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将料子掏出一个洞，取出大约二分之一的白棉，然后细细的将料子四周修平。其次，他将料子底部的翡翠细细的分出来，开始埋头整理料子内部的格局。
里面的棱角和突起，叶凌有的修平，有的保留，底部凸出的那部分翡翠，叶凌就着那天然的形状，全神贯注的开始创作。
这一工作，就是整整一天。
一直雕刻到晚上，作品终于成型。最后，叶凌小心修了几个细节，终于大功告成。
桌上的摆件完成后，叶凌怔怔望了许久。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激动的是这样特殊的作品，此生恐怕仅此一次！不安的是，叶凌实在不知道这样投机取巧的做法，在这个兽人世界是否能行得通。
但那个摆件就那样摆在那里，叶凌怎么看，都觉得喜欢极了。他当即决定，如果这个不能用，他就将它摆在家里做装饰。哪怕只能看看，那也值了。
吃饭的点儿到来，外头传来了温羽的声音，看来温羽已经从兽人学院回来。叶凌听见温然在叫自己，连忙答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忙了一天了，快点歇歇。”温然招呼道，可当他见到灯下桌上那座摆件时，却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喊道，“这、这是什么？实在是——太美了！”
桌上的那块“废料”，在灯光下发着耀眼的光辉。

第21章 雪地洞天

那，是一座半圆形的带皮翡翠摆件。摆件中空，内里就着原石的造型，雕刻出一个璀璨的天地。雪色的白棉披天漫地，雪中小屋晶莹剔透，下部深墨绿色近黑的小块翡翠，被雕刻为几只憨态可掬的企鹅，肚皮上一抹可爱的纯白……
这块“残料”自成一体，翡翠、白棉、甚至皮料本身，都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每一处都被妥帖的利用，每一处都渗透着美感。整个摆件栩栩如生，说不尽的灵动活泼，教人看着挪不开眼。
雪地，洞天！
温然怔怔看着那作品，半晌说不出话。他一时间心中竟有些酸涩，又是欣喜又是妒忌。这样的天赋，这样的才能，十个温然也做不到！
那一刻温然几乎要开口说收我做学徒吧，不过想想这未免太唐突了些，温然又梗着脖子将这话收了回去。愣了愣，温然上前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摆件，转身挪了出去。
外头的高远发出吃惊的抽气声：“这是小叶子做的？”
“是啊……”温然此刻对叶凌，那可算是佩服极了，连忙点头说，“我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下午那块废料做的……呃不，如果这算是废料，我以前做的算什么呢……”
小心将摆件放在桌上，温然竟觉得稍微有点沮丧。他虽然比不上蓝西，但也算难得的雕刻天才，一向还是蛮有自信。但在同龄的叶凌面前，温然觉得自己那点雕刻手艺简直是粗糙得拿不出手，相差得太远，太远。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忙了一天，叶凌真的饿了，他晃晃悠悠走出去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说：“咱们先吃饭吧。”
温然、高远，还有始终未发一言的温羽，一齐转头看着他。
叶凌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高远咋咋呼呼的坐下，伸出一个大拇指说，“能把那块废料雕刻成这个样子，简直太厉害了！小叶子你是这个！”
叶凌被逗笑了：“有那么夸张吗？”
“不夸张。”温然也坐下，爱惜的抚摸着那摆件说，“这样美的作品，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小叶子……呃不，叶凌，我甚至觉得，你比传说中的十级雕刻师还要出色。毕竟那些雕刻师，可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呢，我也只是废物利用而已。”叶凌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达到五级，就算达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们说，这能不能卖上十万块？”
“十万帝玛？如果真的达到五级，何止啊？”温然说罢，突然一愣，“这个，是要拿出去卖的？”
“如果不是为了卖钱，我做这个有什么用呢？”叶凌笑笑，“咱们现在手头这么拮据，上次的收入都花光了，必须再想办法攒钱才好。”
“这……好，好！”温然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忙点点头，捧着摆件的双手更加小心翼翼，对身旁高远说，“明天我们就去翡翠鉴定中心，把它卖掉！”
“等一等！”一直没有开口的温羽突然皱着眉打断了他们。
叶凌仰起脸儿，疑惑的看向温羽，温羽心中一软，柔声说道：“一般来说，有能力雕刻摆件的雕刻师，都是五级以上。如果交易的时候对方问起，究竟要怎么回答？”
“对呀……”温然看了看叶凌，一下子犹豫了。
上次的手串不过是二级雕件，虽然少见，但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摆件就不同了。叶凌现在无依无靠，超强的能力和天赋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温羽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叶凌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我想过了，上次那个名叫桐西的兽人不是要三倍的价钱买我的作品吗？那我们就卖给他。”叶凌说，“如果他问起，我就说这是温然的作品。”
“可是，如果他传扬开来……”温然仍有些担心。
“他不会的。”叶凌摇摇头，颇为笃定的说，“上次你不是告诉过我吗？那个兽人家族里没有有雕刻天赋的亚兽人，每一代都靠与亚兽人雕刻师联姻来维持整个家族。如果是这样，恐怕他们家族没有自己的雕刻产业，无法培养自己的雕刻师。高远，你既然调查过，那么我说的对不对？”
高远惊讶的抬起头，点点头说：“对……”
“看来我想得没错。嫁入他们家族的亚兽人虽然有天赋，但很有可能都来自于其他家族，或者就是其他家族雕刻产业的天才学徒。”叶凌分析道，“如果是这样，那些家族和这些与桐家结合的亚兽人之间一定有协议，以避免自己的雕刻手艺外流。比如说，他们禁止这些亚兽人收学徒，对不对？”
饭桌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温然很吃惊，因为他从来没和叶凌说过这些事，叶凌却都猜出来了。高远对叶凌的真实身份那真是越来越好奇，开始在心里头天马行空的想着叶凌究竟是哪个大家族流落出来的亚兽人。而温羽却只是双眉微微皱起，静静的看着叶凌。
愣了一会儿，温然说：“小叶子，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没有呢。”叶凌摇摇头，心里想着这不过是所有手艺人的通病，接着解释道，“你告诉我这里的雕刻技术完全被大家族掌握，那么他们一定格外珍视自己的雕刻技艺，绝不会轻易传给他人。所以桐家才要代代依靠联姻，使自己的家族内拥有高水平的雕刻师。”
“明白了……仔细想一想，的确是如此。”高远恍然大悟，一拍桌子说，“我以前还觉得那些雕刻师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怪麻烦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有的规矩，都是为了将雕刻技艺抓在手中。我想每个家族、每个雕刻师都遵守这样的协议，也是为了更好的维护所有家族的利益。”叶凌笑笑说，“所以，我才可以放心将雕件卖给那个名叫桐西的兽人，不但这次，以后都可以卖给他。”
“卖给他我是没有意见啦……”温然喃喃道，“可是那个兽人有那么可靠吗？”
“想想看，桐家那么有钱，如果他轻易就能买到高等级的雕件，为何要三倍价钱定下我以后的作品呢？”叶凌自信的说道，“上次我见了他一面，觉得他虽然冷冰冰的，可也不算什么坏人。起码，他不是个蠢笨的人。他如果没有傻到家，就会选择和我们暗地里保持这样的交易关系，而不是传扬得每个人都知道。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桩最合算的买卖，不是吗？”
听了这话，温然和高远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明显已经被叶凌说服。温羽则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赞同。
温羽脸上那丝神情叶凌注意到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不免有些意外，于是问道：“有哪里不对？”
“叶凌，”温羽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起来，他一把将叶凌拉起说，“你跟我来。”
说罢，温羽便有些粗暴的拉着叶凌走进了工作室，随手扣上了门。
“干嘛？”和温羽在窄小的房间里独处，再看着温羽不知为何一直紧绷的神情，叶凌莫名竟有点紧张。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个桐西多接触。”温羽低头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叶凌说。
“怎么了嘛？”叶凌笑了，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的语气竟有一丝轻软，似乎无意识的在安抚温羽。
“叶凌，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温羽突然大力抓住叶凌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兽人桐西还没有和亚兽人结合。对于他最合理的选择不是花三倍的价钱买你的作品，而是——和你结合！”
听了温羽的话，叶凌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是了，叶凌虽然嘴上说着兽人、亚兽人，可他心里头始终把这些人都看作男人，更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亚兽人看待。虽然在那个世界里他就是个同，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他的确没有想过，如果桐家的兽人选择追求他，他该怎么办？
“可是……谁会为了这个就将一辈子赌进去……”叶凌一下子慌乱起来，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分辨道，“就为了省点钱……”
说到此处，叶凌一下子顿住了。
不、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呵……家族的利益，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的理由，叶凌不是已经听过一次了吗？
心口突然疼了起来，叶凌眼前一阵眩晕，扶住了桌案。
“叶凌！”温羽吓了一跳，他不顾一切的伸开双手，让虚软的叶凌靠进他的怀里。

第22章 他的前途

温羽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将亚兽人揽在怀里，可他却是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怀中的小亚兽人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抖着，脸色一霎时有些苍白，让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却已经心疼了起来。
他是不是管得多了些？
平心而论，温羽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些话。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一个不能化形的兽人……虽然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不能化形又怎么样，可他却也明白，他见过的亚兽人当中作出这样选择的，只有他的阿爸一个……
那后来又怎么样了？尽管在温羽看来，自己不能化形的兽人父亲没有什么不好，可在别人看来，这桩结合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他们在兽神面前起誓时，就连兽神也会笑吧？如果不是因为看够了旁人的白眼，弟弟温然又为何会对此这般执着？
想起弟弟温然嘴里老是叨念着让他快点化形，眉间的忧虑遮都遮不住，温羽便忍不住微微叹息。就连温然这个生长在这样家庭里的亚兽人，对待不能化形的兽人都是这样的态度，温羽更不能想象，别的亚兽人究竟是怎样看他的。
虽然，叶凌从来没有露出过嫌弃的眼神。
但揽住怀里的亚兽人，温羽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不是吗？从任何人的角度看来，选择和桐西那样优秀的兽人结合，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也许，温羽该给叶凌一个选择的机会，尽管那是温羽不情愿的。
“如果……如果你觉得他不错……我不会拦着你……”温羽只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很，颤抖着勉强自己说出这些话，“我只是告诉你，我——我很难过……”
至于难过，为什么难过……温羽犹豫着，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解释。他揽着怀里的人，觉得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凝视着怀里的人不敢说。
这，似乎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怀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离开了他的怀抱，眨眨眼看着他说，“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你想要冻死我吗？你是不是——傻？”
温羽愣怔着半晌没回过神来，最后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叶凌叹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笑着开口说，“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叶凌……”温羽心头一震，随即一阵酸涩，踌躇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或者，从来都没有失忆过？温羽心想。
叶凌一愣，抬头看着温羽酸楚的神情，叹口气答道：“别担心……那些，我都已经忘了……”
忘了，忘掉那个世界的一切，忘掉所有的痛、所有的伤害，忘掉所有曾经……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就该有一个新的人生……
可是，过去铭刻入骨，哪儿有那么容易忘记？
温羽一叹，他的手轻轻抚上叶凌的肩膀，摩挲着叶凌肩膀布料上的花纹，轻声在叶凌耳边说道：“等到你可以向我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可以向我尽情倾诉你的过去。而我，也有一段故事，想要和你说……”
说罢……温羽低下头，避过叶凌的目光，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凌怔怔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他的故事，本想就这样悄悄藏在心底的。他来自异界，无所依靠，难道可以这样随意将自己的秘密诉与他人？可叶凌就是知道，那个和他露出同样神情的温羽，值得信赖。
可是，就这样面对自己惨痛的过去，叶凌没有这个勇气。
不过……就这样被一个人看着、被一个人关心着的感觉真好……叶凌深吸一口气，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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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看见温羽，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挤眉弄眼的说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温羽有点儿无奈，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当然是你和叶凌呀！”高远看了一眼正在刷碗的温然，笑眯眯压低声音说，“刚才你在里面喊小叶子的时候，温然担心的要冲进去，幸亏被我拉住才没坏事。怎么样，我够哥们吧？”
说罢，高远自己都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勾起嘴角拍了拍温羽的肩膀。
温羽正在喝汤，差点呛到，无奈的看着高远说：“哪儿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你可别小看这些小细节，我可就靠这个把阿然骗到……咳咳咳……”许是想起面前这位是心上人的哥哥，高远赶紧转移话题说，“那啥，你家叶凌打算怎么样？”
“什么打算怎么样？”温羽只觉得高远问的奇怪。
“他是个高级雕刻师，以后是打算就这样自己雕刻自己卖，还是挂靠一个大家族？”高远皱眉看着温羽说，“你不会以为，他永远都是你们家的小叶子吧？”
温羽放下筷子，一阵沉默。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根本没想过……还是说，你故意不去想？”高远摊了摊手说，“别傻了，他这样的天才，不可能埋没一辈子的！钉子放在布袋里，迟早会扎破漏出来……与其这样偷偷摸摸的拿出去卖，不如还是想个明面上的法子吧！”
温羽张了张嘴，并未出声，眉间却越皱越紧。
叶凌的前途，温羽不是没有想过。
叶凌最好的选择，的确是找一个大家族做靠山。这样叶凌可以参与雕刻师评级，作品能够获得更多赞誉，说不定还能够找一位十级雕刻师做老师，成为众人仰慕的雕刻大师！这要比自己雕刻偷偷卖掉要好得多，毕竟在温羽心里，叶凌他值得更多。
可是叶凌的才能一旦曝光，必将迎来各大家族的争抢，这对叶凌来说是件好事，但同样存在着危机。大家族的阴暗内幕多了去了，一着不慎，那便是身败名裂。
“温羽，今天你哑巴了啊？”高远推了推温羽，突然看向了温羽的身后。
温羽正想要回头，一双手却放在他肩上。温羽仰起脸来，正好看到叶凌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想依靠任何一个家族，那样太没意思了，也不自由。”叶凌眨眨眼睛笑笑，轻声问道，“你们觉得，我成立一个工作室如何？”