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睡。”邺言催促道。
“嗯,那我在梦里等你。”邺箴说话算话,立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努力马上睡着。
邺言从《米尔克传》的书里找到藏起来的钥匙,打开抽屉,拿走日记本后轻轻地关了灯退出房间。
“她睡了吗?”邺妈妈问。
“睡了。”邺言回答。
“你呢,在这儿过夜,还是回去?”
邺言想了想,还没说话,只听到一声巨响从隔壁传来。而后是用力甩门的声音,“阿骋——”季妈妈的吼声从外头传来,在安静的街上显得尤其响亮。
“发生什么事了?”邺言急急忙忙地推门出去。
季云翔在门□□蹦乱跳的喊着:“爸爸打哥哥啦,爸爸要打死哥哥啦。”季妈妈穿着拖鞋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云翔推进屋内。
邺言手里还揣着沾上厚厚灰尘的日记本,脑子里尚且没搞清楚当下是个什么状况,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先跑过去抓住走远了的季泽骋。
“阿骋,怎么了?”
季泽骋被邺言握住的手轻微地挣了挣,没挣脱。傍晚的街道,他们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背着耽美文库,穿着校服,有下雨时候,季泽骋的追赶,有晴朗时候,邺言慢吞吞的踱步。
数不清的回忆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十年又十年,光阴晃过,他们又重新站在了这条街上,以能够承担责任的大人的姿态站在这里。
季泽骋反手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住邺言,问:“喜欢吗?”
什么?疑惑中,只见季泽骋举起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示意。
邺言感觉季泽骋很奇怪,却仍带着迟疑地点点头。
“那送你了,这一刻起它就是你的了。你要对它负责任。”季泽骋牵起邺言往前走,“走吧。”
“去哪儿?”
“回家。”季泽骋转头,笑容仿若拨云见日,“回我们自己的家。”
☆、Chapter98
就连坐上出租车,两人紧握的手都没有松开。好奇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他们好几眼,最后心虚地假装目视前方。
下车后,他们慢慢走回家。
“有人。”邺言轻声说。
“不管。”季泽骋握紧手不放。
弯弯小路通向幽暗的住宅区。也许走更多的弯路,用更长的时间,无非是希望有这么一天,可以有勇气手牵手像寻常恋人一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为此,季泽骋与邺言虽然感觉难以启齿,却仍是贪恋这片刻的温存,谁也没松开手。
冬天的是个厚重的季节,它适合埋葬、适合隐藏。
季泽骋沉默着把两人紧握的手塞进衣兜,微微不自在地咳嗽。在看不见的暗处,手握得那么紧,那么密不可分,掌心渗出的紧张汗水,不知是两人中谁的。
无论多么习惯了彼此的体温,只要一旦牵手,还是会有初恋似的心情。
路灯下,可以被看穿的依旧会被看穿,也许邻居们都在哪里看见了,也许会被指指点点他们是哪家的租客生活太不检点。算了,邺言放任自己随他去吧。
手牵手,以为会一直握到天长地久。没想才到门口,季泽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就回了隔壁。邺言愣愣地在卧室等了很久,季泽骋也没有回来。
这一夜,邺言心绪不安到天亮。明明是自己的床,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不习惯。一个人睡的昨晚,他仍然保持着不越位的好习惯,身边的位置自始至终都留着。于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身边的床单平平整整、毫无折痕时,心里忽然有点发堵。
尽管非常不愿意早醒,生物钟却已经习惯了。邺言去厨房做完早餐,再去敲隔壁的门。季泽骋似是一夜无眠,匆匆吃过早饭后就开车出去了。
周末,邺言呆在家里研究食谱,准备做一桌大餐迎接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忙忙碌碌一上午,下午去超市买了食材和酱料,一天忽然就晃过大半个时间。
岂料,晚上季泽骋回来给他带了一份更意外的东西。
“这什么意思?”邺言举着“财产继承协议书”问,他刚刚草草扫了几眼,继承人后面写的都是“邺言”,协议书已经规整地拟好,季泽骋也签了字,只缺末尾“邺言”的签名。
“上面写得很清楚。我请律师帮我起草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只需要在最后签上名字,明天我们再去做个公证。”
“不是,你拿这个给我什么意思?”
“阿言,我想的很清楚。如果我们决定长久地走下去,这是必不可缺的。”
“我不懂。”
“我昨晚和我家老头子大吵了一架,他说,之前说的断绝父子关系不算数,只有我答应放弃遗产继承,才算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以后我在外面干什么他都不管,从此以后我和他,和那个家都再没关系。我说了会放弃遗产继承以后,他就拿藤条骂我是‘混账东西’把我扫地出门了。不过这也给我一个启示,我和你,我们之间的牵绊也需要一个证明,这个协议书就当是给我们‘爱人’的关系拴上一个法律保障吧。”
季泽骋说的云淡风轻,邺言却听得头晕耳鸣几乎站不住。他扶着餐桌走到沙发边坐下,厨房里的暖锅盖在跳跃,里头的水已沸腾煮热,可邺言却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季泽骋关小火,放下配菜。
茶几上的透明袋里还装有另一份文件,只一眼就看到纯白的封面赫然写着“放弃遗产继承声明书”几个大字,是今天季泽骋跑去律师行请律师连同邺言手里的文件一同起草的。这一份东西显然是要交到季爸爸手里的,邺言愣愣地像一座雕塑似的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季泽骋没事人一样地问。
“我从没想过这样。”邺言从未想过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严重到手上的这份协议书如此沉重,沉重得像是要压垮他似的。
“又想逃开吗?”季泽骋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有逃走的余地吗?”邺言捏紧手里的纸。
“没有。我希望一点儿也没有最好。”季泽骋笑着说。
生活应该如何继续才好,他们该如何前进才好,邺言觉得自己在追逐的幸福,就像是猫的尾巴,当他拼命追着尾巴跑时,尾巴却跑给他追,仿佛没有尽头陷入了原地打圈的死循环。
本来和季泽骋一起吃饭应该是轻松愉快的,可今天恰恰相反,甚至比昨天压力更大。
邺言喝了一口苹果汁,居然被酸到闭上眼睛。
季泽骋哈哈大笑,说:“昨天你妈妈形容你说,阿言是一个不喜于色,不怒于行,不乱于心的人。我看是未必,我见过你太多的表情,高兴的时候越过桌子来亲我,生气的时候甩开我的手不让我碰你,慌乱的时候抱住我不让我看你哭。但是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种表情吗?”
季泽骋越过桌子,凑近邺言轻声耳语。邺言的脸慢慢涨红眼看要发怒,他居然在他耳边开黄腔。季泽骋赶紧拍拍手,笑嘻嘻地说:“开玩笑的。我最喜欢你脸红的表情,从第一次亲你开始就喜欢。”
看着绯红爬上邺言的脸颊,是难得一见的可爱的表情。
“我对你妈妈也是这么说,我说,我很爱阿言,我是真心爱他的。你妈妈却回我说,‘这跟我没关系。爱与不爱是你们的事情,身为长辈,我唯一的期愿就是你能珍惜他,因为阿言是一个很隐忍的孩子,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是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发自内心地开心很多。’你妈妈希望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不离不弃。阿言,我答应她也答应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邺言垂下头,慢慢地涨红脸,和方才的恼羞成怒不同,此时是一种酸酸的、涨涨的情绪涌现。邺言低哝:“这么长的对话你都记得,确定不是自己瞎编的吗?”
“我都记得。因为这很重要。”跟见丈母娘似的,想到这里,季泽骋不由地笑出声,自己也觉得难为情起来,扇扇冒起的白气,打哈哈道:“哎呀别让我说这种话,我不擅长。还有,这水要漫出来了,快来搭把手好不好。”
急忙来到厨房,看到配菜好好地在锅里煮着,邺言就知道季泽骋在骗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高大的男人从背后圈住,下巴搁在邺言的颈肩,有热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边,耳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阿言,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未来的。”
邺言的脸通红,而说这话的人的表情也自然不到哪里去。邺言微微扭头看季泽骋的脸,只看到他埋首在颈项的睫毛煽动,幽深的眼眸藏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之下,是深情的错觉吗?
感动是巨大的,可又有说不出的细微别扭。
是不好意思的感觉吗?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邺言跟着季泽骋闭上眼睛,既然两人都感觉害羞,那么谁也不要看谁此时的表情就好了。
细细密密地接吻,濡湿的唇舌描绘过唇形,季泽骋伸入的时候有些激动,连带着圈住邺言的手臂都不自觉地圈紧了一些。接吻的声音像极了抽烟时抿嘴的声音,邺言在这一刻分神地想,可不同的是,一个让人清醒,一个人让人沉醉。
季泽骋站在身后,睁开眼看到暖锅盖在跳跃,剧烈的声音似在努力引起他俩的注意。久违的接吻,季泽骋一点也不想被其它事打扰,可渐渐的,锅盖跳跃得越来越剧烈,漫出来的2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汤水到了无法再忽视的地步。他只好放开邺言,“哎呀”一声赶紧去关火。
这天晚上,邺言感觉困乏地早早睡去了。
那张“财产继承协议书”他仍未落笔签下字,他觉得这张纸太重了,于是,邺言把他压在日记本下放进了抽屉里。
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全身变得又热又烫,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想要挣脱热源。过了一会,还是热乎乎的,邺言慢慢醒过来,手上湿热的感觉更明显了,原来是季泽骋不知何时贴上来,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邺言掰开他的指头,离他远了几分。冬天的夜里,怎么可以这么热。
还未睡深的季泽骋马上就醒了,咕哝一声:“怎么了?”
自上次从医院回来后,季泽骋就再没近过邺言的身,连触碰他的指尖,邺言都会瑟缩。今天的亲近已是久违,季泽骋却像是完全忘了两人还在僵持的尴尬期,得寸进尺地拥上来,被邺言推开后,还分外疑惑地问“怎么了”。
眼看季泽骋伸来手,邺言当即拿被子挡开,说:“热。”
季泽骋就是不管不顾地环抱住他,“别闹了,我累死了,快睡觉。”
“你把手放开。”
“不要。”
“放开。”
“不放。”
邺言用力去掰季泽骋的指头,偏偏季泽骋有意识地捏紧了,就是不松开。
“我不干别的,你别动了。”再动他就不保证了。
“季泽骋!”邺言火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言,这是你的不对!”
“你说什么?”
“我送给你,既然你收下了就要对它负责,怎么可以嫌热就甩开它。”
原来他指的是他的手,这个无赖,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
“真的太热了,我睡不着。”邺言说。
“其实真的不热。如果你还不睡,我们就来做运动,到时候你出了一身的汗别后知后觉什么才是真正的热。”
邺言简直想坐起来跟季泽骋干一架。他愤愤地闭上眼睛,也许是昨夜没睡好的关系,又或许是季泽骋在身边的关系,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包裹着他。很快,邺言变得迷迷糊糊的。
眼见邺言不再抵抗,季泽骋握得更紧了一些。
是邺言错了,冬天怎么会热呢。冬天是温暖的,他们一觉到天亮。
☆、Chapter99
翌日周一,是元旦的假期。季泽骋几乎全年无休,早早送他出门后,邺言呆在家里仔细研究那份“财产继承协议书”,他把条款细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不懂的地方圈出来,带去给专业人士过目。
“财产继承?谁要死了?”武筑拿过文件一看,口不择言道,“签啊干嘛不签,这是送钱给你的好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中涉及了现金存款、房产股票,可也没写具体数字,只笼统地说明了动产和不动产以后的归属去向。”
“哦……”武筑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怕他还藏有私房钱?”
“不是。我只觉得这太严重了。”
“这有什么。”武筑拿着那一沓纸摇晃,“我见过情到炽热时,送百万房子车子的男人多的是,不过即使是百万那也只不过是他们全部身价的千分之一而已。送的钱多不一定代表他足够真心,不过至少证明了他很有诚意。”
武筑拍拍邺言的肩膀道:“我觉得,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拿出所有的钱跟你玩感情游戏,即使你有所怀疑,也给他一个机会吧。将心比心,你也是男人,换位思考一下。什么时候你会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心甘情愿地拿出你所有的积蓄白送给一个人?想想吧。那不是傻嘛。”
邺言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呢?”
“我宁可直接拿命。”
武筑夸张的表情惹得邺言忍不住笑出声。
“难为你有这样的决心还没能将那位医生拿下。”
“你知道陈寰谨?”武筑眼珠子溜了一圈,起了一点别样的想法,“你知道他愿意把所有的钱留给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可怕!我想他是疯了。”
“难道你不感动?”
“也有一点感动,但还是震惊大过感动。”邺言摇摇头:“没决定的时候心里像喘不过气似的,现在我决定好了,心情也顺畅了。嗯,我不签。”
“为什么?”
“我想没必要,生与死的都太遥远了。说不定我还会比他先走一步。”邺言笑笑。
“你们真奇怪,一个恨不得把钱全送出来,一个白给钱也不要。”武筑把文件还给邺言,换上了轻佻的笑容,“其实生与死不是常会碰到的大事,但是没钱时候捉襟见肘的小事却是常有的。人活着,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好。所以,我建议你还是签了吧,上面不是有一条类似分手费条款的吗,你签了就当给自己一个保障。”
邺言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必了。拿着这个东西怪没意思的。”
武筑点点头,见当事人已有主意就不再费口水。
送邺言出门,最后的时候,武筑忽然说:“我给你一个建议,不妨你们立一个财产分配协议书,在世时财产共享,死后留给家人捐给社会,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有意思一点呢?考虑一下吧。”
邺言觉得武筑说的不无道理,可转而一想,凭武筑的性格,说不定只是纯碎在招揽生意。打心底来说,他是很信不过武筑的。
走前,武筑倚靠在门边,用一副“事不关己却好奇得要死”的表情问:“他当真不是犯什么错惹你不高兴了,才搞这一套哄你开心的?相信我,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把所有的钱急巴巴地上交清楚,那简直是扼杀活下去的信念啊。‘财产继承’听起来很伟大,仔细想想却是太遥远的事,邺言,你要留个心眼,别被他耍了。”说到这里,武筑才说到正题上,“不过,被耍了也无妨,你还有我,我随时张开怀抱给你安慰,还可以帮你争取最多的分手费。”
邺言失笑着将那份协议书塞进书架里。
就这样吧。
邺言想,“分手费”也好,“不义之财”也罢,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拿着的时候觉得太沉重,放手了才得以喘口气。那就选择轻松的方式过活吧。
生与死都是太遥远的事,岁月也并不一直静好,他虽然固执,却只对自己认定的事固执。邺言躺在床上想,一纸签约,想复杂了关系到父母、财产,甚至可能上升到不良的社会典范、群体利益斗争等等的问题;想简单点,那只不过是季泽骋和他两个人的事。
是囚徒还是自由,是复杂还是简单,是惶恐还是心安,邺言不再去想,如同那空白处的签名一样,留给未来回答吧。
变故发生在新的一年的第七日晚上。
夜里,两人睡得正深,季泽骋自上次回家以后,每晚睡觉就一定要邺言对他的手负责任。于是,邺言半被迫半习惯地被他抓牢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