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哥,你忙。”
杨老板摘下斗笠,非常没有形象的边扇风边走,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澄然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的直笑,“爸,他一点也不像个老板。”
蒋兆川似笑非笑,“别看表面,他可精明的很。”
澄然一听就紧张起来,“那他会骗你吗?”
“爸也不笨。”蒋兆川心情大好,蹲下来把澄然抱起,又往前走高,站到一个坡度上,指给他看那片水光,“等打捞结束,下面的那三个水塘就是爸爸的。”
澄然不懂,“为什么要用他家门口的,别的地方也有水。”
蒋兆川沉声道:“爸跑了好几个地方,杨氏养殖场不是最大,但环境很好。其他几个附近的土地都还在谈归属权。这两年工业繁华,爸怕的是,如果附近建起工厂,那排放的废水废料肯定有一部分要流到水塘里,受了污染,那就什么都没用了。杨老板肯定也担心这个问题,所以宁愿把这附近的近千亩地全买了下来,方便以后扩充。他资金流出去了,才让爸有了机会加进来。所以爸宁愿吃点亏,租赁这个高价的。”他又捏了捏澄然的鼻子,“而且这里不是太偏僻,以后就算忙起来爸爸也能经常回来。”
“我知道了。”澄然郑重的去看那片波光,由高处而望,当真是水天一线,无边无垠,温和又湿润的水雾笼罩住周围,淡水温柔的味道萦在鼻尖。碎锦含烟,像是美不胜收的鱼米乡。
第20章 第二十章:与水
澄然来过几次后,总算知道蒋兆川说的,何谓“杨老板其实很精明。”
杨老板租赁给他爸爸的那三个水塘,一大两小,距离最远,水势最深。还是当初杨老板建养殖场时最初挖的三个,连河壁都是不规则形的,船只打捞起来还颇为费劲。
澄然只知道从高处看这三个水湖,高烟水寒,天地一色,实在是极有温润美感。没想到走近了,真要利用起来,就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心里在紧张,蒋兆川面上却是不露一分。跟杨老板该客套就客套,该算账就算账。他从杨老板那购了近八千只河蚌,另外又从他的养殖场里雇了一帮工人,加班加点的给河蚌植入珠苗,必要赶在四月底和五月间把一切都准备好。
杨老板雇了十条船,打捞了三天才采收完,正要在这个季节重新投入下一批珠蚌。多了一个蒋兆川,人手显然有些忙不过来。蒋兆川这些日子天天都要往养殖场转,时不时的查看一下珠苗的植入进度。不过他看归看,是从来不动手。杨老板却是两头跑的勤快,老板看起来比工人还要忙。
澄然总是跟在蒋兆川背后,反正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大人们谈事基本也不会避讳他。五月初的时候,珠苗已经植入了大半,就在当天下午,澄然正好在养殖场里四处乱转,刚到水塘那就看到杨老板在那唾沫横飞的说话,他看起来很激动,又搭配着各种肢体语言。而对面的蒋兆川却是叼着烟,抱胸浅笑,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俩人都站在傍水处,瞧杨老板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澄然真担心他会一把把他爸推到水里去。
马上,杨老板一只手就搭到了蒋兆川肩上,澄然飞快的跑过去,就听到杨老板说:“小蒋,杨哥还会害你不成,何况还能帮你省去一半的钱。正好那前面的村子都没事,我能找到人。你看,这不是能加快时间嘛……”
蒋兆川还是摇摇头,“杨哥,你就放心好了,我这边是不会拖累你的进度的。”
“你这话说的……”
杨老板好似无奈,又看似心寒,然后喃喃说一句让人鸡皮疙瘩全出的话,“到底是小年轻啊……”
他见澄然过来了,即刻满脸堆笑的在他头上抚了一下,继续用他那鸭子蹒跚一样的步伐走了。
风吹水满痕,蒋兆川掐灭了烟,对着澄然招招手,“宝宝,过来。”
澄然摇摇晃晃的跑过去,蒋兆川伸手把他抱到臂上,“这里都是水,你乱跑什么!”
他话音重,但语气并不严厉,澄然就不怕,“你跟杨老板吵架了?”
蒋兆川抱着澄然沿着水边慢慢走,阳光虽然烈,但是这里常年雾湿水重,微风送着水波吹过来,还能闻到水中特有的湿气。刚和杨老板争执完,可蒋兆川似乎心情颇好,解释道:“不算吵,他觉得人手不够,想要给爸牵线,从养殖场附近的村子里找些人来做事。爸没答应。”
澄然追问,“给钱吗?”
“给,还能比正式的工人低一半。”
澄然不懂了,“为什么不请?”
蒋兆川揉一把他的头发,“附近村子里的都是些普通人,请是请的到,可植入珠核是很有技巧性的工作,平常人根本代替不了。就算是按时交工了,半路出道培育出来的也肯定是些坏珠死珠。爸现在能省一半的工人钱,那两年后就是亏一半的利润钱。外行人不懂,杨老板怎么会不知道。”
珠蚌至少要等两年后才能成熟,植入珠苗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试想一下好不容易等够两年,采摘后的心血却全成了泡影,澄然马上踢蹬道:“那瘦猴想害你,不能放过他!”
蒋兆川正绕到最大的一个水塘,“他就是希望自己的利益多一点,别急,爸不答应,他也没办法。”
澄然还是正正经经的,“那他给你的河蚌下毒怎么办?”
蒋兆川大笑,“宝宝在想什么,几万只珠蚌堆在一起,下毒的工作量比植珠核还大。”
澄然想了想,的确是。
“可那瘦猴不怀好意。”
杨老板整个人都干瘦干瘦的,尤其两颊都瘦的深深的凹了进去。平日里是个黑汉子,但是一喝酒就脸红,红的就跟个猴屁股一样,澄然气上心头的“瘦猴”,倒还很符合他的形象。
“爸,他现在就算计你……”
“别怕。”蒋兆川朝着养殖场的方向看了看,“现在都是技术性,又量大的工作。他也就嘴上能使使心思,做不了什么坏事。水域和珠蚌都是他自家的,他能狠下心买地,就是怕自己的心血被污染,根本舍不得动手脚。”
澄然一开始还认真听,可盯着蒋兆川的脸久了,心思马上就飘远了。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可他爸也太帅了!还会观察人心。
蒋兆川微微侧头就对上澄然的炯炯目光,“总看着爸爸干什么?”
澄然赞他,“爸爸聪明。”
五月上旬,蒋兆川的八千多个珠蚌终于全部投入了池塘中。水面上一串串的毛竹连网,不时随着水波绵延,荡碎一面的金光。从高处极目,只觉水面上凛然有序,横切密布,忍不住令人心潮动荡,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片丰腴盛景。
可有一个问题,那最大的一个池塘里,却只飘着半面毛竹,另外半面采光也很好,但都空着。
澄然还另辟心思的问,“这是你留给我游泳用的吗?”
蒋兆川拍了他两下,怒目圆瞪,“你还敢游泳了,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天气越来越热,从他们家到养殖场要近两个小时的距离,澄然也越发的不肯一个人呆在家里。白班就跟在蒋兆川屁股后面,养殖场晚上也有工人值班,蒋兆川索性也在这里搭了个铺,晚上带着澄然住在河边上的小房子里,白天要看水施料,晚上也要提防着来摸东西的野贼。
这算是澄然第二个接触到的贫瘠环境了,不过有筒子楼在前,一个四面是墙的小房子还是能接受的。一到晚上四周就非常的安静,躺在床上,听到的就是风吹着水浪拍岸,时响时低,“哗哗”的漾在耳边,是大自然的催眠曲。
澄然枕在他爸的胳膊上,晚上在这里都不用电风扇,他露出的小手小脚都已经冰凉。蒋兆川不停的给他盖被子,澄然就一次次踢开,“爸,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不耐烦了。”
还真是有点,澄然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要住两年吗?”
“那你怎么上学。”蒋兆川侧身把他按到怀里,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外面黑沉的色,“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等夏天的高温过去,爸还要去找第二条路。”
澄然又来精神了,“做生意吗,要赚大钱了?”
“你懂?”蒋兆川本来心烦意乱的,还是被澄然逗笑了,“爸爸不可能在这等两年,而且爸也没打算常做。”
澄然打了个哈欠,听着外面的水声,还有蒋兆川在他耳边絮絮的低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爸,真像老人与海。”澄然闭眼描绘着,“我们一起住在窝棚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靠着水生活,外面都是风浪声,也是只有两个人……”澄然说一半,又惯性的装傻,“陈爷爷给我讲过什么故事,爸你听过没有。陈爷爷说是一个姓海的外国人写的。”
蒋兆川闷笑一声,笑过之后又沉默下来,半晌才说:“宝宝,是爸爸亏待你了。”
澄然可没觉得,而他甚至是有点感慨的。他明确知道也只有在小时候才能跟蒋兆川多亲近些,一旦等蒋兆川忙起来,等他长大,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不敢深想,日后哪一天蒋兆川知道了他的真正想法,会不会,会不会再给他一巴掌?
澄然这次没踢开蒋兆川盖上来的被子,只能紧紧的抱在他身上。
六月开始,那空着的半面池塘上密密麻麻的支起一蓬又一蓬的荷叶。七月的绿荷长势最盛,接天连叶,碧绿的找不出一丝杂色。隔了这么多年,澄然一看这景色就乐疯了,完全把他爸说的“不准一个人玩水”的警告给抛到脑后,撒丫子就要往水里跑。
蒋兆川气的大吼一通,又吓的心惊胆战,打又打不得,只能叫人撑了条船,拎着澄然去摘莲蓬。
那人高马大的工人撑一支竹篙,刚划船进到荷叶丛中,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就熏的澄然心内一跃,荷叶的味道浸人心肺,越往里,全部都是绿色的世界。那股味道绕在鼻尖,贴入皮肤,仿佛连心肺都被涤荡透了。澄然举拳对天“哟嘿”了两声,蒋兆川站在船头,随手折了支荷花给他,“宝宝,接着。”
澄然措手不及,被那荷花打了个正着,接着一个莲蓬又丢下来,在船舱里堆了一地。然后船忽然荡了一下,是蒋兆川摘了片荷叶,做成帽子倒扣在澄然头上。
父子俩一起迎面笑着,澄然问他,“爸,你怎么想到要种荷叶,这能拿去卖吗?”
“当然行。”蒋兆川剥了个莲子塞到他嘴里,“爸的预算就是八千个珠蚌,但是水塘必须要租三个,肯定有一半是填不满的。正好,荷叶是低值副产品,种植便宜,过两天就可以采收。爸已经联系了中药商和茶商,能卖个好价格。”他颇有欣慰,“正好爸能送你去幼儿园了。”
澄然艰难的把嘴里的莲子吞下去,难怪蒋兆川说要过了夏天就好,他真是奸猾奸猾的,不愧是做生意的料。一片水,他只看到玩,看到《老人与海》,蒋兆川却已经划分了各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是钱。
但是,他不想上幼儿园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劝退
青荷盖绿水,碧荷田田,风动碎声。澄然在这充满绿意和水汽的地方呆了几个月,整个身心都舒畅了不少。荷叶的清香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回忆里那些缥缈的幻影。以前的事他都好像记不太清楚了,再回想小时候,阳光、水波、碧荷、粉亭,和蒋兆川相拥而眠的日子,全新的填满了他的童年。
转眼到了九月,蒋兆川强行结束了澄然“无所事事”的悠荡日子,把他送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就在小区附近,走过一条街就到。蒋兆川原先还担心澄然会不肯去,谁料这次澄然竟意外的听话。等到了幼儿园门口,哪怕一干的孩童都嚎啕成了一窝鸭场,眼泪流成海,澄然却也没受影响。一双黑亮的眼睛转来转去,然后停在蒋兆川身上。
蒋兆川被他看的心里一紧,把他抱高让澄然看着幼儿园里面的小滑梯,“宝宝白天就先在这,这里还有人陪你玩。等晚上爸爸再来接你。”
“嗯。”澄然点头,在哭叫嚎啕成一片的孩童中成就了一股清流。
门口就有老师来接,老师们接过一个个哭爹喊娘不撒手的孩子,又赶紧催促家长,“快走快走,一会儿就好了,别回头,不然小孩就更舍不得了。”
蒋兆川在澄然头上用力揉了一把,看老师?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阉幼吡耍玖艘换幔抛砝肟?br /> 澄然侧身看到他爸的背影,他随着那些家长一起离开,两手斜斜的插在口袋里,看着松散慵慢。只他挺身宽肩,身材健壮,哪怕是混在一群人堆中,依然有吸引人驻足停观的力量。
澄然猛地甩脱了老师的手,朝着围墙跑过去。
“嗳!”老师正要追上去,澄然却不是往外跑,而是贴着那一圈的围墙小跑着往前。他伸长脖子仰看围墙,一步步数着脚下。围墙外,从前面的转角过去,就是十字路口,蒋兆川要过马路去对面回家。
汽车的鸣笛声响彻,澄然停下脚步,朝外大喊一声,“爸爸!”
小孩的声音还很尖嫩,这一声喊的他喉咙都有些疼,他的声音随车声一起呼啸而去,头顶灿光夺目,澄然仰头看着画满彩绘的墙壁,茫然的想,蒋兆川会走这条路吗,他在对面吗,他听到能怎么样?
“碰碰”两声,一道人影笼罩在他头顶。澄然周身一紧,顿时只觉每个细胞都刻满了欢呼雀跃。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他爸离开的背影了,蒋兆川这次听到了,这次他没有接着走了,他回头来找他了……
蒋兆川利落的撑墙跳下,笔挺身姿立在澄然跟前,澄然踩着他长长的影子,扑上去抱住蒋兆川的腿。
“你啊!”蒋兆川有点无可奈何的叹气,穿过他臂下一把抱起。澄然摸摸他的侧脸,“爸,你会想我吗?”
蒋兆川朝他一笑,心说“爸去工作你也要一个人在家”,但说出了又是,“嗯,一定想你。”
澄然马上得寸进尺,“你亲亲我。”
蒋兆川的手指在他脸上一撇,凑上去亲了亲他发红的脸。老师正追过来,看看那堵两个人高的围墙,再看看高挺健朗的蒋兆川。顿时目瞪口呆,疼孩子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眼看着老师走过来,蒋兆川才放下澄然,示意他跟老师走,“爸晚上就来了。”
澄然还拉着他的衣角,“我先走,我进去了你才能走。”
“好,爸看着你。”
澄然一步三回头的,见蒋兆川真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才缓着脚步,跟着老师一起进教室去了。
烈日下,蒋兆川在围墙下站了半晌,直到真的半点澄然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才抬脚离开。路过门卫室的时候,看门大爷摇着蒲扇在笑,“小孩早晚得上学,没什么舍不得的。”
蒋兆川就带着这种不得不舍得的心情离开了幼儿园,晚上如约来接澄然,老师们带着一群小孩排队走到校门口,澄然率先就跑了上去,两眼晶亮,手一伸,让蒋兆川抱他。
领着澄然的老师不住的夸他,多是澄然不哭不闹,这种赞扬的话。
从李姐,到陈教授,又到老师,就算类似的话都听多了,蒋兆川依然觉得安慰。他掂掂臂中的澄然,在他背上拍了拍。
澄然只问他,“你的荷叶全都采收好了吗?”
“嗯。”蒋兆川紧皱的眉慢慢舒缓了开来,“等处理晒干之后,就能卖出去了。”
澄然高兴起来,又听蒋兆川说:“跟爸接洽的中药商也给爸介绍了门道,接下来还要再忙一阵。”
“是什么?”
见澄然仿佛真的听的懂的样子,蒋兆川也说给他听,“是钢铁还有农副产品的贸易买卖……”
他刚说了个开头,澄然心里就一欢,终于来了,到这一层,蒋兆川的事业就算步入正轨了。
他搂紧蒋兆川的脖子,恍惚忆起他六七岁的那几年,蒋兆川成日奔波的忙生意,也是到处去跑客户,拉单子,基本没时间管他,后来就给他请了一个保姆。他则成日不见人影,晚上回来了都近凌晨,澄然连续一个星期看不到他都是常有的事。
他心里有点发闷,到家了蒋兆川就迅速的给他做晚饭,厨房里没一会就飘出浓郁的奶茶味。蒋兆川煮的珍珠奶茶已经渐渐入了味道,奶茶味浓郁绵口,木薯圆子Q劲软弹。澄然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