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也是听过低首神龙狄飞惊惊才绝艳的名声的,但是他现在辅佐的却是一介女子。
顾生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叹道:“有狄飞惊一人就够了,你看到金风细雨楼的辉煌,看到六分半堂的沉寂,却没看到,狄飞惊由明转暗的魄力,如今六分半堂已经不是过去的六分半堂,但它的未来势必更强大。”
顾惜朝诺诺应是,承认自己的眼界目前未到狄飞惊那个境界,但是……“先生,可能许我前往?”最起码自己能够保护顾生玉。
没错,自顾惜朝住进和二小园开始,顾生玉从未表现出自己会武功的意思,而顾惜朝也没想过,起床从没个准头的顾生玉会是个武功高绝的人。
然后顾生玉微微一笑,对满心担忧的顾惜朝说:“不。”
顾惜朝:“……”
“好好看你的书吧。”顾生玉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新写的兵法扔到顾惜朝面前。
顾惜朝无奈的看着又一本从未听过名字的书册。
等到出了和二小园,登上马车,顾惜朝也没有出现,顾生玉想,八成是别扭了,然后特意沉下心观察四周环境,确定顾惜朝没有偷偷跟上来,方才安心放下车帘。
有狄飞惊在,这一路走的并不难过,顾生玉事先送到皇上手里的信也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原因。
他一个人洒脱的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惧一个人再次离开。
别人不知道,但顾生玉心里清楚,和二小园就是自己的一个落脚点。在这个世界,他从没有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马车停到六分半堂门前,狄飞惊亲自下车接待,这份重视完全出乎了雷纯的预料。
所以出现在顾生玉面前的,是一名经霜更艳,遇雪犹清的绝色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小玉从此开始超神!
哈哈哈,儿子,咱们一起高冷的站在冰箱柜上!
第9章 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堂主雷损死后,由其女雷纯接替。她原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未婚妻,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雷纯一直伺机报仇。她是名理智的女子,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所以从未把这份仇恨浮于表面。她仍是美的那般清新脱俗。
顾生玉下了马车,路过六分半堂的庭院时,那名女子倚着未开花的梅树。在她回眸的瞬间,空气中隐约浮现了淡淡梅香。
这是一名仿若梅花一般寒彻傲骨的女子。
她就是雷纯,也就是现任六分半堂堂主。
顾生玉望向身旁的狄飞惊,“我来了,你想算什么?”
看情态似是完全没把雷纯放在眼里。
雷纯是聪明的女人,她也有美丽的女人都有的高傲。
遇到这么一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雷纯缓缓走来,微微弯腰,轻弄万福。
“雷纯见过顾先生。”
这一礼又轻又柔又美,能让任何没看见她的人把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顾生玉也顺应这番规律看向她,然后说道:“雷纯姑娘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美。”
雷纯没动,狄飞惊没动,两个人似乎都把顾生玉这堪比风流浪子一般的话无视了。
顾生玉无奈道:“姑娘是不喜了吗?”
雷纯柔声道:“我是六分半堂的堂主。”
意思是,夸赞她美貌是顾生玉轻浮了。
顾生玉望她半响,突然笑了。
“世人多对女子严苛,痴于功名利禄的女子必是狠辣无情,他们认为这样的女子即使美也美的心狠手辣。”
雷纯神情变化,好似想要愤怒。
顾生玉又笑了:“所以我夸雷姑娘美,你非常美。”
雷纯嘴唇翕动:“仅因为偏见,就看不得女子有能力吗?”
顾生玉摇头:“这明明是雷姑娘的错。”
雷纯:“……”
顾生玉:“我一来到这里,雷姑娘给我看见的就是一位绝色美人,雷堂主明明把女人的武器使用的非常厉害,又为何强求别人把你当成男人一般尊重呢?”
雷纯:“……”
顾生玉笑着说道:“我其实是不在意女子对功名利禄有欲/望的,男人沉迷于抓紧手中流沙,女子也同样伸出手,死死握紧又何妨?雷纯姑娘这样的人我很欣赏,但雷姑娘,下次可切莫让我再见一位绝色佳人,那样我还会夸你漂亮的。”
雷纯目光闪烁,似是哭泣般垂下头。
“是雷纯错了。”
顾生玉轻笑,他这样态度惹来四面八方的敌意,视若无睹的望着天际,说道:“我欣赏狄飞惊,但我更欣赏苏梦枕。”
苏梦枕三个字刚落下,周围杀气顿时变得尖锐,各处藏身的人分别现身。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但都对准顾生玉所在,以一往无前,枭首落地的气势袭去。
顾生玉面不改色,哪怕那些利器凶器越发逼近在三步距离。
轻缓一叹,刀光逼近喉间,他自衣袖中掏出一柄银质小刀。
他当日从移花宫出来,还拿了这一把刀。
给怜星治疗用的小刀。
他为何拿刀呢?
因为他的师父中,好歹有个用刀的刀魔在。
一人一刀,打破世间神话。
当年武林中普遍认为一次出手,砍出十三刀已经是一流高手,但刀魔直到刀术大成,他的刀也已经形无影,速有形。
意思是,刀魔的刀法,速度极快到留下形态,却又速度极快到捕捉不到刀影。
第一次附身的背刀老头就是这么个刀魔,穿的普普通通,一把刀,也只在刀柄缠了几圈破布。
那就是刀魔成名的刀。
而现在顾生玉使出的也是刀魔的刀。
那是极轻的刀,比落叶还轻,最起码落叶有风来推动,这刀锋利的能破开风。
这般轻的刀自每一样武器上划过,“卡啦!”断了。
不管是什么武器,它们都自半中腰断裂,成了再也用不了的废物。
这便是刀魔的刀,速度再快,再锋利,断的也是武器,从不是人命。
顾生玉继承了这样的刀,有时也觉好笑,勤勤恳恳练着刀术,师父也是被喊魔头的人。
却偏偏得一手再恨极,再憎恶都断送不了人命的刀法。
但这样的刀法,在这时却是最合适的。
所有人痴傻呆然,唯有顾生玉静静而立,和进门时没两样。
狄飞惊就在这时波澜不惊的垂着头,羞羞答答的模样,语气淡然的问道:“先生见过苏梦枕?”好似很在意他对自己的评价。
顾生玉笑道:“自然是没有。”
雷纯这时才恍惚回神,立刻来到他身边弯腰行礼。
“还请先生莫怪!”
语气柔柔的,好似在招人怜爱。
顾生玉收起刀,摇着头,大步走向六分半堂的门口,这回再无人敢拦他。
想想看,这个江湖也真是简单。
他哪怕能看破天机,点破命运,在江湖人眼里也就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神棍,轻易就可呼来喝去,随心试探。
但他成了武林高手,低咳一声都有人担忧自己性命不保,随意一眼都有人膝盖发软。
顾生玉突然想起自己刚穿越的时候,那时出自邀月手里的“武功”是不是就散发着这种将他人生死握于掌中的无情超然?
离开六分半堂,没了来时的车马,没了狄飞惊的特意陪伴,顾生玉一身无物,跟离开移花宫时一模一样。
但是这次,顾生玉没有当时的踌躇,而是满心坦然。
他看来是变了。
站在金风细雨楼前,顾生玉抬脚走进去,脸上淡漠越发……“看来还有没变的地方。”
……
苏梦枕,白愁飞,这两个人是金风细雨楼的最终掌控者,但认识苏梦枕的人从不觉得白愁飞是金风细雨楼当家的。
苏梦枕在的金风细雨楼才是金风细雨楼,无苏梦枕在的金风细雨楼什么都可以是,但就不是金风细雨楼。
这个想法对如今一统黑白两道的金风细雨楼来说是致命的。
因为白愁飞不乐意啊。
白愁飞是一只无脚的鸟,永不落地的傲是他想要飞翔的心。
不惜一切代价挣脱束缚的野望,成就了白愁飞,也毁了白愁飞。
他是才情激越,有情有义的正面人物,也是狼子野心,不择手段的反面人物。
他如今是苏梦枕的二弟,金风细雨楼的白副楼主,也会是背叛兄弟情义的野心家。
但在顾生玉来的这个时间里,白愁飞仍是那个想飞的白愁飞,不是那个死于野心的无脚鸟儿。
顾生玉来时的一路无人阻拦,就这样绕过了青黄红白四楼,上了金风细雨楼最重要的司令塔——象鼻塔。
这座塔通体雪白,阳光下隐隐泛着光,但从构造上看和其余四楼也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它们唯一的区别是象鼻塔里面住的人。
苏梦枕住在里面。
顾生玉是来见苏梦枕的,自然要进入象鼻塔。
这一路通行无阻,似乎对方早已料到顾生玉会来见他。
登上最顶层,左右两排站着人,顾生玉无视了他们,不紧不慢的来到躺在软塌里的人面前。
他的身体衰弱的几近干枯,给人一种轻轻一捏,骨头就会碎掉的脆弱感。他咳嗽的声音惊心,好似声声咳血,命不久矣的那种凄凉。
顾生玉不忍看了,他侧过头,看到了那只野心勃勃的“鸟儿”。
白愁飞。
然后轻轻一晃眼,就不去看。
顾生玉不喜欢野心的人吗?
并不是。
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尤其是这么个至死不悔的狂傲之人。
所以他才不看了。
这一次顾生玉再看去,苏梦枕已经抬起了头。
不需要说起别的,连最起码的长相都可以忽视,那生着寒焰的双眸已然道出了一切。
顾生玉想要叹的。
叹苏梦枕久病缠身,叹他身上最起码有三十六种重疾是此世无法可医的病,叹他活了这么多年,每一秒都是在倔强。
与命运倔强,与死亡倔强。
最难得的是,他真的活了下来。
执掌了控制黑白两道的金风细雨楼,有一个身为男儿决不能忘的雄心壮志。
他活的,比谁都要精彩。
苏梦枕想说话,但话出口便先咳嗽起来。
顾生玉平静的望着他,“我之前刚见了一个和你相似的人。”
苏梦枕从白色手帕中抬起头,白色中一抹鲜红刺痛人眼,他肯定道:“是狄飞惊。”
顾生玉点头:“你们都很坚强。”
苏梦枕神色略微缓和。
顾生玉又说:“我是被狄飞惊请来的,我欠他一卦,那你呢?”
苏梦枕说道:“我原本也想请先生。”
顾生玉道:“所以我来了。”
苏梦枕笑了起来。
别人或许会奇怪他笑的莫名其妙,但顾生玉知道,苏梦枕笑的是,狄飞惊亲自去请自己,他却亲自来见苏梦枕。
顾生玉道:“我对狄飞惊说,江湖人管江湖事。”
苏梦枕收起笑容,静静望着他,两点寒焰生的奇烈。
“你是什么人?”
顾生玉淡然道:“一介散人。”
苏梦枕低头咳嗽。
顾生玉又道:“我欣赏狄飞惊,但更欣赏苏梦枕。”
苏梦枕笑道:“为什么?”论起讨人喜欢,苏梦枕是决计比不过狄飞惊的。
顾生玉道:“你有个很不错的志向,比起满心权势,醉心功利的人,我更欣赏你。”
“……”
一瞬间,苏梦枕身上的虚弱恍惚脱去,满身的坚持足以凝聚出一股可怕的执念,烧尽生命,用尽所有潜力,也要把这信念流传下去。
顾生玉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苏梦枕。
“雁门有一军,名为玄甲军。”
他说道。
苏梦枕哑声道:“它在吗?”
顾生玉道:“如今不在。”
苏梦枕点点头:“我明白了,送顾先生下去休息,不可怠慢。”
顾生玉敛敛衣袖安静的退了下去。
他好似没看见苏梦枕的断腿,也好似没看清苏梦枕和白愁飞之间的暗波汹涌。
他来了就仿佛是为了说这句话,走时又仿佛仅仅是为了说这句话。
看的人摸不着头脑,只有身处局中的人才能品味几分。
苏梦枕看了眼若有所思模样的白愁飞,默默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站在冰柜上,就是这么风骚。
至于冰柜……你们冒泡我就不折磨它![拿刀比划在电线上]
冒泡,留言,地雷,一个都不能少![严肃]
第10章 金风细雨
顾生玉到了金风细雨楼安排的房间,随意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地方好,能瞧见外面的枫树。
“若是秋天,恐怕又是一场别样红雨。”
桌上一壶茶,足够他喝到傍晚。
时间就在倒茶喝茶赏景中过去,最终天际浮图之中,大片的火烧云烧于云端,连带着枫叶都染上几分早秋的艳红。
顾生玉喝着茶,眼前倒是多了道影子。
白愁飞在他桌前落坐,顾生玉悠悠笑道:“可是来算卦的?”
白愁飞紧紧皱眉,突兀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生玉无辜的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有的意思也和苏楼主说完了。”
白愁飞:“别装傻!自长安突然出现,手持墨玉梅花疑似移花宫之人,却又和皇室有关系,住进圣上私产和二小园,据说一卦惊鬼神,现又被六分半堂请来,却留在金风细雨楼,顾生玉,你究竟有多可疑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生玉望进对方咄咄逼人的眸子,微微一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白愁飞冷冷道:“你和苏梦枕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顾生玉歪头道:“你说说看我们打什么哑谜?”
白愁飞眯眼:“上面那位打算对江湖动手了吗?目标是金风细雨楼?”
顾生玉不得不赞白愁飞敏锐,这份直觉已经不逊于苏梦枕和狄飞惊了。
他是有意金风细雨楼势力,但他更看好苏梦枕。
哪怕他病体沉疴也看好他。
因为他的那个意志值得赞叹和欣赏,以及……给他一次机会。
世人都知道大庆刚把金国打回去,收复了雁门关外,都城也重新迁回了长安,但是谁又会去想,外界除了金国还有野心勃勃的蒙古在?
大庆富饶强大,四周却都是豺狼等着自这块肥硕的猎物上咬下一口。
这种时候,苏梦枕燃尽生命也要驱逐鞑虏的意志就分外可贵。
顾生玉因为做不到,所以十分欣赏这些把生死性命置之度外,只为江山百姓的人。
叹了口气,顾生玉道:“你不该问我,而是去问苏梦枕。”
白愁飞眼里闪着野心的光,逼问道:“苏梦枕知道?”
顾生玉道:“他知道。”
白愁飞:“好!”
言罢,起身,白衣飘飘。
顾生玉一身青衣,在逐步昏暗的天色下几近于无。
他的身影无声穿梭,第二天一早,苏梦枕接到关于顾生玉消失的禀报毫不意外。
顾生玉躲了起来,白愁飞和六分半堂翻遍汴梁也没找出他。
就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甚至忘记他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他出现在杀死背叛了兄弟的白副楼主白愁飞,重新执掌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面前。
顾生玉笑道:“我来实现我的承诺。”
苏梦枕低低咳嗽着,听到他的话展颜一笑,这笑融化了他的寒傲。
“不了。”
顾生玉摇头:“言出必行。”
苏梦枕无奈道:“顾先生,我曾被雷纯所救。”
顾生玉淡定道:“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想必一定会控制你以报父仇。”
苏梦枕苦笑。
显然他说对了。
顾生玉漫不经心的点评:“所以她那样的人即使有狄飞惊辅佐,也只是个美人,当不了六分半堂的堂主。”
当一股势力的主人,可以平庸,可以野心,但不能连对敌人的尊重都没有。
也许雷纯曾经是有的,但为报父仇,将下药控制人这种手段都用上。人品沦落为下成都不止,仅仅是不耻的鬼魅计量。
苏梦枕目光无声,好似在回想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子。
经霜更艳,遇雪犹清。
顾生玉道:“苏梦枕为了不受雷纯控制,死于心腹之手可好?”
苏梦枕又一次笑了,这一次笑的坦荡,笑的问心无愧,他说:“好。”
那一天,雷纯发现中了毒的苏梦枕居然早有安排,他打算死在心腹手中脱离控制,慌忙想要唱起歌阻止他这样做,但早有准备的杵,熄灭了眸中两点儿生生不息的寒焰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