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星317号已经进入夏季，这段时间气温愈发高了，坐着不动也会出一身汗。塞巴斯蒂安拿着衣服去洗澡，回来时，西瑞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纸，炭笔，书。
“谢谢！”塞巴斯蒂安接过，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首领抬了抬下巴：“等下次集市看到这些，我们还会给你带，你也别想着去妖精那边了。”
塞巴斯蒂安苦笑：“我明白了。”
那几本书是妖精的诗歌，优美动人，塞巴斯蒂安舍不得一下子看完，每一首诗反复读，模仿妖精的腔调朗诵吟咏，倒是多了几分乐趣。
闲暇时，他便拿纸笔作画。很久没画了，技艺有些生疏，练了两张以后，恢复了从前七八成笔力，至少画个素描没问题。
那些纸根本不够用，几天就没了，西瑞人看在眼里，一个星期后大集市，给塞巴斯蒂安带了几本装订好的本子。
塞巴斯蒂安之后的生活中，多了一些更加文明的元素，读诗，绘画，还有写日记。
写日记是为了不忘记地球时间，维系他与地球的最后一丝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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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皂又不够了，今天索性一口气做了十几块。忽然想到格温德琳了，她曾经送给我一块手工香皂，很精美。
3006.5.14.林场星317号天气：大雨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格温德琳？我明明不爱她。可她不该死的，那样的女孩不应该是那个结局。是我害死了她，我欺骗了她最美好的感情，将她卷入政治斗争。这是我最愧对的人。
3006.5.18.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今天不由自主为格温德琳画了一幅肖像。音乐会初见时的一切细节，我竟然全部记得，这真令人惊讶。她很好，可惜我没有爱上她。
3006.5.21.林场星317号天气：小雨
西瑞人冒着雨，打了许多鬣狗回来。我从未吃过狗肉，那在地球上是不人道的。他们问我狗肉怎么做，我尝试着做了狗肉汉堡，还行。狗肉味道鲜美，难怪许多华夏人爱吃。
3006.5.23.林场星317号天气：多云
西瑞人弄来许多像超大号香蕉一样的水果，在西瑞语里叫做“yasty”。见过半人长、大腿粗的“香蕉”吗？哈哈，我用那么一整根yasty做了淡炼乳香蕉泥，味道很棒。
3006.5.29.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今天见到一位水泽妖精吟游诗人，他会弹竖琴，特别好听，他的歌声也很动人。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吟游诗人没有名字。他送了我一本吟游诗集，辞藻华美，是妖精一贯的风格。西瑞人很紧张，我不得不再三保证不会离开。
3006.5.31.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弄了点芦草叶茶，结果被西瑞人嫌弃了，这些大老粗只喜欢烈酒。
3006.6.2.林场星317号天气：阴
梦见卫，失眠了。
3006.6.5.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还是失眠，明天黑眼圈肯定特别重。
3006.6.9.林场星317号天气：暴雨
雷声很大，我更睡不着了。暴雨会持续一段时间，这几天西瑞人没法出去打猎，没有新鲜的食物，恐怕只能吃以前腌好的咸羊肉了。
3006.6.11.林场星317号天气：小雨
运气不错，雨势转小，西瑞人冒雨出去打猎了，降水中的卡瓦斯好像对西瑞人是无效的。今天引体向上不小心拉伤了，最近几天恐怕不能动武。
3006.6.15.林场星317号天气：多云
昨天感冒了，好像有点发烧，睡了一整天，今天差不多好了。西瑞人从海边弄来许多叫做“na`vy”的玩意儿，很像大号椰子。我弄了点椰奶，结果只有女人和小孩愿意喝。
3006.6.19.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今天是卫的生日，不过他好像不怎么过生日。据他说，他十年才过一次生日，因为那是大日子，平时的小生日过不过无所谓。但我还是想祝他生日快乐。
3006.6.21.林场星317号天气：晴
足足两个月了，我觉得卫可能已经放弃寻找，回去了。
“嘿！塞布！”紫色巨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看这是什么！”
他递给塞巴斯蒂安一把水泽妖精的九弦竖琴。
“太感谢了。”塞巴斯蒂安接过，试了几个音。
竖琴音质很不错，塞巴斯蒂安即兴弹了一曲，用妖精语朗诵以前读过的济慈诗：
“别了！别了！你哀伤的圣歌，
退入了后面的草地，流过溪水，涌上山坡；
而此时，它正深深，
埋在下一个山谷的阴影中，
是幻觉，还是梦寐？
那歌声去了：我醒了？我睡着？”
虽然西瑞人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为塞巴斯蒂安鼓掌捧场。
晚上写完日记，塞巴斯蒂安放下笔，吹熄了灯，刚想睡下，外面传来一片混乱嘈杂，喝骂与打斗声交织。
他探出身，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星光月光，外面是一片漆黑。西瑞人的眼睛可以自动调节在黑暗中视物，他的人类眼睛可没这个功能。
“塞巴斯蒂安！听到了没？塞巴斯蒂安！”
这个清朗浑厚的声音，塞巴斯蒂安午夜梦回时已经听过无数遍，现在一时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塞巴斯蒂安！听到就回答我！”
为什么卫不叫他塞布？为什么喊他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猛然清醒，苦笑一声，高声回应：“卫！我在这里！”
他套上衣服，借着几根枝桠跳下树干。
塞巴斯蒂安看见，卫铮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娇美的妖精女孩，被西瑞人围在中间。
西瑞人气恼，但是拿卫铮毫无办法，毕竟打不过。
塞巴斯蒂安上前迎了几步：“卫！”
卫铮看了他一眼：“过来。”
塞巴斯蒂安立即屁颠颠儿地跑过去。
西瑞人部族首领冷着脸：“塞布，你忘了吗，你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这些日子西瑞人确实对他不错，塞巴斯蒂安感觉自己这会儿一走了之确实挺渣的。
卫铮：“你问他们，需要什么补偿？”
塞巴斯蒂安翻译了一下。
西瑞人脸上不好看，但是形势比人强，今天无论如何，塞巴斯蒂安都会被这个长相稀有的强者带走。
“算了，你们走吧。”首领叹了口气，有些颓然。
卫铮环视周围：“这样，我补偿你们一个宠物，它的战斗力只比我差一点，寿命有你们的两年那么长，平时沉睡不消耗它的寿命，你们可以在关键时刻唤醒它。”
塞巴斯蒂安翻译给西瑞人听，后者有些激动，这个意外之喜，相当于保命符啊！
卫铮从随身异空间拿出一颗巨大的蛋，以及一张纸条，递给首领：“这是唤醒密码，照着上面的图案画在蛋壳上，就能唤醒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更
第135章 王妃过世
塞巴斯蒂安翻译过后，首领接过：“多谢了。”
卫铮颔首。
西瑞人散了，现在只剩下塞巴斯蒂安，卫铮，以及黏在卫铮身后的小妖精。
小妖精似乎没见过像塞巴斯蒂安这么好看的人，躲在卫铮身后，总是偷眼打量塞巴斯蒂安，带着好奇。
没办法，妖精天生会被美吸引。
“怎么，喜欢他？”卫铮回头瞥了一眼小妖精。
“不不不，我只喜欢你！”小妖精赶紧摇头，紧紧拽住卫铮袖子，眼巴巴望着他，“求你别丢下我！”
卫铮默了一下，摸摸她的长发：“不会丢下你的。”
塞巴斯蒂安是老司机了，轻易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卫，这是？”
“路上遇到的，”卫铮没多解释，拿出飞行器，“上去吧。”
那样冷淡，那样疏离，就算是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也比现在好太多。
塞巴斯蒂安垂下眼睑，跟着卫铮登上飞行器，小妖精也被卫铮带了上去。
他想问问卫铮，为什么带着这个妖精女孩，但是他没立场。
飞行器悬停在欧洲格雷厄姆亲王府门前，卫铮却没有马上打开门的意思：“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事？”塞巴斯蒂安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令堂已经过世，”卫铮语速稍稍有点快，似乎想快点报完噩耗，“她试图偷渡到华夏，但是偷渡船被边境守卫击沉了，她和一批偷渡者死在了那里，遗体已经入殓，停灵在斯图尔特家墓园，等着你去下葬。”
“不可能！她清楚偷渡的危险！她不可能偷渡！”塞巴斯蒂安失声。
“我只负责告诉你这件事，没有义务帮你搞清楚缘由，”卫铮不为所动，拿出钱包，抽出一沓量子货币，“这些钱你先用着周转，亚特兰大局势已经稳定，你处理好令堂后事，可以继续去找尼古拉斯。”
塞巴斯蒂安冷静下来，接过现金：“除了这些呢？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卫铮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打开舱门，“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会无期。”
不是再见，而是后会无期。
塞巴斯蒂安盯着卫铮，他想说，卫，我们别吵架了，我不想再跟你冷战，我们和好吧。
就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他惹了什么祸事，卫铮会帮他擦干净屁股，揍他一顿骂他一句，然后和好如初。
但是他看见卫铮过于平静了，那双眼睛是毫无情绪的淡漠。
塞巴斯蒂安那些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说：“好的，祝你生活幸福。”
卫铮也很客气：“我会的，谢谢。”
塞巴斯蒂安下了飞行器，卫铮关上舱门，飞行器消失。
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来往的路人已经认出了这个昔日的格雷厄姆亲王殿下，塞巴斯蒂安才挪动脚步。
欧洲恢复了生机，尽管不如以前强盛，至少人们不再饥寒交迫。
在地球上，没有AI=寸步难行，塞巴斯蒂安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墓园，而是重新买到AI，登录自己的账户，这样他才能动用自己的资产。
邮箱里有一封信，是一个月前他的母亲——安娜贝尔王妃发给他的。
塞巴斯蒂安找了个咖啡馆坐下，点了杯经典摩卡，打开邮件。
“亲爱的塞布，
我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十分担心。后来看了新闻，才知道你失联了。我已经找好了人，准备跟他们一起偷渡去华夏。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无穷无尽的工作，拮据的花销，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等到了华夏，我会想办法找你的，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就尽快联系我。
——爱你的妈妈。”
塞巴斯蒂安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表现，震惊？悲伤？失望？
大概都有，也大概都没有，他自己都不知道对这个母亲是怎样的感官。
揣着近乎木然的灵魂，塞巴斯蒂安买了三个AI仆从和一辆悬浮车，来到斯图尔特家的墓园，让AI仆从帮忙将母亲下葬，立碑，他自己念了悼词。
只有一个人和三个AI仆从的葬礼，这是斯图尔特家有史以来最简陋的葬礼，最寒酸的王妃墓。
塞巴斯蒂安当然有能力搞一个奢华的葬礼，但他觉得这样的母亲并不值得那样的奢华。
没错他就是这么人渣，反正已经没人在乎了，母亲已经死了，卫铮跟他说后会无期，那么他现在想怎样就怎样。
塞巴斯蒂安把鲜花放在母亲墓前，离开墓园。
他带着AI仆从回到格雷厄姆亲王府，房子空荡荡的，劣质家具落满灰尘，没有一丝人气。
塞巴斯蒂安留下AI仆从打理房子，然后联系尼古拉斯，再次离开地球。
这里已经没有能留住他的东西了，母亲过世，亲王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卫铮跟他分道扬镳。
他的心里也只有一片荒芜了。
塞巴斯蒂安继续在亚特兰大为尼古拉斯工作，他依旧是白天工作、健身，晚上玩游戏。
他偷偷把卫铮移出了黑名单，每天偷偷刷新他的博客，尽管卫铮很少更新。
塞巴斯蒂安看到了在他失踪期间，卫铮发的一条博客：“兄弟们，路上捡到一个森林妖精小姑娘，甩不掉了，怎么办？有经验的支个招，我还要赶着去找塞巴斯蒂安，这小丫头就是个累赘。”
评论里有大量无意义的“漂亮么？”“求图”“跟她谈恋爱吧”“果断收下，甩啥呀”之类的调侃，也有一些建设性意见。
“那妹子是原住民吧？正好做向导，省得你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卫铮在这条下面回复：“明白了，多谢。”
原来卫铮和小妖精的缘分，起因还是自己。
塞巴斯蒂安关掉AI，忍不住把桌上的盆栽给砸了。
卫铮后面又陆陆续续更新了几条，有的是关于他自己的，还有关于家人的，更多的是关于那个美丽的森林妖精。
塞巴斯蒂安每天近乎自虐一样刷卫铮博客，反复观看他和小妖精的日常，任凭妒火席卷心脏，然后在疯狂的嫉妒之后，迎来痛苦的麻木与寂冷。
他只能不断流连酒吧、夜店，找不同的人419，填补这样的麻木与寂冷。
媒体都说他是被格温德琳的死打击过甚，他从来没有反驳过。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交代，那就给他们交代吧。
反正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找一个人相伴余生了，索性就这样耗着。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二十年，现实将他一棍子打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更，好了明天要大结局了
第136章 大结局：相逢犹旦暮
卫铮更新了博客，晒出结婚报告和结婚证，对象当然是小妖精。
塞巴斯蒂安几乎立即从浑噩中醒来，他向卫铮发起通讯。
这是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联系。
卫铮接了，望着屏幕里魅力十足的金发中年，表情平静，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消磨一切好的和坏的情绪：“你好。”
“你还是那么年轻，”塞巴斯蒂安近乎贪婪地盯着卫铮，摸着自己眼角细小的鱼尾纹，“我已经老了。”
卫铮依旧是那个年轻有朝气的青年，英挺俊朗，时间对于他这样的存在不是大问题。
对着老朋友，卫铮显得有些感慨：“你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成熟了。”
塞巴斯蒂安声音有点哆嗦：“我听说你结婚了。”
“嗯，”卫铮颔首，“我结婚了，朋友一场，你不祝福我吗？”
“我……”塞巴斯蒂安目光有些涣散，良久才有了焦点，“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卫铮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塞巴斯蒂安失魂落魄。
卫铮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
但是之后的近一百七十年里，两人再也没见过。
塞巴斯蒂安一百九十岁时，他申请了合成后代，以自己和格温德琳的基因为蓝本。
这算是保留了那个可怜女孩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容颜，但是一百多年岁月让这个老人的魅力愈发沉淀了，尽管他的思维开始迟钝，他的行动开始僵硬，金色头发变成白色，但他依旧是优雅的。
两百一十五岁时，塞巴斯蒂安有预感，他的生命快到尽头了。
他找来了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年龄比塞巴斯蒂安大，但是身体还很硬朗。做了快两百年的君臣，塞巴斯蒂安就像他的手臂，情谊不一般，此时得知塞巴斯蒂安即将过世，就像是被告知自己即将被截肢。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基因改造呢？”尼古拉斯叹气，“你明明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没意思了，”塞巴斯蒂安微微合上眼，“我每一天都活在地狱里，如同行尸走肉。”
“好吧，那我能帮你什么？”
塞巴斯蒂安招了招手，二十五岁的青年立即过来，握住他的手：“爸爸。”
这是塞巴斯蒂安的儿子——耶拉洛维奇斯图尔特，他拥有像塞巴斯第安一样的蓝眼睛，像格温德琳一样的棕色头发，自然卷着很可爱，五官跟塞巴斯第安相似，但因为有着格温德琳的基因，更加柔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