可惜我右手已废,有心向云盟主讨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些都是大家随便说说,不要当真。”云奕摸摸鼻子,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起“出神入化”这四个字,笑了笑,“你若是想和我讨教,等你左手能够用剑,随时可以来找我。”
顾青竹抬起右手,五指曲张了一下,脸上显出愤恨之色:“炀教实在是可恶至极,我顾青竹和炀教不共戴天!云盟主,眼下你是青阳盟的盟主,慕容家家主慕容连翘被炀教教主在西域杀害,他炀教竟敢张狂到梅雨论剑上,险些伤害了盟主和大哥。我正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继续作恶吗?”
云奕一怔,楚恪淡淡轻笑的面容自眼前一闪而过。这样的人,真的会是炀教教主吗?
“我……”
“我知道,盟主和炀教也有不共戴天之仇。”顾青竹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奕,又忽地转向云泰宁,“泰宁,这几日你照顾我的伤势,我十分感激。但你们云家,难道不是和炀教也仇深似海吗?”
二十年前一场残忍的屠杀,屠尽了云家满门一百二十四口人,屠尽了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云家,使得云奕成为了一个孤儿。云奕不由自主地想起林九思初见他时的激动与失态,原本淡泊的复仇之心又一次燃起了微微的火苗。他在脑海中构筑的父亲和母亲,他的亲人,他的家,都在一夕之间毁于炀教之手。
恨吗?
云奕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被师父带大,视师父如自己的父亲一般。师父对他虽然严厉,却也不乏隐隐的关心和爱护。他对云家没有记忆,因此他最开始出谷的时候,最炀教所怀的厌恶之情也只是因为师父提起炀教时厌恶的语气。他不是为了云家而复仇,他是为了师父而复仇。
直到遇上了林九思,他才在脑海中隐隐约约触摸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的影子,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当年曾经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
若炀教教主真的是楚恪,真的是楚慎之,他能挥剑指向他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啊。
“青竹,你想做什么?”云泰宁打破了这一瞬间的静默,问道。
“我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报仇。”顾青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右手用力时就会微微颤抖,他至今记得那个自称炀教玄武阁阁主的男子一剑挥下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那个男人,摧毁了他的右手,摧毁了他剑客的身份,更摧毁了他的骄傲。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虽然顾家都瞒着他的伤势,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右手已经永远毁了。
他不甘心!
“此仇不报非君子,爹也说了,会给其余几家发信。”顾景行轻轻拍了拍顾青竹的肩,安慰着自己这个弟弟,“青竹,你放心,六大世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青阳盟成立就是为了铲奸除恶,坚持正义。你只需安心练剑,其余的交给我们。”
云奕动了动嘴唇,却只能跟着发出一个单音:“嗯。”
“盟主,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太重。”顾青竹忽地转向云奕,双膝跪下,对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近些年来青阳盟与炀教拼斗,死伤无数。青竹在此,先谢过盟主。”
云奕从未受过如此大礼,一惊之下不禁后退一步,连忙伸手扶他,不由自主地说道:“别这样,这是……我身为盟主的应尽之责。”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回到房里,云奕将袖中的信拆开,发现是林九思写来的。在这张小小的纸条上,他简明扼要地写明了云家老宅已经重建完毕,云奕可以和林采薇等人一同回去姑苏了。
他还另外写了一件事,那就是希望云奕和林采薇早日完婚。既然慕容家家主新丧,那便等丧期过了,再拜堂成亲。
云奕将纸条随手丢在桌上,心事重重地扑倒在床上,将自己埋进被褥。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推着向前走一样,他原本向炀教寻仇的心思就不是很坚定,与林采薇成亲他更是不曾动过念头,但从周围所有人的口气来看,似乎一切早就成为定局,只有他自己还傻傻的什么都不清楚,在这汹涌的暗流之中起伏颠簸,被人推向未知的方向。
他现在,真的不觉得外面的世界吸引人了。
太累了,太累了,每个人都像活在一层雾气之后,他吹散了雾气走向他们,他们却躲得更深。他身不由己、茫然无措,环顾四周,竟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流英谷,日复一日地习武练剑,读书写字,吃着那有着糊味的粥和一成不变的青椒炒鸡蛋。但是,流英谷他也不可能回去了。
因为让他出来的,就是他的师父啊。
第15章 正道沧桑
已经是这一天的夜晚了。
窗外传来雨滴穿林打叶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在静谧的夜晚中听着格外清晰。凉爽的风吹散了六月的暑气,将案上笼着的烛火摇得明明灭灭。
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最终停住云奕房门前。一阵笃笃的敲门声,顾景行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徽,睡了吗?”
“门没锁。”云奕将手中的神怪小说放下,“进来吧。”
顾景行推开门走进来,身上的蓑衣不断滴着雨水,带进来一股清新的树叶气息。他把手里的灯笼放在一边,摘了斗笠,脱下蓑衣,走了两步到云奕面前。
“随便坐吧。”云奕在桌上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地拿出一颗梅子,抛给顾景行,“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顾景行顺手接住那颗梅子,也不和云奕客气,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云奕正往嘴里塞梅子,听了他的话手一顿:“怎么,你知道了?”
“林伯伯给家父递了信,也给林姑娘递了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景行把玩着手里的梅子,抬眼看着云奕,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可等着你履行诺言呢,所以这一趟姑苏,我是必须去了。”
“诺言?”云奕一怔,“什么诺言?”
顾景行摇摇头,状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唉,想不到云盟主昨天说过的话,今天就忘了。你可是答允过我,要给个副盟主当的。一诺千金,也不知云盟主这一诺值几金?”
云奕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别闹了,谁不知道青阳盟根本没有副盟主这个职位?景行,你以前不是这么贫的,你被大地带坏了。”他一指顾景行手里的梅子,道:“怎么不吃?”
“一会儿吃,我有话和你说。”顾景行把梅子放在桌子上,直视着云奕,“你……是不是有心事?”
云奕吃在嘴里的梅子险些喷出来。他半是发懵半是惊疑地望着顾景行:“你怎么知道?”
这……难道他知道了楚恪的事情?不会吧,知道云奕和楚恪相识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大概就只有天知地知了。但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顾景行为何会这样问?
“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顾景行轻轻笑道,眉眼间却隐含了一抹隐隐的忧色,“明徽,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
云奕又拿起一个梅子,凰羽微垂,在素净的面庞上遮出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的声音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响起,虽然轻,但却格外清晰。
“二十年前,我母亲拼死把我送到流英谷,自己重伤身亡之后,我便是师父带大的。”他静静地说道,“我对父亲和母亲没有记忆,对云家更是没有接触过。二十年来,我只知道云家曾在江湖上声名鼎盛,是武林中敬仰的豪杰世家,但……我对他们没有多少亲人之间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踱步到窗前,影子在烛火下拉得很长。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复仇的,景行。”云奕说道,“我当初出谷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师父。他对炀教的仇恨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希望我能重掌青阳盟,重振云家。他看我的样子,就像我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希望。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顾景行凝视着他:“你不是自愿带领青阳盟对抗炀教的,是不是?”
“……是。”云奕微微低下头,表情隐没在暗影里。他不敢抬头去看顾景行的表情,他生怕在那上面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厌弃……亦或是背叛。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烛火在一片寂静中爆出几点灯花,顾景行的影子也在烛火中摇摆不定,就像外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在房里投下一片静寂的暗影。
“我没想到。”顾景行开口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会说出这番话来。我以为你和炀教有着灭门之恨,我以为你会因为那些人的遭遇……那些惨案,而带领整个青阳盟与炀教对抗到底。”
云奕没有说话。
“……是我错了。”顾景行的声音终于起了波动,像是压抑着什么,像是暴雨来临前挤满乌云的天空,使得他向来温润的声线中也多了一丝高山之雪一样的冷冽,“明徽,你太自私了。”
风携卷着雨从窗外吹打进来,明明是初夏的夜晚,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云奕抿紧了唇,脸色在灯火下显得一片惨白。
“就算不为了云家人,难道为了正道,为了正义,为了那些屈死、那些无辜的人们,这些都不构成理由吗?”顾景行的声音忽然拔高,仿佛汹涌而来的浪潮向云奕拍击而来,字字句句都像窗外透着刺骨寒意的风雨,一点一点扎进云奕心底,“难道仅仅是因为与自己无关,便要纵容、要宽恕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吗?慕容家主何辜,竟要惨遭杀身之祸?青竹何辜,竟要惨遭残废之苦?”他霍地站起身来,怒气像火焰一般蓬勃而起:“仅仅因为四大名剑的传说,仅仅因为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宝藏,他们追杀、迫害,无所不用其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见侮而不斗,辱也!”
“云盟主,在下原以为,你是为伸张正义而来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进云奕的心里,将他的心伤得体无完肤。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身影在顷刻间如同纸一样单薄。
他的唇完全褪去了血色。
顾景行说得对,他的确只顾了自己的心思,却根本没想到,他出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本只是为了完成师命,但他出身云家,受师父教诲,伸张正义、惩恶扬善本就是习武之人的职责。他不仅仅是要替云家报仇雪恨,更是要替那些无辜受累、屈死在炀教手中的亡魂报仇雪恨,光大武林正道。
他要重掌的,不仅仅是一个青阳盟,更是天下正义所在的象征,这才是他身为青阳盟盟主的责任。
他……真的太自私了。
顾景行……一定对他无比失望。
“对不起,景行……”云奕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是我太狭隘了。”
“我知道,加在你身上的担子很重。”顾景行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从未涉足过江湖,也从未接触过这么多人和事。你的性子固然至纯至善,那些与我们势同水火的邪魔外道,哪怕欺到你头上,你也不会对他们狠心。”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云奕:“明徽,看着我。”
云奕抬起眼来,二人四目相对。
“我们是朋友吗?”顾景行轻声问。
云奕点了点头:“是。”
“你知道,九畹剑在我手中。”顾景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炀教所图,无非是独霸武林,亦或是称霸天下。四大名剑关系着前朝的传国玉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有一天,我死在他们手中,你会如何?”
你会如何?
云奕心里一阵钝痛。顾景行是他的朋友,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顾景行是对的,他的确太过天真,总是忘记这里并非与世隔绝的流英谷,而是真真正正、行走在刀口之上的江湖。这里没有善男信女,他不杀人,不等于别人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不复仇,不等于别人对他没有图谋。
……
“云兄,行走江湖比不得流英谷度日安稳,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
“慎之,你杀过人吗?”
“杀过。”
……
楚恪,你杀过的,究竟是什么人?
“对不起。”云奕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惩奸除恶,确为我的责任,是我……太自私了。”
顾景行紧紧注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松,轻叹道:“明徽,我之前有些话语气重了,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云奕摇摇头,“你看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他走到桌前,伸手拿起顾景行之前放在桌上的梅子,将它递给了他:“吃一颗吧,挺甜的。”
顾景行的唇角终于噙起一丝笑意。他的眉眼本就温和,这一笑顿时柔和下来。他伸手接过那颗梅子,道了一声“多谢”便塞进口中,下一刻,他就紧紧捂住了嘴,鼻子眉毛统统皱在了一起,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酸……酸得他牙都倒了。联想起之前云奕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的行为,他断定云奕一定是故意的!
“明徽……”缓了半天,顾景行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话,“……你真是够小气……”
翌日,云奕、顾景行、顾栖迟、云泰宁及林采薇一行人启程,准备赶往姑苏云家老宅。据说青阳盟此次将在云家老宅一聚,一来为恭贺云家老宅重建一事,二来是为了正式拜见云奕这位新任青阳盟主,三来则是为了商讨应对日益猖獗的炀教。
这一次出行,云奕不得不与林采薇并骑。云泰宁坠在末尾,一路上都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景行则被顾栖迟叫去,也不知有什么话能说一路。心知肚明这是为了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林采薇禁不住紧张起来。云奕似乎也尴尬至极,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缰绳,仿佛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快到姑苏的时候云奕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借口找云泰宁看医典,一溜烟纵马跑去了云泰宁的旁边。见他过来,云泰宁几乎是对天翻了个白眼。
“我说明徽,你这样会找不到媳妇的。”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入门医典》,“一路上你都找我来借几次书了?我看你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这借口找的实在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