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警察也随着一起涌入了医院,澄然不得不松开手,看着他爸被送到急诊室,血腥的腥甜味甚至盖过了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
眼睛睁了太久,眨眼的时候都有一股细微的疼意。有个小护士走到他身边,颇是怜惜的样子,“小弟弟,你也来检查一下,这一身的……血……”
澄然麻木的被拉去包扎,幸运的是他身上只有一些擦伤,那些可怖的血迹全是被蒋兆川沾上的。只是他皮肤过白,即便把血痕拭净了还是有一道红色的印记。
这一晚上澄然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他坐在冷冰冰的长凳上,旁边还有警察诱着他要做口供。终于等到蒋兆川包扎好了出来,澄然满心的担忧全化成了哭嚎,完全像个小孩一样只能哭个不停。
也多亏蒋兆川身体素质好,挨了几刀之后竟还站的起来,就是脚下还有些蹒跚。他走过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揉揉澄然的头,“不哭了,爸没事。”
澄然抱着他的腿,心里的悔意如潮水翻浪。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这么自以为是,以为看过几部电影几本漫画,就能玩转人心!立了功,赢了奖金又怎样,那可是毒贩,都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是他自取其祸,还连累了他爸!
“爸,我错了,我错了……钱不要了好不好,不要当警察了……”
蒋兆川不能拉扯肌肉,只在澄然的哭声中缓缓动了动唇,“好。”
第13章 第十三章:暗号
蒋兆川背后的伤其实并不严重,那一刀是情急之下的虚砍,虽然破皮入肉,但也只是血糊糊的看着吓人。反而是他手上那道伤口,近乎深可入骨。厚厚的绷带裹的层层叠叠,只能垂着肩不可乱动。
民警们连做了几天的笔录,可以肯定是那批毒贩动的手,虽然之前已经落网了不少,可照这个情形看,还是野火烧不尽。
最重要的是,蒋兆川已经暴露了,那些人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今次是堵在路口上来砍人,谁知道下次又该是什么手段?蒋兆川再勇猛,也不可能次次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在,又那么小,要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蒋兆川这几天在医院养伤,澄然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小的身子跑来跑去,给他倒水端饭,竟是意外的稳当。前几天他只能睡在旁边的空床上,到了半夜时不时就起身看看他爸。后来看蒋兆川的气色好了些,干脆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也是不时不时就问一句,“爸,还疼吗?”
他这般的成了惊弓之鸟,蒋兆川倒是很想带着澄然回家,但事情刚刚安定下来,他又怕再出什么意外。上一次只能刚好避过,再来一次他就再没把握了。
想到此时,蒋兆川就忍不住去看紧紧扒在他怀里的澄然。小孩半睡半醒的,头一下下往下耷拉,明显是困了,还要强打精神。仿佛是感觉到蒋兆川在看他,他也马上抬头,眼里又闪烁起光芒,“爸爸?”
蒋兆川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澄然这次实在是被吓坏了,刚到医院的那晚他几乎哭了一夜,末了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蒋兆川不得不找护士要了两块冰,包在毛巾里给澄然敷着消肿。
澄然虽然平时还是孩子气十足,爱黏着他,但实在乖巧懂事,从来不吵不闹也不乱要东西,之前那些危急的情况下他都能给自己找到生路。光看他在医院这几天的样子,蒋兆川有时候觉得他简直不像个孩子。只有那晚,他哭的几乎声噎,嘴里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真的还小,显然是给吓糊涂了。
他心中不是滋味,“宝宝,是爸爸不好。”
澄然用力的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埋头在蒋兆川胸口上,肩膀耸动,似在忍着。
蒋兆川打趣他,“然然是小男子汉,可别哭了。前几天把爸的衣服都哭湿了,爸带的衣服还不多。”
澄然被他说的破涕为笑,这才止住了泪意,他蹭在蒋兆川胸口上擦了擦脸,近距离凝视着蒋兆川带着病气但依然英俊十足的俊颜,忽然就开始心跳加速。
这个时候的蒋兆川还是个年轻的,野心勃勃的男人,即便受了这样重的伤也不皱眉头。还要等很多年,经历很多事,才是日后他依赖的那个如高山仰止,成熟果敢的父亲。澄然的目光胶在他脸上,他眉间还有那股处于青年间的,不服输的戾气。澄然刹那间觉得,蒋兆川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之所以年少老成,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
从前没有问的问题,现在才敢开口,“爸,你后悔吗?”
蒋兆川无言的看着他。
“你后不后悔要了我?”
蒋兆川爱怜又负气的捏他的脸,“这又是你外婆教的!”他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儿子,身体里还融着爸的血。除了你,还有谁能跟爸爸最亲?”
澄然同样负气十足的说:“那你只能有我一个,我不许别人叫你爸爸。”他怕是又想到了蒋兆川奉子成婚的事,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他头顶了顶蒋兆川硬朗的胸膛,“只有我,你只能爱我,我不许,我不准别人叫你爸爸。”
少年厚积薄发的占有欲一上来,说出的话又不经思考。幸而蒋兆川没有深思,只是笑,“这么懂事的儿子,爸爸有你就够了。”
澄然心跳如鼓,他站起来抱住蒋兆川的脖子,用力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蒋兆川手不方便,这几天都没刮胡子,上唇和下颚上都蔓上了一层短青色的胡渣,配着他古铜肤色,极有阳刚气势。澄然回味了一下嘴唇被扎中的刺麻感,对上蒋兆川眼里的愕然,才戚戚然的说:“爸,你也亲亲我。”
他随口一说,蒋兆川停滞了一下还真凑上去,分别在他两边脸上贴了一贴,玩笑道:“这么黏人。”
澄然心里终于舒服了,眼看天快黑了,他迅速跳下床去走廊尽头找护士,多要了两个软枕,回来塞在了蒋兆川的背后,头下。又费劲的扶着蒋兆川躺平,确定他爸躺舒服了,才蜷到他没受伤的手那边,小手握着蒋兆川中食二指,“爸,我不会乱动的,你晚上疼要告诉我。”
蒋兆川似笑非笑,走廊里一直开着灯,不时有护士查房的声音传过来。澄然果真没有乱动,只是等睡的熟了,又环住蒋兆川的手臂,就差把腿都缠上来,像树袋熊,把他爸的手臂当树干了。
他不动,蒋兆川也没有动。等声音静下来了,又睁眼看着天花板,思索着以后的路。
之后几天,蒋兆川一时还不敢让澄然回筒子楼,只能让他在医院里先托护士照看着。自己则带着裹满绷带的手跑外面奔波,又托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去问,没过几天就找到了新的房子。蒋兆川把周围的路行,交通,还有人流都视察清楚了,很快就定了下来,只要一出院就能带澄然搬过去。
等伤好的差不多了,蒋兆川就提出了辞职。局里虽然劝了几句,也知道这事是必然的,有他战友的关系在,临走前的伤残抚恤金也没少给。蒋兆川出院后家也没回,直接带着澄然去了他们的新住所。房东是个胡须花白的老爷爷,自己就住他们楼下。知道蒋兆川之前是警察,又见他带个小孩,态度热情的跟他聊了半天,晚饭后特意领着他们去附近的大超市逛了逛,三个人走在一起倒像是祖孙三代。
新家在三楼,属于南面的老城区,小区占地面积一般,楼道里干净整洁,视野开阔。除了绿化还没有做好,其他各类设施都是一应齐全。澄然他们刚来的这晚,就有居委会来登记,进出也有保安盯着。环境比之他们之前的筒子楼不知正规了多少。
澄然抱着他们新买的被单,笨手笨脚的往床上铺,“爸,我们的东西还没有拿过来,以后还回去吗?”
蒋兆川摇头说:“现在还不行,再过一段时间,到时候爸找人把我们的东西送过来。”
澄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理亏的应下声,把两个人的枕头拍的松软。见蒋兆川脱去外衣,他连忙跑下去,“我来我来……”
蒋兆川笑着拿他没办法,“爸已经好了。”
澄然不信,“怎么好?”
蒋兆川眉毛一横,伸手就把澄然抱起来举高,再一悠一荡,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澄然头快碰着天花板,又惊又喜的笑个不停。蒋兆川的身形十分标准结实,两肩宽阔有力,澄然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就算是从前,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经历了筒子楼里的吵闹,现在安静下来反倒是不习惯了。晚上临睡前澄然终于能放开蒋兆川的手臂,直接枕在他肩上,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爸真的不当警察了吗?”
蒋兆川答的认真,“不当了。”
澄然心里一喜,想着你总该去创业了,蒋兆川又说:“爸明天有事要出去,陈爷爷说了你可以先呆在他家里,爸会早些回来的。”
肯定是去为了白手起家找路子了,澄然喜滋滋的,“我听爸爸的。”
蒋兆川侧过身抚着澄然的后脑勺,眉头紧锁,低沉的声线似在发誓一般,“爸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
“我知道。”
第二天蒋兆川六点不到就起床了,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扭了扭手腕可以活动自如。澄然本来想挣扎着起来,被蒋兆川按住被子塞了回去,临走前不忘叮嘱道:“陈爷爷说八点左右会过来,开门之前会在门外喊你一声,你听到陈爷爷的声音再开门。”
澄然睡眼迷蒙,还不知听清没有,蒋兆川重声道:“晚上回来就把门反锁,爸昨天教了你的。听清楚了,不准给别人开门。”
这一句甚有震慑力,立马将澄然的睡意驱去了七分。他直起身听话的点头,突然笑了起来,“爸,那你回来的时候我怎么给你开门?”
“爸也会在门外叫你的。”
“陈爷爷老了,他的声音我能听出来。可要是有人冒充你怎么办,我不小心开门了,不是你怎么办?”
蒋兆川脸色果然阴了下来,澄然想一想就知道,他又起了要把自己送到托儿所的心思。
他抱住蒋兆川的胳膊,“我看过故事书,有教的,爸,我们定个暗号好不好。这样你一说暗号,我就知道是你了。”
蒋兆川想了想,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当澄然兴致冲冲的把暗号说出来,他喉头一噎,觉得真是说不出口。
等蒋兆川前脚出门,澄然就跳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等房东来了,又是嘴甜卖乖,哄的老两口笑声不断。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澄然早早亮起灯,守在门前等着蒋兆川。
近八点才等到他回来,澄然贴着门,听到蒋兆川敲门,“宝宝,给爸爸开门。”
澄然不听,喊:“暗号!”
蒋兆川沉声,“宝宝,你就开里面的防盗门,看爸一眼。”
澄然又喊:“爸,你在哪啊!有个坏人在我家门口,他对不上暗号!”
蒋兆川咬牙切齿了,深吸了一口气才靠着门缝低声的说:“宝宝,大灰狼来吹房子了。”
门在两秒内被打开,澄然欣喜的去抱他,“爸,你回来了啊!”
蒋兆川低头看着澄然一脸的机灵样,这孩子,到底遗传的谁?
第14章 第十四章:赚钱
连着好几个星期,蒋兆川总是早出晚归的,澄然每天跟着陈爷爷,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是猜着他应该是去联系合伙人,准备开始创业。
澄然想了想,竟是已经记不清蒋兆川一开始是做什么起家的。只知道他那时来的时候在做贸易,那之前呢?肯定的是蒋兆川一定跟他提过,可是他要么没听,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些羞愧,转而想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白手起家最好的时代,各种赚钱的行业如雨后春笋一样就等着人去摘,哪怕卖个盗版碟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信息,电子,贸易,正在节节高升。对,蒋兆川好像还办过塑胶厂,做过电子,钢塑,还有什么来着?
但是,无论做什么生意都需要本钱。他爸到底有多少本钱他也不清楚,他旁敲侧击的问了,蒋兆川说的也是,“爸养的起你,你别担心这个,爸有办法。”澄然还想问,他又把澄然往房里推,“爸给你买了玩具,你好好玩。”
澄然看着那些充满了时代感的小汽车,小手/枪,咕咚把口水咽了下去。
他们放在筒子楼的行李通过蒋兆川的战友送了过来,东西打了几个包裹,两个大男人轻松扛上楼。他的战友也是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不过看着笑呵呵的很好相处。战友搬完东西后就递给澄然一个布偶熊,“这是你那小姐姐送的,让我一定给你。”
澄然嫌弃的看了一眼那耳朵都被咬掉了毛的小熊,勉为其难的接下,“其实她可以自己留着。”
“小姑娘哭的眼泪一大把,说要找弟弟,以后就没人陪她玩了。”
想想那个傻丫头,澄然心里不是不感触的。幸好胖子已经被抓住了,经过这一遭,她日后肯定是不敢乱吃糖了。而她应该也会记得自己说过的,绝对不能让陌生人触碰身体。澄然找了个地方把玩具熊仔细的收了起来,日后可能也很难见到朵朵了,希望那丫头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
搬完家,蒋兆川特意留战友吃饭,肉菜铺了一桌,又买了好几瓶啤酒,两个人边吃边畅谈。澄然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战友,想起来了,以前有几年过年的时候他爸是会跟这个叔叔聚聚,一样喝酒吃饭,不过可谈的话就没今天多了。而且对比今夕,多年后的这个战友显然颓废了太多。
虽然只有两个成年男人,酒桌上的气氛也不减,战友喝的红光满面,言语间似乎还想劝蒋兆川再回去。创业太难,就算存够了钱也要太久,赔了就更了不得。可怜他还有一个儿子,有份固定的工资总会不错。
听他越说越多,蒋兆川不搭理,澄然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人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呆板,只说坏的,不说好的。
“总有办法的,对了,我托你打听的事……”蒋兆川欲言又止,转向听的一脸认真的澄然,“然然,吃饱了吗?”
澄然一听就知道有事,“吃饱了。”
“你先去睡觉。”
澄然一会看看战友,一会看看蒋兆川,再不动声色的盯了盯房间的门缝。
“宝宝听话,爸跟叔叔说会话,马上就来。”
澄然只能说好,慢腾腾的跑回房间,先把门关上,再“呦呵”一声往床上扑。
客厅里果然静了一会,等谈话声再响起来,澄然也赶紧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抑着呼吸,把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听。
那战友已经有五分醉了,开始满嘴跑火车,都是他在说,蒋兆川应,半天也没句能听的话。直到蒋兆川问了句,“能不能行!”他才突然住口了。
“你这样……”战友迟疑不决,“世哥的场子我还是能说几句,让你去没问题。就是,你想好了没有。这可不是随便走走场,你上去了我就管不了了,多大的交情我都没办法,等于是签生死状了。”
“我知道。”蒋兆川好像抿了一口酒,“行了,话不多说,多谢你给我打点……我只要赢到钱就会抽身的。”
“哎,哥俩说什么谢。我想过了,其实你回来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去协助交通,调理琐事,安全的很。”
“太慢了。”蒋兆川不为所动,“我要的是能迅速弄来一笔钱,我没有时间慢慢等……你知不知道,然然他都说为了给我省钱不去托儿所,他什么都不要,我买给他他都要假装不喜欢。还有一年他就要上幼儿园了,我怎么能让他比别的孩子差。别人有的,我要他也有。我把他接过来,就是要让他过好日子。”
蒋兆川喘了一口气,手在桌子上捶了一下,“我已经对不起他妈妈,不能再亏待他。”
战友颇有些意外,“从前都不知道你家澄然这么懂事,我记得你以前提起他都唉声叹气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他特别黏我,挺讨喜的。为了他,我也要挣个好前程。”
说话声停了,一之间只有倒酒,喝酒的声音。片刻后战友才道:“行,我也不劝你了。明天我就跟你去跟世哥说,你准备好了就去吧。”
蒋兆川似乎拍了拍他的肩,战友还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尤其你儿子还在。”
“就是然然还在……会没事的。”
之后的气氛又活络起来了,他们就是喝酒聊天,谈的多是当年在部位里的事。澄然蹲在门边上,两腿都发麻了,两个人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战友才说了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