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大笑:“那哪儿是坏话,不过是说教主向圣人一样没私心罢了”,见耿议面上笑容变得诡异,众人立刻保证绝不会再说半点教主不通事务的话来。
此时在另一边,当众人离开之后,主帅帐中顿显清冷。
谢知非包裹里带过来的万贯家财早已花得七七八八,而陆危楼虽然不缺钱,但也满足不了打天下的要求。因此在谢知非打淮南道的时候,多是边打边收集钱财,而钱财多是来自城中为富不仁的商宦以及鱼肉百姓的官绅。
大帐中,除了谢知非还在,便只剩下负责物资的周书生。
往日乐呵呵的周书生在众人离开后,立刻改了表情,面色发苦:“教主,你这么分下去,好不容易满了的账又空一半,接下来还有河南、河东两道,河南还好说,河东道陈阀并不好对付,花钱必多,这该如何办。”
账上增收,不外乎开源节流。
节流的事,早在打淮南道的时候谢知非已经想过,投奔明军的百姓中有不少老弱病残,当时为了声势浩大,明军来着不拒。此时淮南道已经打下,正该精简人员,留下合适的青壮:“裁军的事前日已经说过了,将这月的兵饷发了以后,便把老弱病残裁掉。那些没收的那些田地丈量后,荒田卖出去,好田地以明教的名义优先租给那些被裁掉的人。”
那些被裁掉的人得了土地,不但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为明教提供稳定的粮食来源。
军队精简,耗钱耗粮便少,而种田的人多了以后,产出的粮食便会有所增加。如此一来除非遇到天灾,否则明军在粮食上花钱便会渐渐变少。当随着明教攻下的城镇越多,粮食将不再是最大的问题之一。
至于开源,谢知非在听完周书生关于税收的简述之后,沉默了半响。
谢知非知晓乱世税繁重,但没想到繁重成这模样,除了人头税,还有茶税、盐税、栗税……并且此时的交税不同后世,后世全是交钱财。而此时交税,除了人头税这类是直接交钱外,其他的都是什么名目交什么东西。
一家人若是没茶,还需拿钱或是别的东西去换了茶来交,否则不算。
这么一来,便又会被奸商坑上一笔,谢知非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难怪普通一家人物理口人,一年不停歇的劳作,也吃不上一粒米饭。
谢知非将手放在眉心,头疼:“改税!布税、油税、苗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作废。以后,凡明教管辖区域内,凡明军攻下地界,所有的税都折成银钱来交,具体如何收,你下去找耿议他们拟一个章程上来再议。”
“喏!”周书生点点头,也随之出了大帐。
这次,帐中终于没了其他人,谢知非揉了揉眉心,将桌上的物品全挪到一边,将神州的地图打开。
在淮南道之上的是河南道,这个出于黄河下游的土地,几乎无天险可守。
如果说淮南道好歹还有一个大别山山脉是天然的屏障,可作为防御江南道的依靠,那么河南道只能看到秦岭的尾巴同太行山的头几乎是哥俩好的连在一起,将河东道给完美的保护起来,将河南道给挡在了门外。河南道内一马平川水土肥沃,在盛世的时候的确是个好地方,然而在乱世的时候,这地方就比较坑了。
对于河南道崔家来说,除了条年年水患的黄河还可以作为防御的依靠外,当真是什么也没有。
而河东道则是据形胜之地、拥表里山河之势,从以往多年的经验来看。若河南道崔家从昔日河东道太史家对阵十次,河东道即便输了九次也能凭借地利之坚,苟延残喘,然后轻易翻盘。然而河南道只要惨败一次,便容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此,当陈阀邀崔家共分河东道的时候,即便崔家知晓陈阀不怀好意,最终崔家依旧选择了合作。
河东道对于崔家而言,就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池水,顷刻可湮没崔家。
若能得河东道蒲、洛、潞州,崔家便获得了河东道独有的天险。让这三州从挡河南道的屏障,变作挡在河南道前的屏障。
只是崔家没想到陈阀如此之狠,未丝毫顾忌天下悠悠众口,四水淹洛州。洛州损失太大,这对崔家而言本就如同从盛夏直接进入到了寒冬,而后不过一月的时间,明教起兵迅速占据淮南道,对河南道虎视眈眈。
陈阀不会放过崔家,而明教也不会绕过渗透多年的河南道。
此时的崔家前有财狼后有虎豹,对五年征伐不断,又在洛州元气大伤的崔家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河南道,徐州。
崔家家主看了看左右,众人都是愁眉苦脸,见崔家家主看来,其中一人苦笑道:“哪知那王家如此不堪,几乎是毫无反抗便被明教占了去,局势变化太快,我等亦是一筹莫展。”
明教那攻下淮南道的速度,让天下乍舌。
谁人也不敢轻易触碰此时如旭日东升的明教,更何况是兵力空虚还需要防着陈阀的崔家,此时在崔家家主的心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不若将军队聚淮水,先做防御。”
军队聚在淮水,陈阀那边势必会马上攻下来。
这就算是让明教得了河南道,也绝对不能让陈阀得了河南道!
更何况明教此时气势如虹,被动防御只会让他们这方更为被动。
指不定还没开打,便已经开始有了溃退的趋势。对于崔家家主的提议,众人在商议了许久后,最终有一人提议道:“要不家主修书一封与那明教教主,道明利害关系。”
站在河南道崔家的角度来看,他们所占之地吃力不讨好,众人一合计,这法子好:唇亡齿寒,他们崔家可是帮明教防御陈阀的一道防线!
于是乎,崔家家主大笔一挥,一封信即刻而成。
十日之后,扬州城外。
主帐中,谢知非正在听帐中诸人商议如何分兵两路入河南道,听着座下诸人开始走向成熟,谢知非心里生喜,刚是劲头上的时候,一名亲卫急忙跑进来,打断众人的讨论道:“报!教主,崔家有使者来访!”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明教同崔家这还没开始打。
谢知非用手按在地图上,制止了众人想要卷起地图的想法,对亲卫淡淡道:“请他进来。”
那亲卫出去后片刻,领着一名头戴高翎的男子进来。
这男子进来后抬头看了眼,见帐中众人均是一身血气,便知这些人多是军中将领。这男子还算机灵,抬头看向谢知非的时候,顺势瞥了眼桌上的地图。
这一看,差点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桌上的地图的正中,正是淮南道同河南道的地形图,这名男子瞬间冷汗淋漓,将崔家家主写于他的信取出来双手呈递给一旁的周书生:“我家主知教主欲取河南道,然而教主可知河南道乃是一道保护明教的屏障,若没有河南道,明教将危已!”
周书生拿到信后转身呈给谢知非。
“是明军,明教义军,不是明教。”谢知非接过信筏,水色的信筏,在这个年代,将信筏弄得如何慎重,可见崔家家主用心。然而谢知非却将信筏随手放到桌上,并没有打开的意图:“愿闻其详。”
崔家来使见此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知晓家主他们期待的事多半是成不了,只是他还是需要搏一搏:“陈阀暴戾天下皆知,于我崔家更不同戴天之仇,若教主不取河南道,我崔家必不会同明教有冲突,只会一心对阵陈阀,这既是为了崔家,也是为了断教主您南下的后顾之忧。教主没了后顾之忧后,可下行取江南道,江南鱼米之乡,其富足远胜我河南道。”
正如崔家来使所言,江南道比河南道富裕。
然而河南道如今外强中干,若是陈阀挥军南下,元气大伤的崔家面对陈阀,不会比王家面对明教的时候好看到哪里去。若那样的事情发生,明教依旧直面陈阀,而那时候陈阀携三道,成天下第一大阀,即便陈阀于德上有亏,其气势也会比明教更盛。
在崔家根本没能力抵挡陈阀的时候,如何将河南道在陈阀还未整顿完之前,纳入明教的范畴,这才是谢知非考虑的。
至于江南道,这东西在那里又不会跑,谢知非拆开信件,一目十行浏览完后放到一边,对崔家来使道:“使者带来的信我已经看了,还请使者回禀贵家主,明教乃顺天命起兵,为天下苍生故,明教只会知难而上,绝无知难而退的道理。”
崔家使听说过明教教主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来的路上他也曾想过,明教教主到底长什么模样,只是当见到的时候崔家使才知道。有的人,你看他的时候,注意到的永远不会是他的容貌。
因为这个人一身的气质,一身的风韵,早已胜过他与生俱来的容貌。崔家使者愣愣的看着谢知非直起身,威风凛凛,“既然陈阀暴戾天下皆知,那我明教自然要替天行道,平乱陈阀。”
第103章 人间九明光
打了招呼再开始打战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春秋都不再玩那一套,更何况隔了上千年后的现在。
崔家的使者前脚刚从谢知非这里俩开,谢知非这边的大军后脚便分作两路军队拔营北上了,等崔家使者回徐州报信的时候,明军北上的消息一前一后的在崔家家主那里报了道。
明军一路上的海州,一路随谢知非缓慢的向着陈州前行。
谢知非往陈州前进的队伍很慢,慢得足够崔家将一部分兵力从汴州调回了徐州待命。面对明军的进攻,崔家家住思腹之后,即便知道谢知非这一路很可能只是吸引他目光的饵,然而崔家怎能放过这个饵。
于是乎,从汴州回来的兵力尽数调去了陈州。
但谢知非的军队一路慢悠悠攻城略地来到陈州的时候,崔家的军队早已紧逼淮水列阵以待。
两边的军队隔淮水而立,均是按兵不动,无论谁要渡水,在地形上均会弱于对方。崔家的将领不敢渡水,而谢知非这边则是为了吊着崔家的部分精锐,不急着渡水。
这样的僵持从四月一直持续到五月,最终,从徐州来的快骑打破了这一场隔河的对峙。
海州在坚壁不出一月后,兵困人乏,被明军强行攻下,徐州无险可守的东面直接暴露在明军之下。徐州是崔家的都城,北有陈阀,崔家不敢继续调回汴州的兵力,只得将陈州这部分精锐调回。
而粮草充裕的陈州将剩下的队伍尽数退回城中,闭门不出,打定了守城不出的拖字诀。
拖到明军人疲马困的时候,再图良策。
那边的崔家如芒在刺,这边的明军也不太好过。
明军夺取淮南道委实太过顺利,明教之下将领几乎未曾遇到有力的抵抗,这样一来诸人心中难免有些飘飘然。这一次谢知非兵分两路,通往陈州这一路如此缓慢众人起初还不明,此时攻克海州的队伍传回伤亡后,众人心中这才戚戚然,再也不敢小瞧了他人。
自古对战,攻城战伤陨最大。
而海州那边连续一月才攻下来,明军的伤陨可想而知。回来传信的明教弟子双手举着一卷厚厚的宣纸,声音越说越低:“教主,海州已克,伤陨……伤者过万,陨三千多人,名单在此。”说到最后,这名弟子又立刻接道:“邹将军依教主之命,约束士兵未曾扰民!”
帐中诸人均是吸了口冷气,陨三千余人是攻城之后的清点,然而受伤的这些士兵中,还会有一部分人因为伤势过重而去世。按照以往的比例来算,最终攻打海州城阵亡的士兵会过四千人。
这算得上是明教起兵一来最惨的一次战斗,即便攻克了海州城,那也难以掩盖这一场惨胜。谢知非沉默了许久后,沉声道:“邹疾功过相抵,罚他三月军饷,让他在海州整兵之后再出发去青州。”
那名弟子领了命,下去后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跑。
谢知非闭了闭眼睛,他知晓明教起兵太过顺畅,在河南道必定会碰壁,只是当碰壁当真来的时候,谢知非依旧心疼那些死去的将士。待再睁开眼时,谢知非双日依旧同往日清明:“耿议,按照军队里的规矩,拨银钱抚恤阵亡兵士家属,若有妻子改嫁而孩子无人照应的,尽数归于慈安局,由明教抚养至其成年。”
耿议立刻心里估摸着算了下,阵亡士兵的家属,以及可能需要抚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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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众人纷纷低下头。正如耿议所言,这笔开销实在是大。然而谁上战场,不是将头别在腰上。即便许多人是活不下去了才参军,但谁不希望自己离世之后,有人能照应自己的家人孩子。
“耿议。”谢知非抬眼看向耿议,缓缓张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听到的帐中诸人热泪盈眶:“他们即便不是我明教弟子,也是我明教座下的义军,你告诉我,我明教义军的钱不用在他们身上,该用在哪里!”
耿议愣了半响,目光变得坚毅,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谢知非点点头,让耿议下去办这件事。随后谢知非低头看向桌上,让系统打开大地图,只见在大地图上,崔家的军队已经出了大地图的范围,即便收到急报回援已不行。
“算一算,崔军已离开已有两日路程,时机成熟。”此时已是黄昏,谢知非起身下令道:“传令下去,退军一里整顿,三更点兵,四更出发。”
淮水这边,明军收到军令立刻拔营往后退。
徐州城上严防死守的士兵看到这一场景,立刻叫来将领,然而众人不明白明军这是要做什么,却有担心这里面有诈,不敢出城门渡河追击,只得让巡逻的士兵多加小心。
黄日过去,四更的明月被乌云笼罩。
此时正是诸人酣睡的时候,昏暗的月色下,陈州城上的灯火照不亮淮水。
在夜色中,淮水上飘起了些许的雾气,从雾气中陆陆续续又飘出十几条渔船,船头原本该点亮来照鱼的等此时都熄灭了,这十几条船如同幽灵鬼船一般出现在淮水上。
而岸上,一行军队在苍茫夜色中赶来到了淮水边,这支队伍的马蹄裹上了麻布,士兵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当队伍到了淮水边的时候,那十几条渔船恰巧在淮水上聚在一起,停成一条直线。
黑夜中看不清人脸,只听到一声‘布桥!’便有近二十道黑色的人影从岸边的队伍中飞出来,这些人一起从地上扛起样东西往淮水对面飞去。
待这几人飞上了淮水,隔开了些,这些人手中的东西落在渔船上后终于露出了面目,是一座已经做好的浮桥。
黑暗中,之前那个声音再次下令道‘过河’,军令传下,岸边的队伍井然有序的踏桥而过。
隔了一个多月,明教的大军终于尽数抵达陈州城南。而此时,陈州城上的士兵也终于发现了连夜过河的明军,敌袭的钟声敲破了陈州的夜空,只是这时候明军的等云梯已经组好,架上了陈州城的城楼。
当陈州的士兵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陈州南门已经失守,数万明军涌入陈州。
陈州一夜易主。
经此一役,崔军锐气尽失,士气低落,谢知非的大军攻城略地的来到徐州城外。崔家家主急得头上一夜间生了许多白发,嘴上也起了血泡,面对坐下同他一般惶惶不安的手下,崔家家主苦笑道:“诸位,此时已到我崔家生死存亡之际。陈阀的人屯兵洛州,据我上游,虎视眈眈。然明军已到城下,我们到底是继续据城防御,还是将汴州的军队调回来,内外夹击以求击退明军。”
若是掉汴州剩下精锐回来,陈阀即便自己不稳也会出兵汴州,汴州一失,即便他们崔家击退了明教,陈阀的军队也会挥师南下,最终徐州会落到陈阀手中。而若是汴州的精锐不回来,他们守在城内,即便不断粮缺水也不很难坚持过半年,到时候徐州就会落到明教手里。
算来算去都是一个灭字,众人自然希望迟一些好。只是陈阀同他们崔家的血海深仇还在眼下,要他们说出将汴州精锐调回来,不管谁提出来的都会被人骂。一时间,诸人坐在那里,将头埋低了,不吭声。
而此时,在徐州城上,谢知非同路仲远靠着绝顶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徐州城的城墙,两人站在城楼上,俯视徐州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