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些绳结隐隐约约是打在人的皮肤和肌肉上的。
有些结就是缠绕在手臂和指间，有些的形状隐隐勾勒出蜷起的长腿、纤细的腰身。这些画猛一看似乎是单纯的装饰风格，仔细品味又有些色情的意味。
肖宇林越来越多地认出自己的身体，简直头顶都在冒烟。我好笑地看着他似乎别扭得想抗议，但又确实很喜欢的纠结神色。
进入最后一个场馆，肖宇林惊讶地仰起了头。
这是美术馆里最高的一个展厅，才能勉强放下这幅巨型的拼接画。每幅画上都是密密麻麻纠缠着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颜色鲜明欢快，很适合拆下来一块摆在客厅里作装饰。
肖宇林凑近研究低处的那些画，上面都是亚马孙雨林里的珍奇生物，绝大多数都已经濒临灭绝。我为了保证画出来形态准确，还找了好几个博物学专家提意见。
"这是环保主题么？"肖宇林问。他转身去看旁边墙上的介绍。
?命运?林?。
他呆立了很久。我拉着魂不守舍的他一直退到展厅另一头，远远眺望这幅巨画的全貌。
从这个距离，那些珍禽异兽已经成为了模糊的色块。所有画面拼在一起，隐约可以看出，这就是我之前送给肖宇林的头像，甚至那迷茫的眼神和若有若无的微笑都不差分毫。
我在之前把动植物图鉴里的图组合完毕，与肖宇林的画像扫描件叠加调色之后，按照电脑合成的图像一点点仔细调出油画颜色画下来。这种时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数码作画的便捷。不过这种辛苦，却终于让我汹涌澎湃的情感得以缓缓释放，画起来真是快乐无边。
"这…太…"肖宇林半晌才终于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痴痴地看着那画，我从后面抱住他，吻他的脖颈。
肖宇林。小雨林。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作品。"我在他耳朵里低语，"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肖宇林已然泪流满面，听到这句话忽然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我。
我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在他掌心里:"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太难过。"
"什么？"他瞪圆了眼睛。
"这次展会的收益和我之前的财产都留给你，房子也是。"我告诉他那些文件的存放位置，"我…有些预感吧。时间就要到了。"
"才不会啊！"肖宇林叫了起来，"你…你到时候好好的没事，看…看我不笑话你一通！"
我笑了，亲亲他湿漉漉的嘴唇:"嗯，你帮我拿着戒指，等展会结束我要是没什么事，就去找你要回来。你到时候随便笑话我杞人忧天都可以。"
肖宇林伏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虽然人生在最辉煌的时刻戛然而止，实在是富有艺术的浪漫，但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舍不得。
***
展会在评论界反响一般，说是匠气太重，意韵不足，过分写实却缺乏对现实的反思，耽于幻想巴拉巴拉巴拉，也属于意料之中。
不过展览在商业上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成功。经纪人乐得合不拢嘴，告诉我内部展示时基本画都被高价订掉了，而且看起来少有人是想拿去倒卖，而是真的想挂在家里做装饰的。还有很多人来打听订制新画的事情。周末面向公众展览时，门票也卖得很好。
"你现在可是真正的冯老师啦！"经纪人拍着我的肩膀，"我跟你说，别理评论界那些家伙。他们就是要等你死了，才肯跳出来说你是业界翘楚，新一代巨擘！"
我笑笑，敷衍着回应他的恭维。展览顺利结束了，我正在紧张地看着工人把我的画一张张收下来放好。绝大多数都要直接打包送去给买家，剩下的经纪人所属画廊表示愿意接收继续展示。
"冯老师！您能上来看一下这个固定怎么拆下来么？"巨幅拼接画上面的一个工人叫我。我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脚手架。
这架子晃晃悠悠的，当时搭起来时我就怀疑施工队偷工减料，可能本来设计的结构也不甚合理。不过他们都拍胸脯保证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出过事，我个外行也不好说什么。
我指导他们拆开的顺序和技巧，看着他们成功取下几幅，才抖着脚慢慢爬了下去。
我几乎肯定我这次要在撤展时高处坠落之类的死掉了，才事先交代好后事。不过回到坚实的地面上，我除了脚软也没有什么大碍。
哈哈，果然是杞人忧天了。我开心地想。回去讨戒指时估计要被狠狠嘲笑了。不过之后狠狠干他找补回来就好！
巨幅画的一个个拼接板都顺利拆了下来打包运走了，工人都开始拆脚手架也没出什么意外。我舒了口气，跟在经纪人后面向外走去。
背后传来不祥的嘎吱作响。我只来得及回头看到那巨大的脚手架直直倒了下来，就被飞起的钢管戳穿了身体。
至少，这次死得还挺干脆的。
冯朔仁，42岁，死于撤展时脚手架坍塌意外。
第45章 霸道总裁
"陈董，您看这…"
我努力维持着冷峻的表情，压抑心中的惊涛骇浪。
"关闭集团下属医药公司的分支研发部门，辞退或转移员工到其他岗位，可以节省开支高达…"我翻着手中的报告，下属在前面罗列着数据，其他董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最后大家都看向我。
"你们有谁去看过这个部门的工作状况么？"我定下心来问。大家一脸这大少爷又发什么神经的表情，缓缓摇头。
父亲不久前去世后我顶替了他在集团里的董事职位，不过除了手上股份多，其他方面的决策基本没人把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儿子放在眼里。
"这个要裁撤的部门目前员工水平如何？进展中的项目到了哪一步？这方面的市场目前发展如何？竞争对手也在裁撤这方面研究，还是在加紧研发？"我问。
"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是精英翘楚，这一点毋庸置疑。进展中的几个项目有些即将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大多数只是初期。我们会把进入三期临床试验的项目跟完，不过依据我们平时的统计，其余暂缓进行损失也不算大。这方面市场需求旺盛并且在增长，但科研方面长期没有突破，竞争对手也在纷纷退出这方面的研究，等待学术界有新的发现再跟进。"
我的问题被下属流利地打了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其他人没有意见…"
董事们纷纷摇头。我们就这个问题已经讨论好几次了，之前基本已经达成共识，我这是临门一脚又插了一杠，大家都有些不满。
"那好吧，我也没意见。"我点点头。本来我也无所谓的，但现在…
肖宇林几年前跳槽到了这个即将被裁撤的部门。
"我想在这个部门解散前去看一眼，给我安排一下。"我知会了助理，坐车回家了。
***
偌大的别墅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养的那只傻狗小贝欢乐地跳过来求摸头。我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检视着今天上午骤然获得的记忆。
"陈董，大小姐周六下午会来半天，您有什么安排么？"助理电话打了过来。
啊，我虽然离婚了，但16岁的女儿Jackie偶尔会来看看我这个不称职的老爸。
"问问她想干嘛。"
"大小姐说想去逛街。"
"你陪她去逛吧。看着不太离谱就帮她刷卡。"
"她说想让您陪…"
我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有事吧。你去给她挑个小礼物赔罪。"
"知道了。"
我去了楼上的娱乐室，里面有堆了一半的牙签建筑、画了一半的油画、装了一半的模型…我还真是喜欢半途而废的家伙啊。
不仅爱好、婚姻、事业，连女儿都养得半途而废。
我看着那油画，想起冯朔仁的记忆，翻翻眼睛拿刀上去把画布划了下来丢进垃圾桶。
周田行的外貌消耗了他的智商。我继承的财产挥霍了我的意志力。
而和肖宇林生死相依的纠缠不休，需要多少的勇气和毅力啊。
我，陈崎礼，人生过半也没有什么可以算是自己成就的软弱家伙，真的可以做到么？
***
周一，我带着助理和保镖来到了那个研发部门。研究员们忙忙碌碌的，似乎已经听说部门即将被裁撤的事情，都有些人心浮动。
我经过肖宇林的办公室，看到他红肿着双眼，眼底还有两团乌青，却依然坐在桌前专注地工作着，不由叹了口气。
他喜欢认真的人呢。
部门主管把我迎到会议室招待，介绍了下情况，小心翼翼地打听我来是不是意味着裁撤还有转桓余地？
我无奈地告诉他这还真没有。不过集团会要求公司处理好人员去留问题，尽量重新安排到合适的岗位，实在不能协调也会给予优厚的补偿。虽说董事可能不应该来说这种事情，我还是不由得想安抚一下他们。
我离开时又经过肖宇林的办公室，忍不住走了进去。
"陈董。"他连忙站起身来和我握手，"我叫肖宇林，高级研究员。"
我久久地握着他的手。肖宇林探究地看着我，眼睛越睁越大。
"不…不会吧…？"他满脸惊疑。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摸出张名片在背面写下了别墅的地址递给他。
"下班了来找我。"
肖宇林呆站着捏紧我的名片，难以置信地目送我离开。
***
肖宇林下了班真的开着他的小破车来了别墅。大门无声地自动为他打开，他沿着蜿蜒的车道停进了车库。
我的管家把他领到了客厅，就识趣地消失了。小贝冲过去跳起来扑他。
"陈董…？"他挠着小贝的耳朵后面，不确定地看着瘫在沙发上喝酒的我。
"过来。"我拍拍身边。他犹豫地坐下，和我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是你么？"他问。
我没有回答，搂着他的腰凑上去亲他。肖宇林僵直着身体默默承受着。
我笑了起来，拉起他的衬衫伸手进去抚摸他的腰。肖宇林搞不清状况，似乎想抗议又不太敢。
"陈董…"他哆嗦的嘴唇被我堵了个严实，一边抚摸他的身体一边伸舌头进去搅动。他终于挣扎了起来试图把我推开，"是你么？真的是你么？回答我啊！"
"你感觉不出来么？"我吸吮着他的耳后。肖宇林被我压在沙发上无助地扭动着。
"我…我不知道…！"肖宇林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明明是个大叔，这可怜巴巴的小表情还是让人心都酥了，"求求你…"
我叹了口气，把他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取了下来，戴在手指上。
"宇林，叫我崎礼。"
肖宇林又哭了。他放肆地用力捶打自己的顶头上司，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人家巨贵无比的定制衬衣上。
第46章 完美的总裁？
"好吧，这次又有什么奇怪的状况么？"肖宇林还算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开始盘问我，"你结婚了么？还是有一大堆情人？天天419？"
"结婚又离了，有个16岁的女儿。没情人。不搞一夜情。"我老老实实回答。
肖宇林一脸怀疑:"没情人？"
"真没有。"我举起双手。
肖宇林歪着头看了我半天，觉得应该是有点什么猫腻。
"你为什么离婚的？"
"咳…"即使是肖宇林问，我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她…呃…我前妻…"我咬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在家里出轨被我抓包。"
"哦。"肖宇林抿着嘴，同情地拍拍我的背，让我感觉更加挫败了。
"你饿了么？吃饭去？"我终于想了起来，带他去了饭厅。我们坐在桌旁，管家端上了晚餐。
我们之间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肖宇林犹豫了一会儿:"嗯…那个…朔仁的事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低下头去，"你…你不想听的话…"
"你想说我就想听。"我扯起一边的嘴角，"你紧张啥啊？"
肖宇林不安地挪动了一会儿:"你…你是我们公司所属集团的大股东哎！怎么可能…？！"他揉着太阳穴，"超级有钱还洁身自好，怎么可能让我遇到这种好事儿！我觉得这事不真实哎…"
我喷着鼻子笑了:"嗯，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大概…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肖宇林呆愣愣地看我。我捏捏他的鼻子:"等你自己发现吧。做好心理准备哦，到时候别嫌弃我。"
"怎么可能…"他脸上粉扑扑的，闷头吃饭。
"你刚才说朔仁的事情…？"我提醒他。
"啊，就是，当时脚手架上另外三个工人摔伤了，其他人都没事。你的…朔仁的经纪人，办了之后的丧葬事宜…"他垂着脑袋又红了眼睛，"追悼会周日已经开了，有…很多很多人来…大家都…很可惜…这么有才华的艺术家英年早逝…"
"啊，我听说之前个展上的画都价格飙升呢。"我吃了口菜，"你喜欢么？给你买几张？"
他摇摇头:"我有…朔仁送我那幅就好。"
肖宇林怅惘了一阵，忽然表情又有点古怪:"咳，朔仁之前的…炮友也来了好些呢。我都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大家都围观我，说看看让冯哥金盆洗手的嫂子到底是啥样。还有人猜朔仁其实是个受，被人一炮干服帖了才归隐的。"
我笑得喷饭。虽然我不记得冯朔仁在遇到肖宇林之前的人生，但从后面的只言片语来看，这种谣言应该能把他气活了。
不过我很快又有点郁闷。冯朔仁除了黑历史外，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情人。不像我…
"嗯，反正，不用担心啦…"肖宇林嘴里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老子现在也是大画家遗孀，是有房有车的有钱人了。"
"那你等我死了岂不是要富甲一方了？"我轻笑，"说实在的，你早就该开始给你的情人们买人寿保险了。"
肖宇林满脸苦涩:"我不要你的钱。"
我掐掐他的脸:"开玩笑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话说，你是有钱人了，还想继续做现在的工作么？"吃完了饭，我们起身坐到吧台边喝啤酒，"你们部门要撤了啊。"
"啊，已经定下来了么？"肖宇林很失望的样子，"为什么啊？中枢神经方面的药物需求很大啊！我在做抗抑郁方面的项目，真的很希望能做出副作用更小、更有效的新药啊…"
我耸耸肩:"公司是要赚钱的嘛。CNS的小分子药物已经很久都没什么突破性进展了。"
"可是前一段时间刚有新的单克隆抗体药物，据说治疗阿茲海默效果不错啊。"
"二期临床试验效果不明显而且副作用太大，实验已经终止了。"我告诉他，"其实这也不是第一个了。之前有几个类似的药物，都是在老鼠上效果很好，一到人身上就不行了。"
肖宇林一脸不高兴。
"你想转去什么部门么？我可以给你潜规则一下哦~"我坏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如果你喜欢搞研究，你们公司新建了基因疗法部门，挺有趣的。"
"不了…我是学化工的，分子生物都得从头学起，太浪费公司资源了。"肖宇林倒是很自觉，"你一个董事了解得还真详细啊。"
"咳，我其实…以前是生科的。"我吐了吐舌头，"不过到头来，还是家里有钱才有前途啊…否则我还在实验室当万年博后呢。"
"其实吧，QC的来联系过我了…"他喝了口酒，"我以后可以作为专家，审查检验报告和不良反应监控之类的。活不累，还能home-office。"
"你要是接受了这个，估计就要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干到退休了。"我警告他，"轻松混日子都是有代价的。"
"我觉得，实森过劳死的事情对我的人生观还是有很大震动的。"他喃喃道，"如果我死了，你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啊…事业努力过就好了，钱够用就好了。重要的是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啊，真不愧是我一生的挚爱。我拉着他的头发吻他。
***
肖宇林这次没磨蹭，当天晚上回家收拾，第二天下班就大包小包搬了过来。
我们在管家和帮佣的帮助下很快整理好，肖宇林就坦然地去洗漱了。
我赖在客厅里打游戏撸小贝，肖宇林陪我玩了一会儿，打着哈欠去睡觉了。我这才起身去收拾，果然爬上床时肖宇林已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