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海安忍不住去依赖与自己相拥的另一个躯体,他第一次主动抱住孙言,依恋的蹭着对方干净的脖颈和有力的肩膀。他心里知道,在这种时刻,他和这个人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他们在陪伴彼此,分享彼此。
他们的肉体如此密不可分,仿佛生长至今就是为了与对方契合,水乳交融间,竟让人升起一种深爱的错觉。
第22章 画
这场性爱在断断续续中延续到晚上,两人期间从没离开过对方,一直保持着没射的状态,竟然也没觉得急迫和难受。
终于高潮后,两人又抱着睡着了。
严海安在接近凌晨的时候醒过来。他今天睡得实在太多了,此时睡意全无。被单从身上滑下去,他下意识地拉了一把,带动被单的另一侧。
孙言被扯得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
严海安停住,他并不想吵醒孙言。
然而孙言已经在嘟嘟囔囔地问:“几点了?”
严海安看了一眼微曦的窗外:“五六点吧。”
孙言坐了起来,捞来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五十六。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曲起一条腿,手肘放了上去,侧头就着那一点点光影,打量严海安。
他问:“好点没?”
严海安愣了愣:“什么?”
孙言头发乱糟糟的,还伸手在上面揉了一把,打了个哈欠后,又伸手在严海安头上撸了一把:“累个透再好好睡个觉,就爽了吧?”
严海安:“……怎么的,还要让我谢谢你啊?”
虽说他确实觉得身心都好像做了一场彻底地按摩,头脑无比清醒和放松,但孙言这种把上床当马杀鸡的口吻也实在让人接不上话。
“不客气。”孙言又往窗口看了看,“再睡会儿?”
“不了,睡不着了。”严海安翻开被单,到处找内裤,自己的没找着,捞到孙言的了。他一把塞给孙言:“起开,你压着我内裤了。”
孙言抬了抬大腿,让他把内裤扯走穿上:“那你这会儿就走啊?”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身上明显的肌肉被拉扯出流畅的线条,实在是很漂亮的男体,严海安一不留神,眼神在上面浏览了几个来回。
孙言下床走到窗边,稍稍拉起窗帘,天又亮了些许:“今天看起来天气不错,去外面跑吧。”
说完,孙言想起严海安貌似也有晨跑的习惯:“要不一起?跑完吃个早饭再走。”
严海安下了床,侧对着孙言,身姿挺拔,笔直得像一只破天的竹,很难不叫人喜爱:“没衣服没鞋子,裸奔啊?”
“穿我的吧。我记得好像有……”孙言吸吸鼻子,随便裹了睡衣,出去吵醒了徐红。
“不用麻烦了!”严海安都来不及叫住他,裸着身体也追不出去。等过了半小时,孙言才拎着东西回来:“哎,店里送来的,码数小了,穿不上。”
有几个品牌店会定期给兄弟俩送穿用的东西,有些不合适的,孙言和孙凌懒得退,也没管,是徐红觉着浪费给收到储物间的,也没料到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话已至此,严海安便也换上了。孙言人高腿长,就算码数小了,穿在严海身上也有点长。孙言进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从头到尾扫了他一遍,走近蹲下身,替他把裤脚挽了起来:“差不多吧,走了。”
幸好鞋子还算合适,两人出门就小跑了起来。孙言没有特意去压住步伐,他总觉得严海安是跟得上的。果然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绕着小区跑了半个多小时。
路上偶有遛狗和跑步的,总体来说还是很安静的,静静地跑在早上充满生机的清新空气里,更妙的是有个人和你并肩,哪怕并不说话,那种陪伴也十分具有存在感。
孙言是不是看严海安一眼,他穿着浅灰的运动套装,视线固定在前方,一点也未曾动摇。参加他一眼就觉着莫易生干净,然而其实严海安也是干净的,眉目清爽,眼神明亮,不同莫易生那种玻璃似的内外透彻,而是有股冷冽的不可接近感。
孙言知道,他对严海安的兴趣有点太过了。这一点觉悟使他有些胸闷,他需要玩乐的朋友,需要得体的床伴,需要刺激,需要发泄。
但他不需要了解。
可现实是,他在了解严海安,也在有意让严海安了解自己。那是很难说清楚的一种预感,仿佛冥冥之中有种不可抗的力量在拉扯两人的生活,要把它们揉成一团。
孙言心底深处的恐惧一闪而过,又轻又快,甚至让他无法承认。
因为实在起得太早,两人跑完步回去也还没到七点,徐红给他们准备了白粥,配上几盘小菜并几个手工包子。每人一盘松露煎蛋,黑色的碎屑洒在金黄的太阳蛋上,吃起来有股非常浓烈的香味。
孙言想起一件事:“你们那里能修补画吗?”
“修补?是什么画?”严海安不等他回答就摇头,“这个需要专门的修复师,一般画家也不能胜任。”
“不是什么古董。”孙言喝完最后一口粥,“就是我以前在街边买的一幅画。明明也没怎么碰过,怎么就裂了?”
“在街边买的?你确定是油画?”见孙言点头,想到他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买过油画的,不至于这个都分不出来,严海安便道,“其实油画这种艺术品本来就会自我衰退,如果底料没有涂好,或者光油没有上好,保存时间是会大大缩短的。你买了多久了?”
孙言粗略一算:“9年?还是10年?记不得了。”
严海安理解地道:“那就难怪了,这么长时间。”
孙言道:“总之你先看看吧。不行你再帮我找个专业的。”
想必街边的小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被保存至今,这会儿还要大费周章去找人修复,看来这人是很喜欢这幅画了。
严海安也不禁升起了一丝兴趣,等吃完早餐后就跟着上楼回了孙言的房间。
“之前挂那儿的。”孙言指了指床头的墙上,“现在收起来了。以前没这个意识。”
他自嘲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裹了好几层的画板。严海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标准尺寸,不是33*22的就是35*24的。
画被解了开来,这是一幅不太有特色的风景画习作,大概每个学画画的人都画过这样一幅画,唯一有少许不同的是这幅画走了印象派的路子,主体是一棵树,阳光斑驳的样子完全遵照了作者当时的所见,写生的那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因为整张画都弥漫着一层金色,和茁壮生长的树搭配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严海安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这幅画分外眼熟。
孙言小心地把画递给他看:“你看,这里都龟裂了。”
严海安拿在手上,一个棒槌从头上敲下来,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脸,眼睛和嘴巴一起张大。
孙言觉出点不对来,看他像被按住暂停键一样的僵硬了,奇怪的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这是我画的……”严海安的手指在画面上轻抚而过,转去仔细看右下角,被许多小裂缝割裂的细线果然是描出了一个写意的安字。
高三,集训,画框,满是颜料和松节油气味的教室,他甚至能想起当时作画时想着要送的人时的心情和这画被偷时的遗憾与懊悔。
时光荏苒,那个少年已经是十年前了啊。
严海安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抬起头,问:“这画怎么在你这里?”
他似是无法相信这其中的种种巧合,不禁重复了一次:“这画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买的啊……”孙言说完,也愣了。
他以同样的无法置信反问:“这画怎么可能是你画的?”
孙言心头巨震,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和恍然。他在最自责的时候遇到这幅画,也在以后种种动摇时看着这幅画以得平静。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这幅充满快乐和希望的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画的,却也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晓那个人是谁。
而今天,他见到了。
他们俩不可思议的对视,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相识,却在这样极端的巧合中竟然已经有了联系。
一刹那间,在平常生活里骤然君临的命运使人感到震撼。排山倒海的情绪冲刷过心灵,太过复杂和庞大,似乎根本来不及品尝。但它确实卷走了一些东西,又带来了一些东西。
然后,一切都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这画……”被空气中隐含的一点微妙气氛所催促,孙言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该说什么,然而意识到自己已对着严海安把对这幅画的喜欢暴露的一干二净,即使跟人上床也从不扭捏的男人骤然有了一丝赧然,“咳,画的不错。你画这幅画的时候,肯定心情挺好吧?”
何止挺好,简直是特别好。
严海安垂头看画,慢慢道:“这画我当时赶得急,没等颜料干透就上了光油。所以你看,画面有点起白雾了。”
他不会否认孙言的评价,平心而论,在他所有的作品里,这幅画绝对是画的最好的,好的都不像他这个不算有天分的人画的了。
全都因为想要送给那个人。
他怀抱着初恋的甜蜜和憧憬,把自己的感情全然融入到了这张画布上。
是少年无垢的爱情,赋予了这幅画无以伦比的灵性。
第23章 三观
不过即使严海安是原作者,他也没办法拯救这么一幅画。孙言表示没关系,他会另找专业人士来做修复。
严海安笑道:“你可能是第一个为了地摊货去特意找修复的人了。”
孙言只笑了笑,没有多说。关于这幅画在严海安面前说多了,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堂堂孙家二少,什么时候会不好意思了?
他不多说,严海安就更不好多说了。
两人就这么尬着也不是一回事儿,孙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送你回去吧。”
他这尚且是首次早上主动送严海安回家,严海安也只是一顿,并未拒绝。经过这么一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点怪怪的,潜着一丝说不清的困窘。
沉默地开了一路,严海安在画室楼下下了车。
孙言却突然对他道:“你真不打算继续画画了?”
“我确实没有天分。”承认自己没有天分这种事很艰难,但严海安早就过了那个纠结的时期,他淡然一笑,“画画这种事不是熟能生巧,没天分就是没天分,不能勉强。”
他也可以像不少人那样,强行吃职业画家这碗饭,只要会钻营,混口吃的也是混得下去的。但那有什么意思?严海安不屑于这样做。
严海安看着孙言道:“谢谢。”
孙言被他谢得一脑门子问号。
严海安笑道:“那副画,谢谢你收藏了那么久。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我的得意之作,当初我丢了它的时候还很心痛,没想到它最后会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珍惜它的主人。”
自己的作品能被人赏识,被人珍藏,是对作者最大的肯定。严海安放弃画笔这么久,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收到这样的幸福。
所以这一句谢谢是非常真心的。
想到也许这幅画就算被送给了他原本想送的人,也得不到这样的珍惜,严海安就更加感慨了。
孙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随即转回头看着方向盘。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在方向盘上敲着:“我也要……谢谢你。”
他很少有正经的时候,一旦正经起来,就会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没说谢什么,严海安却能立刻理解。这说来有些可笑,他们两人之间一向有种超出普通关系之间的默契。
严海安不知道那副画对孙言意味了什么,正如孙言不懂那副画对自己代表过什么。但那没关系,他们都知道这画对彼此是重要的。
这一共同的认知就好像一种盟约,许许多多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纷纷过去尽管依然是不可说,不必提,那种孑然的孤单却在这一刻被秘密地慰藉了。
两人心有灵犀般地对视了一眼,都莫名笑了起来。
孙言趴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严海安时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一周真不能多两次?”
“看时间安排吧。”严海安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笑似地摇了摇头,推门下车,“有空联系。”
他下车后过了街,走向大楼的入口处,上楼梯时心念一动,回过头去。
孙言那辆惹眼的跑车还停在原地,见他回头,伸手挥了挥,然后低下头不知去干什么了。
严海安口袋里手机微震,有一条未读微信。
孙先生:你好像从来没回头看过我。
严海安一挑眉,回道:你好像也从来没等过我。
孙先生:明天约吗?
严海安抬起头望了街对面一眼:不约,腰疼,回见。
说完果断转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严海安迟钝地从手机上抬起头来:“啊?”
莫易生手里拿着调色盘,坐在木凳上歪头打量他:“真难得啊,你也有这么心不在焉的时候。”
严海安镇定地收了手机:“有什么事?”
“等一会儿再说。”莫易生很感兴趣地笑着追问,“最近常看你对着手机,是和谁联系呢?对了,你最近还常常晚上不回来,做什么呢?”
做什么,那当然是做爱做的事了。
他和孙言的频率从说好的每周一次,变成了周末双休,到现在如果都没事一周能四五次。严海安都觉着自己有些肾亏,就不知道孙言这牲口是不是偷偷在吃什么小药片,每次都这么如狼似虎的。
上次他们还在夜深的露台来了一把,严海安满身大汗地被凉透的夜风一吹,都有些感冒了。他并不介意玩情趣,可孙言这么不知节制就不太好了。
就为这个他们俩老拌嘴,想想也是醉。
这事儿严海安对着莫易生开不了口,就跟一小学生开黄腔似的:“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开关,一说出来严海安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上回S市那个博一美术馆你还记得吧?”
莫易生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不知道。
严海安喉咙有些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巡展时的其中一站,我一直和他有联系。他很欣赏你,我想让你的画进他的馆。”
莫易生奇怪道:“我的画不一直都在李卿的画廊里卖吗?”
严海安真是对这孩子无语了,自己把李卿得罪了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李卿那边一个联系都没有,可不就是想冷着他们吗?
王余浒那边也不知李卿有没有兜着,应该有吧?李卿是认可莫易生的价值的,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他们彻底掰掉,这女人的胸怀还没这么小。
严海安道:“又不是卖。只是作为展出。如果有人想收藏,那就再另说。你不是在画了个城市系列吗?其中就有S市,我觉得很合适,可以让他来看看。反正他就要到B市一趟了。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绕,莫易生也彻底忘记了刚才追问严海安的问题,转而说起:“哦,对,你觉得,我去参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怎么样?”
“好……好啊!当然好啊!”严海安很震惊莫易生会主动提起这茬,他向来是不喜欢协会啊比赛啊展览这种事的,更不喜欢与人攀比画技。当然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是国内任何比赛不能比的,是世界三大顶级肖像画大奖赛之一,含金量可想而知,不少现代艺术家正是通过这个比赛走向了世界。
莫易生突然有了这种“上进心”,严海安真是老大欣慰:“我去查查明年什么时候报名交稿。”
莫易生道:“大概是3月份。”
严海安更吃惊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连时间都搞清楚了?
莫易生解释道:“何苓说的。他说想试试,就邀请我一起啦。我看了往年的得奖作品,确实很厉害。我觉得和朋友一块儿去玩玩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能说得这么轻松了。
可严海安听到何苓的名字就没那么高兴了,何苓在他的标准里都够不上画家,只能叫画画的。就这水平还要去参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大概到时候又是要扯一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参赛作品”的名头卖画吧。
严海安就像全天下的父母,生怕自己家的优等生小孩被吊车尾带坏了,叮嘱道:“我觉得你和何苓少来往比较好。”
莫易生两眼一瞪,实在没想到严海安会说出这种话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