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
多么漫长的一个时间,人生能有几个十一年?
文书墨内心的情绪翻滚,眼眶不禁红了,文家祖上就是奉承儒家思想,他从小就被教育万事孝为先,年少虽然痛恨父亲棍棒教育,觉得文家死板的可怕,可是,那样根深蒂固的教育,背上不孝子的罪名时时刻刻在凌迟着他。
那时青春叛逆,不懂得退让,因为出柜跟父母闹翻,后来在沙市漂泊,年纪变大了,心态也变老了。总算能理解父母当时对自己的失望。
他还记得那时候,就算母亲对他再恶语相向,可最后还是拦下了父亲的戒尺:“老文啊,书墨后天就高考了,停手啊……”
而父亲,也因为他要高考这个原因,收手了。
可是他呢?
摔门一走,就是十一年。
这几年越发的想回家,却也越发的不敢回家,他不知道现在家还在那吗?父亲母亲文家这些年还好吗?自己是不是有外甥侄女了?……如果,自己现在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还认得自己吗?
真是个不孝子!
文书墨狠狠地将拳头砸向墙壁,咒骂自己。他明明知道遗传了父亲的硬脾气,父亲不曾派人来找他,他也不肯向家里低头,就像是一盘无人能解的死局。
此时此刻,他真的想回到昨夜梦里的时候,就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但是他绝对会换一种方式同他们沟通,事情也就不会变得现在这样。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幼稚了。
“书墨,书墨……”
文书墨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接通了林琛打来的电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琛问:“阿姨今天生日,你不回来吗?”
文书墨感到自己的瞳孔一阵收缩,他捂住嘴,狠狠地吸一口气,使劲地想要压住自己的情绪,想让语气听起来平缓:“你在我……江市?”
听到文书墨本来想说我家却又临时改口成江市,林琛沉下了声音:“文书墨!你还要任性到几时!”
好久没听到林琛用这种长辈教育晚辈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文书墨不禁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边安静地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此刻的文书墨就像一只被淋湿了的猫,卸去所有伪装,不再咄咄逼人,林琛还是心软了,舍不得教训他,叹一口气:“机票已经买好,十分钟过后会有人来接你去机场。”
文书墨讷讷地回了句谢谢,林琛没有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不得不说林琛实在是太了解文书墨想要什么了,文书墨有一千个离开林琛的办法,那么林琛就有一万个让文书墨走不了的手段。
抵达江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时隔十一年,再次踏进这座城,文书墨感到自己踏出的每一步,脚都在颤抖。
来接文书墨的林家司机,还是那位王伯伯。
“小文啊,可算回来了。”王伯伯笑着同副驾驶的文书墨打招呼:“这么多年不见,会不会忘记伯伯了?”
文书墨摇摇头:“哪里会。”
王伯伯的脸上除了添了几条皱纹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伯伯老喽,眼睛没以前好了,不敢开快,小文你休息一会儿吧。”王伯伯趁着红绿灯的空档想要伸手那后座的枕头。
文书墨连忙止住他的手,“伯伯我不累,您安心开车。”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沿路的风景明明是走马观花般地晃过,那一座座高楼大厦却在文书墨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苏市变了,已经不再是他所熟知的苏市了。
那么文家,是不是也和以前不同了。
文书墨捏紧了拳头,后背不禁冒出冷汗。
他站在铁门前已经很久了,想要按呼叫的按钮,却迟迟下不去手。
果然,还是无法面对啊……
“来了还想走?”
院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文书墨想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林琛慢条斯理地打开小铁门,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进去吧,阿姨在等你。”
文书墨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却被林琛抓着手腕强制性地往里拽。
“书墨,你终于肯来见妈了。”
文书墨刚进门就被扑过来的江欣抱住,那力道把他锁得死死的,他却丝毫不感觉不适,不禁伸出双手回抱她。
文书墨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两个头的江欣,这个女人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教他走路,教他识字,教他做人,在他心里,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可她,竟然也生了大半白发。
“十一年了,长得妈都快不认识你了。”
江欣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上下打量着文书墨,她不想让泪水挡住视线。
“妈,您别哭。还有,生日快乐。”
这句话,在梦里他说了无数次给她听,这次,终于可以亲口说出来了。
江欣听到文书墨这句话忽然破涕而笑:“你这孩子还是不会安慰人,你爸打你那会你也这样安慰我。”
文书墨忍住眼里的泪水,稍稍平缓了情绪,开口问道:“……爸呢?”
“你爸出差去了,后天才回来。”
不知道为何,文书墨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
等文书墨跟江欣进了屋子,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林琛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江欣坐在沙发上看着文书墨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妈这些年想了很多,你出生的时候我跟你爸只求你健康快乐,等你长大了我们的要求却慢慢变得多了,你还是走上了文式教育。”
“你从小就很优秀,我们的贪心使你不得不做得更好,是我们错了。”江欣情绪激动,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孤独终老,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怎么能对你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妈……”文书墨轻轻地拍了拍江欣的背,“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一直在想啊,要是当时好好同你沟通,就算你后来带的不管是男人女人回来,妈也认了。”说到这,江欣又忍不住抽泣,“至少,至少妈也能见见未来的儿媳不是。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妈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迟来了十一年的谅解,但好在,文书墨等到了。
江欣靠在文书墨的肩上,说了好多好多话,午夜十二点才有了睡意。
“书墨,你交了一个好朋友,回头好好谢谢小林。”
“我会的。”文书墨点点头,他是个明事理的人。
江欣打了个哈欠:“这些年,文林两家关系差了,小林还每逢节日过来陪着我们,告诉我们一些你的消息,我跟你爸,差点都要把房子卖了去找你。”
明明卖房子寻人是句玩笑话,文书墨心里却酸酸的:“妈,晚安。”
他房间除了床换了一张更大的外,其他的都跟十一年前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丝毫变化,一尘不染的书桌,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打扫。
床头柜上,还放着他跟林琛的初三毕业照。
林琛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一个,明明是最偏最容易被忽视的位置,在文书墨的眼里却异样闪烁,手指不自觉地触上那张青涩又帅气的脸。
文书墨觉得眼镜碍事,摘下来丢一边,凑过去想要看清相片上的脸。
文林两家关系不好……林琛这些年都会来他家……这次他回家也是因为林琛……
如果我说我爱的从来只有你,你信吗?
闭上眼,林琛那天所说的话又冒出来,可是他与肖松的种种过往又在脑里闪过。
文书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要砸东西的冲动,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发病了。
深呼吸几口气,告诉自己静下来。
夜深了,得睡觉了。
第16章 父亲的脸
文书墨在家里住了一天,第三天文华才回来。
那时文书墨正和江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文华开锁推门而入,看到里面坐着的文书墨顿时浑身僵住。
听到开锁声,文书墨慢慢地抬起头来,江欣刚刚切好的苹果从手中掉落,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文华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外衣,衣服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却依旧干净整洁无一丝褶皱。只是曾经厚实的臂膀已经变得瘦弱,外套穿在他身上显得无比宽松。
脸上爬满了一条条皱纹,眼中多了沧桑。
“爸……”
文书墨喊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声音已经沙哑。
文华回过神,走了进来,江欣过去接住他的外套,挂在墙上。
文华像是没有看到文书墨似的,径直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他低头的时候文书墨才发现父亲头上多了很多白发,也稀疏了不少。
文书墨起身去了书房,把戒尺拿了出来,然后在文华面前跪了下来。他双手举着戒尺跪在文华面前,背脊挺得很直。
“爸。”
他不敢看父亲,低着头,这是他惯用的认错方式。
许久,文华才开口,隐隐带着一丝埋怨:“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拿自己当个孤儿,无牵无挂的。”
文书墨头垂得更低,戒尺举得更高,说:“爸,对不起,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看看您和妈妈,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我知道错了。爸,我真的错了,您打我吧,只要您能原谅我,您怎么对我都行。”
以前怨恨父亲古板,但是现在,再多的怨恨都化为了浓浓的亲情,他错了。
戒尺举着,文华久久都不接。文书墨手臂开始发酸,膝盖也开始疼。但是他知道再大的皮肉之苦,都比不上父母这些年里的煎熬。
举着戒尺的时间太长,文书墨双手有些承受不了,略微地颤抖了一下。
文华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拿走文书墨手上的戒指高高举起,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歇斯底里。
“你知道错了?你当初一走了之连个音讯都没有的时候你知不知道错?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因为担心你每天晚上睡不着,愁的头发都白了?你也知道错了?十二年了,文书墨,你要是有一点点良心,就不会放任我们二老不管不顾!”
“对不起……”
除了这无力的三个字,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声音带着哭腔,眼眶已经被泪水模糊。
“爸,求你重重地打我。”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里的负担。
记忆中,父亲一直身强体壮,戒尺一下来就是一道红印子。可如今,父亲将戒尺高高举起,手却在剧烈地颤抖,文书墨看了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疼痛。
父亲才五十出头,为何看上去却这般苍老,都是他,都怪他,他不孝!
“啪!”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睁眼一看,原来是戒尺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文华失魂落魄地跌倒在沙发上。
“罢了,我和你妈都老了,再也管不了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爸,您能原谅我吗?”
文书墨眼眶红红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阿欣,今晚的菜多加一个红烧排骨。”文华没有理会文书墨而是对着一旁捂着嘴忍者眼泪的江欣说。
红烧排骨,是文书墨小时候最喜欢的菜,但是饭店里的不好吃,他只喜欢妈妈做的。后来他离开家,再也没有吃过红烧排骨,一时间心酸至极,眼泪差点掉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文书墨还傻傻地跪着,江欣走过来对他说:“儿子,快起来,你爸原谅你了。”
原谅我了?
文书墨呆呆地望着文华,他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原谅自己了。文华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怒气已经没有了,神情也变得平和许多。
江欣放低了声音说:“你爸就是这个脾气,死都不肯低头,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老样子,你也知道。他说让我加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红烧排骨的时候就是原谅你了,快起来吧,地上凉,别跪出病来。”
文书墨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爸,妈说的是不是真的?”
文华喝了一口茶,故作不悦地用下巴指指地上的戒尺:“还不把戒尺送回去?放在这里还想挨打?”
文书墨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捡起戒尺,擦干净了送回书房。
从书房出去,江欣说:“书墨啊,晚上把?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忠埠袄匆黄鸪远俜拱伞!?br /> 文华接口:“小林那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表面上冷漠,其实心肠好,又有孝心,我们一家人吃个饭,聚一聚。”
“嗯。”文书墨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林琛这些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不得不说这件事多亏了林琛。
江欣的下一句话差点把文书墨雷倒。
“这些年我都把小林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文书墨扶着栏杆,才没让自己从楼梯上跌倒下去。也许,妈妈只是太喜欢林琛,把林琛当成干儿子,并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晚上,林琛来到他家。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他,爸,妈,林琛,他们四个一起吃饭,妈不停地夹菜给林琛,一度让文书墨怀疑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林琛才是。
今天似乎是反过来了。
“阿姨,您多吃点,这个好吃,这个您尝尝,还有这个。”
“叔叔,您少喝点酒,喝点鱼汤,很鲜。”
林琛一直在给文华和江欣夹菜,弄得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江欣笑着:“小林啊,没想到你还会做菜,而且做得这么棒!”
林琛笑着:“哪里哪里,只是会点皮毛,哪里比得上阿姨,叔叔和阿姨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你这孩子!”
文书墨一直在扒碗里的饭,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让人瞠目结舌了,先是林琛逢年过节来看自己的父母,然后是母亲接受了自己出柜的事,再是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竟然原谅了自己,最后是,林琛会做饭?
这卖相和口味,怎么可能只是会点皮毛就能做出来的?
江欣说:“唉,书墨,你怎么光吃饭,快吃菜啊。”
说罢,文书墨碗里就多了两块红烧排骨,是林琛夹过来的。
“虽然比不上阿姨做的,但是书墨也好歹赏个脸啊。”林琛头也不抬地说,手里专心地挑着鱼刺,侧颜被霞光抹上一层绯红,百年的面瘫脸也有了几分人气。
文书墨咬了一口排骨,嚼了几口,面部表情地说,“还可以。”
他才不会承认很好吃。
……
“阿姨,我想跟你学学怎么煮粥。”
“你想学什么粥,我会的都教你。”
擦着餐桌的文书墨无意间听到林琛跟江欣的谈话,皱皱眉头,心里有些意外这林琛怎么忽然想当大厨子了。
等他把碗拿到厨房准备清洗的时候,脑子里才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想起那天事后第二天桌子上的那碗粥……
那碗卖相其丑无比的粥。
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第17章 风波初起
“小文,你赶紧回来。”
清晨,文书墨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皱紧眉头,廖姐没事是不会打他的私人电话的,一定是杂志社出了什么事。他赶紧买下最近时间的一班飞机,来不及跟出门晨练的父母打声招呼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苏市。
徐政出车祸了……
推开杂志社的大门,就有好几个前台的妹子围上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文书墨用手指忖了村眉心,头有些隐隐发疼,沉声道:“都安静。”
他是除了徐政之外在杂志社里威慑力最大的一个人,大家都静下来,一时间安静无比。
“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现在才到。”文书墨冷静地说:“老板在与不在要做到一个样,这周主题局部动荡,联系好战地记者,取得第一手材料,廖姐麻烦你把上周读者反馈整理一下放到我办公桌上,今天不加班。”
文书墨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工作,然后向徐清要了医院地址就一刻不停地赶往医院。
徐政全身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不用担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坐在椅子上的徐清开口。
文书墨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出去说吧。”
徐清走到走廊尽,点燃一支烟;“小文,你觉得徐政跟林琛关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