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孩子不能硬逼着他,逼紧了他跟你急。进设计院也好,当电气工程师也罢,你们为他铺好了路,他不愿意走,你们又能拿他怎么办。孩子大了,现在想管也管不住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当年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季妈妈叹了口气,“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往歪路上去的。但是……”
季妈妈顿住,偏头看向邺言,掩面道:“但是,你们俩都走了后,我一下子像失去了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季妈妈忍不住摇摇头。她把黑色外套塞到邺言手里,对他说:“小言,你去吧。”
“麻烦你照顾好阿骋。”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当年在乡下的嘱托转了一圈后,又重新托付回邺言手上。
十年之间,除了他们俩外,有什么东西亦在周遭悄然发生改变。
黑色外套交接到邺言手里的一刹,好像把外套主人的余后半生都托付出去了似的,季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叹气道:“如果他愿意听你的,阿姨就求你一件事。”
“阿姨,你说。”邺言郑重地收好外套。
“让他回家。”
看着邺言走进输液室的背影,季妈妈苦笑着摇头问:“你说这回我没做错吧。”
“孩子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去。”老刘说。
“无论再怎么细想,我也觉得当年我没做错。只是眼睛昏花,看错了两件事:第一,那不一定是条歪路;第二,我确实小看了他们俩。”
“年轻人有自己的幸福,我们要学会目光向前看。”老刘在身后说。
☆、Chapter80
“他睡得很熟,一直没醒来过。”守在季泽骋身边的女孩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她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庄洁,老刘的女儿。我跟我妈姓。”
尽管女孩说得无比自然,邺言还是听出了“父母离婚”的端倪。不细问,邺言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邺言。谢谢你照顾他。”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照顾他了。”庄洁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笑着说:“他刚刚有说梦话,应该是在叫你的名字。”
看着邺言垂眸,庄洁淡笑着说:“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说的话?”
“请说。”
“我第一次见到季泽骋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父母分居后,我和我妈一直住在这儿,趁着那次暑假我一个人跑去最南边的城市找我爸。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季泽骋,他刚结束后脑勺的缝合手术,躺在医院病床上。我被我爸拜托守在他身边,当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看望他的人,有他的同学汤一瑞,还有另一个很爱笑的女生,还有季妈妈大老远的跑来,看到他躺病床上急得在门外直哭。后来,阿姨就拜托我爸,我爸就收他为徒,到现在季泽骋都以为自己是运气好才被我爸收做徒弟呢。其实他不知道,我爸是老工程师了,很早以前就不收徒弟了,都是因为和季泽骋爸爸是故交的关系。我觉得季泽骋真是幸福,身边总有人为他着急为他忙碌,他只顾自己睡得这么安然。”
邺言没说话,呆望着季泽骋的睡脸,安静地听着。
缺席的十年,关于季泽骋的点滴,现在都需要由别人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他曾经离自己这么近,没想到分开后却像是再回不来似的。
庄洁犹记起,五年前,她去那座城市找父亲时,从未想过会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季泽骋。那个时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嘴唇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父亲忙于工地上的事,便拜托她照看在季泽骋身边。
她一直守着他,一直看着他。直到,汤一瑞带来了另一个女孩。她很爱笑,她甚至比自己更细心,季泽骋稍一抬手,她便知道季泽骋需要的是水还是毛巾。这让庄洁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说不上来,是出自对季泽骋的爱慕之情,所以对麻笑心生醋意了?还是羡慕季泽骋周围总有人关心,而联想到童年自己生病时却只能强撑过来的那些日子?亦或是不满这么吊儿郎当的对象,竟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徒弟?
在她还没想清楚为什么时,她听到了季泽骋的某个答案。从此之后,她的心里就切断了关于季泽骋的所有念想。
那是个无聊到发疯的暑假,整天无所事事的她,便仰仗着自己被父所托的使命,一直转悠在季泽骋身边。某一次,她问季泽骋:“小哥哥,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大病初愈的季泽骋,虽然脸色尚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状态不错,不由地陪她侃了会话,他说:“哥哥我择偶标准很简单,首先脸蛋要小,其次皮肤要白,但不可以是死白,一定要通透害羞时会红润的那种,最好身高1米75,最好性格闷一点,最好住我隔壁,最好对我有求必应,最好……”
“最好姓邺。”后话被汤一瑞接过去。
后来他们俩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团,说着庄洁听不懂的话,笑着笑着季泽骋的伤口疼了,然后他闷哼着停止了与汤一瑞的打闹,沉默下来的空气变得异常感伤。
阿言。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照料季泽骋时,庄洁听到过好几次他在睡梦中叫唤过这个名字。
姓邺的提示,让庄洁把姓和名拼凑在一起。
——邺言。那是庄洁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却再没忘记过。
那个无聊的暑假的阴影一直延续至今,直到现在,她当面见到了邺言本人。
他就是季泽骋的心中所念,季泽骋的心魔,季泽骋忽然安静下来后变得感伤的源头?
怎么说呢……
感觉不过如此。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话不太多、长相白净的男人而已。
“刚刚阿姨来时,他还在做梦,可能是一个不太好的梦吧,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阿姨说,他真是烧糊涂了。”庄洁请邺言坐到季泽骋身边的座位上,才转述道:“但我听得很清楚。他说,他很想你。”
空气有霎时的安静。一根针掉落下来,掉在心里,刺痛了一下。
“请你在这儿守着他吧,医生说体温降下来了就好了。”
交代完毕,庄洁走出输液室时,稍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虽然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不过目光至始至终都只向着季泽骋。
庄洁想起那个笑声像银铃的女孩,她说过:“有些人你不用等,因为一定是等不到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让人心疼。
老刘见到女儿走出来,笑着把她揽到身边,“辛苦你了,孩子。”
庄洁笑笑,道:“爸,你知道一见杨过误终身的典故吗。我妈说,虽然她恨透了你,但是即使一切再重来一遍,她肯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不听劝地就要跟你私奔,即使她已经知道了结局。”
所谓的一见杨过误终身,庄洁以为,像杨过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命里安排归属自己的,那一定是喜欢不起的。
既然喜欢不起,就算再身不由己,也要趁早断了念想,如此才好将自己抽离出来,避免自寻苦恼。
邺言闷声坐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泽骋。
睡梦中的男人从某些角度看,双颊有些凹陷。眼睛下是浅浅的黑眼圈,额前的头发剪得更短了,利落的发型衬得季泽骋五官更加分明。
邺言用手抚上他的眉心,从正中间一路往下,滑过高挺的鼻梁、凹陷的人中,最后落在他的唇上,怔怔地逗留了一会。
旁边已有妇人好奇地看向动作古怪的邺言。
于是,邺言手指使劲,狠狠地抹了一把季泽骋的嘴唇,似是擦去看不见的碎屑。他站起来,走到外面窗边,在通风口点起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口1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望着医院楼下的景色,任思绪翻飞。
不知呆站了多久,铃声响起。
邺言接起电话。
“邺老师,你在哪儿啊?下午三四节有你的课。”郭舂着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邺言张了张口,才懊恼地致歉道:“对不起,我忘了。”
“忘了?开什么玩笑。”
“我现在在医院,离不开身。”
“出什么事了吗?”
“有点事。”
“那课改成自习,还是怎么的?”
“我电脑上有下好的备份电影,麻烦你先帮我拿到班级里放一下吧。”
“行。那我帮你对付过去先。”
“谢谢。”
挂断电话,邺言摁灭烟,走回输液室。
季泽骋尚未醒过来,邺言便静静坐在他身边,一直等到第二瓶点滴快落尽,才唤来护士,挂上第三瓶的点滴。
这时身边要有书就好了,可就算有书邺言也不一定能看的进去。
于是,邺言就坐着干等。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季泽骋,有时瞧得太仔细了,又要注意收回自己的眼神。
期间,护士来过,给季泽骋量了体温。听到他高烧退去,邺言才宽下心。一宽下心,邺言就忍不住走去外面,又要抽根烟。
彼时,天色已暗。楼道里依稀传来各味饭香,有许多着急回家的人急急忙忙走出医院。
却偏有一个人着急地往医院里头跑,邺言一下子认出了人群中慌张的武筑。想着,他来医院应该不是就医,那就是找人。
找谁呢。
那个儿科大夫?
烟抽完了,邺言琢磨了一下时间,想季泽骋差不多该挂完第三瓶点滴了,正转身,迎面碰上了拿着单子匆忙下楼的陈寰谨。
陈寰谨自幼有过目不忘的好本领,他抬眸时虽只瞥了一眼邺言,心下却已回忆起是昨晚婚礼上打过照面的人,于是脚步又折了回来。
“你是?”
“邺言。”
“你好,我是陈寰谨。”
“你好。”
两人握了握手。
“怎么在医院?”
“朋友生病了。”
陈寰谨皱眉道:“参加了婚礼后生的病?”
邺言无奈地点点头,“不过主要病因是过度劳累。”
陈寰谨舒展开眉毛,轻笑道:“是吗?不然食物中毒什么的,我就难辞其咎了。”
“他大概快挂完盐水了。”邺言做出借步的姿态。
陈寰谨点点头,跟在邺言身后边走边说去到输液室内。输液室里的小护士看到陈寰谨,纷纷笑着打招呼。
邺言进去时,护士正在为季泽骋拔针。看见里头所谓的朋友居然是个大男人时,陈寰谨的表情变得很玩味。
季泽骋刚醒,意识尚且朦胧,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两个男人,愣愣地发懵。
“不好意思。”陈寰谨礼貌地用手给季泽骋探了探额头,“还有点低烧。”
“需要再留院观察吗?他先前有醉酒迹象,还受了凉。”邺言问。
“不用,回去捂一捂就好。既然是过度劳累所致,主要是注意休息,还有最近饮食最好清淡一点,等反胃的感觉过去后,再慢慢补充营养。这个时间点,医生都要下班了。”陈寰谨握了握季泽骋的手,“手输液后很冰,一定要注意保暖。这个天气很容易反复着凉。”
他的话是对着季泽骋说的,邺言却在一旁点着头,一一牢记在心间。
季泽骋按住手背上的针口,久坐后还有些晕乎,着急起身时差点一个跟头往前栽去,幸好邺言迅速地搀扶住他,而后向陈寰谨道谢。
陪同他们走出输液室,陈寰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方才尚且不确定的猜疑,此刻又多了几分肯定。
此时,找不着人的武筑暴躁地用电话狂轰陈寰谨的手机。
“你在哪儿?”
刚一接起电话,听到是武筑的声音,陈寰谨当下直接挂断电话,捏紧手里的单子匆匆走下楼。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陈寰谨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逃也似的从医院后门疾步走出。
脚下生烟地向停车位走去,却被旁边忽然闪出的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去哪儿,为什么挂我电话,你又想抛弃我了是不是?”
☆、Chapter81
“放手。”陈寰谨已面露愠色之气,沉声道。
“我一放手,你是不是就逃了。”
武筑知道陈寰谨怕什么,他最怕别人的目光,像现在,只要有三三两两的人向这里看来,陈寰谨就跟吃噎住了似的,整个人都不自在的难受起来。
“好。”武筑放开手,甚至如男人所愿地退离两步远,“你要是敢跑,我一定誓死追到底。”
“别动不动就说死。”陈寰谨揉揉手腕,眉峰微皱,“我最不耐烦听这个。”
“那我以死相逼的时候,你是怎么狠下心抛弃我的?”
“我没有抛弃过你。”看到武筑瞪大对质的眼睛,陈寰谨一顿,别过脸去,“我就没有和你在一起过,谈何抛弃。”
“你……”武筑的脸色阴转暴风雨,像含着一口血不喷出来就无法下九泉,“你就不能好好爱我一回?”
“武筑,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没可能,绝没可能。你和我都是男人,况且我还大你七岁,世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你到底是觉得你比我大,所以不妥。还是觉得我们俩都是男人,所以不行。反正不管是哪个理由,在我看来都没那么严重。”
“我最后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只是你的邻居哥哥,仅此而已。别的关系,你想都别想。”
陈寰谨的眉头越皱越深,快步走向自己的座驾,打开的车门被后面追来的人重新又关上。
武筑将陈寰谨抵在自己与轿车之间,附耳道:“你别忘了,我们还上过床,还不止一次,还是你自愿的前提下。既然你认为绝没可能,那两年又算什么,你玩弄我呢?你说给我时间认真想一想,女人我也试过了,还是觉得比不上你,在床上只有你最来劲儿。”
“住口。”陈寰谨听着粗俗的话语,感觉所有血气冲上脸。他转过身与人面对面,武筑吐出的气就在鼻息之间,陈寰谨仍然无法正视眼前这个粗俗鄙夷的人是自己的邻居弟弟。
他曾经那么乖巧懂事,现在竟是这副德行,是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男人和男人……都是大肠杆菌的,你不觉得恶心吗?”陈寰谨别过脸去,咬牙说。
“我不觉得。只要是你的,我都不觉得恶心。不仅不恶心,我还很喜欢,否则我怎么会一次次地含着你的那里,让你舒服到痉挛。”武筑的手慢慢试探向下,“其实你也很想念对不对?诚实一点。”
陈寰谨几乎是用杀人的力气推开武筑,他面红耳赤地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车,立马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武筑着急地拍着玻璃窗,他英俊的脸上挂了彩,此刻却命都不要了地追着车子狂奔起来,“陈寰谨,陈寰谨,陈……”
陈寰谨的车加速向前,一溜烟便开出了门。
“阿西!”武筑在车后大迈了几步后停下,愤愤地甩下无力的拳头。
站定后,方才脸上擦过树枝的伤口才隐隐有了又热又痛的感觉,他用大拇指擦擦嘴角,“嘶”地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前方,感觉委屈又愤然:“你从来说话不算数。”
在外头买来粥和小菜,邺言开车把季泽骋带回自己家。他陪着季泽骋一起随便地吃了点,却感觉胃口不佳,反而被季泽骋责怪道:“你吃的还没我多。”
“我不太饿。”
邺言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吃到嘴里感觉烫烫的,如果不夹点小菜一起,索然无味的白粥就像药片化在舌根处,又苦又烫,根本无法下咽。勉强再撑了几口,邺言放下碗筷,只盯着季泽骋吃。
“半小时后还要吃药,别忘了。”邺言提醒道。
“我现在只想躺会。”季泽骋瘪嘴。
“去我的床上躺着吧。别睡着了,刚吃完就睡不好。”邺言站起来收拾碗筷。
“我看我还是回隔壁……”季泽骋也正欲起身。
却被邺言按住肩膀,皱眉道:“要是再有万一,我怎么看住你。”
“没事的,能有什么事。”
季泽骋的安抚并不起作用。邺言咬着唇,虽然不反驳,却也固执地按住他的肩头不动。
季泽骋想拿开邺言的手,却在触到他冰凉的指尖时,兀地一缩。
“你的手怎么比我还冰。”遥想起邺言以前的固执所为,为了等他回来,他可以坐在阳台上让冷风吹几个小时,碰到他的指尖,那结霜的冰冷让季泽骋再难忘记,他拍拍邺言的手背,投降道:“好吧好吧。你去忙你的,我乖乖去床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