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几乎处于风口浪尖，虽然因为帝国的高层信息封锁十分及时，普通群众并不知道此次押送者是言家长女，自然更不知道阴阳集的老大同样出于言家，否则言家的威信必然受到动摇。即便如此，言家在军部的势力也受到其余两家极大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就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
元都的王宫，收到消息的秦牧歌右手正抚摸着个黑色的盒子，神情中浮现出几分无奈，很快又湮没，恢复成往常漫不经心的模样。
军靴磕在地摊上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出现，秦牧歌眼皮都懒得掀，不再去抚摸盒子，改为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食指请点着桌面，手上黑色的手套已然成了及腕的短款模样，尾指上的王室花纹勾出几分魅惑，白色军装外套的袖扣金光不减，深蓝近黑的手套与雪白的军装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人很快走到了室内，顷刻间站在她办公桌前，秦牧歌背后的窗户正好被天空的光线直射，将站在她跟前的人影在地面上拖得老长。
“阴阳集必须除。”无多少人类情绪的男人声音冷冰冰地响起，让听见这话的王者微微眯起了眼眸，深红的眸子中情绪藏得更深，姣好容颜中上挑的唇角似蜜桃尾的颜色，细长一缕桃红惑得人心痒痒——只可惜，站在她跟前的家伙并不会受到半分影响。
“开阳，你知道零号毒素最近解析的结果吗？”恍若未听见他那句话似得，女王兀自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零号毒素？在她问起的时候，闵开阳就自动开启了军部信息的搜索，瞬间就得到了最新的分析结果：零号毒素的成分与p4星云的病毒结构有关联，目前最靠谱的猜想是，这毒素是p4病毒的变异形态。
这个消息是技术研发部直接传到秦牧歌这里来的，现在整个帝国除了秦牧歌、闵开阳之外，恐怕很难有第三个人能知道这件事。
“你怀疑晏家在当年的那件事中，与联邦的某些人有联系？”闵开阳金色的眼眸看着秦牧歌，直直说出对方的猜测。
秦牧歌加深了自己的笑容，半边眼眸被额前黑发遮挡若隐若现，另一边的深红眼中清楚浮现出几分趣味来，忽的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洛青禾的死可不简单，你将星际海盗的势力琢磨得那么清楚，怎不见你提供几分司仲麒的消息？这可不是你的效率，开阳。”
闵开阳思考模块全开，在十分短的时间内就捋清楚了秦牧歌的逻辑——她在怀疑当年‘王室政变’时的晏家与p4星云有关系，而目前看来在这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最有可能是觉承联邦如今的总统，司仲麒。
明知道秦牧歌在用这件事转移自己对言朝歌以及她手中智脑的注意力，闵开阳还是不得不跳进她设好的陷阱里，因为这是他唯一在意的事情。
硬朗的面部线条让他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冷酷，尽管金色的头发和眼眸那样耀眼，也似是被冰冻了的光芒，冷意鼎盛。这时，他注意到她手边那个黑色的盒子，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能源转换器？你怎么得到的？”
秦牧歌脸上的笑意远远未抵眼中，于是表情就略显平淡，此刻回答他的话也是如此的味道：“就是她给我的。”
没等闵开阳说什么，秦牧歌收敛起唇角溢开的弧度，深红的眼眸中也不剩多少温度，笑起来妖艳不可方物的美人面无表情时霎时间冷若冰霜。
“开阳，别人可以不明白，但你必须得清楚——”音质也凉了许多，她压低了声音，尾音下降的时候让她的话听起来更有警告的分量：“言朝歌，是我近百年来唯一护的人，你该知道这分量。”
她红色的眼瞳所蕴含的光芒丝毫不弱于窗外的日光，阳光从王座的侧面衬出，托着她此刻黑发红眸的森冷话语，更显出这人的不可一世。
闵开阳听懂了她的警告，他也真正知晓了当初秦牧歌将王权徽章亲自给言朝歌佩戴上的含义，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此刻的模样，闵开阳伸出右手贴着心脏处，俯身行了一礼：“谨遵王意。”
正因为这一幕的发生，在下午的军部会议上，各家对于此次事件的态度就相当暧昧。
晏子荷既没说支持打击阴阳集的势力，也没有要保言夕的意思，晏家的人也早得了消息，便没几个发话的。最该对这事儿说点什么的言琛，从一开始就投了弃权票，不参与这次的事情，这意味着他对言夕和阴阳集最后的结果都没有异议。
这多少有些让其他人难以琢磨，晏家虽然参与了对言家势力的打击，但是完全没有保言夕的意思这本就难懂，谁都知道三大家族有多么护短，这很反常。更反常的是言琛，两个女儿都没有要保的意思，出了这个事情意味着言家直系的血脉完全断了政治一途，言琛这是连挣扎都放弃了？一时间让跟着他的军部势力都有些摇摆。
凌家本来与这事最没关系，但从来在军部会议少言，在凌家势力也单薄的凌天玑却笑得温柔地表示自己愿意领兵消灭这群胆敢挑战帝国威严的乌合之众。
凌天枢皱了皱眉头，凌家总体的态度本来是不打算直接插手这件事的，毕竟在没有摸清楚另外两家的情况下针对这样一个身份本就有双重性的家族直属子弟，太容易被围攻。
向来在军部会议上不多言的凌天权收到自家大哥的眼神，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表示，他想会会这群胆大的猫儿。
比起让凌天玑不知所谓地乱来，还不如让整体的局势掌握在他们手里更好。
向来除了针对晏家啥也不想干的杨玉衡这次最一反常态，甚至还难得正经地表示阴阳集这个集团太过嚣张，彻底消灭阴阳集对星际海盗团伙有杀一儆百的作用，而且言夕的失职也是因为对面存在p4星云的人员有关，也许是智脑系统到了该更新换代的时候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替言夕辩护。
然而这种护言夕踩言朝歌的行为本该由晏家来做。
闵开阳双手交叉笔挺地坐在那里，眸光轻扫过杨玉衡之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阴阳集尚不成气候，本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动帝国的东西。言夕上尉的军舰系统是更新之后的系统，只要不是觉承联邦的上将级别人物基本无法侵入智脑，那么这次的行为当属她护送不力，她该担全职，具体的处罚应该遵照军规。”
至于系统被黑的真相到底如何，除了闵开阳和秦牧歌，帝国不会有第三者知道。假使言夕得知闵开阳是对她这军事生涯狠狠推了一把的存在，又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了。
闵开阳这话一出口之后，许多视线都隐隐约约看向坐在上位的秦牧歌，许多时候闵上将的意志就代表了她的决定。
但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前不久大力宣扬要灭掉这种海盗集团的闵开阳会在短时间内改变主意如此彻底。
好像之前那个说要灭了阴阳集这种混合型海盗集团的人不是他一样。
言琛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闵开阳多半是得了秦牧歌的授意，这意味着帝国拥有最大权利的人物决定保住朝歌。新晋的那些人也许还不明白秦牧歌的权力有多大，但身为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他最清楚不过，无晶帝国的每一条指令的发出，都是王的意志。
晏子荷拧了下眉头，深深看了一眼秦牧歌，身后有人凑上来想说句什么，被她一抬手阻止了。
凌天璇狠狠瞪着斜对面坐着的凌天玑，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眼底有着一抹怨念，却是不敢直接看向秦牧歌。
假如秦牧歌当初没有提拔凌天玑，凌家现在会更团结。但在座各位心底也明镜儿似的，秦将军若是不这么做，凌家早一家独大掌控军部了，而不是如今这三足鼎立的模样。
军部新上任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一干人等一脸懵逼地左右看，非常难以理解为啥三大家族的立场和说好的根本不一样，但是没有哪个好心人会来给他们讲述这背后牵扯的复杂关系。
不管在座的人有多么懵逼，机智的秦将军早已看穿了一切。
轻描淡写地给这次军部会议拍板：“第三舰队第一分队负责阴阳集，言夕按军法处置。”
凌天玑轻声应道：“是，将军。”珠落玉盘的声音好听极了，将周围一干定力不强的新人们瞬间惊了一把。
言琛第二个附和她的决议。
晏家和凌家相继附议，杨玉衡难得有正形儿的模样仿若昙花一现，又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见最后上将中仅剩自己未表态，方邪笑着咧开嘴，银色舌环反射出一星光芒，看向秦牧歌的眼神中含着难懂的笑意，开口的尾音打着卷儿落下：“遵命，将军。”
☆、第68章 对老大的第二个评价
王宫会议结束后。
凌家主宅书房。
凌家的装修风格并不似言家那样充分运用智脑的功能，除了极其钟爱智脑技术的人房间是随意变幻的风格之外，就连夜晚时的室外景色都不会用上智能投影系统，哪怕是路边的灯光。
书房当然也是这样——呈环形的布局，一层层的书籍往上码去，本本都厚的跟砖头一样，深色的书架和暗色的书籍封面，即便在这房间白天敞亮的时候，也没透露出几分轻松，古朴和沉重才是这里的主导风格，一如其主。
夜晚暖白的光从地面延伸出来的落地式灯中散发，往常该在这里打开智脑系统进行办公的男人今天好像格外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连摘下鼻梁上那幅无框眼镜的力气都不想用。
约摸过了半分钟，书房的门自动开启，来人一眼就瞧到了他的模样，略挑了下眉，迈步朝这个方向走来，脚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有披在肩上的靛青色外套随着他的行走划起一缕缕轻微的气流。
在他的身侧站稳，伸手正想去揭他的眼镜，手到半途却被截住。
凌天枢蹙着眉睁开眼，恰听到身侧的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稍侧仰着脑袋看去，这才松了手上的劲道。
没成想那人却是顺着他这一下的松劲儿反手一个用力将他的手反按在脑侧，俯身挑了挑眉看着他，仿佛将之前对方的那个动作当成了挑衅，靛青色的军服袖子就这么滑到了正坐着的人腿上。
“天权。”出口的警告声略带低沉。
被按着的手用了点力气，就知道挣开对方的手是不可能的事情，单论个人战斗力而言，整个亲卫队都不及凌天权，他也索性不去做这无用功。
按着他那家伙一点也没觉得两人现在说话的姿势有什么不对，见猎物没了挣扎的意志，才懒洋洋地开口说出对方想听的内容：“你还真以为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能露出什么把柄吗？我们的手下都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凌天枢眼眸中显出几分了然，轻扬了下眉，并不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意外。能获得线索当然最好，不过凌天玑的手段他们自然也是清楚，没露出把柄才是最正常的事。
否则当初一个分家的家伙哪来的本事站在跟他们一样的位置？
“总之凌家在这事上的动作还是尽量小点，只要跟言家二千金沾边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至于天玑有什么打算，也只能观望了。”抬起空闲的另一手按了按太阳穴，凌天枢又阖上眼皮，在脑海里想着最近的局势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显然正盯着他看的人并不打算让他静，同样是用另一手拍开了他按太阳穴的手，开口的语气还有几分不高兴：“这么点破事天天想，你是打算早点死？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就不把家主位置让给你。”
凌天枢差点被气的吐血。
睁开眼瞪着那个脾气又大又难伺候的人，凌天枢真想拆了他的骨头磨牙，谁要你让了？
假如他面前这个家伙当初能够接下这个烂摊子，愿意整天面对摸不着心思的秦牧歌，处理凌家大大小小的破事，凌天枢才不会想不开接过这位子！
凌家家主觉得很憋屈，明明正值壮年，偏偏活的感觉自己明天就要步入老年期，而给他添堵的其中一位大爷对任劳任怨的他居然还有脾气？
于是凌家家主也有小情绪了，他觉得短期内自己都不想给这帮会来事儿的大爷擦屁股，爱咋咋！
从来脾气沉稳的人也会一甩手走人，让凌天权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大哥这是被气到了，目送他离开的背影顺带琢磨半晌，罪魁祸首嗤笑一声，只觉凌天枢这样也挺有趣。
就是不知道凌天枢晓得他这想法之后会不会被气得更狠。
主家的平静不代表着凌家的平静，最起码此刻凌天玑就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手中上下抛着一个小小的存储文件，回想起其中的内容：那是一场战争的资料录像，记录的是第三舰队在战争时的战舰数量。
而那场战争，正是无晶帝国与p4星云的大战中，代表着正式进入相持阶段的决定性战役。
凌天玑漂亮地似女人的脸庞上露出个笑容，抬头看着自己房间的房顶。
“很快就可以变天了，很快。”将东西凑到红唇边轻吻，他轻声吐出这么一句，上挑的桃花眼中盈着笑意，回想起昔日的时光，笑意中渐渐又染上几分怀念，逐渐变质成阴暗、悲哀和仇恨。
同时刻，p4星云。
司仲麒靠在躺椅上，房间的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设置成了两大星系的星云图，寻常人乍一打眼看去就会被这密密麻麻的星点迷了眼，只是因为他早已看过这图不知多少遍，就算闭上眼，也知道其中每个星座的位置。
此刻他面前不远处正浮动着一个光球，里头浮动的景象若是被凌天玑看到了，他铁定会大吃一惊——正是他那存储资料里记录的一切。
“这言家的小女，倒也是有意思得很，可惜了……”捻着声线感慨了这么一句，司仲麒收回目光，轻磕了磕椅子的扶手，外头悄无声息走进来个人。
“主上。”跪在地上，恭敬地头也不敢抬的男人如此称呼道。
“让那群人开始行动，既然这家伙的存在于帝国和联邦都是变数，就让我替秦将军除了吧。”轻描淡写地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若是换个人来估计就要听得心跳肉跳，只是跟了他多年的属下早就习惯。
他们只是不懂，主上明明早就有这个实力，为何要多此一举先让洛青禾上位？
但这问题，怕是不会得到答案了，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问。
等到那人退下之后，司仲麒又这么仰着头看着顶上的星空，唇边慢慢勾出一个笑容，他倏然间出手，顶上的星空图仿佛被什么力量撕扯搅动，很快碎裂成一片虚无。
一直盘旋在他手臂上的蛇慢吞吞地爬出袖子，身上的鳞片泛起阵阵青光，猩红的蛇信子不断吞吐，竟开口说出嘶哑的人声：“我的力量马上就到达全盛，你动这么个小娃娃，可是给我开胃都不够啊。”
司仲麒闻言轻笑一声，见那蛇目中有几分疑惑，才不紧不慢道出：“女娃娃是小，她身上带着的东西可不简单，保不准就是主菜了。”
那泛着青光的蛇闻言，双目中绽出精光，周身的鳞片下又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看着就觉恐怖。只听见它兴奋地开口：“只可惜那洛青禾死不见尸，否则她的能量对我也是大补，你也可以少等些日子。”
“这倒无碍，百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司仲麒闻言，脸上绽开个浅笑，谦谦答道。
况且——说到洛青禾，司仲麒总觉得还有些地方没想透，但死这个事倒不会有假，也就没多放注意力在这上面。
此时已经抵达荒芜地带中心的朝歌若是知道惦念她的势力有如此之多，怕也是要先傻一会儿，不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所谓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这么个原因。
原本以为怎么说来抢地盘也是要先吃个下马威的，阴阳集一堆人严阵以待等着地头蛇来找事，结果在落脚的地方都吃了个午饭了，才意料之中地来了人——还不是本地最大势力。
彼时言朝歌一行人正坐在当地的小酒吧里，朝歌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交叉着双腿坐着，银灰色的军服外套穿一半脱一半，半边袖子落在空中，手中高脚杯晃着三分之一猩红的液体，蓦地想起和某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
深棕色的眼中堪堪泛起笑意，就听见门口那边传来巨响，有人一脚踹开小酒吧的铁皮门，这声响同时震得所有人往那边看去。
“嗬！我说这空中港口停这么多货是谁家的呢？原来是新来不懂事的家伙啊……”开口的那个男人头发被剃地只剩中间一派，染的颜色跟公*冠似的，让朝歌只余光看了一眼就觉得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