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泽远远看见,忍不住“卧槽!”一声,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揍,迅速跑过来,抽了一根棍子把猪挨只揍开,他边揍边骂:“你是不是傻!你看不见猪食槽在哪儿是不是?不用泼脸上服务那么到位吧,要不你拿管子直接往它嘴里灌呗——”
奥斯顿被骂得愣了愣,抿着嘴委屈兮兮地重新舀一瓢猪食,这次慢慢倒进槽子里,然后低着头轻声说:“你别生气,我以前没做过,不过很快就能学会的。”
鹿鸣泽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伍德大婶就握着笤帚抽过来了:“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蛋!啊!?对亲近的人怎么这种态度!你真是在外面学坏了……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还不给奥斯道歉!”
鹿鸣泽迅速逃出去五百米,气得快鼓成青蛙了,他忍不住大声咆哮:“他是故意的!”
心机婊,心机婊说的就是奥斯顿这种人!不过为什么伍德大婶会这么迅速地被拿下?她的心理防线就这么脆弱吗???
伍德大婶没理鹿鸣泽,慈祥地接过奥斯顿手里的瓢并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别把鹿的话放在心上,你身上还有伤,先去一边坐着休息休息吧。你看看你这双手,哪像干粗活的手……以后他欺负你就跟婶婶说,婶婶帮你教训他。”
伍德大婶说着就把他推到一边。
奥斯顿推辞了一下,最后被伍德大婶勒令去休息,这才犹犹豫豫看了鹿鸣泽一眼,离开了。鹿鸣泽就眼睁睁看着奥斯顿大摇大摆坐到太阳底下歇着去了,他突然不想干活,只想把奥斯顿爆揍一顿——为什么觉得他来之后他的家庭地位下降了不止一个台阶。
……明明那家伙才是Alpha,为什么不工作!听听,什么叫不像干粗活的手,合着他的手就是干粗活的手?
鹿鸣泽很郁闷,伍德大婶喂过猪走了之后,他就跑到奥斯顿身边坐下,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你再在我婶儿面前装可怜,我就把你赶出去。”
奥斯顿没说话,他身上还穿着鹿鸣泽的破棉袄和破棉裤,所以本人长得再怎么玉树临风,从远处看起来也像个晒太阳的老大爷。鹿鸣泽见他不理人,就曲着手肘用力捅他肋下:“你听见没有,别装聋作哑,告诉你,老子可不好欺负,你再耍花招,对你不客气啊。”
奥斯顿被推搡了几下颇为无奈,捂着肋骨突然笑了一声:“你最近有些焦躁。”
鹿鸣泽斜过眼睛瞥他一眼:“你这么陷害我,我当然焦躁。”
“是吗?”
奥斯顿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期待鹿鸣泽回答,他自己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从默斯法特回来之后,你就有些焦躁,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鹿鸣泽闻言微微怔愣,用手背在鼻子上用力蹭了蹭,沉默地看向远处——那个地方,在云与雪相接的尽头,屹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塑,那是一把青铜铸成的剑。
其实他心里确实有一件担心的事情,那天在默斯法特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到底叫他无法释怀。
南城和北城并不会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他们现如今还可以相安无事地相处,一部分原因因为南城太穷,找这边的茬成本大于收益,还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斯诺之剑”的存在。
鹿鸣泽从有记忆以来,就听说过“斯诺之剑”,但是从未见过,也没人见过。老人们都说,它已经守卫了斯诺星两百年的安宁。
它不是一把剑,在鹿鸣泽的理解中,它可能是一种称号,一个人,甚至于只是一种精神。
但是“斯诺之剑”并不是一直作为传说存在的,两百年前,默斯法特城中曾经出现过一批海盗惯犯,他们不光参与抢劫杀人的犯罪活动,还贩卖人口,不管是漂亮的Omega还是稍有姿色的Alpha,他们都不会放过。但是那些人到了斯诺星之后,在北城混不下去,他们便把目标放在了南城。
那些人从来不怕警察,这边的巡警根本连屁都不算,他们就像冲入羊群中的恶狼,为非作歹,烧杀抢掠什么都干,甚至有一个刚觉醒的Omega,也被他们糟蹋了。
Omega的身体比地球上的女性还要脆弱很多,他们一旦被标记,就不能再与另外的人结合,强行结合的话会令他们的身体渐渐衰亡直到死去。被标记的Omega会完全沦为标记他们的人的附属品,从Omega父母的手中连骗带抢夺走了他,然后把他献给了北城的老大。
南城的老弱妇孺拿这些海盗没有办法,他们的反抗会遭到更残酷的打压。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时候,“斯诺之剑”出现了,他在一天夜里杀掉了所有的海盗,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发现海盗们冻僵的尸体,鲜血浸透了雪地,一把青铜铸的剑笔直地插在雪地里面,上面还挂着海盗们冻住的血。
这件事震惊整个南城,因为那天夜里没有任何人听见过杀戮的响动,这些海盗死得悄无生息。有人说,这是上帝派下来专门惩治罪犯的神明。
从那之后,专门惩治罪恶的“斯诺之剑”就屹立于南城的中央广场,青铜铸身,是南城所有人的信仰。
鹿鸣泽也敬佩着“斯诺之剑”,但是……它毕竟已经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了。
鹿鸣泽正在胡思乱想,手背突然覆上一片温热的触感,鹿鸣泽愣了愣,将脸转向那只手的主人,奥斯顿正用他那双灰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帮你一起承担。”
鹿鸣泽怔愣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迅速回过神,然后若无其事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没什么,也许只是我多心……”
他的手抽到一半,突然又被抓了回去,鹿鸣泽的话顿时断在喉咙里。奥斯顿没有看鹿鸣泽,手却把他的整只手握在掌心里,他察觉到鹿鸣泽的视线放到他的脸上,就收紧手用力捏了捏,然后慢慢放松力道,只将他轻轻笼在手心。
鹿鸣泽觉得不自在,他的手指微微缩起来,试图脱离奥斯顿的掌控:“……干嘛啊你。”
奥斯顿突然笑了笑,伸手将鹿鸣泽两只手一起握住,掌心相对将他扣在掌中:“看你的手冰成这样,帮你暖一暖。”
“……”
“手冻僵了没办法拿刀嘛,怎么做生意。”
奥斯顿说完这句话往天上望了一眼:“不过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饿了吗?”
鹿鸣泽鬼使神差地点一下头,然后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站起身,手也从奥斯顿手心里抽了出来。
他扭开脸小声地说:“行了……已经暖和很多了,回去吧。”
奥斯顿微微一笑,站起身驾着双拐:“好,走吧。”
第23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修罗场/这他妈谁啊?!
那天下午之后,鹿鸣泽总觉得他与奥斯顿之间有些什么在悄然地发生变化,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变的其实只是他自己的心态而已。
或许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把奥斯顿和虚拟空间中那个“阿尔法”联系到了一起,尽管他已经尽量将那天的事情忘掉,但是人的感情有时候并不以自身的意志为转移,鹿鸣泽无法判断对奥斯顿那点所谓“微妙情绪”到底是来自于奥斯顿本人,还是虚拟空间中的那个温柔的“阿尔法”,他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当然,奥斯顿也很温柔,正是因为他偶尔表露出来的温柔,鹿鸣泽才容易想多。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在说谎方面是个中高手,比如,他是故意给自己看他这副两面派的样子,那么他表露出来的温柔是不是故意给自己看的呢?
鹿鸣泽不确定,他只能断定,如果奥斯顿不愿意,那自己可能会像伍德大婶一样,以为他只是个心地善良脾气温和的Alpha而已。
这个男人能决定别人眼里他的模样,何等可怕,甚至于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双面派都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模样。
鹿鸣泽郁闷地想撞墙,他觉得自己撩不过这个Alpha了。
但是转念又想,就算撩得过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某个Omega嘴里的肉?他跟着瞎掺合什么……除了走肾之外还是不要想太多。
没错,能走肾就行了。
奥斯顿的伤康复速度比麦洛奇预计快很多,从北城回来之后不到一个周,他的手指就可以灵活地弯曲,夹在手指上的板子倒显得多余。只是鹿鸣泽还不太敢给他拆线,麦洛奇说过要夹至少两个周,现在才几天,拆下来再断了怎么办。
奥斯顿擎着手大半天,没见鹿鸣泽有所行动,手指在夹板中动几下:“我的身体素质要强过一般人,没关系的。”
鹿鸣泽想起他身上的白狼图腾,他还记得那只狼的样子,獠牙尤其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狼,难道他是什么特殊物种的后代?鹿鸣泽犹豫着看了奥斯顿一眼,最终还是扯开他手上的包扎线——再断一次他也不会带他去医院了,成年人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夹板取下来之后,奥斯顿轻轻活动一下手指,灵活得像没受过伤似的。
鹿鸣泽突然有点后悔:“哎,当时如果不带你去北城找麦洛奇治病,你是不是也能自己痊愈。”
奥斯顿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上帝。”
鹿鸣泽惊讶地呵呵:“你居然信上帝?”
奥斯顿又自己去解小腿上的绷带:“为什么这么吃惊。”
鹿鸣泽把他的手打掉,蹲下身用剪刀将绷带挑开,抬眼瞥他:“我以为你只信自己。”
奥斯顿对鹿鸣泽霸道的行为颇为无奈,微微垂着头温柔地看着他,鹿鸣泽抬头时,就看进他的眼睛:“你对我误会很大。有些成熟的神学系统很有趣,多了解一些也无妨,只是,不能沉迷。”
鹿鸣泽在面对奥斯顿如此专注的神情时没办法走神,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奥斯顿每句话仿佛都有深意,鹿鸣泽努力去想,想了半天,对方却自行把答案公布出来:“我是说,虽然神明可以作为信仰,但是想要成事,最重要的还是自信。”
鹿鸣泽忍不住蹙起眉头,奥斯顿又说:“好了,别想太多。”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鹿鸣泽额前轻轻划过,将柔软卷曲的发丝往一旁拨开,露出头发遮盖了一半的眼睛——奥斯顿动作轻柔,像抚摸又像单纯的整理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不剪短吗?”
鹿鸣泽一时没躲过去,愣愣地看着他,奥斯顿被看了许久,不由问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鹿鸣泽低下头,轻声哼道:“你不该叫奥斯顿,该叫奥斯卡。”
“奥斯卡?”
鹿鸣泽低着头不说话,拆开绷带之后手伸进去在奥斯顿膝盖上慢慢按捏了几下:“疼不疼?”
奥斯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没再追问奥斯卡的事情。
夹板拆了之后,奥斯顿就可以走路了,鹿鸣泽比他本人还高兴,因为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奴役他给自己干活,而且不怕被伍德大婶揍。
只不过奥斯顿确实不是偷懒,有很多事他都不会,需要一点一点学,杀猪这种技术加体力的活当然不会教给他,但是洗衣服打扫房间等家务还是可以做一些的。
伍德大婶亲自下命令不许再把他带去公众面前之后,鹿鸣泽就忍痛将奥斯顿放在家里了。
其实在鹿鸣泽看来,放在家里反而会更坏事,万一他卷了自己的家产跑了怎么办?
不过这些话鹿鸣泽没跟伍德大婶提过,说出来她肯定又要教育他什么对另一半要多一些信任blabla……女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喜欢唠叨,好烦,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嘛。
鹿鸣泽曾经隐晦地问过奥斯顿去向问题,毕竟他已经差不多痊愈了,鹿鸣泽也不想收留一个底细不明的Alpha在自己家,完全是怕到时候出了问题给自己找堵。
奥斯顿这次没回避话题,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他盯着鹿鸣泽的眼睛说:“我还没报答你呢。”
“……”
奥斯顿笑得很好看:“不过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来想去,只好以身相许……”
“你给我打住!”
鹿鸣泽急忙伸出手挡住他的嘴:“这词儿怎么这么耳熟。”
“你昨天给我讲的故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奥斯顿字正腔圆地说出以上的话,然后微笑道:“挺有意思的。”
鹿鸣泽无言以对,他只是单纯以故事警告他不要自己伤好了就忘恩负义,他还讲了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呢,这人怎么就记住聂小倩和宁采臣了?
他无语了半晌,往椅子上一坐,嘴角一翘,盯着奥斯顿笑得邪气:“行啊,您是想学那女妖精,跟书生风流快活一晚上的话,我乐意奉陪。”或者应该说正中他下怀,正愁怎么把他拿下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奥斯顿愣了愣,沉下脸色。他坐在鹿鸣泽对面,突然伸手两只手握住他坐的椅子两边的扶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惯性使然,鹿鸣泽在椅子里面猛地向前一扑,差点栽到他身上。
“干嘛啊……!”
奥斯顿抓着椅子慢慢靠过来,贴得他的脸很近,他灰色的眸子不再盛满温柔,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吓人:“风流快活一晚上?原来你说的以身相许是这个意思?”
“……”
鹿鸣泽极力向后仰着躲他,他察觉到了危险,奥斯顿并非没有锋芒,而是刻意将锋芒都敛了起来,他不想让人看见的时候,任何人都看不见。
“这是你的习惯吗?看不出来,你很好说话。”
奥斯顿停了停,又问:“你……来者不拒?像我这种要对你以身相许的流浪者救过不少吧?”
鹿鸣泽被他盯得汗毛倒立,老半天才底气不足地说:“放屁……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奥斯顿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然后慢慢松开手站起来,他弯起唇角,像平时那样笑着说:“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我现在确实不能离开,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我会帮你做事的,你不会赶我走吧?”
鹿鸣泽偷偷深吸几口气,压着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那倒不会……总之我这边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个小插曲过去就过去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实际上有些什么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大家都心知肚明。
鹿鸣泽有时候想,是不是他把人想得太坏了,奥斯顿并没有那么多算计,比起经历来,他肯定要比这位城里来的小公子多多了啊。而他本人,跟虚拟空间中那个温柔的“阿尔法”是一样的。
瞅他那个样儿……跟被玩弄了感情的大姑娘似的。
鹿鸣泽内心很矛盾,他一边畏惧自己感情的变化,一边想从壳子里伸出触须去接受外界的善意,他不是怕再受伤,而是厌恶命运的捉弄,让他一次又一次明白一件事情——他跟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Alpha跟Omega才是绝配,他这样的异类注定孤独终老。
一个人,一条狗,收音机和纸箱,是他今生的标配。
每想到这一点,鹿鸣泽就暴躁得想骂街——伤春悲秋不适合他,他太顽强了,难过的时候只想骂街。
但是鹿鸣泽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毕竟虚拟空间中用的是奥斯顿那张脸,潜意识里没办法将他们两个分割开。现在他一想到奥斯顿那天的表情就忍不住偷着傻乐——这丫绝对是吃醋了,责备他“来者不拒”,这种词儿不就是吃醋的表现么。
鹿鸣泽心中有很多疑惑,他对奥斯顿的感觉太复杂了,这些纠葛不是他这种惯性直球的人能明白过来的,所以他决定去找麦洛奇问个究竟——这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世界上最令人开心的事是什么?
对于麦洛奇来说,一睁眼看到鹿鸣泽坐在自己面前,那肯定就是世界上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之一。毕竟对方往常都躲着他走,今天居然送上门来。
麦洛奇本来是想问他是不是想他了特地来看他,可惜鹿鸣泽脚下还踩着一堆保镖,那肯定不是了。
鹿鸣泽坐在几个保镖团成的人形板凳上,背影看起来非常沧桑,麦洛奇从床上爬起来,淡定地把衣服披在身上:“我亲爱的小鹿,上次的事不是一笔勾销了嘛~你怎么还来找我麻烦~”
鹿鸣泽忧郁地扭过头:“你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现在是凌晨三点好吗……”
鹿鸣泽从那堆人形板凳上跳下来:“把衣服穿好,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