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挟着猫回去，方隽替他开了门：“什么时候想吃了跟我说，我给你做。”
周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了还要带着走，除了自己也没谁了，必须要鄙视一下才行。第二天周嵩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电饭煲、面条、油盐之类的，又买了一大堆自己爱吃的水果，因为他不知道要回赠方隽什么好，就买了点水果，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方隽看着门外的周嵩：“有事？”
周嵩将水果举起来：“请你吃水果，谢谢你的牛肉丝。”
方隽笑了，伸手接了过来：“这么客气啊，谢了。”这当然不能拒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周嵩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心意。
“明天该你上公开课了吧，都准备好了吧？”周嵩问。
方隽挑了一下眉：“当然。你来听吗？”他是数学组的，周嵩是语文组的，按说不是同组的老师可以不来听，但听一下也未尝不可。
“去。我还没听过你的课呢。”周嵩说。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是方隽的公开课，周嵩也有课，他还特意跟别的老师换了课去听。方隽是教数学的，重在逻辑推理，深入浅出，一环扣一环，浅显易懂，课上得非常精彩。周嵩就坐在陈昕旁边听课，他现在和程鑫还是同桌，坐在最后一排，周嵩听方隽说起过，还是陈昕主动要求换去跟程鑫一起坐的，说是要帮助程鑫辅导功课。周嵩对程鑫肯学习持怀疑态度，一般这种年纪的学渣，除非遭遇重大变故和创伤，是不会浪子回头的，他不觉得富二代程鑫会有足够的动力和觉悟重拾课本。
陈昕上课专心自不必说，周嵩注意到程鑫也听得很认真，不过他猜测多半也是听不懂的，为了给老师争面子才表现得这么认真。有这种态度，对方隽来说应该觉得欣慰了吧，周嵩如是想。
第二节课是白莉的数学公开课，周嵩干脆也一起听了，他倒要看看这个数学组长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然而有方隽这个珠玉在前，白莉的课就显得像死鱼眼珠，很明显，她的课远不如方隽的精彩，只能说把该讲的知识点都讲到了，重点并不突出，至于学生能不能理解，那就得看造化了。数学这东西非常实在，懂就是懂，不懂就不懂，没办法不懂装懂，老师如果讲得不够透彻，学生就会学得糊涂。周嵩觉得，白莉能当组长可能是因为资历比较老一点。
下午评课的时候，听了课的老师都去评课。周嵩发现课评得火药味十足，首先发言的就是白莉，两个人的课都是今天上的，自然是要一起评，她对自己的课自然没什么好评的，就把方隽的课批了个体无完肤。周嵩怀疑自己和白莉听的是不是同一堂课了，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方隽，方隽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结果，只是朝他耸了一下肩。
在白莉的节奏带领下，这次评课完全变成了吹毛求疵大会，甚至连方隽在讲台上的站位都提出来了。周嵩发现大家对方隽和白莉的标准完全不一样，对白莉要宽容多了，如果不是周嵩亲自听过，那堂毫无亮点和吸引力的课已经变成了人们嘴里的示范课。
轮到周嵩评课的时候，他将方隽的优点和缺点都有理有据地提出来了，在众多的优点面前，缺点完全就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说到白莉的时候，“白老师的课看得出来准备得很用心，内容很详细，然而重点欠突出，比如白老师打算讲的……”，周嵩听课的时候笔记做得非常详实，提出的问题也是有理有据的，大家都无法反驳。白莉的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周嵩，似乎要用目光将他烧死。而方隽看着周嵩的目光则露出了无比的欣喜和温柔。
评课结束后，方隽笑着对周嵩说：“周老师你太耿直了。谢谢你挺我！”
周嵩板着脸说：“我一向都这么耿直，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那个白莉是不是哪个老板的亲戚？”像白莉这种业务水平不行，又不会做人的人，大家都还吹捧她，肯定是有后台的。
方隽惊讶于周嵩的敏锐：“还真是，学校的一个股东是她姑父。你知道还敢这么怼她？”
周嵩耸了一下肩：“咱凭本事吃饭。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方隽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揽住周嵩的肩：“周老师，有没有人说你特别可爱？”
第二十三章 同床不共枕
周嵩被方隽这么一搂, 身体顿时僵了，他抓起方隽的手一扔：“没有，他们都说我是个奇葩。”
“怎么这么说？”方隽觉得自己的手停留不到两秒就被扔开了, 说明周嵩对肢体的接触相当敏感。
周嵩耸肩：“不知变通呗。”
方隽看着他, 周嵩很明显不是不知变通，而是不愿意为他自己坚持的东西让步, 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的人难能可贵了, 他点头：“做自己挺好的, 赤子之心。”
周嵩听见方隽这么评价他, 不由得扭头去看他，方隽的态度认真，并不是随口敷衍的样子。他微微笑了一下, 阳魏曾经因为他的处事态度和他争执过很多回，说他太过愚直，为图一时之快说真话，当面得罪人, 迟早会吃大亏。今天听见方隽这么夸自己，别提多欣慰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盛了, 开玩笑似的说：“你说白莉会不会让她姑父把我给炒了？”
方隽想了想：“她应该会说，但是炒你不是他们说了算。”
周嵩耸肩：“其实也无所谓，炒就炒吧。”如果真为这么点事被炒，那这个学校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他兼职写作的收入比工资高了数倍, 不上班也能养活自己，况且房子已经买了，这辈子也不会结婚，更不用养家抚养孩子，只需要存钱养老，还是很轻松自在的，所以才能活得这么恣意。
方隽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他们炒不了你。”
周嵩无所谓地笑笑：“哦。”
方隽看着他无谓的笑脸，突然下定了决心，他要给他创造一个说真话的环境，让他再也不用担心得罪人而丢工作。
两人沿着操场回宿舍，周嵩突然说：“这周你值班吗？如果不值班，可不可以帮我做些牛肉丝？”他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方隽连忙答应下来：“不值。我帮你做。”他们学校是全封闭式管理，放月假，每到周日下午，学校会休息两节课放学生出去放风，但出校门得有老师的批准，所以每周日下午，每个班还得安排班主任老师和副班主任老师轮流值班，这周该副班主任值班了。
“那我去买牛肉。要什么样的？买多少？”周嵩问。
方隽说：“星期天我一二节没课，我去买好了。”
“嗯，那我给你钱吧。”周嵩说着要掏钱包。
“不着急，等我买回来再说。”
星期天早上，方隽开车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块牛肉和一堆菜回来，还买了一打啤酒，打算晚上和周嵩不醉无归。买回来之后，他就将牛肉腌制起来了，准备下午再来做。然而到了下午，他妈和外婆来了，她们是来看程鑫的，顺便也看看他。程鑫父母离异，从小缺母爱，奶奶对孙子比较关心，隔三差五过来探望他一下，给他送吃的用的。她们来了，方隽自然要陪同，他本以为长辈们马上就走的，结果程鑫说：“奶奶，我想去外面吃饭。”
程鑫很少主动提要求，两位长辈一听马上同意，方妈妈说：“学校的伙食太差了，我们上外面去吃好的。”
程鑫见姑姑答应了，赶紧说：“我还想带个同学去，可以吗？那个同学最近帮我补课，我还没好好答谢人家呢。”
奶奶一听有人帮孙子补课，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赶紧让程鑫去找人。方隽已经可以程鑫说的肯定是陈昕了，他想着自己要给周嵩做牛肉丝，便说：“要不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外婆扭头看着外孙：“你怎么不去？一起去啊。”
“我还有事。”
方妈妈问：“有什么事？跟女同事有约？”
方隽摇头：“不是。”
“就吃一顿饭的功夫，能耽误你多少时间？你外婆好不容易来一趟。”方妈妈眼神里充满了责备，怪他不懂事。
方隽扭头看着外婆殷切的眼神，便说：“那行吧，一起去吃饭。你们先去，晚点我自己开车去。”他打算跟周嵩说一声，晚点回来再做牛肉丝。
方妈妈和外婆先下楼去了，方隽到对面去敲门，里面没人回应，倒是听见周二的叫声和挠门的声音了，周嵩应该不在家。他给周嵩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只好给他发微信，告诉他自己出去吃饭了，回来再帮他做牛肉丝。周嵩那边没有回复，方隽等了一下，然后下楼去饭店，将手机放在车前台的手机架上，一边开车，还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然而一直都没亮起来。
到了酒楼，菜都点好了，方隽陪家人坐着，听程鑫正在跟两位长辈夸耀自己最近学习有多辛苦。方妈妈显然有点不相信侄儿这么努力，问儿子：“三斤真的在补课？”
方隽笑着点了下头：“可不嘛，还是我给他找的补习老师。他同桌考全年级第一，他快倒数第一了，不好好学习也太丢脸了。是吧，三斤？”
程鑫瞟了他一眼，难得的没有顶嘴。
菜很快上来了，外婆招呼他们吃菜。方隽正要拿筷子，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他赶紧放下筷子，掏出手机一看，是周嵩回复他了：“抱歉，我在医院里，才看到信息。你去忙，晚点做也没关系。”
方隽看到信息，吓了一跳：“你生病了？在哪家医院？”
周嵩回复得倒是挺快：“不是我，我表妹发烧了，我带她在打针。”
方隽放下心来：“是许老师的女儿吗？”
“嗯。”
方隽想了想，问：“许老师和师娘呢？”
“我外婆身体不好，我舅回老家了，舅妈出差了，都不在家。”
方隽吃惊地说：“你表妹一个人在家？”
“对，所以托付给我了。”
方隽问：“那你今晚不回来了？”
“回，等打完针才回。”
方隽又问：“那你表妹也跟你一起回来？”
周嵩反问：“不然呢？”
方隽想了想：“你快打完针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我去医院接你们。”
“不用了，我骑车过来的。”
“你表妹不是发烧了吗，还能吹冷风？”
周嵩终于妥协了：“那就麻烦你了，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方隽放下手机，回头来吃饭，发现一盘子大虾也没剩几个了，程鑫正在大快朵颐，还看着他笑：“你再不来吃就没了，这几个是给你留的，不然我都吃完了。”
方隽白他一眼：“饿死鬼投胎似的。”
程鑫不客气地回敬他：“那你怎么不在食堂吃饭？想吃就再叫一盘。”
方隽说：“不用了。”他也不是多爱吃虾，他心里惦记周嵩，因此饭吃得很快，好在大家吃饭速度都不算太慢，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饭，程鑫还叫了个海鲜汤打包回去。方隽送程鑫回去的时候知道他这汤是带给陈昕的，心说他对陈昕还挺上心的，还是头一次见到程鑫这小子主动关心人。程鑫最近的表现反常的地方不少，莫不是对陈昕有了超友谊之外的情谊？方隽看了程鑫一眼，真要超出了，那也是天意吧。
送程鑫回去之后，方隽发了条信息问周嵩还有多久才打完针，周嵩说还要个把小时。方隽想了想，便回了宿舍，这兄妹俩肯定没吃晚饭，他就熬了点瘦肉粥。然后开始炖牛肉，做龙须牛肉丝。龙须牛肉丝不仅调料复杂，做起来也复杂，先要将牛肉炖煮熟透，然后用擀面杖敲散，再用手撕成细丝，下油锅炸酥，浇上调味品才算完事。不算腌制的时间，做这道菜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
牛肉大火刚烧开，时间就差不多了，方隽调了小火慢炖，然后开车出门去接人。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姑娘的点滴还剩下一点点，她睡着了，周嵩抱着她，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地温柔。
看见方隽，周嵩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马上就好。”因为太久没说话，嗓子有点沙哑。
方隽在他旁边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退烧了吗？”
周嵩伸手摸摸小姑娘的额头：“已经退了。”
方隽端详了一下周嵩怀里的小姑娘，大概八九岁的年纪，长得非常清秀，他压低了声音说：“长得不像许老师。”
周嵩微微笑：“嗯，像我舅妈。”
“叫什么名字？”
“许愿。”
方隽一听名字就笑了：“谁起的，这么省事？”
周嵩说：“舅妈起的。”
不一会儿，点滴打完了，方隽叫护士过来拔了针，小姑娘终于醒了，看见面前多了个年轻帅气的哥哥，又看看周嵩：“嵩哥，他是谁？”
方隽主动说：“我是你哥的邻居和同事。叫我隽哥好了。”
许愿平时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只是生了病，没什么精力闹腾，打了个哈欠，从周嵩身上下来：“我自己走。”但是明显没什么力气，一下地就踉跄了一下。周嵩看不过眼，蹲在她面前：“算了，我背你吧。”小姑娘乖乖地趴了上去。
上了车，方隽问：“你们吃饭了没有？”
周嵩说：“我没吃。她吃了一点。”
许愿靠在车座椅上，恹恹地说：“不饿，不想吃。”
方隽说：“那回去再吃吧，我煮了点粥。”
回到学校，还是周嵩背着许愿上楼，方隽跟在后面。许愿发现他们上了几层楼，方隽还一直跟着：“你也要去我哥哥家吗？”
方隽说：“我住你哥对门。”
“那你也是老师啊？”小姑娘的精神好了点，脑子开始转动了。
方隽点头：“对！”
许愿笑了一下：“我爸爸也是老师。”
方隽笑：“我知道，你爸爸还是我的老师。”
“啊！你是爸爸的学生？”许愿高兴起来。
说话间到了四楼，方隽主动走上前，从周嵩袋子里掏出钥匙替他开了门，门一开，周二便冲了出来，许愿兴奋起来：“呀，小胖！”小胖是她给周二起的绰号。
周二不理她，直接奔向方隽，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还喵喵直叫唤。方隽笑着说：“看样子周二饿了，走，给你蒸鱼吃去。”
周嵩刚抬脚进屋，听见这话又转过身来：“你怎么又给它买鱼了？”
方隽一边开自己的门一边说：“本来打算自己吃的，结果晚上出去吃饭了，没吃上。”
许愿也在扭头往后看：“你们真的住对门。”
“当然。”方隽的门一开，浓郁的炖肉香味就飘了出来，许愿生病闻不到，周嵩是闻得到的，顿时便觉得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许愿在屋里咯咯地笑：“哥哥你肚子在叫。”
方隽听见小姑娘的话，探出头来冲对门说：“过来喝粥吧。”说着就进厨房去了，揭开锅盖用筷子插一下牛肉，火候刚刚好，便关了火，将牛肉起出来放在砧板上。
周嵩将许愿放在沙发上安顿好，就到对面来了，看见方隽正在用擀面杖捶打一块煮熟的肉，周二在方隽脚边蹭来蹭去不住地叫唤：“你在做什么？”
方隽回头，看见周嵩站在厨房门口，说：“做牛肉丝啊。粥在烫煲里，你自己盛，看许愿要不要。”
周嵩对方隽家也算是很熟悉了，他轻车熟路地取碗盛粥，发现居然是浓稠的肉糜粥，闻起来香喷喷的。
方隽解释说：“本来想做饭的，但是想到还有个病人，就做了粥。不顶饿的话多喝一碗。”
周嵩没说话，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这个世界上像方隽这样用心待他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不满。
方隽一边忙一边问：“味道淡吗？我就加了一点点盐。”
周嵩点头：“挺好的。我去问问圆圆要不要。”
“好。”
周嵩回到对门，许愿正倚靠在沙发上用他的手机玩游戏，周嵩问：“圆圆，你想喝粥吗？”圆圆是许愿的小名。
许愿摇头：“不想吃。”
周嵩便在她旁边坐下来喝粥，他饿得厉害了，粥又煮得十分香浓，所以喝得津津有味，许愿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又忍不住有了胃口：“我也想喝。”
周嵩的粥刚好快喝完了，便起身：“我去对面给你盛。”
许愿见他起身出去了，便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穿着周嵩的大拖鞋跟了上来。她站在方隽家门口往里看，发现方隽家里比哥哥家漂亮干净多了，小姑娘都爱美，一看就喜欢上了。方隽正好出来拿周二的猫盘盛鱼，看见许愿站在门口，便招手说：“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