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算卖掉金龙,以缓解目前的危机。”说话的人是席苏虞。
季澄非不屑地“嘁”了一声,“现在金龙那个烂摊子,有谁愿意接手。”
席苏虞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摸摸下巴,说:“最近……金建业倒是有联系我……”
室内其他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她。
等季、席二人离开后,叶念斯看了看靳桑浯的神色,见她面上露出几分倦意,心怜地亲亲额角,柔声说:“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靳桑浯静静凝视着叶念斯,抿了抿唇。后者立刻会意地弯弯唇角,身子一移,四瓣唇贴在一起。而后感觉到了对方在这样的亲吻下微笑起来,起身果然看到浅淡薄唇的弧度。
“现在歇一会儿?”
靳桑浯“嗯”了一声,显得有些乖巧地阖上眼。
叶念斯的目光在玉雕面容上流连有顷,而后凑到她耳边温声说:“你好好休息,我把剩下的两个指甲剪了,然后给你剪脚趾甲。”
靳桑浯猛地睁开眼,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上几分霞色,“脚趾甲?”
她在叶念斯看不见的被子里,不自觉地将十个脚趾蜷缩了一下。
叶念斯这一次是真疑惑她的反应,“怎么了吗?”
“我……”难得吞吞吐吐的,“我脚趾甲……长得慢……现在……现在应该还不用剪……”
叶念斯这才意识到她是害羞了。
最近靳桑浯的一部分护理工作都是她在做。一开始靳桑浯清醒的时间较短,知道她肯定不愿自己的身子被别的人摆弄来去,但是护理的全部任务自己不熟悉,而她需要的是十分精心的护理,并且全部工作做完,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下来,所以好歹担任了清理身体的工作。
第一次擦拭身体,便看见了她前胸的纱布和身侧开胸时留下的刀口、看清了腹部以及身上其他一些地方或因为胃病或因为车祸而留下的细细的白色痕迹——还是留了一些不仔细去看而不会发现的疤痕。
清理结束后,她钻进洗手间流了几分钟的泪,不过很快擦干眼泪,坐在了靳桑浯身旁,因为她知道,她现在需要自己。
或者说,自己需要她。
靳桑浯醒后,也对此十分羞涩,但是因为在她昏睡时自己已经做过很多次,所以渐渐就红着脸习惯了。
脚趾甲的话……如果靳桑浯不在意,其实不剪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不会因为长趾甲穿袜子而把袜子顶破。
所以她很体贴地说:“嗯?是吗?那就不剪了吧。”
随后将靳桑浯剩下的两个指甲修好,对着她笑了笑,“休息吧?”
靳桑浯认真地看了叶念斯一眼,像是要确定她不会为自己剪脚趾甲,然后才安心的睡了。
叶念斯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她的睡颜。
单单这样看着她,就能感觉到极大的满足,心里像是有和煦的风吹过,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她可以这样看她一整天,等待着那乌玉瞳眸再一次从浓密眼睫后缓缓露出的那一刻。
或许是因为有了叶念斯的提醒,之后几天,靳桑浯总是觉得自己的脚趾甲长得超过了整洁的范围,而且她还不能起身查看,于是终于在第四天按耐不住地红着脸,请叶念斯帮她修剪。
近郊一栋别墅大门上挂着引魂幡,内部的墙壁上也随处可见挂起的丧幡,让这格外豪华的装修透出一股悲凉的气息。
书房里,金建业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偶尔想起来,晃动一下|身子,几下就停了,过一会儿,再晃了几下|身子。
雪茄一直夹在他的指间,却只在点上时抽了一口,再无问津。
静立一旁的年轻男士见他如此,不忍地说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少爷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金建业发出一声叹息,说:“一开始他要针对靳家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放任他,更不应该向他透露当年靳联生的行为。当他找到叶家的女儿时,我还心想他们是同学,可能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事情。后来他借由那个女孩儿打进革新,我真以为他有办法打败靳桑浯,没有想到他最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得到这个结局。是我教子无方,是我害了他啊……”
原本意气风发的金氏实业集团董事长,现在的眼里全是丧子的悲恸,年轻人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心里明白,如果此时自己不在,他怕是要流泪的。
于是他礼貌告辞,想把空间留给这位失去儿子的心痛人。
还没走到门口,佣人上来通传:“老爷,席苏虞小姐来了。”
他看到金建业枯涸的眼里被一道希望的光点亮。
靳桑浯可以下地时,时间步入夏天最热的时候,与华格赫解除婚约,但没有通知媒体。
如果消息传出去,大概会看到“仁华医疗集团继承人抛弃病弱未婚妻”这样的新闻吧。
他们打算等一切步入正轨,再慢慢向媒体透露。
每天清晨气温还未上来时,叶念斯会推着轮椅,给靳桑浯戴上口罩,把她带到小花园转一转。
华格赫感叹地对靳桑浯说:“幸亏是天气热,还有时间让你恢复,要是遇到冬天,你就别想好转吧。”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叶念斯无奈地想。
好在这一段时间,心肺慢慢恢复的同时,胃病也过了急性发作期。
而且幸亏这段日子没有变天,要不然靳桑浯背伤的疼痛会增加心脏的压力。
靳桑浯在好转的同时,另有一家每况愈下。
金氏实业集团一直想把金龙医疗卖出去,但是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他联系过席苏虞,后者不置可否的答案让他燃起一线希望。然而至今也一直吊着他,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答复。
金龙医疗的销售额在最近两个月,不是负增长,而是直接为零。
金氏实业集团的股价连续跌停。
同时,医疗器械界发生了另一件大事——革新医疗的人事变动。
革新医疗原总裁靳桑浯因身体原因,卸任修养,总裁由原革新医疗副总裁兼子公司新光生物总裁翁岂堇担任。股价动荡了小一段时间,又趋于平稳上升。
那一天叶念斯做完康复训练,一身汗的从康复楼走去住院部,就看见翁岂堇和靳联生都在病房里。
靳联生估计也不想与她打照面,所以每次都挑她去看医生或者训练时过来,这一个多月两人没有碰过面。
这是第一次在她训练完之后,他还没有离开。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等里面人谈完再进去,却眼见靳联生“霍”地站起身,明显激动起来。
桑浯现在还不能承受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手先于意识地开门而入,果然听到一个短促的明显高于“轻言细语”限定范围的声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戛然而止。
即使自己以小姨之礼尊敬的翁岂堇在这,也拿不出什么好态度,沉声说:“麻烦让一让。”
翁岂堇此时已经一手握住了靳桑浯的手,一手给她顺气,见她来到,让出了位置。
靳联生才阴沉着脸后退一步。
没有他们挡住视线,靳桑浯靠在床头,隐忍的表情落入视野。
心里一痛,小心翼翼地坐下,用自己的怀抱支撑着她单薄清瘦的身子,扯过床头挂着的鼻吸氧管给她戴上,调整姿势使怀里的人可以更加舒适地枕在自己颈边。她还在轻轻喘息,嘴唇有些青紫,额际慢慢浮出些汗水。一下一下地为她顺着气,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
之前没有人的时候,在对方抚平她的病痛后,她还会努力地仰起头,轻轻地吻一下叶念斯的下巴。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叶念斯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处理的熟稔于心,是她再也不想经历的一段时光。
她轻声问靳桑浯:“要不要躺下?”
感觉到肩上的脑袋摇了摇,不禁为她的逞强叹了口气,然后才将注意力转向不自在地存在于房间里的另外两人,语调不留情面:“两位,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请离开吧,桑浯现在需要休息了。”
靳联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翁岂堇侧头斜睨一眼:“靳先生,”——他已经不是她的姐夫了,“我想我们最好还是离开。”
语气中含着叶念斯不明缘由的威胁,却很成功地达到了效果。
关门之前,翁岂堇回头看了一眼叶念斯,腔调疏淡,内容关怀:“叶小姐,麻烦你了。好好照顾桑浯。”
“我会的。”叶念斯承诺道,顿一顿,又补充上称呼,“小姨。”
翁岂堇先是一愣,旋即淡淡地一翘唇角,对她颔首致意后,轻轻关上门。
屋内沉默少顷,靳桑浯探出手,勾了勾叶念斯置于她腿上右手的小指。
“生气了?”她的声音很轻,要让人屏住呼吸才能听见。
叶念斯因为她的无力而心头一紧,回握她的手,叹息一声,才说:“没有。只是……”
靳桑浯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感觉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一些,微微一笑,说:“我懂的。”
只是心疼我。
叶念斯低低地应道:“嗯。”
靳桑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对方颈窝低含量皮脂下的肩部,缓缓说道:“最近都在锻炼,虽然说有利于身体健康,但是感觉瘦了一点,要多吃一点才行呢。”
“呀!”惊呼的声音也很小,“我刚锻炼完,还没有洗澡!”
叶念斯脸有些红,靳桑浯的身上一直是那般清润的铃兰香气,反观自己身上是一股汗味吧。
靳桑浯眼中漾起清浅笑意,弯弯唇角,“我觉得你身上香香的。”
这样说着,但是知道对方现在洗个澡要舒服一点,所以很自觉地起身。
叶念斯急忙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待她稳妥地靠回床头,摸摸她额头,“我去冲一下。”
后来叶念斯再也没有见过靳联生,偶尔在锻炼结束后遇见还没有离开翁岂堇,不知道靳联生是先一步离开了还是没有来。
靳桑浯被批准出院静养时,已经是秋天了。
那时叶念斯被主治医生宣布自己的病情痊愈。
靳桑浯拒绝了靳联生搬回靳宅的提议,决定出院以后还是住在尚泽花苑。
请了小白当护工兼任帮佣,安排家里的一切事宜。叶念斯偷偷地想,回去以后就让小白教自己下厨,等靳桑浯的身体完全康复了,自己就承担起家里做饭的任务。
靳桑浯还是需要安静,所以出院的那一天,只由华格赫负责把她们护送回家。
叶念斯的康复训练还要进行,所以已经办好附近健身房的卡,以后每天和自己的教练一起去。
叶念斯自去昆布市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里,不过家里已经被清洁整理过了。
华格赫留下一个轮椅,说是担心有什么突发状况,而后拍拍叶念斯的肩:“如果你想自己做饭,一定要小心,万一搞出什么爆炸来,把桑浯吓着就不好了。”
没等叶念斯回嘴,一溜烟跑了。
叶念斯也没想与他争辩,与靳桑浯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小白不在,叶念斯把东西放好,绕进厨房看下午吃什么,惊喜地发现两个煲汤锅连着电,正煨着汤。
靳桑浯闲适地倚着门框,见她转头,听她声音带笑:“你说哪一锅是我的,哪一锅是你的?”
抬手虚指了一下橙色的锅:“那锅是我的。”一移,“黑色的锅是你的。”
叶念斯掀起橙色锅盖,扑鼻的香气传来,让她不禁咽咽口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锅的颜色浅,放的料少一些;你的颜色深,料多。”靳桑浯微笑着平和解释道。
她现在还在“虚不受补”的阶段,食材和药材不能吃太多。
叶念斯靠过来,摸过她愈发纤细的腰,揽在臂里,佯装吃醋地一挑眉:“小白什么时候给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然后惩罚似的轻轻噬咬对方仍旧血色浅淡的唇。
靳桑浯浓密羽睫微垂,抿唇浅笑。
叶念斯静静地端详面前人两秒,手攀上她的脸颊,轻抚眉眼,低低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地告诉我……”她顿了顿,胸中郁结盘绕,“告诉我身体的不舒服呢?”
虚白的脸色和眼底隐藏不住的倦意,可是这个人还是面带着清和微笑站在这里与她聊天。
“抱歉,”靳桑浯讨好般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叶念斯的,又亲亲她微抿起来的唇,先道歉后解释,“也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累……”停顿一下,把下意识咽回去的话吐出来,“还有一点胸闷。”路上华格赫虽然开得平稳,但还是免不了颠簸。而后承诺道:“我会努力改正的。”
这保证叶念斯听了很多次了,但是靳桑浯下意识的勉强自己,在她面前装出一副什么都好的样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坏习惯。
这大概是一向重信的靳桑浯做出的最难实现的承诺吧。
她心里有些责怪,但是又心疼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最后只有生自己的气。
揉揉对方略凉的消瘦脸颊,长叹一声,“不舒服的话,我们去休息好吗?”
靳桑浯此时怎会拒绝,靠着叶念斯慢吞吞地回到卧室,在她照顾下躺在床上,眨眨眼,轻声问仍旧穿着整齐的对方:“不一起吗?”
叶念斯微微一笑,动手脱了衣服,换成睡衣。
躺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从她们少年时同居开始,叶念斯一直睡在靳桑浯左边,是为了可以朝右侧躺,不压着心脏的同时还能看着靳桑浯,现在后者心脏还没有康复,也要朝右边侧躺。虽然此时靳桑浯平躺着,头转向左方看着她,但不久之后她就只能看着靳桑浯的后脑勺了。
“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她提议。
靳桑浯想了想,“或者可以试试……汤勺抱?”
话落,她浅笑着翻过身去,缩进叶念斯怀里。
她也不想叶念斯朝左侧躺,压着心脏。
叶念斯弯着唇角伸手揽住她的腰,鼻息间还是对方身上消散不去的药水味道,原本的铃兰香气淡薄许多,身体的皮肤也是凉凉的,不很温暖,但是却让她心满意足地喟叹。
就让自己来温暖她吧。
心中充满感激的情绪。
感激她不论何时、不论何种情况下无条件的包容与深情。
感激上苍能让她们经历了这么多灾难病痛以后,仍旧可以抵足相拥,享受岁月静好。
感激得让她不禁要热泪盈眶。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虽然没有人看到,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怀里的人似乎感知到她心想的一切,微凉的手覆在她置于自己小腹的手,大指轻轻摩挲。
叶念斯稍稍起身,很大力地亲一口靳桑浯颈部,乌发下露出的一小片瓷白肌肤,发出“啵”的一声响,感觉到怀中人胸腔因为低笑而发出的轻微振动,自己也不禁低笑一声,温暖又踏实地闭上了眼。
在声音不大的闹铃下醒来时,已接近晚饭时间。
靳桑浯在叶念斯怀里嘤咛一声,翻身平躺,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酿着无尽缱绻眷恋、潋滟水波般的桃花眼。
这是一双无论何时都能让自己感觉到深切被爱的眸子。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望自己一眼,就能体会到她的感情。
同自己一般的感情。
这双极为漂亮的双眸的主人,对自己展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询问:“睡得好吗?”
她伸出手,撩起对方垂落肩头的发,以便自己更容易地揽住脖颈,而后摸了摸她后颈光滑细腻的皮肤,微笑回应:“嗯。你呢?”
“家里的床可比医院的舒服多了。”叶念斯亲亲她的唇,“起来吗?该吃饭了。”
想起什么事地眯了眯眼,靳桑浯才答道:“好。”
叶念斯要给她穿衣服,她捏住衣服一角,说:“我自己来。”
端详两秒,叶念斯确认对方因为刚睡醒,所以精神还不错,便没有坚持。
穿好衣物,打开卧室的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刚刚入秋,天黑得依旧晚,但窗帘已经被拉上,客厅里应该是昏暗的。
然而开放式餐厅的桌上摆了几个欧式铁艺烛台,旁边一个蛋糕上插着数字“27”形状的蜡烛,橙黄光源让房间里洋溢出温柔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